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五
三月天本是比較涼的。
句芒卻覺一陣熱浪襲來,他翻身起來,拿出一把蒲扇。
他慢悠悠的搖着蒲扇,窗外流水潺潺,聽來只覺得心靜神往,遠離了都市的喧嚣浮華,山間的每一縷碧綠的空氣,和每一抹清靈的雨色與陳舊的蟲網,都交織結成了一個空谷幽蘭的夢境。
句芒閑閑的閉着眼,耳邊充斥滿蟲子“叽叽喳喳”的歌聲,實在是好聽極了。
他手中的蒲扇不自覺停了下來,但是周圍的微風并沒有停。
句芒愣了愣,緩緩睜開眼睛,卻看見了奇怪的一幕——班姬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正站在床邊看着他,那眼神陰測測的,讓句芒很不舒服。
“班姬,你沒有和其他靈物妖怪們出去玩嗎?”句芒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班姬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地盯着他。
句芒一皺眉,有些不太正常,“……你怎麽了?”
班姬面色一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他,口中悶聲叫道:“你竟然沒有吃‘女豔’和‘胭脂扣’!”
句芒吓了一跳,饒是他想避開班姬的攻擊也已經來不及了……
千鈞一發之際,門邊突地擲來一物,“啪”的一聲把班姬撞倒了,班姬倒下的瞬間,他的身體急速變回一把扇骨棕紅的班姬扇,“嘩啦”在地上碎成一片。
撞倒他的是一把紅色的傘。
躲過一劫的句芒籲了口氣,擡頭一看,救他的人是蘇明眸。
蘇明眸笑了笑,“我在隔壁聽到一點動靜,你果然出事了。”
句芒心有餘悸的看了一眼地上散碎的扇骨,他曾經用了多少心力去打磨,班姬就碎得有多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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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什麽來,神色逐漸變得古怪,“小蘇……班姬是我的靈物,但是靈物怎麽可能會襲擊主人?”
“或許,是因為你太弱了。”蘇明眸的眼睛裏出現笑意。
句芒冷哼了一句,受傷道:“小蘇你怎麽能這麽說我……什麽太弱了,我那麽多學徒從來沒有敢和我頂一句嘴的,你去問問他們,什麽叫太弱了?”
蘇明眸微笑,正色道:“今夜是靈物妖怪們聚會,班姬卻突然回來殺你,這兩件事會不會有什麽聯系?”
句芒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陷入了沉思。
事情實在是太過蹊跷了。
蘇明眸上前拾起地上那把正紅色的傘,輕輕拍了拍傘沿,頃刻間一個翩翩紅衣少年出現在兩人眼前,少年低眉順眼,“主人。”
蘇明眸一點頭,說道:“貪歡,去看一看今夜參加了聚會的靈物妖怪都去了哪裏。”
紅衣少年應了一聲:“是。”旋即消失在夜空中。
句芒大驚小怪的叫起來:“喂!小蘇你竟然沒有讓人家和別的靈物出去玩,你還是不是人啊?”
忽然間,正在交談的兩人住了聲,蘇明眸看着對面客房緊閉的門,覺得有些奇怪,那門下的縫隙裏……好像緩緩流出了什麽不明的液體……
句芒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看到那猩紅的液體呆住了。
蘇明眸皺眉沉聲道:“是血,出事了。”
空氣裏的血腥味暗暗蔓延開,在寂靜的夜裏張牙舞爪,對面那扇流血的門是抄年住的客房,蘇明眸和句芒走過去猛地推開了門,兩人對視了一眼,愣在了原地……
抄年整個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趴在門邊緊閉的窗子上,身上緊緊地勒着一件華麗的旗袍,旗袍并沒有完成,因為在抄年的腰間還有一處沒有縫上的痕跡……從掀起的衣角看去,在那衣服之內……已然只剩下一副血肉模糊的軀體。
那間華麗的旗袍就像是皮膚一樣貼在她身體上……觸目驚心。
句芒駭然的閉上了眼,蘇明眸一言不發的看着抄年的屍體,那種剪裁利落的手法……好像殺死抄年的人就是她自己。
在抄年隔壁房間裏,還有一個死人,這個死人就是李白眼。
他渾身赤裸的躺在地上,所有能雕刻的皮膚都被雕刻上了各式各樣的圖案——背部是猙獰的十八羅漢,胸前是一幅“庭前嬰戲”,手臂上均被雕上了“精美”的圖樣。
他是流血過多致死的,就如同“胭脂扣”裏的小牛犢。
蘇明眸和句芒心下大駭,這一看就知是核雕的手法,在這個驚蟄宴上,也只有李白眼一個人擁有這個技藝……
他們一間一間的往前查看着客房,除了抄年和李白眼,還有更多的死去的手藝人。
每一個手藝人的死法,所代表的就是他們的技藝。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這些手藝人一起在短短的時間之內暴斃?沒有在房間的人只有潘谷和清輝,他們兩人又去了哪裏?
