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5)
正他手上也無聖旨,唯有一道口谕而已,就不去計較。走上前來,笑着對劉玉說道:“女郎,奴才替陛下傳話,平北将軍擊退異族有功,特封女郎為禦前女官,即日起,入宮伴駕。”
52 金濕太邪魅一笑
女子為官,倒也不是新鮮事,只是劉玉自認為無才無德,更是出身庶族,按照說,冊封女官是怎麽也輪不到她的。盯着谄笑着的黃公公,微皺眉來,聽那意思是父親打了勝仗,陛下才賜此殊榮,可她怎麽覺着,這裏頭,別有深意。
見那女郎愣着了,黃公公上前笑道:“女郎,被封為女官可是莫大的榮耀,女郎還不謝恩?”還想再勸上幾句,輕瞥餘光,見王蘊之眸色一冷,輕放下筆,揮揮廣袖,從容起身朝他而來。黃公公趕忙轉身,抱拳行禮,極為恭敬地喚了聲,“九郎,奴才只是按吩咐辦事,您看這”
“既是聖旨,自然要遵。”
劉玉轉頭,有些詫異,她還以為,這家夥至少會幫上幾句,哼,果然男人到了利益面前都會屈服。扭頭,穿上木屐,氣呼呼地就想走到廊下,王蘊之抿嘴笑了,伸手攬住她:“傻丫頭。”微笑過後,輕擡起頭,語氣冷淡地對着幾步之遠的黃公公說道,“公公,我和阿玉還有幾句話要說,不知公公可否先行退下?”話說得客氣,可言辭之中,哪有商讨,分分明明是下令了。那黃公公見着如此,心中雖有不滿,可也得點頭哈腰應下。
臨走之際,還不忘輕聲提醒:“女郎,奴才就在府門外等着。”
待黃公公走後,劉玉從他懷中探出腦袋,朝公公離去的方向呸了聲:“死太監。”罵完後,也覺着撒錯了氣,他不過一個太監,也只是奉命行事,真正該罵的是高坐龍椅的陛下。轉過身來,不依不饒地扯着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眨眼,“夫主啊,聽人說陛下喜好殺人,阿玉要是進宮了,說不定第二天夫主見到的就是阿玉的一條斷臂,第三天就是一條斷腿”
“傻丫頭,渾說什麽。”彈了她的腦門,阻止了她的胡言亂語,“這些話,豈能亂說?”
唔,古人迷信,是不能說這些,免得惹來晦氣。可劉玉哪顧得了,滿心滿肺地撲在了進宮這字眼上,腦中不停地幻想着入宮後被殘害的場景,不由渾身一抖。王蘊之搖頭笑了,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不時地點頭:“嗯,看阿玉模樣”憋了半天,才說出話來,“尚可,陛下斷然不會寵幸于你,阿玉無需擔心,此次,權當進宮游玩吧。”
心頭剛想感動一番,可聽到‘尚可’二字,劉玉小臉皺起,到了嘴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輕推開了他,踩着木屐到了廊下,還未走幾步,王蘊之就喚住了她:“阿玉過來,為夫有東西給你。”劉玉站在原地不動,顯然還未氣消。王蘊之笑笑,從袖中拿出一塊晶瑩透亮的粉玉。
這下劉玉眼眸一亮,歡快地踩着木屐而來,一下拿在手中把玩:“這不是被我”
他點頭,抿嘴而笑:“是啊,被阿玉無情當了的粉玉。”劉玉自覺理虧,尴尬站定。他伸手拉住她的,輕聲道來,“這次可不要丢了。”等她點頭後,俯身靠近,親親她敏感的耳垂,暧昧低語,“過幾日我會進宮,阿玉可要等着我。”
他會入宮見她?那就說明至少這幾日,她在宮內是安全的吧?劉玉笑了,在對上了王蘊之灼熱的目光時,不由臉上發熱,頓時明白了什麽,這家夥入宮,估摸着是想做那事吧?胡亂點頭應下,踩着木屐,幾乎是匆忙離開。
