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鬥轉星移(九)

“沒事, 她在樓上嗎?”

“嗯,自從那天你跟她吵過架之後她就沒回來,今天回來的時候我看着情緒不太對勁, 少爺你走就走別回來了,卿姨說句不合适的,這個家沒有值得你留戀的地方。”

陸珩姜搖搖頭,他必須回來。

不僅是寧星意,還有陸行雲甚至有更多的人的人生都系在他身上, 他不能那麽自私,只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而不去管別人的死活。

卿姨看着他的表情, 猛然想起了十幾年前,小布丁去世的那天他就是這個表情,萬念俱灰滿身疲憊。

他才十八歲, 卻像經歷了好幾輩子那樣壓抑沉悶。

“少爺, 那些事真的不是你的錯, 你不需要為了任何人妥協, 你就是你自己。”卿姨忍了忍實在是無法把這些委屈咽回去, 也不管陸蔚然會不會把她攆走索性直說了。

陸珩姜把手擱在卿姨肩膀上:“嗯, 我知道, 你去忙吧。”

卿姨張了張口, 他說自己知道,可是依舊想要把那些事攬在自己身上, 全部變成自己的錯來懲罰壓抑自己。

陸珩姜上了樓,一如十數年前他埋掉小布丁那天, 濕淋淋的上了樓站在陸蔚然面前:“對不起, 我知道錯了, 以後我不會對任何東西有欲望。”

一模一樣的臺詞, 從他的口中說出來幾乎和過往重疊,卿姨捂着嘴掉眼淚,沖進門裏指責陸蔚然:“太太,這件事根本……”

“卿姨,出去!”陸珩姜輕斥。

“可是少爺……”

“我不需要你幫我求情,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就出去!”陸珩姜怕再連累一個人,急忙道:“寧星意也好舅舅也好他們都是為了我,是我自己自私想要他們的偏愛,這些事跟他們無關,請你放過他們!”

陸蔚然眸色淡淡地掃了陸珩姜一眼:“這麽多年的教育都沒有一次懲罰來的有效,我真是高看你了,居然需要了這麽多天才意識到錯誤。”

陸珩姜攥緊雙手壓抑住呼吸,冷淡認錯:“對不起,以後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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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星意本來不用遭受這些,你不愛上他就不會影響他的生活,他爸媽的事情一旦爆出來你猜猜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至于陸行雲,他不為了你出頭,這個秘密就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陸珩姜震驚的魂都掉了半截,“您怎麽知道!”

陸蔚然輕輕一笑,面露譏诮:“那雙藍色的眼睛太有辨識度,我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是弗奈的孩子,你以為她為什麽成為禁忌,僅殺了那麽點兒人?太年輕了。”

陸珩姜蹙眉追問:“還有什麽!”

陸蔚然看着他急切的模樣有些不悅,但他憋在心裏太久了,快要将她逼瘋了。

陸行雲說得對,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性格極端且極度自負,不願意讓任何人看到她的傷口,所以從婚變切斷五感之後沒有聯系任何一個朋友。

把所有的事裝在心底認為別人的關心都是想要看她的笑話,所以這些年一直是孤身一人,除了工作必要連話都很少說。

“弗奈作為一個向導太強了,把哨兵的臉按在地上踩,那些人都是面子比生命還要重怎麽能被她這麽羞辱,當局有人想要她捐出向導腺做研究,說是捐,其實就是搶,但被她一一斬殺。”

“他爸爸當年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是取弗奈的向導腺,政府想要黑市自然更想要,她的腺體能賣到十幾億,他不得已去取卻在任務途中陽奉陰違所以才暴露,你看他是不是傻,感情這個東西只會帶來傷害,如果他不是因為太愛這個女人,他就不會死。”

陸蔚然好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那種連妻子受到一丁點兒傷害的可能都不敢去想的愛意,在她眼裏成了傻。

陸珩姜沉默良久,就在陸蔚然等着他争論的時候,他拿出手機當着她的面兒将寧星意以及陸行雲的聯系方式一一删除:“我有一個條件,如果您答應我,我可以去做五感切除手術,永遠不再見他們。”

陸蔚然微怔,似乎沒轉過彎兒。

陸珩姜:“您應該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被一個哨兵抛棄吧,又可以繼續控制我,還能保守秘密,怎麽算都是您占便宜。”

陸蔚然輕嗤了聲:“連我都想利用,真是小看你了!”

陸珩姜:“放了舅舅幫寧星意的爸媽平反,從今天開始我什麽都聽你的,否則,你敢動寧星意一下我一定先讓你看到我的屍體。”

陸蔚然擰眉:“你以為我在意你的死活?”

