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七月初七,乞巧節。

許則然恍然大悟,明白了今夜為何如此熱鬧,他有些尴尬的笑道:“對不住是我忘了。”

老人幹脆利落地彎腰,從地上拾起一盞蓮花燈:“既然公子記起來了,不如也買盞蓮花燈,今夜将這等放到河裏啊,可以被天上的神仙看到。保佑您和心上人長長久久。”

他說完,看了一眼,發現許則然旁邊只有一個少年,并未有姑娘。老人賣燈多年,頗有些經驗,話鋒一轉,又道:“即便現在沒有,公子豐神俊朗,買盞燈放了,說不定這剛彎腰放了,起身便能遇見命中注定的姑娘呢。”

許則然被他的話逗笑了,他從老人手中接過燈,笑道:“您既然這麽說了,我當然要買一盞了。”

可那盞小小的蓮花燈剛到他手中,就被人拿走了。

許則然側目,就見戚泓從他掌心拿走了那盞蓮花燈,他彎腰将小的蓮花燈放回地上,伸手從裏面拿了兩盞最大的蓮花燈。

他給了老人一大錠銀子,又将其中一盞蓮花燈給了許則然。

他手指修長,那最大的蓮花燈放到他掌心,看上去就顯得精致小巧了一些。燈火明滅照着他眉眼溫和,連笑意都比平時多了些:“不用找了,我和師兄一人一盞,錢夠麽?”

“夠夠夠。”老人笑的眼睛眯了起來,今晚遇上了第一個這麽大方的客人,點燈的紅燭,老人都挑了最大的那兩塊給兩人,“兩位公子走好,早遇良人!”

戚泓帶着許則然來到了河邊,源源不斷的有男男女女擠在河邊,每人捧着一盞小小的蓮花燈,彎腰投放進河中。腦袋還要湊在一起,邊投邊說些或隐晦或纏綿的話。

許則然覺得自己進了一片桃花林。而他就是那個不開花的棍子精。

許是他和戚泓兩個男子的搭配太過奇怪,或又是兩人拿着的蓮花燈比別人都大一圈。他倆一來到河邊,就迎來了不少人的注視。

雖說都沒有惡意,但許則然還是隐隐有些無措的不适。

戚泓倒是自在,正尋找着哪裏适合放蓮花燈。

許則然捧着燈小聲道:“是不是買的有點大了。”

Advertisement

這放進去,比別人大一大圈啊。

戚泓聽見這話,笑道:“大點好,大點天上的神仙能一眼看到,介時就勞煩先實現我的願望了。”

許則然好笑:“今夜這神仙可是保姻緣的,你都沒有心上人,神仙看到,也沒什麽用啊。”

戚泓找到一處地方,那快河面現在只有零星幾盞蓮花燈飄着,他便帶着許則然一步步往那個方向挪去:“師兄怎麽知道我沒有心上人?”

許則然:“......?!”

戚泓這句話信息量太大,許則然一時被震的晃了神,直到被戚泓帶到了那處地方,許則然才慢慢緩過來。

他開口,喉嚨不知為何有些發澀:“你心上人是誰?”

戚泓沉默了一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意義不明的道:“師兄莫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許則然沉默。

這點倒是被戚泓說對了,許則然确實不想知道戚泓的心上人是誰。

明明是應該高興他有了喜歡的人,可許則然卻不知為何,喉嚨像被堵住一樣,滋生出隐忍而緩慢的疼。

“師兄,我們放燈吧。”戚泓在旁邊溫聲笑道。

知道無緣無故的生氣或委屈不好,許則然收了心中的堵塞,也笑道:“好。”

他彎腰将手中的蓮花燈放入河中,指尖觸碰到河水,一片的清明涼意。

緊挨着許則然的蓮花燈,戚泓也将蓮花燈放入了河中。

他比許則然早起身,等許則然起身後,一轉眸,就撞入了戚泓眼中。

少年微微垂着頭,望着他的眸子竟是一片澄澈笑意,他眸中映射着許則然身後的蓮花河,可正中央,許則然卻看見了自己。

他莫名想到了剛剛賣燈老人說的那句話:

“買盞燈放了,說不定這剛彎腰放了,起身便能遇見命中注定的姑娘呢。”

許則然逃避般的扭開頭,覺得自己瘋了。

他匆匆的去看河面:“看...我們的蓮花燈飄遠了。”

兩盞大大的蓮花在周遭小巧的蓮花燈包圍下顯得格格不入,似乎是小蓮花燈們也知道,便熙熙攘攘的将兩盞大蓮花燈擠在一起,擁簇着遠去。

老人給的燭火也争氣,就這麽綻放在花蕊上,閃着微弱卻執拗的光。

漸漸的,燈飄遠,便看不清了。

許則然話中含着笑:“你看,燈沒滅,可見是神仙看到你的燈了,必會保佑你和你的心上人長長久久。”

說完這句話,許則然心中暗暗鄙視自己。

明明喉嚨賭的很,說出的話卻裝出一副冠冕堂皇之感來。

戚泓卻不知為何很高興,他又看了許則然兩眼:“那可真要借師兄吉言了。”

他又道:“我師兄這樣說了,那天上的神仙看到了,可要讓我如願以償。”

他這句話說時聲音沉沉,竟有些威脅神仙的意思。

頗有些些少年的頑劣。

許則然被他的話弄的哭笑不得:“好了,這燈也放完了,你今日帶我來,是要幹什麽?”

