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借人

蘇家在啓都安置多年,陡然決定搬離,也不過是收拾了一些衣物和珍貴的字畫,走得十分匆忙。

但京城這個鬼地方,蘇世誠一刻也不想呆了,也不等蘇婵的祖母回信,便帶着妻女匆忙南下。

臨行前,送別的人不少,多是蘇世誠的學生。

蘇婵坐在馬車裏,隔窗遠遠望見城門前的盛況,心底泛起了幾分失落,便別了頭不去看,回眸,卻見母親目光溫和地望着自己。

她垂眸,聽得母親輕聲問她:“舍不得麽?”

蘇婵眼睫微顫,“沒有。”

她對啓都并沒有很深的感情,甚至于對年少時的蘇婵來說,啓都于她,是囚籠,亦是禁锢。

蘇世誠出事之後,啓都更是成了她的噩夢之源,成了她在無數個寂靜無人的黑夜中,拼命想要逃離的地方。

唯一挂念的,不過是當年那個在黑暗之中拉了她一把的人。

正想得出神,突然一只手橫過來,握住她的。

也沒多說什麽話,只是輕輕拍了拍,似安撫一般。

蘇婵看向母親,眼神裏有些許不解,而這時,蘇世誠已經回來了。

馬車動起來的那一刻,蘇婵心裏微顫,終是忍不住伸手,再度推開了馬車窗。

她回望着城門,城牆上的“啓都”二字漸漸變得模糊不清。

蘇家的馬車離京城越來越遠的時候,陸暄剛結束了一堂課,抱着雙臂靠在柱子上昏昏欲睡。

裴逸抱着課本,想說話又不敢說。

昨兒主子又半夜跑出去了,天快亮才回來,偶爾一兩次倒也罷,回回如此,鐵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裴逸,”陸暄眼也沒睜的,“去監丞那領個假牌,我要回去幾天。”

裴逸“啊?”了一聲,撓了撓腦袋,“您怎麽突然想起要領假牌了?”平日裏分明想走就走。

半天不見裴逸有動靜,陸暄睜眼,涼涼掃過他求知欲極強的臉,“要我請你去?”

裴逸:“……不敢。”

領了假牌之後,陸暄就收了東西回府。

管家瞧着陸暄回來了,吓得一個趔趄,就差給他跪下了,“我的小祖宗,這還沒到休沐日,您今兒怎的又回來了?”

“這我家,我想回就回。”

陸暄步履不停的,直接去後院找了魏王妃。

今兒魏王不在,王妃一個人正無趣得緊,便換了身衣服在院裏的竹林前偷偷與人舞刀耍劍,陸暄急匆匆地來也沒個通報,魏王妃覺察到動靜,還未看清來人,身子便作出了反應。

瞧見王妃拿劍指着世子,院裏的下人們都傻了。

陸暄倒是淡定,噙着笑看向魏王妃,母子相視一眼後,陸暄旋着身兒往後退了兩步,緊跟着魏王妃的劍鋒便逼了過來,窮追不舍。

魏王妃與赤手空拳的陸暄過了幾招,猶覺不過瘾,便看向手下侍從。

侍從瞬間反應過來,扔了劍過去,“世子,接劍!”

陸暄擡手接住劍鞘,另一只手拔出長劍,瞬間化守為攻,竹林頓時塵土飛揚,下屬們紛紛避讓。

“母妃,您這下手也太狠了吧?”

陸暄接招的空餘忍不住嘟囔了聲,“震得我手好疼啊。”

“閉嘴。”

魏王妃低喝了一聲,旋身而起,攻勢猛烈,幾個回合之後,陸暄便收着劍舉手投降,“認輸認輸。”

“臭小子,”魏王妃笑罵了聲,反手拿劍柄敲了下陸暄腦袋,“瞧不起你母妃?”

“哪敢?”

陸暄收了劍還給侍從,還不忘甩了甩手,“真的疼。”

他右手原先受的那點皮外傷還沒好透,方才便用了左手使劍,魏王妃自然也曉得他是故意放了水,便道:“等你右手好了再認認真真同為娘比試比試,不準讓,聽到沒?”

“行,聽您的。”

母子兩個扯了幾句閑話,魏王妃便要問什麽,陸暄趕緊搶在她前頭開口:“母妃,借幾個人給我呗?”

“借人?”

雖說借幾個人給陸暄并不是什麽大事,但魏王妃還是警覺問他:“你要人做什麽?”