陸珩姜輕笑着低聲威脅:“你在意,如果我死了你就沒有寄托了不是嗎?這些年您做過什麽事自己心裏應該有數,今天晚上那個放火的人我記得樣貌,如果你不想比舅舅更早身敗名裂就收手。”

“寧星意爸爸當年去做卧底應該有一個上線,那個人是誰。”

陸蔚然揉着手腕:“不知道。”

陸珩姜走到她的辦公桌邊拿起一把美工刀放在手腕上,輕輕往下一按立刻出現了一條血痕,陸蔚然眉頭一蹙:“你幹什麽!”

“你想要的無非就是折磨我,下一刀您希望割在哪兒?脖子?動脈?”陸珩姜舉起刀放在脖子上,輕輕一扯拽下了頸環往地上一扔,走到陸蔚然面前。

“媽媽,擡擡手換一個可以長久掌控的兒子,不虧吧。”

卿姨沖進來幾乎要跪下哀求陸蔚然:“太太,求求你答應他吧,不要再折騰少爺了,他在流血啊!”

陸蔚然眉尖微動,似乎有觸動但又像是幻覺一閃而逝,卿姨捂住陸珩姜的手腕仍舊止不住汩汩流出的血,心疼的直哭。

“太太,少爺他真的很愛您啊,為什麽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好好看一眼這個孩子,他什麽都沒做錯,難道選擇在您的肚子裏出現就是錯誤嗎?”

卿姨一條條給她數陸珩姜小時候曾經做過的事,母親節的禮物、她生日的禮物全都是親手做的,偶爾她給個好臉色就會開心好幾天,從來沒有記過仇。

“那些東西您全都扔進了垃圾桶,斥責他不應該在這上面花心思不該有欲望,可是他只是想要對您好,這也是欲望嗎?”

陸蔚然:“滾出去!”

卿姨咬牙道:“我不走,就算你今天攆我走我也要說完,他是你的兒子啊!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人性?你把他當什麽?一條狗嗎?想打就打想罵就罵,那天他離開之前還跟我說,讓我好好照顧您,他從來沒恨過您啊!”

陸蔚然胸口劇烈起伏,從來沒人敢這麽罵過他,父母多年前就跟她斷絕了關系,陸行雲很少理她,昨天沖到辦公室把她罵了一頓,今天卿姨也敢罵她!

陸珩姜:“卿姨你出去,我沒事。”

“什麽沒事,流了這麽多血你還說沒事,算了吧少爺聽卿姨的不要跟太太争了,她不會聽你的!你就算死在她面前又有什麽用!”

寧星意已經連續三天都沒有陸珩姜的消息了,淩初幾人都來問他怎麽退出訓練了,謝非膽大包天揶揄他倆是不是掰了,被勾着脖子按在地上:“幹嘛?你想撬牆角?”

“啧,撬牆角?這不就是你擅長的嗎?”任聰從後面走過來,輕嗤了聲。

周尋沖他笑笑:“你身體好了嗎?”

寧星意把謝非從地上拉起來,掏了掏耳朵問他:“你有沒有聽見狗叫,怎麽那麽吵,誰家遛狗不栓繩?”

謝非秒懂,嘿嘿一笑:“不知道啊,我反正遛狗都栓繩的,可能是哪個沒素質的孫子不懂人類的規矩吧,見諒見諒哈。”

“你!”任聰撸着袖子就要上,被周尋拽住手微微一笑:“人和狗沒有什麽好争論的,讓着點吧。”說完拉着罵罵咧咧的任聰走了。

謝非還在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贏了,寧星意嫌棄地撥開他肩膀:“傻逼,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離我遠點兒。”

謝非茫然半晌,終于明白過來。

“操!”

未免再次發生上次的事情,除了顧晖之外還新派了一個教官過來配合,脾氣性格挺溫和,訓練時還會給予指導,比顧晖那個高壓教育好太多了。

學生們總算從叫苦不疊裏添了幾分興趣。

寧星意離不開學校,也聯系不上陸珩姜,生怕因為自己連累他,只好利用休息時間去找顧晖幫忙:“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陸珩姜在不在學校?我好幾天聯系不上他了,徐徹說他沒去學校。”

顧晖冷冰冰道:“分手了?”

“才不是。”

“別嘴硬,一個人經常不聯系你,玩兒消失就是冷暴力想分手的意思,知趣一點自動離開吧,別去糾纏了。”

寧星意:“你不幫我,那我翻牆出去找!”

顧晖一下樂了:“去,這牆四周都是電網,你爬上去一秒鐘就能電得外焦裏嫩,你的寶貝兒再見你可能就是太平間了。”

寧星意都快上火了他還開玩笑,氣得頭疼。

“你怎麽跟小孩兒一樣,我媽怎麽沒把你打死!”

