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薛回非常耐心溫柔地和那邊講着話,許清玄先是沒什麽感覺,聽着聽着就像針紮一樣。心口揪痛地騰地坐起來,然後打開門窗,他站到了陽臺上。陽臺上黑漆漆的,只有銀色的反光。風冷得刺骨,雪從天上洋洋灑灑地往下落。黑暗的盡頭還是黑暗,他被冷風一吹,腦子裏清醒了一點。

他在陽臺上待了一會,怕薛回擔心,又進去了。薛回還在衛生間打電話,但他已經無心去想他給誰打,都說了什麽。

他忽然覺得好累,腦袋又累又沉。本來是想等薛回的,但是歪在沙發上,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薛回打完電話出來,看到的就是青年小小一團縮在沙發上,眉頭皺着,毛毯一直蓋到頭發,将臉都遮住了。

這是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勢。薛回過去,想把他抱到床上。結果手剛碰到許清玄,他便警醒了過來。

“薛哥?”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

“沒有。”

許清玄鼻子嗡嗡地,感覺頭很痛、很沉,有點要發燒的征兆。

“要睡了嗎?”

“你睡床上。”

他實在是很累很乏,也不和薛回計較了,裹着毯子就爬到了床上去,鑽到了被子裏。

他躺在床上,感覺薛回在看他。

“你在沙發睡麽……”

“嗯,我就在這。你乖,快睡吧。”

他閉上眼,抱着被子,心裏難過得不得了,不禁想撒一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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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哥……”

“我在。”

他感覺薛回就在幾米外的沙發上,他看着他,守着他,讓他在這末日之前的時光裏又感受到一絲溫暖。

但是那溫暖也是恐慌的,是不安定的,但總比沒有好。

他忽然就很脆弱。

“你上來吧,這床很大……”

他閉着眼說了一句,心裏緊張極了。

房間裏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他感覺有東西摩擦的聲響,是薛回将房間整理了一下。棉襪子踩在了地板上,雜物歸置到原來的位置,手機關掉放了起來。男人身上清冷的香氣壓過來,是薛回上了床。他甚至衣服都沒換,合身躺在大床的一側,将床墊都壓了下去。

現在男人的呼吸就在一臂之外的地方,他們什麽都沒做,卻好像比之前更親密了。呼吸間就聞到對方身上的味道,這是錄制綜藝半個多月來,他們第一次躺在一張床上。

這種感覺太微妙,太暧昧,又甜蜜又痛苦。許清玄根本就睡不着,腦子裏既興奮又困乏。于是他摩擦了一下被子,制造出些許聲音。

“睡不着?”

床一側的薛回問他。

“嗯……”

他回了一聲。

兩人倒有點像回聲一樣,來回遞話。

“早點睡,明天還有很多事。”

“薛哥,你講個故事吧。”

“講故事?”

男人磁性的聲音更近了,好像轉過了身來。他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又應了一聲:“嗯。”

“…… 我家裏有只望遠鏡,能看到獵戶座的星雲和幽暗的月海。”

“嗯。”

“花花來家裏的時候只有一歲多,是只流浪貓,拍戲的時候遇上的。村子裏她誰都怕,就不怕我。我每次休息,她都鑽過來趴在我腳邊。大概是流浪貓害怕被抛棄吧,她喜歡黏我。後來工作忙照顧不到,我還覺得有點對不起她……

院子裏的番鴨也是別人送的,草莓、牛奶、嗅嗅,哦,是兩只花枝鼠和一只烏龜,都是這些年陸陸續續收養的。”

他淡淡地說着,許清玄仿佛能感受到他生命途中的那些孤獨。一個人生活,一個人拍戲,一個人觀望宇宙的星雲,一個人來回奔波在劇組和家裏,只有同樣孤獨的小寵作伴。那種龐大的孤獨感像是有實質,将他一同也淹沒了過去。

但他沒有打斷他,他就那麽躺在他身邊,耐心地聆聽着。

薛回也像自言自語,他從來沒有說那麽多話,有的沒的,他都想告訴他。

許清玄不知道什麽睡着的,睡着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握住了薛回的手。從被子底下,他輕輕地拉住薛回,就那麽拉着他。

他們都醉了,睡着了。

薛回合攏那只手,有什麽是真正屬于他的呢?

