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妓館一別,兩人再不曾見過。上頭催的急,張易從神鋒翼撥出五十人放在東路軍裏,其中自有王著。東路軍統帥忻都、洪茶丘帶着新兵在高麗合浦訓練月餘,入了五月便乘船出海,人數雖不敵江南軍,竟也四萬有餘。

此番王慶瑞并未跟來,王著身邊幾無相熟之人,被丢到海上難免寂寞。海風無期,東路軍離了合浦便受阻,在巨濟島足足耽擱了半月,到了下旬才真正入了海。可這茫茫海上,窄窄一彎海峽卻似天阻,一眼望不到頭。就這麽在海上望了半月,只覺剛剛出海的意興都被消磨盡了。王著靠着船出神,海水深黑像翻騰的巨獸,在風中飄晃起伏,他看了半晌,突然覺得惡心,便想往回走,哪料一個浪頭打來,船體猛地一顫,教他一個趔趄跌翻,剛爬起來就覺胃裏一陣上湧,登時将零零碎碎嘔了出來。

“不習水的旱鴨子,娘們似的病漢子!”雜役聽到動靜,罵罵咧咧趕來,不料王著猛地擡眼,雜役被他盯得發憷,也不做聲了,只埋頭清理船板,轉眼看王著走了,才嘀嘀咕咕罵起來,“若教元帥看見,免不了吃頓鞭子!”王著聽到那話音,卻也懶得理他,只往回走,迎面碰到三三兩兩的士兵,見他面如土色,也忍不住調笑:“想不成張樞使手下的神鋒翼,卻只是個廢物擺設,就這點能耐還想出海!”王著聽罷立住腳,拳頭捏得咯吱作響,下一刻就想回身往人身上招呼,腦中卻突然滑過“張樞使”三字,想到那人囑托,忍忍終是作罷:這船上多是跟随忻都等人出過海的老兵,自是比他老練。王著強強忍下,身後仍是陰陽怪氣地笑,他只當沒聽見,強撐着走到船尾,終是忍不住,趴在船邊将胃裏的殘渣連同怒火一同嘔到了海裏,直待嘔得翻江倒海,才覺爽利了些,身子靠着船板虛虛滑下,一時脫力不願起身。這船尾人少,多少清靜,他靠了半晌,似睡去一般,只聽海風在耳邊呼呼吹着,半夢半醒之間風中隐約捎來人聲,他也不理會,可那聲音夾續不斷,忽高忽低,卻似喘聲,王著才覺有異,忍不住睜眼去瞧,登時驚得跳起來。

“誰!”正在動作的男人猛地停住,就要回頭去望,卻被身下的同伴摟住,“怕什麽!飛過的海鳥罷了!”那聲音倒是柔細,王著不知怎的,便順風望過去,那人卻遠遠望他,偏頭一笑,王著被他一瞧,只覺渾身僵麻,腦中也跟着閃過那雙桃花美目,登時觸電一般,急火從身底蹭地一下燃上來,再不顧什麽,轉身就跑,身後笑聲浪語卻接續不斷:“瞧什麽瞧!‘海鳥’在你屁股裏!”“是是是!”而後那語聲便戛然而止,緊着揚起海潮般起伏不休的喘吟。

王著躲到一旁,勉強平複半晌,胸中驚濤才稍稍歇落,可身下硬邦邦那物卻仍是挺立,任他怎麽撫弄也無從消解。日頭順着天邊滑去了,海風轉冷,四下一片昏黑。他怔怔盯着胯下,那物倒是昂揚不動,如海島上孤零零的尖峰,在夜色中兀立着,可是那曾經裹挾他的無邊海潮此刻卻退散了。王著閉目一靠,用力在身下撸了幾把,那物才有頹意。過了半晌,勉強支棱身子站起來,剛拐出去,那對鴛鴦才意猶未足地分開,王著滿臉通紅,正要回避,上面那人卻是白他一眼,系好褲帶甩手走了。

王著愣神許久,待僵僵轉身,才發覺船尾還有一人,一時尴尬想躲,卻被叫住:“喂!”那人抻了抻懶腰,也不拾掇衣服,便朝王著招手,示意他過來。王著一愣,待醒過神,一時又怒又臊,大聲問:“你是誰!當這軍中是什麽地方!”那人怔了片刻,才知他誤解,登時大笑,笑得身子都軟了下去。王著看他腰身甚細,身量也不高,卻不似北人,又想江南軍應是從慶元港啓程,想要彙合還需好些時日,一時疑窦叢生,忍不住又問:“你是誰?”

那人只輕輕一笑,也不理他,低頭慢條斯理系好衣帶,才悠悠過來:“你問我是誰,是想向長官舉發我不成?”說着,臉上小小梨渦淺淺漾開,白淨面皮更顯稚嫩,看他模樣,不過是将将二十的少年,可惜便這麽糊裏糊塗交待給別人。王著心底一嘆,扭頭生硬道:“王著才不是這般小人!”聽他名字,少年面色一凝,而後輕輕笑了,“原來你就是王著。”臉上似笑非笑,欲言又止,王著見他這般,心底惱怒:“你又是誰?”看他滿眼審視,少年猜得他心底所想,卻不理會,只輕哼一聲:“我叫宋蕪,泉州人,忻都元帥手下的文書。”王著揚眉睨他:“南人怎來得北邊?難不成範殿帥的船隊早早到了?”見他問得憨,少年噗嗤笑了,“早着呢!怕是過了對馬島,還不曾看到船影兒,若是再耽擱些,我看也不必了,那十萬海軍只待為忻都元帥置辦慶功宴便好了!”見他口氣輕狂,王著不由一驚,隐約想到什麽,便試探道,“胡說!皇上有令,需得兩軍彙合方可攻島!”少年又是笑開,“你是傻的麽!”見王著還欲探尋,忽而住口,“傻也有傻的好,不必知道太多……放開!痛!”

少年委屈痛喊,聲音細若輕絲,聽得王著心頭一軟,才松開扭住那肩膀的手,“那也好過你這般黃毛小子在軍中胡來!”少年聽罷,眼睛滴溜溜一轉,方知他還念着剛剛那事,便又湊近了幾分,“我倒不信,你們北人便沒這癖好?這海上都是男人可真是悶得很……”剛剛說罷,卻被王著猛地拂開:“沒女人你也該去肏別人腚眼子!”話音落定,王著才覺失态,一時好不後悔,也不知為何這般作怒,心中只是煩亂。少年似被他吓到了,遠遠看他好久,才輕輕出聲:“那人是我契兄,你情我願有何不可?你又算誰,我的事你管得麽?”王著被他問得一愣,只讷讷道:“‘契兄’是什麽?”“你何需知道?”少年冷冷一哂,再不理他,拔腳便走,未出兩步卻又回頭,“王千戶,休要管得太多!我看你還是先保好自己的命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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