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電卷星飛(一)

怎麽辦?

寧星意也不知道怎麽辦, 其實他從小就沒有爸媽,一路吃着苦過來的,覺得命賤也好覺得不公也好, 他從來沒有想過寧潋這個唯一的親人會害他。

入冬了,空氣裏的熱氣慢慢被涼意取代, 寧星意低頭往陸珩姜的脖子裏蹭了蹭, 餘光瞥見窗外落葉掉光的枯枝。

“現在糖不是還沒有化驗出來嗎, 也不一定是她。”陸珩姜又說。

寧星意低下頭:“其實我十八歲了。”

“嗯?”

寧星意長吸了口氣,把那股清苦味兒從鼻腔開始進入胸腔洗了一遍,又順手在陸珩姜的腰上占了會便宜。

“好好說話, 別亂摸我腰。”

寧星意故意在他腰間掐了掐:“你怎麽這麽硬?背着我偷偷練過?好啊你,心機狗!”

陸珩姜扣住他的手,用一個桎梏的方式按在了病床上,微笑說:“寧星意, 你這個尊貴的屁股要是想挨打就直說,別拐彎抹角。”

寧星意這下老實了, 低着頭輕舒了口氣, 又短又輕讓陸珩姜聽出幾分壓抑的傷感,和故作的輕快。

“經歷過那麽多事兒, 又在秀水路那種地方, 你以為是你這種養尊處優什麽都有的大少爺啊,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我從七歲開始就跟人打架了。”

秀水路這種地方龍蛇混雜又髒又亂, 沒有拆遷價值自然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路燈上的凹痕比人臉上的雀斑都多, 牆皮脫落燈牌殘舊, 就連垃圾運輸車都懶得來。

三教九流聚居在這兒, 打死打傷人的事情屢見不鮮,一座文明城市的黑暗面在這兒都能見着,哪有什麽公平,拳頭就是公平。

寧星意想要護着寧潋,就憑着這雙手和這纖弱脊梁,頂起這個沒有“男人”的家。

“在這種地方還越活越單純,那算什麽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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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珩姜低頭心疼的看着寧星意,被嘴角的笑意刺的心疼。

他以為按照這個人愛撒嬌的性子,至少會抱怨幾句,但沒想到他這麽通透,可到底裏頭有幾分真幾分假他也沒有辦法真的體會。

“其實我小那會寧美人真的吃了很多苦,給人家洗衣服手都脫皮了,有了錢也舍不得買東西,都拿來給我買吃的買玩具,我現在還收着呢,有變形金剛還有奧特曼,都是新的,沒有二手貨。”

“我小時候其實挺羨慕那些父母健全的人,不過沒有也這麽過來了,我想我就是沒有擁有過而已,寧美人是眼睜睜失去,一定比我更傷心,所以我想着,我什麽都樂意幹,只要寧美人高興。”

“後來她不許我考軍校也不許提哨兵,也不讓我問爸媽的事,我當時也不懂為什麽,傻乎乎一小孩兒,就不服氣,還被她抽了一頓,你說多狠啊,就那個你可能都沒見過,掃馬路用的掃帚,竹子做的,抽在手臂上都起水泡,可疼了。”

寧星意嘴角浮現一點笑意,還伸出手給他指指在哪個部位,陸珩姜心髒緊揪,握住他的手輕輕揉了揉虎口。

“還疼嗎?”

“你這大少爺怎麽傻乎乎的,都十幾年了,就是挖塊肉也不疼了呀。”寧星意說着,仰頭“啊”了聲粘回剛才的話題:“後來我就上小學,初中,高中,每一個學校都是最好的,我成績其實還不錯,要是寧美人樂意,你的年級第一說不定就在我手上了。”

陸珩姜溫柔颔首抵住他的發頂:“嗯,是你的。”

“其實人小的時候哪兒懂那麽多,就想要一個明确的答案,為什麽不許,為什麽挨打,要不然怎麽有十萬個為什麽這本書呢?小孩子總是求知欲比較旺盛,非黑即白,你說什麽他都信。”

可偏偏,寧潋什麽都不肯說,只是告訴他不許問。

寧星意遲疑了一會,将某個話題從心裏略過去,又說:“我那會兒以為是我總打架她不高興,我就保證說再也不打架了,好好學習帶她離開秀水路那個破地方,讓她跟電視裏頭那些小老太太一樣,天天喝喝茶跳跳舞,我還想着她是不是能誇一句,呀,小星兒真乖。”

“後來長大了,就覺得這些是什麽破事兒,也值得小時候那麽追問。”

陸珩姜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寧星意,其實算來根本不算,他不知道這個表面大大咧咧的少年內心藏着那麽多的柔軟與豁然。

他手臂收緊,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醞釀措辭,将他想要給出的吻化成文字,一遍遍安撫。

少年将他推開,陸珩姜撚了撚指尖有些失落,其實他真的不太會安慰人,雖然精神力強大,但化成文字卻貧瘠又蒼白。

“說完了。”

寧星意換了個姿勢在他面前半跪坐着,雙眸裏的認真讓陸珩姜有些緊張,好像他接下來要說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我是個什麽混賬性子你知道的,現在我家裏的事兒你也一清二楚了,等着我去處理的事兒、還有那個破罐子都挺煩。我知道配不上你,你應該有更厲害的哨兵,你跟我在一塊兒可能也挺辛苦,我不能保證一定自己以後是什麽樣子,但是我能保證一定會少要安撫,少讓你累。我其實挺聰明的,我以後會收斂性子,好好學習,哨兵什麽的知識我也會老老實實學,往後我全聽你的話,你不許我就不做。”

陸珩姜倏地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盯着寧星意,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沒能從心疼他的狀況裏抽身就被這段話砸懵了。

“你說……什麽?”