待人去後,王蘊之眼眸瞬冷,命人立刻把今日去劉府送信的人喚來。那小郎來了後,一字不漏地将事情原委道來,王蘊之細細聽着,凝眉深思,唇邊溢出一抹冷笑:“如此看來,劉武是決意追随陛下了,若是這般,那陛下為了籠絡劉武,他日必定會冊阿玉為妃。”
廊下小郎忙問:“那郎君,預備如何?”王蘊之不語,沉思片刻後,穿上木屐,踏到廊下,吩咐小郎前去備車,他欲往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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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郎抱拳應下,趕至府門,讓馬車快些準備。轉身時,就見到了劉家女郎剛登上馬車,随着黃公公高聲一喝,馬車慢慢啓行。他輕嘆一聲,方才他還去了劉府傳信,不過半日,就來了個翻天覆地,真是世事難料啊。
此時坐在車內的劉玉,亦是蹙眉輕嘆。
沒過多久,馬車就停在了一處,劉玉掀開簾子,彈出半個腦袋。是了,這黃公公定是怕惹是非,這才将車停在這裏,再走些路就是劉府了,算算也不遠,就起身下了車。黃公公站在一旁,陰陽怪氣地哼着,完全沒了在王府的那套阿谀,等劉玉下車後,他揮揮拂塵,尖聲說着:“勞煩女郎手腳快些,奴才可是奉旨辦事,要是誤了時辰,那可就不好了。”
“放心,阿玉不會讓公公難做人的。”行禮後,就朝着劉府走去。
對于她這樣的态度,有個小太監很是不滿,向黃公公抱怨起來,黃公公盯了會兒,不由分說地甩起拂塵就往小太監腦袋揮去,讓他給閉嘴。那女郎的确身份低微,還沒有這般與他說話的資格,可方才他看得清楚,王九郎對女郎可寶貝着,他能忍則忍,犯不着為了這點小事得罪王九郎。
入了劉府,經由仆人說起,劉玉才知父親已經從前線回來。剛邁出的步子忽然頓住,那她身在王府,卻毫不知情,莫非是王蘊之有意隐瞞?
再者,現下父親回朝,在這個節骨眼上,陛下突然封她為官,召入宮中,其中意味劉玉面色煞白,心中冷笑,難道父親是想當一當那國舅不成?
原本是想去小院與阿碧他們敘敘舊的,現在全無心思。劉玉快步折返,朝着父親尋常所在的院子奔去。一踏到廊上,也顧不得什麽禮儀,直接小跑入內。此時正在與沈氏說笑的劉武微愣了下,忙松開了手,略有不快,輕聲斥責了她太過莽撞。
劉玉不語,目光直直地盯着父親。
還是沈氏圓滑會做人,見着這兩父女四目相對,一言不發的,就笑着起身,說道:“阿玉可有好些日子沒回來了,如今這一回來啊就出息了,還被陛下親點為禦前女官呢,真是祖上積德啊。”劉武點頭,頗為贊同。
“是嗎?”
“阿玉。”劉武提高了聲音,“你這是和父親說話的态度嗎?”
她歪着腦袋,笑得甚甜,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父親,阿玉有一事很好奇,從前父親賣了阿琳,今日父親又賣了阿玉,那明日呢?”轉向跪坐一旁的沈氏,她故作恍然狀,“哦,還有大兄呢,說不定哪日父親還會給大兄指門親事,再納上幾房小妾。”
“你這不孝女!”劉武勃然大怒,猛拍案幾,伸手指着劉玉,“父母之命,為兒為女只需遵從,你哪來的這些混話!今日陛下封你為官,還不是看在為父的面上,否則哪有你今時的風光,你這個不孝女,還不跪下!”想他劉武,一生戎馬,都只有他教訓将領士兵的份,何時淪落到被女兒說教了?又重重拍了幾下案幾,喝道,“快,請家法來!”
