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酒宴散去時早已過了一個時辰,困于狗圈那人,似已被衆人遺忘。張易命侍衛護送皇帝諸王回帳後,方從席上撤下。太陽西斜,宴後的草原空蕩蕩的,熱鬧一掃而盡,倒像一場大風卷來了滿地荒涼。
張易正欲回營,遠遠瞥見一衆人影。那邊太子剛下馬,看到前方騎馬欲走的人,當即喝住:“阿合馬!”
那回回體胖,騎馬也坐不穩,聽這一聲,吓得幾是從馬上跌下。回頭見是太子,慌忙滾下馬鞍,趨步上前跪倒,未及見禮,太子早已抄起馬鞭,朝他臉上劈頭蓋臉地砸來,夾雜着蒙語的叱罵也随着鞭梢一同落下:“陛下斂財不息,用兵不歇,皆是爾等慫恿所致!賤奴誤國甚矣!戰事一起,必致民力困竭,生靈塗炭,本宮安忍見此!只恨不能依法懲治!”
阿合馬躲也不敢躲,只生生受着,哭哭啼啼請罪:“殿下息怒!殿下心中不快,盡管拿奴婢發火便是,只是莫氣壞了身體!……殿下!殿下!”眼見太子出手愈重,阿合馬面上已挂滿血花,疼得他跌伏在地,而那鞭子仍不依不饒地襲來。
張易見了,情知不妙,忙迎上前,跳下馬便撲住鞭子,太子怒而扯動,卻半分動不得,那血淋淋的鞭梢正被張易攥在手裏。
“張樞使!”太子氣得臉色青白,周身散着酒氣,張易心下了然,只冷聲勸道,“若論東征用兵事,怪也怪不得大平章一人。殿下若用私刑打死朝廷命官,陛下知道又作何想?”
不消多說,那位便會明白。聽他一語,太子一怔,到底熄了氣焰,手一松,鞭子頹然墜地。
太子悵然遠望,哀聲長嘆,終是無奈,上馬而去,只留下蕭蕭背影。張易搖頭笑笑,轉而扶起地上的阿合馬。那廂狼狽起身,連連道謝,張易只笑道:“某此舉非欲救大平章,只為自救罷了!太子若為東征事記恨起來,為陛下謀兵畫策的樞密院豈不成了首惡?”
阿合馬忿忿吐掉血沫,腫脹的臉龐說話費力,出聲都有些含混:“……張樞使是明白人。”張易輕輕笑了,“大平章知我心便好。”言有所指,阿合馬立時會意,想到白日那檔子事兒,心下也有些後悔,“我不知那軍漢竟是樞使麾下,幸而未牽累樞使……”張易聽了眼也不眨,“他出手沒輕沒重,給個教訓也是好的。”說罷相視一笑,嫌隙冰釋瓦解。
同阿合馬分開,張易随即喚來王慶瑞:“王著眼下如何?”王慶瑞匆匆開口,喘息未勻:“聽怯薛講,那漢子剛扔進去還聽到些動靜,兩只獒犬圈在裏面,這一個時辰下來卻不好說,也無人敢近前探看……”張易厲聲道:“是死是活,把人給我帶出來!”王慶瑞當即領命,提刀立時去了。張易見他背影消失,才松下一口氣,甩手回了帳裏,一坐竟至入夜,直到王慶瑞悄聲入帳:“卻是個命硬的,可惜陛下的寶貝,傷了一只,又死了一只,這可如何是好?”說罷忽聞耳邊笑音,卻是張易低聲笑罵一句,隐隐約約聽不真切,再凝神,那邊已正色道:“陛下可曾問過王著?”“宴後上頭特意遣人來問……”張易聽罷神色一緩,哼了一聲,沒說什麽。王慶瑞再擡頭,卻見人已提步走了。
草原空曠,夜風毫無遮攔地吹來,敲打着氈帳撲簌作響。王著飲酒鎮痛,想就着酒意睡去,可一躺下,背上被獒犬抓出的新傷便密密麻麻疼起來。今日兩番與獒犬相搏,落下一身慘痛,能活命已是僥幸,哪有軍醫管他死活。王著忿恨半晌,終是滾起身,扯下衣襟,拿着酒壺就照背上一股腦潑下。
澆油似的疼痛猛地襲來,劇痛過後,竟是無比暢快。王著呼了幾口氣,等背上酒水被傷口吮淨,才擦擦身子準備上床。
帳簾被人掀起,王著警覺回身,卻見那人立在門口,冷目觑視他一身傷痕。一見是他,王著呆了一瞬,竟覺恍如隔世。可一想起白日的事,那人一言不辯束手旁觀,心中忿怨又沖天而起,手一揮,酒壺擲碎一地。
“王著。”張易視若無睹,走近喚他。那廂不為所動,轉臉背身卧下,張易只覺好笑,又連喚兩聲,不見回應。正要上前搖撼,忽有一物照面襲來,被他輕巧接住,低頭一瞧,卻是他送與他的千戶腰牌。
“這是何意?”張易沉下臉色。王著翻身而起,神情冰冷:“這朝廷黑白不分,我王著人不如狗,這官兒自然也不必再做!”
