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最後一天拍攝，許清玄接到的任務是，找一個對于自己最有意義最想去的地方。薛回醉了，在自己的房間睡着。許清玄沒有打擾他，自己擎着一把傘出門了。
淩晨下了小雨，房子外面的山路濕漉漉的。阿布甩着尾巴跟在他身邊，他問導演姐姐：“今天之後阿布會去哪裏呢？”
“要送它回原來的家，它的家就在附近。”
“今晚就送嗎？”
“是的。”
“那我陪它回去吧，我想送一送它。”
“也可以的，晚上我們帶它去洗個澡，然後就可以一起送它回家。”
阿布蹭了蹭許清玄的手，許清玄摸了摸它的頭：“它很乖。”
“它還是有工作證的呢，是一只退役導盲犬。非常親人，需要人。”
許清玄蹲下來，阿布立馬鑽到他懷裏，兩只圓鼓鼓的眼睛看着他。許清玄摟着阿布和它長久地擁抱，阿布就乖乖地任他抱着，舔着他的臉。
拉布拉多犬真的是有治愈的功能。
阿布最喜歡玩飛盤，最喜歡蹭着他坐沙發，最喜歡早上和他在山裏散步，在他看不清路的時候也總陪在他身邊…… 這一個月，除了薛回，便是阿布陪伴他最多。
他幾欲張口想和導演姐姐領養阿布，但最終還是放棄了。也許阿布留在這裏會好很多。
細雨蒙蒙，時光飛逝，想到這一個月最美的地方當然是北歐古城。但大概今生他也不會再回去了。
在海邊眺望下，山坡上的風車還在轉着。許清玄拾級而上，向風車走去。
依舊是下雨天，依舊是白色的風車，藍色小門。許清玄撫摸着上面的磚石，周圍沒什麽人，他躲進小門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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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或者什麽都沒想。導演組也沒給他們安排，就那麽随意地拍着。
許清玄和導演姐姐要了一個拍立得，從小門望出去，整片山坡郁郁蔥蔥。從山坡往下是沿海公路，遠處的碼頭、游船，浪花翻湧的海，以及礁石，青山綠水，煙雨濛濛。
他拿着拍立得給遠處的山拍了一張，海也拍了一張，甩幹了，又對着沿海公路，一對游客騎着摩托車飛馳而過，留下照片上一抹影子。然後是樹、花叢、山坡上緩緩轉的風車，最後取景器裏一個白色的小人，沒有打傘，被淋得濕漉漉的。他頭微微一揚，濕發被撩到腦後，襯衫飛在風雨中，一步一步地從山坡下朝他走來。
毫無預兆地，他出現在雨裏。毫無預兆地，他就知道他在哪裏，向他奔來。
能走到這裏，他還是選了他。
許清玄心念一動，感覺心髒揪緊像被擰出水來，又酸又痛。只是見到他，只是看到這個人，他整個人都會被他牽引，全身都痛了起來。
阿布看到薛回，撒了歡地沖了出去。薛回俯下身，摸了摸它的頭。阿布在他身邊撒歡打轉，要他和它玩。薛回撿起丢落的飛盤扔了出去，阿布竄了個無影無蹤。
薛回滿臉潮濕，走到小門前：“玄玄。”
那一刻是很玄妙的，薛回走過來，他們就那麽遇見了。
兜兜轉轉，不需要告知對方，也能遇到。
許清玄的心撲通撲通地跳着：“嗯。”
“下雨了。”
薛回靠近他，試圖也擠進這小門裏來。
許清玄道：“您酒醒了嗎？”
薛回蹙着眉：“頭還是有些痛。”
許清玄道：“可以喝一點姜茶，在廚房櫥櫃裏。”
薛回看着一張張的拍立得：“玄玄，你拍得照片很好看。”
許清玄道：“是嗎？”
“這一張特別漂亮。”
薛回厚顏無恥地拿着給自己拍的那張。
許清玄道：“還不錯。”
薛回看了看他：“玄玄，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客氣。”
