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路南來，他的傷也好了大半，那身血衣也早已在路中換下，依舊是那抹白，于船頭迎風而立，衣袂飄飄，恍如初見那個月夜。
“小和尚，你在想什麽？”正如他總是叫展昭“臭貓”，也極少正經地喚我的名字。
“我，沒想什麽。”我說的是實話，在山上的時候 ，坐在師傅身邊，心頭也是沒有什麽的，所有的事仿佛輕輕一撫便消失不見，只剩歲月空空流轉，留不下一絲痕跡。
“哈哈，小和尚不愧是小和尚，清心寡欲四大皆空麽？”
“你呢，在想什麽？”
“我？我想的可就多了，想那天那些刺客到底是什麽人，想我這次貿然出島又受了傷回去，四位哥哥和大嫂不知要怎麽埋怨，還有，那只臭貓，惹來了這些麻煩，也不知了了沒有？”
我不再說話，因為船已近岸，他将我攔腰一提，淩波縱起，向岸上躍去。那裏站着四個高矮不一的男人和一個眉目爽麗的中年女子。
“大哥，大嫂。”
是他的四位哥哥，他們圍上來，拉着他又拍又捏，仿佛看不夠似的，他便站在那，只是笑，眼神裏有我沒見過的安心喜樂。我站在一旁，靜靜地望着他，竟出了神，突然，那女子走到我身邊，大聲道：“五弟，這是誰啊？”
他回頭，走到我身邊，笑得愈發燦爛，道：“這是心悟小法師，我此次在開封府受傷，回來一路上，多虧他照料呢。”
“你受了傷？傷在哪？快給我看看，你幾個兄弟不知輕重，剛才這又拍又打的，有沒有打到傷處啊？”
“大嫂，我沒事，那點小傷早好了，這風大，咱們回莊裏說。”
那女子退了幾步，仔細打量白玉堂，搖搖頭，道：“五弟，你瞞得過別人，可瞞不過大嫂我，你老實與我說，這次出島，又牽動了舊傷，是也不是？”
白玉堂怔了怔，哈哈笑道：“大嫂果然是神醫，不過你看我現在這麽精神，哪裏有什麽傷？”
旁邊那高個男子走過來，拍拍女子的肩，“好了秀秀，五弟回來了就好，他有什麽傷，還能難倒你這神醫嗎，咱們回家，該治就治該養就養，保管還你一個白白胖胖壯壯實實的五弟。”
話畢，所有人都笑了起來，他也拉起我，随衆人向莊內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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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上杯盤交錯，熱鬧非凡，盧島主特意命人為我準備了小小一桌素宴，安置在大桌旁邊，我夾菜緩食，聽着旁邊那些人的歡聲笑語，心下也是無限歡喜。
“五弟，你這臭小子，那日點了白福的穴，窩在被子裏假裝你，連大哥我都瞞過了。要不是丁家兩兄弟從開封府捎了訊來，咱們幾個還準備把這江湖都翻個遍呢。”
“是啊，五弟，雖說你在島上養了這大半年，當初那場惡戰可是差點把你送到鬼門關啊，你就這麽一聲不吭地溜了，對得起哥幾個這大半年的提心吊膽嗎？你看看大哥，頭發又多白了兩根。”
“哈哈，四哥，你可冤枉死我了，當初幾位哥哥還有大嫂日夜不休地照顧我，五弟我豈是忘恩負義之人，這不是事一完就趕回來了嘛。”
“五弟，你老實說，這次去開封府幹什麽去了？為了讓你靜心養傷，咱們島上封禁了半年，外邊有什麽大事也不該傳到你耳朵裏啊？”
“大嫂說的是啊，再說，自從襄陽王謀反被平之後，也沒聽說有什麽大事啊？”
衆人把目光投向白玉堂，他卻沒有了平時談笑風生的樣子，張着嘴，“啊，我，當時……”
這時只聽得一陣笑聲。
“哈哈，你們都不知，獨獨我知道。”
“二哥，你知道什麽。”
“我說五弟，你武藝高強年少得志，哥哥們都知道，可是你生平有一大忌，哥哥們也知道，那就是水。”
“是啊，那又怎麽樣，我白玉堂不用做那水下耗子，在蘆花蕩上照樣來去自如。”
“我知道，五弟，你說的那是以前，你元氣未複，怎麽能跟以前相比，二哥知道，你這次溜出島，是逼着莊東那戶漁民載你出去的。”
“是啊，那又怎樣，這些舊賬你翻出來做什麽，笑我不會水麽？稀罕……”
“嘿嘿，五弟你別急，待二哥慢慢說。這些年，你在島上少有常住之日，也不會跟那些漁民打交道，你會找上他，是因為你聽他說了一件事，而這件事，可吊了你五弟的胃口咯。”
衆人瞪大了眼睛，我也不禁好奇地停下筷子，向他二哥看去。
“你在島上閑逛之時，聽到漁民閑話，丁家村的兩兄弟帶着妹子去開封府提親，你急了，就此溜出島去，嘿嘿，五弟，你倒說，是也不是？”
“好你個地老鼠，怎麽知道的這般清楚，你跟着我不成？”
“二哥我雖然愛挖洞，卻也不是見不得光的小人啊，你逼人載你，我在漁民中一問就知道了，再加上點黃白之物，還有不知道的嗎，哈哈。”
“五弟，這就奇了怪了，你為了丁家求親遠赴開封，莫非，你看上了月華這丫頭？”
“當家的，這麽明顯的事，還非得說出來，五弟面子上哪過得去啊！”
盧大嫂嗔怪着身旁的人，臉上卻已笑成了一朵花。衆人哄笑着，白玉堂卻不再說話，只是不置可否地連連搖頭。此刻我才終于明白了那夜初遇的緣由。我低下頭，用力回想那個女孩子的樣子，卻怎麽也想不起來，當時，怕是自己眼裏只有那抹白色吧。
“禀島主，展昭求見。”
我不禁擡起頭看向門外，衆人一下靜了下來，白玉堂趁機開了口，道：“這臭貓，在外邊惹麻煩不夠，又跑來做什麽？”
“請他到英雄殿稍候，我們馬上就過去。”
家丁領命而去，這裏仍舊議論紛紛。
“五弟，你還沒說，你到開封府，丁家求親的事到底怎麽樣了？”
“三弟，都什麽時候了，這事待會再說，五弟，展昭此次前來，是找你的吧？”
“我也不知道，說實話，我這次回來，其實是在開封府遇到刺客，受了點傷才帶心悟逃了出來。展昭前來到底所為何事，我确實不知。”
“刺客？”
“是，不知道何人所派，也不知道針對的是誰，我帶心悟逃出，一路走來，也沒在江湖上聽到半點風聲……罷了，咱們去見那貓去，見了不就知道了。”
衆人點頭起身，向前廳走去，白玉堂走了兩步，回頭看到桌旁的我，笑道：“小和尚，你在這裏安心吃飯，等我們回來。”
看着他的笑容，我很想點頭答應，卻終究難掩心中的好奇。我搖搖頭，站起身向他走去。他勾了勾嘴角，笑道：“小和尚，莫非，你也想那只貓了？”說到這，白玉堂突然閉了口，快步向門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後，有點莫名其妙，走了幾步才忽然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也”，除了我，還有誰在想他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