一旁的沈氏拿起帕子,柔聲勸阻:“夫主,莫氣,阿玉還小,不是存心的。”這下,劉武越發來氣了,誓言定要好好教訓不可。
聳聳肩,劉玉懶得理睬他們,徑自走到廊上,在劉武的喝聲中,她回頭,輕聲地提醒着:“父親要請家法,阿玉不敢不從,只是阿玉今日就要入宮伴駕,打了阿玉不要緊,誤了時辰可要不得啊。”笑笑,學着王蘊之的模樣輕揮廣袖,施然離去,說不出的潇灑自得,心想,難怪那家夥總是做着這個動作,原來如此啊。
父親的怒意,她懶得管,從前她被送入郁府險些為三郎妾,她苦苦哀求,可父親仍是不改初衷。那時她就明白,父親是個頑固之人,一旦下了決定就不會動搖,今日即便她哭死過去,結局也是一樣。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要裝得感激涕零,反正念着陛下的旨意,父親也不敢怎樣,還不如放肆一回。
出了府,上了馬車,劉玉就在想,入宮後,得好好籌劃一番,至少不能讓陛下動了什麽歪心思。捏捏自己的臉,輕哼幾聲,那可惡的王九九都說她容貌只是尚可,想來那陛下應該不會
一小太監在車外輕聲說道:“女郎,再過一刻鐘就到了。”劉玉嘴角抽搐,這個盡職的死太監,難道不知這樣一來,讓她剛平複的心情都緊張起來了嗎?
一刻鐘後,馬車緩緩在宮門口停下。
侍衛見是黃公公的馬車,便立馬放行。馬車又駛進了些路程,才真正停下。有小太監輕聲提醒着‘到了’,搬出小凳,攙扶着劉玉。下了車後,劉玉怕太過失禮,只稍稍看了幾眼這皇宮,這個動作落在黃公公眼裏,就變成了小家子氣。
轉身,黃公公走在前頭:“走吧。”一幹小太監也巴巴地跟上。劉玉輕嘆,這是皇宮,是一個上級壓死下級的地方,即便她為女官,黃公公也比她高上幾層,一回到了這裏,自然是頤指氣使了。
走了些路,但見前方有幾人走來,談笑之間,氣韻不凡,尤其是中間身着黑衣的中年男子,可以想象他年輕時是怎樣得儒雅俊美。随着他們走來,兩側宮道的人紛紛停下行禮,黃公公見了,也堆笑着上去,一撥人都上前了,劉玉也只能跟随。
“趙公安好。”
被稱為趙公的人淡淡應了,随意一瞥,見着一群太監中,有一女郎在內,不免好奇,問了:“這位是”
“這是陛下親封的女官,劉氏。”黃公公攤手,示意劉玉也上前行禮。就在黃公公說出‘趙公’二字時,劉玉就知他是趙家族長,官至大司馬。只因士族不喜政治,好弄風月,覺着提及官位是件俗不可耐之事,所以宮中奴才都稱一聲‘趙公’,以表尊敬。
在劉玉行禮過程中,趙公不由多看了幾眼。幾日前,穆之這孩子就曾提過要收個庶族為義女的荒唐行徑,若然沒錯,這個義女,便是眼前這女郎了。微迷了眼眸,目光銳利地打量着她,姿色尋常,看不出半點出彩之處。哦,這女郎竟能與他對視,倒是有幾分膽量,就是不知這膽量是否來自于王九郎了。
而這時,有宮人前來禀告,說是陛下有嘔血了,還請黃公公快些前去伺候,見此,趙公揮了揮手,也不多留他們了。
趕至寝宮,黃公公就忙着去照料陛下,偌大的殿內,宮人忙裏忙外,早把劉玉這人丢在了腦後。這下正合她意,就找了個最不起眼的地方呆了起來。
屏風後,禦醫宮人,跪了一地。
其實司馬昱毫不在意,這嘔血之事,早年就是如此,根治不了,無非是讓身子弱些,也不會致死。可宗親們擔心再失去一個皇帝,吩咐着禦醫宮人都要小心伺候,若有差池,唯他們是問,所以宮人一見他嘔血,便緊張萬分。
跪在塌邊的宗親嘆着,不斷勸着:“陛下可要愛惜身子才是。”司馬昱神色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那宗親覺着說不上話,就吩咐了宮女前來喂藥。也不知怎的,宮女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這麽摔倒了,吓得她面色煞白,立馬跪下磕頭請罪。
司馬昱只閉閉眼,并不作答。
那黃公公見此,甩着拂塵,猛地往宮女身上抽去:“連差事都辦不好,宮女就是宮女,果然是低賤的東西!”霎時,半躺在榻上的司馬昱睜了眼,冷冷地盯着他,黃公公這下意識到說錯話了,吓得冷汗直流,趕忙抽着嘴巴,磕頭求饒,“陛下,奴才知錯了,求陛下饒恕!”
