第10章 ☆、章
站在天臺上,阿灼直接将關掉了備用的手機,将手機卡抽出來拿打火機燒掉,然後把剩下的部分直接從天臺上向着空無一人的下面丢了下去,片刻後,發出了一聲脆響。
有人推着輪椅走到了他的身後。
做完這一切的阿灼轉過身來,背靠着天臺的欄杆坐下,面對面地和坐在輪椅上的來人四目相對,兩人都有些疲憊,不同的是坐在輪椅上的來者眼神中透露的是完成了事情之後的疲憊,而靠在天臺前的少年,卻整個人散發出一絲破釜沉舟的悲哀來。
兩人沉默了許久,直到阿灼開口說道。
“許久不見了,A。”
對方笑了笑,跟着寒暄道,“許久不見了,D。”
阿灼,或者說D笑了一下,“小時候我問過你為什麽我們幾個總要拿字母彼此相稱,L到現在也還這麽叫我,D,D先生,我分明都已經恭恭敬敬地叫她Lia Winderson小姐了。”
被稱作A的坐在輪椅上的青年聞言笑了笑,擡手囑咐身後的保镖退下,自己轉着輪椅朝着D的方向過來。
“沒辦法,上一輩定下的規矩,”他說道,“作為這些尚沒有繼承家業前的繼承人候選們,大家都只有首字母,到最後能獲得名字的也只有真正的繼承人,至于L嘛,Lia她現在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家主了,嘴上反而比過去更謹慎了也是自然的。”
“那麽作為被踢下來卻還活着的候補,你是一輩子沒名字了?”阿灼擡頭朝着A問道,口吻中并無揶揄,只是單純的疑問。
“也不盡然,”A笑道,“和我一起長大的K,你還記得吧。”
D點了點頭。
A隸屬的Blinders家原本是紮根于美國的意裔黑手黨的一支下端,舊家主Novio Blinders憑借與政客勾結做洗錢的活上位,背叛了養育自己的家族而遭到孤立,因為顧忌未來的報複而培養了三位繼承人的候選,正義感過剩少年殺人犯出身的頭腦派A,輾轉人口販賣的東歐孤兒殺人專家K,以及貧民街出身街頭長大擅長騙術的情報販子L,然而唯一的女性L,也就是Lia Winderson被判明是老Novio的親生女兒和唯一真正的繼承人,另外二人則被家族作為保護她的幌子而相繼淪為了棄子,其中在多年的相處中意外和L成了戀人的A在理所當然地為了L獻身後,一度落到被Novio決定處決抛屍的境地,最後雖然勉強靠假死蒙混過關,本人卻出于種種考慮不準備與L再相見,而三人之中相對而言腦子最不算好的K,雖然頂着一張萬事皆不走心的撲克臉,卻是最容易被私情所牽動的類型,原本一直竭力拒絕Novio将自己培養為繼承人候選的K在A假死之後,為了另外二人的安危,自己跳進一團亂的繼承人捕獵戰局之中,作為L和A的幌子,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尋仇之人的面前,選擇成為了最後的犧牲者。
“人各有志,他只是和我們幾個比起來,更忠實于情感罷了,或許跟從小以來多少體會過親情的我們而言,自打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被人作為商品販賣的那家夥,比我們更要追求些無形的東西。”A有些懷念地提起前搭檔,露出些許遺憾的神色。
D點點頭,确實,比起得到後的幻滅,以及在手中時才發覺它并不像理想中所說得那麽美好,從沒到手過的寶石,反而如同雪夜裏看到的,他人家中窗口的燈光一樣,比什麽都要引人飛蛾撲火。
忠實于私情的K,最後陰差陽錯地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被一個在商政陷害之中失去了親人從而成患上了親情饑渴症的三流偵探救了下來,頂着一張撲克臉去英勇就義,不僅勉勉強強活到了最後,還和那個放了他一條生路的偵探做了搭檔遠走高飛,說一點不令人羨慕是假的。
“他現在叫Kyle,”A有些難過地笑道,“新搭檔給他取的,早知道我應該搶先給他取個好名字,這樣就算落到今天這樣大家各奔東西的下場,也能留個一輩子的紀念,不過這樣我也就放心了,K他雖然是個不要命的家夥,卻是一個人活不下去的類型。”
随之話鋒一轉,像是突然茅塞頓開一般說道,“啊,早知道我應該讓Lia早先給我取個名字的!”