“想保護個人,她出城了,”陸暄坦坦蕩蕩地說着實話,“我總不能帶府兵出去,只好問母妃您借幾個人了。”

聽了這話,魏王妃忍不住皺眉。

且不說這滿京城能讓陸暄主動去保護的人屈指可數,魏王妃出身将門,她手下的侍從皆是精銳,什麽人犯得着用這麽大的牌面去保護?

因而她沒有立刻答應。

遣散了衆人後,魏王妃低頭看向蹲坐在石頭上的陸暄,“這事兒,是你父王讓你去做的?”

陸暄沒說話,指腹搓揉着衣袖,看起來漫不經心的。

朝堂上的事兒,魏王妃是不懂琢磨的,可近來魏王頻繁被陛下召見,就連一貫不怎着邊際的長公主也捎了信過來提醒。

想到這裏,魏王妃嘆了一口氣,蹲下來瞧着陸暄,神色認真:“這段時間朝局很亂,我前兩日進宮時聽說,曹貴妃害了喜,這宮裏的嫔妃和大臣們都各懷鬼胎着呢。你父王近來老進宮,怕是有什麽事兒,這時候你可千萬別添亂。”

“知道了,”陸暄語氣頗有些不滿,“您怎麽像哄小孩兒似的?”

魏王妃笑着揉揉陸暄的腦袋,“在為娘眼裏,你可不就是個小孩兒麽?”

“好啦,看你臉色差的,去屋裏睡會兒吧,”魏王妃起身,“我去給你點人。”

……

夜裏蘇婵又驚醒,望着陌生的房梁發呆,緩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離開啓都已有三天,她夜夜都睡不好,總覺得心裏硌着個什麽事兒,又或許是前世在那個位置坐得久了,潛意識裏覺得在如今這個局勢下離開,未免有些太不負責任了。

實在難以入眠,蘇婵便起了身,輕悄悄地拿了紙筆過來。

客棧環境比不得家中,兩個丫頭都跟她擠在一個房間裏,蘇婵剛點了盞小燈,雲知便迷迷糊糊睜了眼,緩了緩神,就要下床。

“吵醒你了?”

蘇婵壓着聲音,同雲知擺了擺手,“你睡吧,我這不用幫忙。”

話雖是這樣說,但雲知還是輕手輕腳地下了床,順手給青音搭了被子。

蘇婵正準備研墨,雲知瞧見了,打着哈欠跪坐在旁,“我來吧。”

鋪好紙,蘇婵執筆寫下三個字。

“曹,蔡,帝……”

雲知又打了個哈欠,“姑娘這是要寫什麽東西啊?”

蘇婵并未過多解釋。

反正睡不着也是閑着,不如分析如今京城中的局勢,就算她人不在朝局,可蘇家在京城畢竟有根基,若是能搭把手,自是再好不過。

蘇婵把“曹”字寫在了“帝”字下方,另一邊寫了“蔡”字,想了想,又落了個“魏”字在旁。

算一算時日,近來曹貴妃已為陛下懷上了第一個子嗣,不出意外,他會被立為儲君,而這也意味着朝堂之上将會迎來一場腥風血雨。

雲知瞧不明白,便只顧着傻樂:“姑娘的字真是好看。”

蘇婵笑了聲,繼續專心地落着字。

當年曹家被徹底鏟除,是在兩年之後,魏王在肖家、蔡家等世族的擁立之下發動兵變,将攜幼帝登基攝政的曹章當衆斬殺,曹貴妃被施以絞刑,曹家上下除了個軟弱不成器的曹文修,無一幸免。

視線在“魏”字上停留了片刻,蘇婵陷入了沉思。

以如今這位陛下的脾性,當年在曹家的扶持下登基為帝之後,就該對同樣有資本争奪皇權的兄長魏王斬草除根。

可此前這麽多年,兄弟二人卻一直相安無事。

是不想殺。

還是,不敢殺?

已将近醜時,客棧內外安靜得出奇,偶爾還能聽到外邊的風聲。

一陣寒意襲來,蘇婵下意識攏了攏衣裳,卻見屋內燭火突然異常攢動,身旁雲知立刻摸了劍擋在她前頭,沖着門口厲聲質問:“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作者:世子,你有沒有覺得蘇仙女對你和你媽對你的感覺很像?(試圖委婉)有點……類似長輩的關懷那種?

陸暄:(沉思)我覺得我媽愛我,她也愛我。

作者:……但都是長輩對晚輩的愛對不對?

陸暄:不太對。

作者:???

陸暄:我媽只會對我爸溫柔,見了我都直接開打。蘇仙女就不一樣了,她只對我溫柔。四舍五入,她對我的愛就是我媽對我爸的那種愛。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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