他擡頭,聲色懶懶地下了個殘忍的命令:“将他一棍一棍打死。”瞄了眼瑟瑟發抖的宮女,他牽起嘴角,“哦,就在這個低賤的宮女面前,給朕,一棍一棍打死他。”慢慢坐起身來,笑看着恐懼的黃公公被按在長凳上,随着長棍落下,這樣打在身上發出的沉悶聲,忽然他覺着,很動聽。
“陛下這”宗親想勸上幾句的。
“朕就是宮女所生,平生,最痛恨這幾字。”司馬昱抱住枕頭,面無表情地說着,轉頭時,見着屏風後頭有一個女子站着,安靜、從容,并沒有滿殿宮人的驚慌。指了指劉玉站着的位置,他道,“過來,喂朕喝藥。”劉玉渾身一抖,說不怕,那是假的,可現下已然入宮,若不聽從,怕是小命不保,就拖着腳步,盡量沉穩地走去。待她繞過屏風,司馬昱見她衣着不似宮人,恍然記起,彎眼笑了,“你就是朕封的女官劉氏吧?”
“是。”
對于這裏該自稱‘微臣’還是別的,劉玉不知。在經過時,瞥到了黃公公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臀部時,心猛然一抽,胃中,好似有什麽在翻騰。
擡頭,劉玉又是一怔,在屏風後,她還想象着這喜好殺人的陛下的面目,定是和兇神惡煞四字脫不了幹系的。不想,竟出乎她的意外。安然坐在榻上的,哪是什麽猛獸,而是一個面色蒼白的美麗少年,寧桓也美,卻是俊,渾然不似司馬昱這般,美到惹人憐惜。
他抱着枕頭,盤起了腿,只着一件簡單的白色中衣,幹淨通透,靜若處子。他擺手,揮退了宗親,又吩咐了宮人快些端藥過來。那宗親經過劉玉身邊,還特意打量了下,确認了不是個什麽狐媚的,才安然離去,所以劉玉是在宗親的注視下端起藥碗的。
其實司馬昱的心思根本不在藥上,他坐着,笑看着黃公公被打,尤其是聽到凄慘的哀嚎聲時,他笑得越歡。
侍衛們毫不手軟,一下下打着,劉玉聽着那些入肉的棍聲,就覺胸悶。已經打爛的臀部,哪有什麽肉可打,棍子下去,直打到了骨頭,那黃公公叫聲何等凄慘,親眼看着自己的血濺到了屏風上,染上了一道道紅色的印記。
“繼續打!”
