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四十一:
薛天接了秦穆的密令,率領七萬兵馬連夜啓程,向東挺進迎阻孟國大軍。
魏子陽帶領一千兵馬與三百死囚在北陵山禁地日以繼夜的趕制克敵火藥,一趟也未曾下過山。所以他并不知道山下都發生了什麽事。
那是薛天走後的第二天晚上,秦穆趁夜将小念秘密的招進了營房。
小念還道王爺要招他侍寝,特意換下了平日小兵的裝扮,打扮得體後才帶着滿心的期待進了門。
“叩見王爺。”
秦穆背身站着,後面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手裏把玩着一枚玦通決,上等的羊脂玉所制,白璧無瑕。所謂,君子能決斷,則佩玦,有時也做信器,表示與之斷絕關系,所以這物件的寓意并不太好。
平日裏這東西秦穆甚少會拿在手裏,今日如此賞玩,似乎有些反常。
小念疑惑不解,又開口喚了一聲,見他沒說話,便大着膽子起了身。本想過去為他寬衣,不想手剛過去便被秦穆擋了。他側過臉看他,眼神冷冰冰的,小念心裏一顫,膝蓋一彎急忙跪在了地上。
“本王招你來是有些話想問你!”
小念做賊心虛,聲音都降了幾個分貝,“王爺請問。”
“可是你給子陽下的毒?”
小念豁然擡頭,滿目驚恐,“冤枉,王爺,冤枉啊,小念從來也不曾給魏參領下過毒,還望王爺明察。”
“冤枉?哼!你以為本王不在軍營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王爺,小念的為人難道您還不清楚嘛?那種傷天害理的事小念是萬萬不會做的。”
秦穆嗤笑一聲,“你也知道是傷天害理?”随手将玉玦擲在桌上,當啷一聲,吓得小念渾身一顫,“本王的脾氣你應該很清楚!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自己招了,否則,別怪我不講情面!”
難道是他?難怪那晚用那種眼神看我,原來他早就知道了!魏子陽,你這個卑鄙小人!隐忍着不發在背後捅刀子,想借王爺的手殺我!小念恨的咬牙切齒,眼睛差點噴出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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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擡起頭,已是淚眼婆娑,看着高高在上的秦穆,委屈道:“王爺,我知道我身份卑賤,不如他位高權重,我也不敢和他争王爺的寵愛,但王爺也不該如此偏袒,僅憑他幾句話就冤枉小念下毒加害。”說完已是淚流滿面,渾身發抖,“我已經不和他争了,他難道非要至我于死地才肯罷休嗎?”話說到這種地步秦穆還是冷冷的看着他,小念狠下心又加了一劑猛藥,豁然起身一把抓起桌上的匕首頂在自己喉嚨上,“王爺若是不信,小念願一死以保清白!”
說完當真要刺下去,秦穆眼皮一跳,随手将玉玦擲了出去不偏不倚的将匕首彈開了。小念便料定了王爺會救他,所以才會出此下策,身子一軟癱跪在地上哭了起來。
秦穆長長的嘆了口氣,冷聲道:“本王已經給過你機會了,可你還是不知悔改。你太讓我失望了!”
哭聲煞然而止,小念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個他服侍了兩年多的男人,“王爺竟然還不信我?”
“子陽一個字也沒有說過,是本王自己感覺到的。那晚回來我就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奇怪,暗中派人查探才知道,那飯菜有毒!而且這毒竟然是你下的!”想起當時的情景,秦穆恨不得把自己殺了,不但恨自己還恨那個下毒的人,更恨魏子陽。他竟然就那麽瞞着,一個字也不說,他究竟當我是什麽?“子陽為了我大秦的江山一次又一次的身受重傷,幾次都差點丢了性命,而你們這些人還要在背地裏害他。你們難道就不會為大局着想着想嗎?”
話說到這種地步已經無需再狡辯了,王爺若不是已經查的一清二楚也不會深夜把自己叫來,大勢已去,那些敷衍的話還有什麽用?“小念不懂什麽軍國大事!小念心裏只有王爺一個人,只愛王爺一個人!他把王爺的寵愛都奪走了,我恨他!”
“你懂什麽叫愛?愛一個人就是時刻都想保護他,不讓他傷心,不讓他難過!你說你愛我,卻偏偏要奪走我心裏最重要的人!......你知道我有多在乎他?你難道就沒想過本王回來看見他屍體會承受不住嗎?”
小念看他眼神簡直可以稱得上驚恐,“王爺就那麽在乎他?”
“知道我為什麽給你取名念離嗎?”
這是多年來念離最記恨的事,自己的存在就是為了一個死人!“......知道!”