許清玄心攥得緊到窒息：“還是客氣一下的好。”
他明亮的眼睛望着薛回，男人幾乎在他的目光中無所遁形。
薛回昨晚的樣子，分明就是有話對他說。他眼見着他跨過來了，為他激動，為他失控，可是今天他們還要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
這種感覺快要把他折磨瘋了。
“我小的時候很讨厭上學。每次去學校我都要适應很長時間，等好不容易适應了學校的生活。回家後，又需要再适應很久。我每次告訴我爸媽這些，他們都不能理解，他們覺得我是不夠堅強。”
薛回撐起一把傘，将他護在傘下。
“玄玄不是不堅強，只是不喜歡動蕩對不對？”
“你也有過那種時期嗎？”
“有過，不過我很快适應了那種生活。後來自己也變得很喜歡到處走。我自以為戰勝了內心的某種‘弱點’。”
“您是完美的。”
“玄玄，沒有人是完美的。完美的人是很苦的。”
“您可以放松一點，偶爾承認自己軟弱也沒什麽關系的，而且我不覺得那是弱點。”
“怎麽說？”
“如果我八十歲，還是不喜歡上學，那是因為我不夠堅強嗎？”
“當然不是。”
“所以，不是弱點，只是選擇怎麽和讨厭的自己相處而已。”
薛回看着他：“玄玄，你真的很可愛。”
許清玄被他叫得太黏糊了，“玄玄”、“玄玄” 包含着無限的寵溺、溺愛，仿佛是一個魔咒。他對他客氣，他反而更包容他。
“待會有什麽安排嗎？” 許清玄問。
“沒有。”
最後一天了，也由着他們自由發揮。最後有個真愛契約的宣言環節，既然在這遇上，應該也是由他們決定了。
可是他們也是沒什麽計劃的。
他們也沒有商量，就這麽散漫、随便的結束了。
他望向薛回，薛回毫無反應，擺弄着那只拍立得：“我給你拍一張吧。”
“現在嗎？”
薛回又反悔：“我們倆拍一張。”
第一周他們在風車下拍了一張合影，那時候他小鹿亂撞似的剛迷戀上他，做什麽都歡呼雀躍。
最後一天，他們又來到這裏，同樣要拍一張照片。
冥冥之中，因果循環。
猜中了故事的開頭，卻猜不中故事的結局。
這次許清玄沒有笑，薛回摟着他的肩，兩人自然又平淡地留下了一張合影。
許清玄的情緒很低。
到中午海邊點餐的時候，氣氛越來越僵硬，兩人差點吵了起來。
許清玄記得他們來過一次，上次的時候，他們來這裏喝多了酒。他告訴他自己的秘密。
下雨天外面的座椅收了，靠窗的位置也沒有了。一個月的時間老板重新裝潢，做起了網紅美食。
時光快得讓人什麽都抓不住。
許清玄不想點那麽多，也不想吃海鮮，薛回為了讓他吃到好吃的東西，又要了幾道菜。
許清玄道：“薛哥，我真的不想吃了。我們用不着點那麽多。”
“這裏的赤醬牛排你沒吃過的，還有一個柑橘罐蒸大蝦，是泰國的巨虎蝦，蒸得非常入味。來，你嘗一下。”
薛回親自剝出蝦肉來喂給他。
許清玄道：“我真的沒有胃口。”
薛回道：“不喜歡麽，要不然我們換一家。這邊的餐廳，還有很多你沒試過。”
“薛哥，你能不能不要為我做決定！”
許清玄道：“我真的吃不下去，一點都不覺得這裏的菜好吃。在歐洲的時候，我和你在雪地裏吃冰激淩都覺得很好吃，但是現在，我吃什麽都沒有味道。我現在好難過。”
許清玄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為什麽他們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在這吃飯。
太難過了，最後一天。
當世界末日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潇灑。
在餐廳外面，海邊風雨中，許清玄一個人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