“陛下,喝藥。”她擔心,他一個激動,不小心碰到了滾燙的藥,那到時自己的下場恐怕也是如此,就輕聲提醒着。輕舀了一勺,吹了口氣,躬身放到司馬昱嘴邊,擡頭時,只見他呆在了那裏,半天也沒動,雙唇翕動,眼眸緊鎖着她。劉玉有些心驚,咬牙,低聲重複了遍,“陛下,藥已經不燙了。”
他懶懶地揮着,抱緊了枕頭:“都下去吧。”神色迷離地盯着那碗藥,一動不動。
劉玉和宮人退出殿外的時候,幾個侍衛把黃公公的屍體拖了下去,亦如死狗一般。這時,有個年長的宮女前來,恭敬地引着她前去她的寝間,待劉玉入內,輕聲提醒着她:“大人,入睡後,可要把殿門鎖好。”
“這是為何?”
“咱們的陛下算了,不說也罷,你記得就好。”
這下,劉玉剛安定的心情一下驚慌了起來。入睡後,陛下會如何?強行寵幸宮女?她搖頭,不會,若然如此,這些宮女必定高興壞了,也不會這般害怕了。
受了那話的影響,一等天黑,劉玉就關緊門窗,再三确認了幾次後,還是遲遲不敢入睡。到了深夜,她困得意識不清時,殿門突然響起了輕微的敲門聲,在一片寂靜無聲中,尤其得令人心驚。
53 金濕太邪魅一笑
一道凄聲慘叫在殿外響起,沒過多久,急促的腳步聲在廊上來來回回,一盞盞宮燈随之亮起,照得有如白晝。
在這片混亂中,劉玉慢慢地走近殿門,側耳聽着。門外的宮女見着人影移近,緊貼着門縫,壓低了聲音說着:“大人,奴婢是郎君派來的,還請大人移步,奴婢有話要說。”
劉玉點頭,剛邁出的步子又生生停下,現下她可是在宮中這個吃人的地方,誰知眼前這個是不是個冒牌的?距離殿門幾步,她問道:“你說你是郎君的人,可有證據?”那宮女顯然沒料到她會這般謹慎,低聲指出她身上有塊粉玉,還是郎君所贈。這下,劉玉才信了她的話。
“大人,奴婢就撿要緊的說。”廊上的宮人絡繹不絕地前往偏殿,斷不會注意她一個小小宮女,就湊到門縫邊,輕聲說着,“每到入夜,陛下會興致突來,殺上幾個宮女,大人入睡時,定要關緊殿門。”見着劉玉鄭重點頭,又說,“大人,三日後郎君會在雨華”
怎麽沒聲音了?
低頭一看,劉玉倒吸口氣,不由驚呼出聲。那道狹小的門縫中,突然橫出了一截明晃晃的劍身,穿過那宮女的身軀。司馬昱利落地拔劍,唰的一聲,宮女痛苦地皺臉,滿口吐血。那些鮮紅的血跡順着門縫緩緩流入,宛若一條詭異的紅蛇,漸漸地就要攀爬上她的腳了。
宮女被殺了
難不成陛下知道了她是來給自己通風報信的,所以才下手的?
“陛下,這”外頭的太監說道。
司馬昱面無表情地吩咐:“拖下去。”身後的太監趕忙應下,聯手一道将宮女是屍體擡走了。司馬昱興致全無,轉身想走時,往殿內瞥了一眼,随口問道,“這是誰的寝殿?”
當一個太監回答這裏頭是女官劉氏時,劉玉吓得渾身定住,趕忙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一手落下,握住了挂在心間的那塊粉玉,好半響,才回了神。方才陛下根本不知這寝殿內住的是她,那就表示,殺了宮女,并非因未報信這事,現下看來,自己還是安全的。
“女官?”司馬昱牽起嘴角,笑得開心,“那就去開門吧。”
轟!
劉玉只覺腦中一片空白,他要進來?