“兩年前失去蘇離的時候本王痛不欲生!那種感覺,我沒辦法承受第二次!”
“......我懂了!”念離的心徹底的涼透了,做了別人兩年的替身卻依舊代替不了那個人在他心中的位置,一直安慰自己,做替身又何妨,反正他也是個死人,沒辦法跳出來和自己争寵。可如今,王爺連這種施舍的寵愛都不肯恩舍一分了。
“既然懂了,那就說實話吧,憑你一己之力根本弄不到那些毒藥,到底是誰在背後指使你的?說出來,本王可饒你不死!”
“沒有人指使,都是我一個人做的。”
本想借這件事搬到幕後黑手,可他竟然不肯說實話,“你不怕本王殺了你嗎?”
“事到如今小念活着還是死了,又有什麽差別。”
“你!”
“下毒的事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從王爺離開軍營那天開始,每一餐的湯藥都被我下了毒,還有那些飯菜裏,還有......呵~”小念冷笑一聲,“連王爺親手為他采的那顆靈芝也被我下了毒!可恨,他竟然這麽命大!”說到最後小念的五官幾乎已經扭曲,猙獰的可怕!
話音剛落,秦穆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用了十足的力氣,連他自己的手都被震麻了。他終于明白面對那碗藥,魏子陽為什麽遲遲都不肯喝了,他明知道有毒,才會猶豫,可最後他竟然一口氣喝了下去。
是本王逼着他喝的!
小念倒在地上,無聲的哭着,許久後,輕聲的問道:“王爺要如何處置我?”
秦穆握緊了拳頭,因用力過度青筋暴起,從得知真相那一刻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殺了念離,那股子沖動就像餓狼一般吞噬着他的理智,可心裏還有一個聲音在阻撓着他,不能殺!何況,他又不是主謀!“子陽不肯對我說,他是不想我殺你!你走吧!從今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
“王爺~”念離淚如雨下。相比一刀之下殺了他,這種冷漠更讓他無法承受,這就表明,秦穆對他連恨都不削一分了。
“什麽也不要說了,拿上這些銀票,以後......好自為之吧。”
秦穆仁至義盡了,揮了揮手,命人将哭喊不止的念離拖了出去。
原本想等戰事結束後送他回府,即使不再寵幸也不忍讓他流落街頭自生自滅,偏偏他太過愚蠢,非要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來,如今落得這般下場,只能說他咎由自取!
“婁寒!”
“屬下在!”話音未落婁寒已經立在眼前。
“大皇兄可能會殺人滅口,你派人暗中送他一程吧。”秦穆嘆息一聲,揮手讓他退下了。
“是!”
有時秦穆恨極了自己的心軟,要是早日将他送走又何至于讓魏子陽身臨險境,而今知道他下毒加害竟也狠不下心殺他!母妃曾多次教誨他若成大事必要心狠手辣,決斷無情,因此才會讓他佩戴玦通決。只可惜,他偏偏最是心軟意活,父母的半點性情也沒遺傳到。
可這也沒有什麽錯,有人愛江山不愛美人,有人愛美人不愛江山,人各有志嘛。
于他來說,這一生一世江山權利皆可不要,只要有魏子陽陪在身邊就足矣了。
開戰之前,秦穆親手為魏子陽套上軟甲,穿上戰服,一邊細心做着一邊自言自語的對他說,“下毒的事我已經查清楚了,我知道你不想讓我難做,不想讓我殺他,我已經派人把他送走了......有時候我真恨你,什麽事都不對我說,心事一個人藏着,忍着,把我當什麽了?我就那麽沒用嗎?”魏子陽不給半點反應,嘴角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你這樣做會讓我覺得心裏很不踏實!不,是一直都不踏實,自打和你在一起之後我總有一種患得患失的感覺。你身上的秘密太多了,我一問你,你就說等有機會的有機會的,我真怕等不到那一天......其實你聽不見也好,這些話埋在我心裏很久了,想對你說卻又不想讓你知道。”
戰服穿好了,秦穆把他推到鏡子面前,讓他看一眼煥然一新的自己。寶相麒麟明光铠,秦穆特意命人為他量身打造的,黑紅色,稱他膚色最是好看!“很英俊!”
魏子陽回頭沖他笑,二人離得太近,連彼此的呼吸都聽的到。秦穆暗自穩了穩心跳,沖着耳邊對他說,“父皇已經答應我了,若是攻退陸軍便賜我一塊封地,讓我做南陽王......南陽雖不比江南,風景卻也不錯,你應該會喜歡。”魏子陽的表情還是沒有任何變化,無聲的世界将二人隔的太遠了,“這句話我希望你能聽見!”說完,自己也笑了,“聽不見也沒關系,等我凱旋而歸再說一遍給你聽!一遍不夠我就多說幾遍,一直說到你聽見為止!”