“你在來Blinders家之前的名字呢?”D問道。
“那個又不是A開頭。”A反駁道。
D翻了個白眼,“Lia已經坐穩了位子,你也官方上也已經是個死人了,有必要還拘泥于那些規矩嗎?”
A露出一張過來人的長輩臉來,“所以說你還是個孩子,十六歲,初戀都還沒到,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是遠近聞名的床技一流。”
D皺起眉捂了捂耳朵表示并不想聽,“是,是,情場老手想留着A這個字母,作為保護了真愛的終身紀念。”
“你讀人心的地方真是和你母親在世時一模一樣。”A笑道。
D眯了眯眼笑道岔開了話題,“怎麽突然就甜蜜起來,是終于準備回你前女友身邊了嗎?”
A笑了笑,“就算我不追究你把我的行蹤賣了,你是不是也太得意了一點?”
D不解地嘆了口氣,“我還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真不明白你們。”
“所以說你還是個孩子。”A随便總結了一下算是給這個話題畫上了句號。“錢在哪裏?”
D把腳邊的書包踢了過去,“五百萬美金,加我在亞特蘭大的那間賭場,足夠你買下Heinrich Holdings所有的市股。”
A示意身後的保镖把錢收下清點,自己卻并不在意地繼續看向對方,“我以為你把它放在石田燃那裏,我還要再去跑一趟。”
“他特意給我送來了。”D聳肩,“有時候我真的想知道他到底知道多少。”
“到底是那個人的孫子,”A說道,“說起來花宮家的那個小子也很有一手,雖然頭腦比不上你,不過論機警還有忠誠,你怕是不如他一根手指頭。那天在車站,你是故意逗他給我看的吧。”
“那是我留給你的新合作人,我出局以後,他就是你的新手足,當然要讓你事先看個清楚。”D說道,随即偏了偏頭,問道,“怎麽樣,合格了?”
“合格了。”A笑道。
A身後的保镖走上來表明了錢的數目無誤。
“先下去吧,”A吩咐道,“帶着錢回紐約的金融事務所,按我留下的案子啓動買收計劃,我和D先生還有點話要說。”
保镖随即就帶着錢離開了天臺,A重新看向面前小自己快一輪的少年,撤去了笑容。
“Dante,”他突然說道,“現在在候選裏找個有錢有勢的家族低頭還來得及,不然等你的就只有死路一條,Heinrich不會放過你,你已經戰勝了家族裏其他的孩子,是Heinrich唯一的繼承人,你需要的只是活到你的父親死,就這麽一件簡單的事,為了将來的好處,幾大家族裏人人都願意幫你這個忙。”
D笑着搖了搖頭。
A皺眉,“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把那個人當父親?”