猛地攢緊那塊粉玉,心跳得好似下一刻就要到嗓子口了。赤足退着,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就怕撞到了什麽。腳跟一碰到榻的邊緣,她盯了會兒,快速退去了外衣,鑽入被中,佯裝入睡,至少這樣能撇開與那宮女的幹系,暫保小命。
殿門的緊鎖着的,幾個太監用了好大的勁才開了門,剛想扯着尖嗓喚劉玉起來接駕時,被司馬昱擺手阻止了。他伸手噓了下,喝令他們不準多聲,連推出殿外也要輕些,若驚動了人,那他們就不用腦袋了。等宮人們退下後,他笑着彎腰,除了木屐,赤足踏到冰涼的地磚上,一步一步地朝着屏風走去。
榻上的劉玉聽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渾身緊繃,不由地握住雙拳,才不至于發抖。而後聲音消失了,她閉着眼,忽然感覺有人掀起了她的被子,一下鑽了進來,如初生嬰孩般蜷縮在她懷中,還伸手輕柔地圈了她的腰。即便她想過一千種這陛下進來後的光景,卻沒有一種,如現在這般。
懷中的司馬昱,蒼白着臉,身子團成一體,瑟瑟發抖,在睡夢中,他還不忘抓着什麽,輕聲嘟哝。他睡在身側,卻沒有絲毫越軌,只是如孩子眷戀着母親一般。
母親?
陛下就是母親就是宮女,那黃公公說了句宮女的不是,就被活活打死,可見他低賤的出生是他心頭的利刺。宮女所生皇子,在宮中少不了欺淩,既然如此,為何他又要頻頻殘殺宮女呢?
沉思之際,劉玉愣住了身子,因為懷中的司馬昱微微弓起了身子,把臉依偎地埋在她的胸口處,輕聲呢喃着:“母親”劉玉趕緊扯過枕頭,塞到他手中,起身走到榻下,穿上了外衣。方才她不過是為了暫保小命才裝睡的,若再下去,保不齊明日就會傳出陛下寵幸于她的傳聞了,那她可就真的完了。整整齊齊地穿戴好,梳理好了頭發,繞過了屏風。
此時的司馬昱抱着枕頭,皺着眉頭,柔柔軟軟地‘母親母親’,就如一個索要母親疼愛的孩子。這一幕,險些把劉玉心底的那份柔腸都勾了起來。
搖頭揮去了那些想法,就是這個看似可憐的孩子,方才毫不猶豫地殺了宮女。她算是明白了,陛□為宮女之子,既憐惜宮女,可又痛恨他的宮女母親帶給他天生低賤的地位,所以每晚,都有宮女承受着他的暴戾,死于他的劍下。
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說的,就是他了。
劉玉打開了殿門,守在門外的太監正在打盹,一聽到開門時趕忙醒來,劉玉就道:“我剛哄陛下入睡,現在輪到你們好生守着。”兩個太監擦擦迷糊的眼睛,點頭應下。出了寝殿,劉玉也未有其他地方去睡,再說現在夜色已深,不便打擾他人,就坐在廊上,靠着柱子小憩了會兒。心中默念着‘三天’,想着三天以後王蘊之會進宮來,到時定有辦法救她的,如此想着,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旁傳來了哭聲,她厭惡地皺眉,之後一個微弱卻陰冷的聲音響起:“吵醒了她,朕要你們的腦袋。”話音剛落,劉玉極不情願地睜開雙眼,還未完全清醒,呆滞地靠在柱上,看着司馬昱莞爾一笑,眼眸明亮地走來,蹲在她面前。她動動雙唇,帶着睡意的聲音輕聲說道,“陛下”
“為何出來了?”