“王爺,該出發了。”
秦穆不舍的松開懷裏的人,側頭對一排侍衛吩咐道,“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都要護在左右!若是他出了半點差錯,我會要你們的命!”
“是!”
“出發!”
秦國以兩萬大軍對抗陸軍十萬鐵騎,魏子陽任統領,秦穆任前鋒,這一戰幾乎可以說是孤注一擲了!除了魏子陽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憂心忡忡,甚至連秦隆都覺得這是在送死!偏偏他還要站在瞭望臺上,想要親眼看看,那個高傲自大的魏子陽會如何慘敗收場。
狂風呼嘯,白浪掀天,可能連老天爺都在為今日即将戰亡的将士悲鳴。
陸央手持長槍直指敵國大軍,“何人統帥!報上名來!”
前鋒秦穆擡手示意,身後兵将高高舉起魏字帥旗!陸央定眼一看一時迷茫不解,未曾聽聞有大将姓魏,到底何人?難道,是魏子陽?幾日前就聽聞密報,魏子陽大難不死,難道竟是真的?
“既是統帥,因何不敢對陣軍前,藏頭露尾算什麽英雄好漢!”
“陸央,就憑你還不配與我軍統帥對戰沙場,今日與你對陣的是我秦穆!”
陸央臉色一變,手中長槍直指秦穆,“好個狂妄小兒,待我親手取下你的首級,送你歸西!”
就在兩國大軍一觸即發之時,突然傳出一道悠揚的樂聲。
那聲音幽幽婉婉,清脆悅人。被風吹着似有似無的傳來,好似幻覺一般。可很顯然,不光陸央,很多人都聽見了這個聲音。秦穆更是露出一臉的疑惑,回過頭尋找那樂聲的來源。
在兩軍對壘的沙場上,飄來樂聲的确不合時宜,連那股子殺氣都被這聲音退去了一二。
陸央尋聲望去,透過層層疊疊的人群驚訝的看見一個根本不應該出現的人。
那男子身穿麒麟铠甲,坐在白馬之上。臉上帶着已經有些變了顏色的銀質面具,手持一片綠色的葉子放在嘴邊吹着。竟然真的是魏子陽!
這還不是最讓他覺的不可思議的地方,真正讓他驚訝的是那樂聲。
似曾相識燕歸來......
那清婉的聲音好像洪水一樣從大腦中呼嘯而過,刷去那些塵封,讓他憶起了一個早已被刻意忘記的場景。
曾幾何時,不記得了。那個男子站在綠意蔥蔥的竹林裏,嘴角含着笑,也像他這樣手持一片綠葉,吹出悠揚的小調。那個男人,那個永遠也不想憶起的身影......
陸央一驚,豁然擡頭,滿目驚恐。
一曲終,魏子陽才緩緩的擡起頭,越過人山人海目不轉睛的與陸央對望着。
這首曲子是前世聽來的,老的很,早已不流行了,魏子陽卻喜歡的很,會拿葉子吹的也只有這一首。曾經,他只吹給陸央一個人聽過。
魏子陽夾了下馬肚,不緊不慢的向前走去,大軍自動分開一條路,手持長矛的士兵站在兩側紛紛瞅着他。此時,周圍安靜極了,只有馬蹄走在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聲音,清清脆脆煞是好聽。
魏子陽擡起手緩緩的伸到腦後解開繩子,把面具摘了下來。一張久不見天日的臉就這麽暴露在了世人面前,臉上的青斑早就拿藥水洗了下去,皮膚白皙的幾乎透明,襯托上他那精致的五官,簡直堪稱驚豔。
周圍的人群發出驚嘆聲,秦穆目瞪口呆,連魏子陽從他身邊經過都忘了說話,傻了一般沒了反應。
馬一直不緊不慢的向前走着,越過秦軍,走過秦穆,一步步一步步的到了沙場中央,陸國大軍似臨大敵,弓弩手一致将矛頭指向了他。陸央急忙擡手叫停,一夾馬肚快步迎了上去。
明明是活靈活現的人在眼前,陸央卻覺得像幻影一般不真不切,他甚至幾番提醒自己眼前的一幕并非真實。那個男人,明明已經死了!
二人還有一兩丈遠的距離便各自停了腳,陸央不敢靠前,他怕,怕真的是幻覺,甚至不敢靠近去證實,與他對望了半晌才輕聲問了一句,“蘇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