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五十七:

都城城外南郊,這裏有一座小小的道觀,因無人居住年久失修,早已破爛不堪。外面下着大雨,裏面四處下着小雨。

虛空再此已經等候了小半天了,從被放出地牢一直到此時他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秦穆竟然真的放了他,而且這一路沒有派任何人尾随。

離開時與魏子陽約定好了在此碰面,一同回金蟬寺。如今時辰已過,不知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麻煩無法脫身。

虛空拿着破陶罐接了些雨水拿給馬飲,自己則獨自一人冒雨去了院外。一邊等着魏子陽一邊回想當年的事。

的确是親眼看着秦穆的暗衛将毒藥下在酒裏的,這一點不容置疑。可他卻說他并沒有要殺魏子陽,連想都沒想過。秦穆如今已經貴為天子,說實話他并沒有任何繼續掩人耳目的必要,再看他平日裏的行事作風的确不像是亂殺無辜的人。難道真是自己當年看走了眼,造成了誤會,若是如此那自己豈不是犯了彌天大錯?

“師兄!”魏子陽策馬而來,全身上下差不多都濕透了。

“你可來了,還以為你遇到了什麽麻煩。”

“放心吧,走的很順利。”

“先進去烤烤火,等雨停了再趕路吧。”

“好。”

虛空接了缰繩将馬牽進了屋子裏,又升了點火取暖。“師弟,皇上昨天晚上對我說了一些話。”昨晚回到牢房後二人沒有機會細談,現在一切都妥當了,虛空想也是時候跟他和盤托出了。“他說他相信你已經不在人世了。”

“......”魏子陽把衣服擰幹搭在架子上,沒說話。

“他還說,當年他并沒有殺你。”

魏子陽的動作頓了下,良久才啞着嗓子說了一句話,“師兄,昨晚你們的對話我都聽見了。”

虛空點點頭,“我覺得他說的可能是真話。”

“你也說是可能!一切都是未知數,到底想不想殺我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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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很真誠,你不是說眼睛是心靈的窗口嗎?至少我當時是信了。”

“......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早在去赤峰之前我就知道他可能要殺我,而且是親耳聽見的。要不然怎麽你一說是他下的毒我就信了。”

這件事魏子陽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虛空自然是不知道的,此時一聽急忙問道,“他都說什麽了?”

“他對婁寒下了一道命令,萬一事情有變,斬草除根,絕對不能讓他落在陸央手裏!這句話拿到法庭上都能當呈堂證供了,哼,他不想殺我,那你說說看還有其他解釋嗎?”

原來還有這個隐情,虛空一時無言以對,撓了撓腦袋低頭沉思了許久,把所有的事情串聯起來好好仔細的想一想。魏子陽的話自然不會有假,秦穆的話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讓虛空願意相信他的是牆上那些畫,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一個人若不是把對方記在了心理是斷然畫不了那麽逼真的,加上這幾年秦穆的表現也是如此,每每到金蟬寺齋戒禮佛他眼裏看的都只是那尊石像。若不是對一人愛到極深又何至于如此呢?

“你想有沒有這種可能,他讓暗衛下毒,想殺的其實是陸央,只不過陰差陽錯的被你喝下了那杯酒?”

聽了這句魏子陽的表現實在是太過冷靜了,沉靜如水的眸子裏只有火光在跳動。“你以為我沒想過?”

“你知道?”

“如果把前因後果都連到一起,再加上他說的話,這個猜測也不無可能。”

“既然你早就想到了這一點為什麽不親自去求證一下?”

魏子陽把兩肘支在膝蓋上,用雙手擋住臉,把萬般心思都藏住了。“......其實,我之所以對他有恨并不是全因為那杯毒酒。”

“那是因為什麽?”

“是因為他不相信我!”

“這話怎麽說?”

“他要是相信我就不會派人暗中監視我了!我承認,我這個人有時候優柔寡斷做事會讓人産生誤會,可我對別人付出感情時卻是全心全意的,與此同時我也希望對方能相信我,信任我。就像當年同陸央在一起,山盟海誓說的那麽好聽可一旦出事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這點考驗都經受不住還談什麽天長地久。”魏子陽疲憊的嘆道:“秦穆曾不止一次的對我說過,以後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相信你!說的多了,我也信了。可到頭來又怎麽樣?我是救了陸央的命,那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罷了。他卻懷疑我會對他不忠,想要斬草除根殺了陸央斷了我念頭。他難道就沒想過陸央一死我這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嗎?”

就像當年念離下毒一事,他能明白我的心意饒念離一命,而今為什麽就不能站在我的立場也饒了陸央一命呢?

虛空聽的剪不清理還亂,此時才明白師傅那句,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心道:這世間還是和尚最為逍遙,心中只有大愛,沒有小愛,故而不生憂,故而不生怖。

“都六年了,你心裏的恨還沒化解嗎?用你的話講,得饒人處且饒人!”

“感情是個很複雜的東西,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都不是人能控制的東西。有時候逃避并不再是因為怨恨,而是因為害怕。”

“越聽越糊塗了。”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你聽着糊塗也很正常。”

虛空無奈的搖搖頭,“也許只是你把事情想的太複雜了,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好了,曾經的一切過去就過去了,從新開始嘛,幹嘛搞的那麽複雜?”