這下,劉玉的睡意去了大半,趕緊起身跪下:“我見陛下睡了,不敢打擾陛下安寝,所以出來了。”司馬昱湊近了些,雙眸澄澈分明,緊緊盯着她,一瞬不瞬。劉玉有些微驚,這樣灼然的目光,沒有任何的欲望,依然純淨如水,這陛下也是個奇人,就回了笑,畢竟面見龍顏若還愁眉苦臉的,就是大為不敬。
“朕沒了睡意。”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靜了好久,沒聽劉玉接話,司馬昱學她的樣子盤腿坐着,而後幹脆躺在了她的腿上。劉玉被他的舉動吓呆了,司馬昱淡淡揮手,命宮人全部退下,轉過身來,懶懶地警告,“別動哦,知道那些宮女為何會死嗎?因為她們太不聽話了。”說完後,窩在她懷中,輕嗅嗅了幾下,舒服地閉了眼。
這就是個戀母的孩子啊
但不管如何,一個喜好殺人的皇帝如此溫順地縮在她懷裏,光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好在第二日,宮中未有傳聞,對于劉玉而言,這也算是個小小的安慰了。陛下有意拉攏父親,而父親未出嫁的女兒也只有她了,所以只要她謹言慎行,小命可保。
雖為女官,但宮中人人都知這劉家女郎入宮,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将來是要為嫔為妃的。總管是人精,自知其中利害,就安排了劉玉一個閑差,伺候陛下整理奏折就成。尋常人總以為當今陛下是個只知殺人的皇帝,卻不知他在處理朝政上也是花了許多心思,聽殿外太監說,陛下早起已批了一個時辰的奏折了。
聽到腳步聲,司馬昱也未擡頭,只吩咐了劉玉把案上的奏折理好,再研會兒磨,其餘的就沒有吩咐了。這時,太監端了碗銀耳羹,說是陛下也該休息休息了。他放下了筆,朝着劉玉眨眼,軟軟地笑了:“你來喂朕。”
劉玉不敢不從,答道:“是。”舀了一勺,慢慢地喂着他,這個時候的司馬昱就是個乖巧的病弱少年,惹人疼惜。不過多時,銀耳羹已吃了大半,她笑道,“陛下,可還要?”他眨着大眼,點頭應了,示意她只捧住碗就好,他笑嘻嘻地彈過頭來,伸出小舌頭去舔碗底的殘羹。
在劉玉看去,他就像只餓了幾天的小狗,碗裏的一滴都不準備放過,不由微笑着眯了眼。但是這時,他的小舌追随着碗邊的殘羹,不經意地舔過了她的手指,驚得她猛然縮回。
他擡頭,眼底滿是委屈,好似就控訴着她不讓他吃飽。
“陛下,可傳人再送一碗。”她好心提醒。
“朕不要!”
瞬間,他又變回了那個暴戾的皇帝,用力扯過她的手,狠狠掰開,毫不猶豫地将手指含在了嘴裏。他的小舌很靈活,卷住她的手指,上上下下都舔了個遍後,開始吮吸着銀耳羹的味道,不時地噗嗤噗嗤的聲音,引人遐想。劉玉只覺那手指都不似自己的了,不住地顫抖着,緊接着連身子也開始瑟瑟發冷,這樣的場景太過暧昧,她打斷了胡思亂想,猛地抽回手指。
一時間,兩人四目相對,劉玉以為他會暴怒,會砍了自己,可到了最後,他居然揉揉雙眼,靠在她腿上說道:“拍着朕的背,哄朕睡覺,不到朕入睡,你不可停下。”而後舒服地尋了個位置,閉了眼。劉玉猛吸了口氣,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喜怒無常,更可怕的是,這人還是高高在上,能決定他人生死的皇帝。僵硬地伸手,極為輕柔地拍着他的背,低頭看時,見他睫毛撲閃撲閃的可愛模樣,一時心頭湧起了百般感受。
哄他入睡後,劉玉總算能脫身了。
走到殿外,和宮女太監們聊了會兒,熟絡起來後,又問起了宮中殿名。劉玉一一聽着,裝作不知地問:“在宮外時,我就聽說有個地方叫雨什麽的,可好看得很,現下難得入宮,定要好好開眼。”有個小宮女嘴快,說是雨華殿,靠近禦花園,風景秀麗,是該好好看看,劉玉就趁機問了該如何前去。兩人一問一答的,惹得周圍的人也前來,七嘴八舌的,好不熱鬧。
就這般,在宮中劉玉已過了一天了,待到第二日傍晚時,正在收拾奏折的劉玉聽到了一聲撞鐘聲。司馬昱放下筆,朝她望去,見她略有失神,心中不快,便陰了臉:“是不是明日朕要早朝,你不需哄朕入睡,開心地失了神了?”