D漫不經心地勾着嘴角,揉了揉被天臺的風吹亂的頭發。
“或許吧,或許是有那麽一點下不去手,但不全是那樣,”他說道,“那是母親一生最愛的男人,我答應過她,要完成她沒做完的事。”
A直接笑出了聲,“你們真是一對瘋狂的母子。”
D擡起頭來,笑得更深,“比不上你們,一對瘋狂的兄妹。”
聞言A愣了一下,露出一幅“你果然都知道”的神情,幽幽地嘆了口氣,說道,“前途多難。”随即撐着輪椅站了起來,舒展了一下手腳,緩緩地朝着D的方向走過來,站在他身旁,雙手撐着圍欄向外望去,夕陽正在落下在遠方的地平線上。
“前途多難。”D跟着喃喃地說着,盯着腳下石磚縫隙間的螞蟻發呆。
螞蟻們列着隊,急匆匆地堅定不移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然而只是手指輕輕地一劃,就再也找不到回程的路。
可悲又愚蠢的生靈。
廳堂正中,身穿着黑色的制服的少女正坐在臺上正中,兩側是議論紛紛的男人們,一個身材修長衣着華貴的中年女性推開大門走進來,急切的步子直接朝着坐在蒲團上的少女走去。
“你這□□生的...”她說着就要朝她伸出手,卻被旁邊野崎組的部下紛紛攔住。
“夫人,現在不是時候。”男人們紛紛勸道。
杏子不甘示弱地擡起頭來。
“桃子呢,”野崎明乃大聲喊道,“你們把我的女兒藏到哪去了!”
“夫人,”有人追上來有些犯難地開口,“小姐現在還下落不明,最後被人見到是和Heinrich家少爺的義兄在一起,現在地方被警察圍着,我們一時也沒法插手。”
“那就給我去找警察的人!”明乃怒道。
下面幾個人面面相觑,畢竟盡量不和警察有牽連算是業內不成文的規矩,就算硬要和警察打交道也得是上面的人出面,底下的人随時可能被當替死鬼交出去。
這時候卻是杏子放下了手中結束通話的手機,直直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我在警視廳的朋友已經遞出來消息了,現場沒有屍體,也就是說姐姐還活着,事故原因對外宣稱還在調查,但是已經可以斷定是人為事故。”杏子口吻嚴厲,直言不諱道,“父親和長女同一天出事,任誰也不會覺得是巧合。”
“是你,”明乃指着眼前的少女說道,“你對親生父親和姐姐下的手。”
“我?”杏子仰起頭來笑了笑,“我和桃子姐姐從小關系有多要好在座的人人都知道,要不是你禁止她和我聯系,我們兩個人到現在還不分彼此地住在一起,你才是那個在她高中畢業後就把她趕出家門的毒母,你年輕的時候曾經多少次因為嫉妒父親的情人試圖毒死父親,大家有目共睹,一邊是我的親生父親和手足,一邊是和我毫無血緣的女人,我如果要對這個家下手複仇,首當其沖,也該是殺你!”
“更不要說,”杏子笑道,突然放大了聲音,“這個女人,在三天之前,曾經試圖讓手下,在郊區的倉庫奸殺我!”
這句話一出,連試圖拉住明乃的人都一時愣住了,女人頓時掙脫了束縛,上前朝着杏子狠狠地甩了一耳光。
馬上有人把她拉開得更遠一些,好讓面前理應是野崎組主人的母女二人拉開距離。
被一耳光打得翻到在坐臺上的杏子伸手攏了攏亂了的長發,撐起半身,回頭看向自己的母親。
“我,野崎杏子,原本作為一個不務正業的私生女,在這個家中并沒有地位,”她說道,“但在這個父親突然病逝,長姐下落不明,母親又根本洗不清嫌疑的時候,我認為我有資格向在座的諸位以提議的名義說一句。”
“我主張,諸位各自以能力自薦,成為野崎家新的當主,我寧願以身相許,也不要讓家業落在義母的手中。”
當夜,本來聚集了杏子,阿灼和朝彥三個未成年的Ox在市區的單身公寓,只有朝彥一個人上門敲門。
Ox看到本應該為了準備之後的作戰忙成一團的少爺,有些驚訝。“怎麽來了?”