張易聞言,心下一震,下意識握緊腰牌,暗暗思量半晌,便上前沿榻坐下。那人見他近前,不自覺想躲開,可榻上窄小無處可逃。眼見張易越挨越近,索性心一橫,閉眼躺下,可是背上的傷猛地一碰,又疼得他反彈起身,咧嘴痛呼不止。見他這般模樣,張易更笑得前仰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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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這朝廷是窯子,想來就來,想走便走?”張易伏在他背上,不許他亂動,掏出随身瘡藥,借燈檢視他一身傷痕。遒勁身軀在燈下一覽無餘,新傷舊傷交錯遍布,卻似青銅器上鏽蝕的古舊紋路。張易看得出神,低低一嘆,忍不住伸手輕撫。
“別碰!”王著回頭怒道。張易也不理他,只在他傷口處塗着藥膏,“誰願意管你死活?等你背上生了瘡,爛出了窟窿,我看才好呢!”
軟軟細語,雖是責罵,聽來卻像情話,登時澆滅他一身氣焰,王著喉頭一幹,話也說不出。而那人輕輕柔柔的撫觸又像雲朵一樣柔軟,他心頭有再多怒,也如鐵拳碰上了棉花,無從發洩。整個人也像踩上了雲彩,飄飄然浮起來。白日裏所受的百般委屈,眼下都不值一提。
“王著。”張易湊近了些,氣息拂在傷口處,又惹來一陣酥麻,那邊聽不見回應,沉寂中只有壓抑喘息。張易心下暗笑,低頭在他腰上一吮,那人如遭蛇咬,當即推開他坐起來。
“你做甚麽!”王著怒吼,話一出口,聲音又莫名低下去,低低喘了片刻,腰上那股酥麻仍揮之不去,更惹他心煩。再擡頭,那廂正在燈下柔柔看他,眼神似帶歉意,王著只一望,就覺心被掏空了,輕飄飄飛上了雲端。
桃花美目脈脈流波,如醇厚美酒,只消看上一眼便已沉醉。王著一時怔忪,也不知眼前這雙眼是有情還是無情,更不知他胸膛裏那顆心是熱還是冷,心中只是疑惑:當真是有情,為何時時遭他冷眼?若只是無情,偏又每每将他撥弄。
“夜已不早,樞使需回去就寝才是。”話撂到這裏,擺明了逐客的意思。王著一狠心,從溫柔鄉裏掙紮出來,卻只聽他低低一笑,再一愣神,張易已傾身吻來。被那嘴唇一觸,王著便如武功盡失,渾身沒了力氣。只有口中肆意游竄的軟舌在作孽,如毒蛇吐信,輕柔掃過七寸,下一刻就要致命。王著任他索取半晌,又反客為主,捧住他臉吮吸不止,直待胸腔沒了氣息,才猛地推開,大口大口呼吸,拼命清醒過來:“張大人!你我這般,又算個什麽意思?”
張易聞言一愣,旋即笑開:“怎地?你還想要個名分不成?”一面說着,一面就勢靠來,那廂躲避不及,只得雙手摟在懷裏,卻又避開他臉,忍住不看。張易見他忍得辛苦,更是笑個不停,“要我說,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有名有分的事兒?你我之間,白日為同僚,晚上做夫妻,豈不快意?”張易說着,又捧起他臉輕輕貼住,“你若與我一心一意做那夫妻,往後再有什麽委屈,我心裏都護着你……”
餘下話語再也無聞,盡數被吞入喉間。張易任由他壓在身下,衣襟被胡亂扯開,那人如飲甘泉,滾燙的吻貼上來,繞着他脖頸又親又咬,張易忍痛任他胡鬧,扭身在他身上蹭了蹭,褲子便踢在一旁,打開雙腿熱烈迎上來。
腹下已隐隐發脹,王著暗暗忍着,按住他腿根大力撚揉,權當纾解心中焦渴。一時不急于插入,只怕這美夢去的太快。覺出他這份心思,張易又是笑,銜住他喉結輕輕一咬:“還等什麽?”王著呼吸一滞,只覺身下脹痛難忍,便不再多想,捧起陽物送到那軟熱穴口,正要抵入,忽聞帳外有人問話:“張樞使可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