句芒不安的推了推蘇明眸,說道:“小蘇,剛才班姬進來襲擊我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他說‘你竟然沒有吃女豔和胭脂扣!’從剛才看到抄年的屍體我就一直在想這句話……”
蘇明眸恍然大悟,“菜裏或許被下了迷藥……在剛才的晚宴上,沒有吃那兩道菜的人,除了你我,還有千尋、君妄蓮、潘谷和清輝……除了這些人,其他人都死了。”
剛才經過窗子時,他看見千尋和潘谷在一起,那麽他們是并沒有出事,而君妄蓮很早就跑出去偷酒,至今不見蹤影。
這樣說來……死去的手藝人,都吃過了“女豔”和“胭脂扣”!想到這裏,蘇明眸眸色一黯,“做菜的人是謝醫生。”
句芒一怔,“最奇怪的是,今天我們誰也沒見過謝醫生,那麽他去了哪裏?”
蘇明眸看了一眼天色,已經是半夜了,貪歡還沒有回來,說明事情有些棘手……聯想到慘死的那些手藝人,兩者之間似乎有一天看不見的線,隐約有聯系,可卻又不明确……
失蹤的靈物妖怪,死于自己技藝的手藝人,到底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
池塘邊,潘谷放下手中的茶杯,只見不遠處有兩個身影正快步向他們走來,其中一個人靠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顯然受傷了。
他看着那兩個身影,唇邊的笑容蕩然無存,“是八松和狻猊。”
“聽說他們去參加靈物妖怪的宴會了,不是要持續一整夜嗎?”千尋疑道。
潘谷沉着臉,心下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他從藤椅上站起來,腳下一步一停的走過去,不知道八松和狻猊出了什麽事。
走近一看才手上的人是狻猊,八松攙扶着他,面色冷峻。
潘谷知道,八松的性格一向沉重冷靜,若不是出了大事,他絕不會有這樣的神色。
看到潘谷的身影,八松腳下一停,“先生,出事了。”
“怎麽回事?”潘谷沉聲問,狻猊的傷看起來很重,“其他靈物去哪裏了?”
“他們被控制了心神,只怕現在手藝人們都被反噬了。”
反噬……手藝人如果被自己的靈物殺死的話,靈物就會占領他們的軀體,得到手藝人的靈力……
靈物妖怪是最了解主人弱點的東西,一旦他們變得邪惡,那麽手藝人定是兇多吉少了。
潘谷眼神凜冽,他問:“是誰控制了靈物?”
八松面色沉疑,他想了又想才回答道:“好像是幾個沒有出現在驚蟄宴上的手藝人,他們假扮成山怪祭祀,把靈物妖怪們都控制了,狻猊差點也被抓住。”
誰也沒有注意到,池塘邊的千尋正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趴在水面上……她凝視着水下,整個面部幾乎都要浸入水中……
水下,有一張帶着骷髅面具的臉。
那張臉沉在水中,面具後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千尋,池中的鯉魚遠遠的不敢游近……是猛鬼,還是妖怪?
面具人浮下水下,那雙黑暗的眸子不知在呓語什麽。
千尋呆呆的趴在水面上,頭已經伸入了水中……
水下,面具人的呓語清晰的傳來——
“小姐……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