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四

百枝寺的客房內。

抄年睡得很熟,她從來也沒有這樣熟睡過。

夢裏的抄年十分不安,但是她醒不過來,眼皮像是被人緊緊縫上了一半沉重無比,往常的她從未如此難受過。

她在做一個充滿了黑暗的夢。

她站在一件空屋內,眼前是什麽也看不清楚的虛空,窗口也沒有光亮透進來,耳邊只有怪異的“嚓、嚓”聲不斷響起。

是剪刀的聲音。

間雜着非常利落的“嘩啦”聲……似乎有一個人在剪布,手法非常幹淨。

抄年向前走了幾步,剪刀的聲音忽然一停,她緊張的定在了原地……剪刀就是裁縫的武器,然而一個失去了武器的裁縫,就是廢材。

那麽,當武器在別人的手裏,一個兩手空空的裁縫,結局會是什麽?

抄年站在原地,突地感覺這黑暗安靜得毛骨悚然。

背上冒出了厚厚一層冷汗,滴答滴答的砸到了地上,她伸手一摸,滿手的清涼……雙眼被黑暗蒙蔽,她擡起冰涼的手放到鼻子下……

血腥味!

抄年猛地一驚!與此同時一聲巨大的“嘩啦”聲響徹在她的耳旁,她恐懼地大叫一聲,只覺得那把鋒利的剪子刺入了她的脊背……

就像她平常利落而自信的剪下一塊精美的布來一樣,她的背被此刻就是那塊“布”,被另一個裁縫将她的皮膚剪開,剪刀甚至都沒有沾上一滴血。

抄年睜大雙眼,眼睛如同一顆黑白相間的珍珠。

脖頸間被詭異的手捏住了,她伸手去扯,才發現捏住她的,是一只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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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年絕望的掙紮着,餘光瞥去,卷着剪刀的是另一只袖子,正熟練的一寸一寸的剪下她背上的“布”……

大量的血湧出來,那些光滑而有彈性的肌膚緩慢的離開了她的身體……她痛苦的扭動着身軀,仿佛一條用來做“女豔”的絕色美蛇。

這只是一個夢而已!抄年一喜,心裏大聲叫道:快睜開眼睛!

可是她沒有辦法,因為她睡得很熟。

剪刀再次停了下來,一聲嬌笑傳入她的耳裏,如同死亡咒語——

“你猜猜,我會把它們做成一件什麽衣服?是旗袍、佯裝、還是漢服?你猜得到嗎?”

抄年驚恐的流下眼淚,精致的妝容毀于一旦。

“鳳凰!”

李白眼迷迷糊糊地睡着,口中還殘留着那道“胭脂扣”的味道。

在他的夢中,一直有一個奇怪的聲音在碎碎念,李白眼細細的聽了一陣,發現那個聲音在背《核舟記》:“……船頭坐三人,中峨冠而多髯者為東坡,佛印居右,魯直居左。蘇、黃共閱一手卷。東坡右手執卷端,左手撫魯直背。魯直左手執卷末,右手指卷,如有所語。東坡現右足,魯直現左足,各微側,其兩膝相比者,各隐卷底衣褶中……”

李白眼暗自笑了笑,不知是什麽人,居然在他的旁邊背起了《核舟記》……莫不是崇拜他這個技藝雙絕的核雕藝人?

那個聲音自顧自的念了許久,詞句斷斷續續的重複着,聲音的主人像是不知道李白眼的存在一樣。

李白眼得意的伸手去拿藏在腰間的幾把刻刀,他用來雕刻果核的刻刀都是祖上傳下來的寶貝,市面上是買不到的,用這些特質的刻刀,總是不會出什麽差錯。

腰間放刻刀的小包裏是空的。

他心下一緊,刻刀就是他的雙手,如果“雙手”不見了,那麽他的核雕藝術也就完蛋了。

李白眼緊張的搜索着全身,什麽也沒有。

哦……這只是夢,不用擔心。

李白眼籲了口氣,那個碎碎念的聲音停了下來,也籲了口氣。

他一愣,怎麽回事?

一絲銀亮的光芒閃過李白眼的眼睛,他慌張的閉了閉雙眼,卻只覺渾身上下一陣一陣的有冰冷的東西觸碰着……

那種被刀鋒輕輕掠過的涼意……

李白眼的心狠狠的顫抖起來,但是他不敢動,他怕一動,刀尖就會劃破皮膚……

《核舟記》又不緊不慢的響了起來:“……舟首尾長約八分有奇,高可二黍許。中軒敞者為艙,箬篷覆之。旁開小窗,左右各四,共八扇。啓窗而觀,雕欄相望焉。閉之,則右刻“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左刻“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石青糁之……”

一聲聲的詞句念得極其滲人,李白眼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肚皮上的刀刃果然“呲”的劃破了他的皮膚。

他想跑,可是完全動不了。

周圍有個人拿着他的刻刀在圍着他轉圈,将他封鎖在原地。

李白眼想大叫,可是張口卻被一口血水堵住,那是“胭脂扣”上小牛犢的味道。

那圍着他打圈的刻刀忽地停了下來。

只覺胸前和背部快速的被刻刀劃、挑、修、磨……撕裂般的痛苦使李白眼止不住的流下眼淚。

這是夢嗎?為什麽感覺那麽真實……

刻刀伴随着《核舟記》在他的身體上工作了許久,終于停了下來。

只聽一聲“哈哈”大笑,拿刻刀的人猛然貼近李白眼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你看我為你雕的十八羅漢可好?保佑你衣食無憂,讓你佛光罩體,脫離生死輪回!”

李白眼死死的看着他,張口道:“李大和尚……”

李大和尚咧嘴一笑,“讓你也嘗嘗這被刻刀一刀刀削過身體的痛苦,不過我的手法比你精湛多了,也不太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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