也許,就是現在,就是這一刻。

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翌日,天氣晴朗,雪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氣溫雖然沒有升高多少,但陽光比以往都明媚一些。兩日都睡遲了,一直維持着僵硬別扭的姿勢。許清玄還拉着他一只手,累得渾身酸痛。

薛回給導演那邊打電話,确定下航班,就開始收拾東西走。許清玄最後看一眼溫暖的壁爐,溫馨的房間。外面冰天雪地,兩人也沒什麽話,叫了輛車就往火車站去。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路過石橋,山坡上的玫瑰園積了一層的雪。紅房頂像是童話王國裏的幻境,他知道零點到了,南瓜車的魔法要消失了。

爬過山坡的車在玫瑰園外面停了一下,前面有路障,許清玄忽然叫下車。

薛回道:“還有一會兒就到了。”

許清玄道:“我想再看看。”

薛回看了下表,還有一點時間。

他和許清玄下車來,火車站離他們也就幾百米遠。玫瑰園的山坡上方有一處偏僻的小教堂。圓頂,琉璃花窗,反射着雪光,在陽光下像是某種神啓。

許清玄不由自主地沿着山路走上去,薛回跟在後面。

兩人走近教堂,卻沒想到它裏面是很大的,高大聳立的雕塑,每個拱形門下面都有兩扇花窗,一排排的座椅,裏面什麽人都沒有。

薛回不信這些,等在門外。

許清玄道:“你看過非誠勿擾嗎?”

“什麽?”

“主人公在日本突然停下來,對着一座教堂忏悔。”

“好像是有這麽個橋段。”

“薛哥,我想進去看看。”

“清玄!”

許清玄沒聽他的,一步跨進去。

薛回不知道他都在裏面說了什麽,或者什麽都沒有。過了很久,許清玄走出來,笑着對着他說:“走吧!”

薛回狐疑地看着他,兩人經過玫瑰園,竟然發現花枝叢裏壓着一朵小花。淩霜的花瓣在雪中凝結了,快要凍死,卻顯露出鮮嫩的顏色。

“是茶梅。”

薛回道。

許清玄小心翼翼将那半死的花苞剝下來,有什麽洶湧的情緒在他心中沖撞,即将破土而出。蘊藏了很久的心事,一直猶豫糾結的。再不說就晚了,再不說他們就走了,離開這個幻境。

而之後他還有沒有勇氣說呢。

他們都看着那花苞,許清玄擡起眼睛望着薛回,camera 從方才起就開始錄了。借着這個小儀器,壯一壯擔子。

“薛哥,謝謝你,送我這次旅行。我很幸福。”

薛回的心砰砰地跳着,嘴唇幹澀:“你之前謝過了。”

許清玄吸了一口氣道:“我怕是會愛上你的。”

滿園的冰雪清香令人眩暈。

“我每次談戀愛都不簡單,小時候喜歡隔壁班的女生,每天給她送酸奶,她卻把我當閨蜜;中學的時候喜歡那個體育老師,感覺自己也是個變态,藏着秘密不敢表白;後來遇到卓越,本來是要走一生的,卻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他的問題,最後還是失敗了。”

“但是我每次都是努力用真心來對待感情的。我是真心的。”

“如果讓我選最後和誰定契約的話,我一定會選你的。”

在靜谧的花園裏,這驚天動地的話結束在幻境的最後一刻。

許清玄說完就完了,薛回就那麽看着他說完那些話,送給他那只茶梅花苞,提起包往山下走去。

他們去往火車站,在隔壁城市與節目組彙合,薛回滿心震撼,之後飛往幾千米的高空,回到海島。

落地的那刻,薛回的心還在劇烈地跳着,被小他十多歲的青年扯動着心弦,魂牽夢萦,不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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