“既然當初要離開,現在就更不可能回去了。”

“為什麽?”

“有那麽兩年我的确很想回到他身邊,那種夜夜只能和他在夢裏相見的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我想幹脆把一切怨恨都放下吧,只跟着自己的感覺走,怎麽開心怎麽過!可一想到他的身份我就打了退堂鼓。他是皇上,他是一國之君,三宮六院即使他不想也擰不過禮法,最起碼他還有傳宗接代的義務呢。可我想要的只是兩個人能厮守一輩子,他給不了的。”

虛空語塞,只覺得凡夫俗子的情簡直比佛經還深奧難懂,呆了半晌,冒出一句,“還是做個和尚好。”

魏子陽苦笑兩聲,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雨停了,我們走吧。”

虛空點點頭起身收拾妥當,臨上馬時最後說了一句,“昨晚,皇上哭過!......若是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那麽簡單的幾個字竟比刀子還厲害,魏子陽已經不記得心多久沒這麽疼過了,好像正被人一刀刀的紮着。不知過了多久,心口疼的麻木了,失去了知覺,他才淡淡的說了一句,“......趕路吧!”

其實魏子陽心裏清楚,他對秦穆太過殘忍,二人相識九年,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才短短半年而已,剩下的時間都是讓他在生不如死的思念中虛度的。如今他又再一次的陷入了絕望之中,還能挺的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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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秦穆病着,今日沒有早朝,還是昨日那副打扮坐在禦案前,心不在焉的批着奏折。一國之君就是如此,即使想哭也不敢哭,即使心再累也不能休息,強裝出一份堅韌用疲憊的身體支撐這天下。“虛空走了嗎?”

婁寒回道:“虛空法師已經出了城,估計此時已經過了南關。”

秦穆點點頭,轉頭對公公說道:“傳朕的旨意,撥一萬兩紋銀賞賜與金蟬寺。”

“是,只是,為何要賞賜銀兩是否要說明?”

“忠烈堂已年久失修。”

“是,明白了,老奴這就去傳旨。”

公公退身出了門,婁寒還木頭一樣的站在那裏,秦穆低聲道:“朕想一個人靜靜,你下去吧。”

這次婁寒卻沒有像往日一樣馬上退出去,而是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似乎有話難言。秦穆疑惑的問道,“還有事嗎?”

婁寒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了一記響頭,“皇上,您若心裏難受便責罰我吧,別這樣折磨自己了。”

“你又沒做錯事,朕為什麽要責罰你?”

“都是屬下當年辦事不利才會錯殺了魏大人,一切都是屬下的錯,屬下罪該萬死!”每每想起當年的事婁寒都會覺得自己死有餘辜,本想毒死陸央偏偏卻錯殺了秦穆心愛之人。當明白自己釀成大錯時,為時已晚。秦穆不但沒有責罰甚至連訓斥一句都沒有,也正因為如此婁寒對他才會如此忠心耿耿,昔日在秦穆被人暗殺時曾拼死救駕,為此失去了一只眼睛。可即使如此想起當年的事婁寒也不斷責備自己,尤其此時見秦穆神色憂傷更是愧疚不已,恨不得以死謝罪。

“都過去了還說他幹嘛,何況真正錯的人是朕!......你起來吧!”

婁寒還是不肯起身,猶猶豫豫了好半晌才開口道,“皇上,屬下還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什麽事?”

“其實屬下也不敢肯定,只是有些懷疑罷了,說了怕讓皇上再次失望,不說心裏又放不下,所以......”

“你今天怎麽這麽羅嗦,有話趕緊說!”

婁寒低頭稱是,小聲道來:“虛空法師離開都城之後不久,地牢有一獄卒跟着便辭了差事不知去向。”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據說那人可是用了整整一百兩紋銀買了獄卒這個苦差事,就在虛空被關進地牢不久,這虛空前腳一走他後腳就離開了,屬下覺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還有......”

秦穆眉頭一緊,急聲道:“接着說!”

“昨夜皇上召見虛空時,那獄卒也在門外。屬下當時在暗處曾無意中看了一眼,為人其貌不揚,不過那身形......屬下昨夜不查,可今日想來突然覺得他的身形和魏大人極為相似。”

秦穆蹭的一下站起身,低吼道:“你為何不早說!”

“可他那張臉實在醜陋,和魏大人沒有半分相似之處。屬下也不敢肯定,所以......”

“子陽最擅易容之術!當年活活騙了朕幾個月,難道你忘了!”秦穆那火氣蹭的一下就燒到了頭頂,一想到魏子陽昨晚很可能只與他一門之隔,近幾日更是在地牢數次擦肩而過他就氣的七竅生煙,更氣的是婁寒啰嗦了那麽半天才把這件事告訴他,心道:這回人要是能抓住便罷了,若是又被他跑了,一定要把這個不開竅的手下殺了洩恨!

“屬,屬下愚鈍!”

“你最好祈禱朕這次能找到他,否則,咱們新帳舊帳一起算!”秦穆大手一揮,“速速與朕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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