哦,明日他要早朝,到時在朝堂上,半天都無法脫身,難怪王九九選這個時候前來。
說起哄他入睡這事,劉玉真覺無法勝任,但說出來就是另一番話了:“怎麽會呢,阿玉能見天子睡顏,可不是莫大的榮耀?”必要時候,馬屁還是要拍的,果真,這話一出,司馬昱陰着的臉好了些許,至少看着不那麽陰郁吓人了。
這時,有太監入殿,說是平北将軍觐見,劉玉一聽,就起身而退:“陛下有國事相商,阿玉就先退下了。”司馬昱對此很是滿意,畢竟接下去要談的是國家大事,一個女郎在側,總是不好的。
踏出殿門,劉玉見太監引着父親入內,劉玉上前恭敬地行禮,就退下了。不管有多少讨厭,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等她走了幾步,劉武大步邁開,一腳攔住了她的去路。她略有不快,礙着這是宮裏,不能像那日在府中那般,就壓低了聲音,問道:“父親,有何見教?”
劉武盯着她,嘆了口氣,沉聲道來:“阿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為父這是為你好。”
劉玉笑着露齒:“是,父親為女兒好。”說完,蹲身,行了一個從未行過的大禮。态度誠懇,行為恭敬,任誰都挑不出一絲不是來,落在劉武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刺目,她這是在譏諷他啊,搖頭嘆了,也不多話,轉身跟着小太監入了殿內。望着父親遠去的身影,劉玉在無人的地方輕蔑笑了,“把我送入這龍潭虎穴,還說是好?”
好在心頭惦記着王九九的事,這煩悶的心情才算好了幾分。
雨華殿離禦花園不遠,是一座獨立小殿,是賞花觀月的絕妙之地,且四周樹木茂盛,郁郁蔥蔥的,若不仔細看,還真不知有這麽一個地方。劉玉趕到時,殿上空無一人,連伺候的宮人都消失了,不由嘴角抽搐,嘟哝着,這感覺,怎麽就這麽像偷情呢?
“偷情?”身後傳來了低低的笑聲,“啧啧,這字眼太俗,為何不說是景色怡人,我想邀女郎共赴雲雨,豈不文雅?”王蘊之笑着走來,順手關上了殿門,一把将劉玉擁入懷中,親親她的小耳垂,“阿玉,在宮中,過得可好?”
搖頭:“非常不好!”險些沒被那變态小皇帝給折騰死過去。幾日不見,她很是想念,就埋入他懷中,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着發絲,悶悶地說着,“夫主啊,這宮裏好可怕,今日你來,可是想了法子帶我出去?”她怕應付不了那皇帝,又想不出辦法來,結果,不是被殺,就是他日成為變态小皇帝的妃子。
王蘊之抱起了她,邊走邊說:“哎,陛下已下了旨意,要想出宮是不可能的。”突然,他悶哼一聲,低頭見懷中小人不滿地咬了他一口,他無奈笑了,“阿玉可是怪為夫無用?哎,不能帶你出宮,可我能想出法子讓陛下無法動你。”劉玉眼眸一亮,抓着他的衣領笑嘻嘻地問着那是什麽法子。王蘊之嘆了,微皺眉來,“阿玉方才咬得為夫都忘了。”
雙手圈住他的脖子,不依不饒了:“夫主,別這樣,你是好人。”可惜,他就是不為所動。劉玉哼了聲,這家夥,不就是在等着她投懷送抱嘛,她做就是了。
踮起腳尖,輕碰了他的雙唇,有如蜻蜓點水,卻不料,剛離開他的唇,他的大手就圈住了她的腰,用力一貼。兩人跌跌撞撞地走着,不知不覺中,劉玉身下一軟,竟直直跌在榻上,而某個人,正含笑地傾身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