花宮朝彥看起來疲憊得沒什麽力氣端架子,“想吃你做的飯。”
Ox只好敞開了大門,把對方迎進來,兩個人隔着廚房的門随便交換了幾句情報。
“今晚估計開始了。”花宮朝彥對着正在切瓜的Ox喃喃地說道。
“警察估計這兩天會很忙吧。”Ox說道,“杏子也真敢說,這個時代還搞什麽招親嗎。”
“反正到時候你也要出面。”朝彥看着桌上的茶,茶葉梗浮浮沉沉。“另外,Heinrich那邊的股市動了,今天下午收盤之前的事,有一家在紐約的金融公司買空Heinrich的股票,估計是阿灼的人。”
“嗯。”Ox随便回應道,只顧着翻炒鍋裏的意大利面。
“另外,野崎桃子沒抓到,和石田燃跑了。”朝彥說道。
Ox愣了一下,擡起頭來。
“杏子還不知道。”朝彥說道,“但我猜測這是她和阿灼私下安排的,杏子故意讓爆炸延遲了,石田恐怕察覺了,那個人比我們想的都要聰明,也要明事理,就結果看,桃子在他的保護下還沒有暴露行蹤,我過去一直問阿灼那家夥,把石田燃這個局外人拉進來究竟是為了什麽,現在想想,恐怕他打一開始就算好了吧。”
“是嗎。”Ox重新開始翻炒鍋裏的意面,茲茲作響的油汁在廚房裏散發出小麥的香味,“真是一團亂啊。”
“是啊,一團亂,不過也在意料之中,”朝彥說着,從背後朝着鍋臺前的Ox走了過來,“除了一件事。”
一柄槍從後面抵上了他的心口,正在做飯的男人手頓了一下,鍋中的油發出難耐的噪音。
“除了一件事,”花宮朝彥緩緩地說道,“我一直以來,以為救了我性命的人,其實和我最大的仇人,受雇于同一個人。”
片刻的沉默,Ox突然繼續開始翻炒鍋裏的意面,有些糊掉的鍋底發出挂擦的聲音。
“我收到的命令就只有救下你。”
“不否定你和當年的那些追殺者是同一批人嗎。”
“各自接收到的命令不同,都是拿命去賺的錢。”
“讓我再猜猜,”朝彥的聲音異常平靜,“如果你成功,後續的命令是留下在我身邊,将我與花宮家的動向定期彙報給D。”
Ox将做好的肉汁意面倒在準備好的盤子裏,放下鍋,轉過頭來看向眼前的少年,難得的臉上既沒有笑容,也沒有憤怒,只是淡淡然地回答道。
“沒錯。”
一槍擦着他的左膝打了過去,子彈擦過的沖擊讓他背對着流理臺坐下在地上,擡起頭來看着花宮朝彥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我早該想到。”花宮家最後的主人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殺氣和無比年幼的神情來,“你們都不可信。”
“我是騙了你,”Ox吃痛地說道。“但是朝彥,這不是你掉轉矛頭的時候。”
“Elliana才是我的仇人。”朝彥說道,“而阿灼是我仇人的兒子,那對惡魔母子。”
“阿灼從來都是你仇人的兒子!”Ox高聲說道,“Samuel Heinrich這輩子做的最多的時期就是把罪責推給自己老婆,你真的覺得這事情Samuel一句話就撇的清清楚楚嗎?Elliana只是個腦子比旁人好一點的□□!而花宮家倒的時候,她都已經入土了!”
“阿灼。”朝彥握着槍的手微微發抖。
Ox的神情突然變得痛苦起來,“朝彥,你和阿灼同一年出生,那一年你才八歲,他也才八歲,你真的覺得一個八歲的孩子,剛失去了母親,能隔着半個地球指使一群雇傭兵,滅掉一個幾百年根基的黑幫世家嗎?”
花宮朝彥沒有說話,他沒有放下槍,逐漸濕潤的眼睛隔着眼鏡的鏡片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人,在瞳孔最深處,有些許難以察覺的迷茫。
他最終還是放下了槍,對着面前剛剛喪失了最大的秘密的前傭兵殺手說道。
“把他帶回來,我來決定要不要他母債子償,如果你晚了一步,找到他的是這個家裏其他任何人,我下的命令是就地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