許則然道:“師兄跟我來。”

他輕車熟路的帶着許則然在小鎮的巷子中穿行,不過一會兒,那河邊的喧嚣就被他甩在了身後。

小巷子中終歸有了些深夜的清冷,七拐八拐,戚泓帶着許則然停在了一個巷子深處。

那巷子深處有一個看的不太清楚的小門面,只有一個漏風的燈籠支在那裏,風一刮,那燭火被一吹,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連門面都看不清了。

可許則然一到巷子口,就聞到一陣清列的酒香。

戚泓伸手推開了燈籠旁邊的看上去年齡不小的木門,木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就這麽晃晃悠悠的開了。

裏面是一道更暗沉的燭火。

有個雕塑一般的身影,默默坐在燭火旁。

聽見門被推開,那“雕塑”微微動了動,轉過頭來,許則然就看到一雙渾濁的眼睛。

那渾濁的眼睛動了動,在戚泓身上掃視了兩圈,發出一道沙啞刺耳的聲音:“你個小兔崽子,一年多沒來了,老子以為你死了,你存在這裏的買酒錢都是我的了,沒想到還活着,晦氣。”

他說完,僵硬緩慢的起身,進了黑暗中,不一會兒,便踢踢拉拉的出來了。

他懷中抱着兩壇還沾着泥的酒壇。

一走近,那股子清列酒香就更濃了。

他将酒胡亂塞到戚泓懷中,擺擺手:“滾吧滾吧。”

戚泓道:“銀子不夠了就再給我說。”

渾濁的眼睛淡淡掃了許則然一眼,沒有理會戚泓的話,直接轉身往回走了。

緊接着就聽見砰的一聲,門被從裏面關上了。

掀起來的風将那燈籠一挂,燭火幹脆被挂滅了。

頓時,所有的一切都陷入到了黑暗中。

許則然感受到有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戚泓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這段路我走的多,我帶着師兄走。”

那聲音淺淺,卻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許則然本想抽開的手腕靜靜停在了戚泓掌心,他道:“好。”

戚泓就牽着他繼續往深處走,路越來越逼仄,夜色也越來越濃稠,一開始許則然還能隐隐約約看到戚泓拉着他的手,到後來連手都看不見了,真真是伸手不見五指。

就在這時,戚泓帶着他轉了一個彎,轉過彎後,黑暗如潮水般褪去,許則然的視線一下子開闊起來。

他怔在了那裏。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極為開闊的湖面,月色撒下來,一片的波光粼粼。

“剛剛這麽黑,是那賣酒的設的陣,”戚泓在旁邊笑道,“他這人頗為小氣,需買了他的酒,破了他的陣,才允許你來的他的湖。”

許則然喃喃道:“真美啊。”

和他見到其他湖不同,這片靜谧湖泊一分一毫都恰到好處,好一疏朗之美。

湖邊靜靜停着一木船,戚泓拉着他上了船,再送了繩索,船就慢慢的往湖中央駛去。

戚泓将手中的酒分了許則然一壇:“我以前每次挨了打,就來這裏喝酒,師兄躺下試試,從這裏看月亮,比別處都亮些。”

許則然依他的話躺下去看月亮,那月亮懸在夜色中,果真是更好看些。

戚泓也在他身旁躺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是我以前唯一的一個去處,帶師兄來看看。”

許則然知道他所說的挨打是什麽意思,也知道他口中唯一的去處是什麽意思,許是月色太過溫柔,許則然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都會好起來的,你以後會成為魔君,這世上再無人敢辱你欺你。

躺着頗為難動,擁抱後許則然就起身坐了起來,他剛一起身,就見遠處似乎有些光亮。

那微弱的光亮飄近,竟是一盞小小的蓮花燈。

小蓮花燈打頭,它身後無數盞蓮花燈飄來。

像銀河朝兩人奔襲而來了。

許則然驚喜道:“戚泓,你看那裏。”

戚泓起身,看到蓮花燈,也笑了。

許則然一回神,就被戚泓的笑容晃了眼。

他一直以來相信原著中的劇情,原著中的戚泓強大、狠戾又喜怒無常。

可原著中卻也沒寫,戚泓會放花燈,會挨打後來湖上喝酒,也會笑。

帶點肆意的快活,可所有同樣年紀長大的少年人一般。

一霎時明月寂靜花燈鮮活,許則然第一次有了想不為活命,不會任務的去幫幫他的意願。

要他無人敢辱,也要他萬人景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