寧星意怕他現在就拒絕,頗有些急切的抓住他的手,卻又像情怯似的收了回來:“嗯,我的意思是說,我喜歡你,想跟你好,想疼你保護你。”

陸珩姜心髒再次收緊一個度,這次連動都不敢動了,生怕驚醒這個美夢。

我喜歡你。

他瘋狂的擠壓思維,努力從被這四個字敲碎的意識裏找出一片完整的具有思考能力的來理順,告訴他,這是真的。

他上面說的那一大串話,其實根本上和寧潋無關,是在向他介紹自己的家庭?

“我其實挺乖的,雖然我現在沒錢也沒很強,但是我保證我從今天開始一定努力,我不會讓你吃苦受累,我以後賺了錢都給你。”

陸珩姜死死盯着寧星意的眼睛,似乎想要從那雙眼睛裏找出一分開玩笑的意味來,少年的承諾滾燙,如扁舟入水乘風破浪,又像崖邊藤蔓野蠻生長。

每一個字都足以遮天蔽日。

陸珩姜不會思考了,也不會動了。

他怕一動,就會驚醒這個得來不易的美夢,他在夜半醒來時幻想過無數次,自己終于把那顆小星星擁有,即便是片刻也足夠回味一生。

現在,這顆星星自己落在他的掌心了……嗎?

陸珩姜不敢呼吸,胸腔已經憋的快要炸掉了,他還是不敢動也不想動,如果是夢就讓這個夢再延長一點點,一點點。

寧星意看他面無表情,有點緊張的攥了攥手指:“我知道咱倆都是男生你一時接受不了,我不想慢慢等了我想現在就追你,我之前說的那些,找一個向導,疼他愛他保護他,一樣有效的,我會對你好的。”

少年情窦初開,不懂克制也不懂委婉迂回,只知道喜歡就上了,說完才覺得有些唐突,抿抿唇伸出手在陸珩姜的手背上撓了撓。

“陸珩姜,你說點什麽……說點什麽好不好?你不說話我有點緊張,要是不喜歡,或者覺得冒犯了你就揍我一頓,我不還手,我這輩子都不跟你動手,你說說、說說話。”

陸珩姜雙眸通紅,像是一頭壓抑到極致的猛獸,用一種想要将他吞吃入腹的眼神盯着他,寧星意掌心全是汗,暗罵自己是不是太沖動了。

他們這些學霸少爺,可能接受不了這麽粗暴?

還是他會嫌棄自己這個殘疾哨兵跟複雜的家庭關系,畢竟剛剛“判刑”的時候他也在場,哪兒有人在刑場上表白的。

“要是你不願意,那我要不然……”

“我願意!”

“下次再說,反正我……嗯?你說什…………唔!?”寧星意雙眸瞬間瞪大,被嘴唇上的溫熱觸感碰愣了,緊接着洶湧又克制的□□從嘴唇傳導天靈蓋。

陸陸陸珩姜在親他?

對方的嘴唇很涼,緊緊壓上來的時候卻又像是帶着滾燙的火苗,鼻尖竄入清苦味,把寧星意好不容易理順的思緒全部沖散了,滿腦子全都是他親自己,他嘴唇好軟。

陸珩姜的手指掐着他的腰,很緊很痛,像是要撕開他的血肉,掐住骨頭與靈魂的程度,另一只手扣住他的後腦狠狠往自己壓,帶着不容拒絕的偏執。

那一瞬間,似有火光迸濺,随即以燎原之勢點燃皓皓曠野,把一切能夠點燃的東西全部燃燒殆盡。

寧星意被迫仰着頭,承受那個疾風驟雨般的侵襲,沒等他想明白為什麽這個人從面無表情到洶湧親吻只有一瞬間,他的嘴唇和牙齒就被撬開了。

陸珩姜像是一個手法絕佳的漁夫,撬開緊閉的、無人造訪的蚌殼,撥開濕淋淋的蚌肉,撕開阻礙,直取含在深處的珍珠。

珍珠圓滑難抓,在蚌殼間反複挑動最終精疲力竭落入漁夫手中,由他掌控把玩,乖乖張開蚌殼吐出水淋淋的蚌肉。

寧星意呼吸艱難,雙手幾乎抓不住對方的手臂,最大限度的仰着頭承受漁夫的探尋,沒有了,沒有珍珠了。

只有蚌殼內無盡的水澤被傾倒,順着邊緣往下流,然後被漁夫盡數接納,吞咽入肚。

“陸嗯……”寧星意手指發麻,感官窒息的威脅籠罩,帶着趨于死亡邊緣的誘惑,讓他想要掙紮卻又甘心沉淪。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陸珩姜,像是冰層瞬間碎裂,底下兒藏着的一頭上古巨獸沖開冰面将他一口咬下去,讓他避無可避只能乖乖待在他口中以求平安。

肺部擠壓到了無法再縮的地步,一點兒空氣也沒有了,寧星意覺得再不讓他呼吸他可能就要死掉了。

不行,真的已經,不行了。

他抖着手在陸珩姜的手臂上拽了下,艱難仰着頭逃開一瞬:“我不……不行,喘不過氣,你別親……別親了。”

吻落在頸窩,寧星意被人掐着後頸承受,大口大口的喘着氣由着對方,還沒等他将肺部恢複原有形态,腰猛地挺直。

“陸陸珩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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