顧晖橫了他一眼:“少拿你媽壓我,再吵我就一槍崩了你。”

“崩,崩完了你去幫我看看陸珩姜上哪兒去了。”

“沒空。”

顧晖這幾天都在外頭忙,陸行雲自從那天進了市政大樓就沒影兒了,還是陸珩姜過來找他轉交手環才知道是因為當年給他縫的那個哨兵腺被帶走調查了。

他好不容易拿到探視權,結果他根本不見自己,氣得他都想沖進哨兵管理局把他弄死,但知道陸行雲表面看着溫柔,其實性子壞的離譜,自己要是真的魚死網破非鬧崩不可。

陸行雲直到現在還沒承認他拿了哨兵腺,一是為了保護他,二是一旦爆出來事情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他在創造時間,等自己去救他。

陸珩姜交給他的除了手環,還有一份證據是指認當年卧底事件的那個上線,不過他現在已經坐上了哨兵管理局的高層,想要動他不是那麽簡單的。

他手上還有陸行雲,顧晖投鼠忌器,不能硬碰硬。

陸珩姜身上有傷,交代他不要告訴寧星意,這段時間也不打算見他,等事情解決了再說,但他能看的出,他其實做好了永遠不見寧星意的準備了。

哨兵的五感極度敏銳,輕而易舉從陸珩姜的眼神裏看出變化,從剛剛到訓練基地時的莞爾含笑到現在的空無一物,像極了見他最後一面的弗奈。

他說陸蔚然答應了幫他們,顧晖不信,但為了陸行雲也別無他法。

顧晖:“之前你讓我查的人已經查到了,大部分全都死了。還有幾個活着的不樂意出來作證,我也沒辦法強求他們。”

寧星意早知道這樣的結果,他去找過幾個人全都是閉門不見,甚至改名換姓說根本不認識這個人。

他不難想象這些人曾經歷過什麽,不願意打破平靜的生活也能夠理解,畢竟仇恨是很私人的事情,不能要求別人和他一樣為父親平反。

顧晖手上空有證據卻欠缺一個契機,想要扳倒一棵大樹不是那麽簡單,也是因為這樣才這麽多年都沒有辦法動手。

“好煩,要不然你去一槍崩了他們吧。”

顧晖斜了他一眼:“怎麽?不是那個說要用法律的武器來打勝仗的你了?”

寧星意有時候覺得顧晖的辦法真不錯,一邊又覺得不能這麽無法無天,想來想去更煩了。

顧晖問他過幾天的考核準備的怎麽樣了,不行的話趕緊退出,将來到塔裏做他學生也丢人。

“斬殺七頭異獸,這次沒有陸珩姜幫你我怕你不行啊。”

“少瞧不起人,我一定能拿到去塔裏的資格,等着我正式當你學生,把你按在地上求饒。”

訓練考核是哨兵和向導合作,共同斬殺異獸,闖過關卡。

寧星意本就跟淩初一組沒變,謝非因為陸珩姜的中途退出給他換了個新的向導,配合也算不錯。

寧星意中午吃了飯,一個人回宿舍給陸珩姜發了條微信,依舊石沉大海無人回複,撥電話也沒有人接聽。

他有點擔憂,這人一般情況下不會玩失蹤,不會出什麽事吧?

寧星意看了眼空蕩蕩的床鋪,不久之前他還在這張床上安撫自己,現在怎麽突然就不聯系自己了。

他拿起衣服出門,差點和回來的淩初撞對臉,“寧哥你上哪兒去?”

“我出去一趟,教官問起來你就說我不舒服。”

“不行啊,下午有考核你忘了?”淩初忙拉住他,提醒他這兒的牆可不能翻,會出人命的。

“……考完再去。”

寧星意和淩初到的時候,學生們已經差不多全到了。

“手機給我用一下。”寧星意伸手,說完沒等淩初反應就從他兜裏摸出手機。

“有你陸神電話麽?”寧星意問。

淩初不明所以:“有啊,你怎麽不用自己手機,沒電了嗎?”

寧星意心說這混蛋不接我電話,用你的試試,他是不是故意的,他最近也沒闖禍,不至于惹他生氣。

況且陸珩姜這人根本沒脾氣。

“寧星意。”

寧星意擡起頭,看到了一臉明朗笑意的沈歡與,微微蹙了蹙眉。

“有事?”

沈歡與撩了一下頭發,淺笑着遞出一張請柬,淺淺的粉色,上面還紮着蝴蝶結,撒着銀粉和金粉,怎麽看怎麽精致。

“我後天過生日,請你來玩。”

“沒興趣,不去。”寧星意重新低下頭找陸珩姜的電話號碼,他沒興趣參加那種,對自己男朋友有觊觎的人的生日宴。

“陸珩姜也會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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