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19

019:小血族與父親

感到震驚的并非只有中原中也, 站在蘭波身旁的魏爾倫臉上淺淺的笑意也同樣凝住。

連被喚作“父親”的當事人蘭波都詫異不已,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和中也差不多大的“兒子”, 昔日法國優秀諜報員直愣愣地看着他許久。

“為什麽叫我父親?”

羽狩沒有立刻解釋,而是轉頭向中原中也确認:“中也, 他們就是你的客人嗎?”

“啊。”中原中也仍有一種深陷幻覺的感覺,飄忽地應答, “蘭波、老哥,你們你先進來吧。”

談話的地點從門口換到了客廳。

陷于柔軟的真皮單人沙發之後,中原中也才反應過來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你為什麽要叫蘭波……父親?”

他詭異地望着羽狩,一邊盤算着蘭波的年齡, 一邊試圖從這張冷豔的面孔上找出高盧人的特征。

羽狩雖然膚色雪白, 但并沒混血兒或者歐洲人種的特點,更沒有和蘭波相似的地方,他臉部線條流暢且精致,如紅玫瑰般耀眼獨特。

而且蘭波尚且年輕, 也不可能出現這麽大的一個親生兒子。

羽狩的臉上卻沒有半點叫錯人的尴尬,唇角輕輕揚起, 是抑制不住的喜悅。

“是蘭波先生帶我來到這個世界, 賦予我全新的生命與身軀。”

宛如黎明前天空的暗紅色眼瞳中盈滿了喜悅的星光, 他看着蘭波, 歌唱般的語調更加明顯地唱誦。

“你是我的恩人, 我的再造之父。”

蘭波凝視着他, 燦金眼瞳變成猩紅,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

“兩年半前, 是你将我變成吸血鬼。”

體內躁動的血液也讓他在第一時間就認出這個少年是吸血鬼, 轉換自己的人。

羽狩垂首, 嘴角耷拉下來,中原中也難得從這張臉上看到了愧疚的神色。

“對不起,在未征詢過你意願的情況下做出這種事,作為補償,我願意将你變回人類。”

魏爾倫眼神微變。

“我不記得有你的存在,也沒有帶領你。”

蘭波不置可否,回憶着當初的事情。

“當時我因為戰鬥重傷昏迷,最後的念頭就是制造特異點。可我在醒來時候就發現自己變成了吸血鬼,一切傷勢複原,腦中還出現一些記憶片段,不得不花上些許時日去整理這份力量和記憶。”

羽狩将當初的事情一一道來:“就是你制造的特異點讓我來到此界獲得生命,但我的出現破壞了你正在形成的特異點。”

“那之後我就在饑餓之下咬了你,清醒後又将自己的純血分給你,而且我因此失去大量血液和力量,陷入沉睡,沒來得及和你說明一切。”

“你收到的記憶片段就來自于我的血液,在我完全恢複力量之後,我就能使用禁術将你變回人類。”

血族的力量之源就是血液,這樣的禁術通常要付出全部的血液作為代價,相當于獻祭自己的生命。

幸好蘭波本身就是異能者,在轉換回人類的時候他可以留下力量的部分,減少一點代價。但是這一次他就不會只是沉睡區區兩年半,而是百年,或者千年。

對于血族來說,這樣漫長的時光也只是睡一覺的事情。

盡管算不上多嚴重的代價,羽狩眼底卻出現了難以察覺的不舍。他的目光在中原中也身上停留片刻,又在被察覺前挪開。

人類不可能活那麽久,自己在這個世界結識的第一份情誼将在自己沉睡的那一刻終結。

他自己犯下的錯,就應當自己付出代價。

成為血族固然能獲得力量與青春,可若是違背了自身的意願,這也不過是以吸食血液為生、披着人皮的野獸罷了。

其實想想也知道,不會所有的純血種都尊重被吸血者的意見,可是在他的潛意識裏,似乎有誰向他灌輸過這類和平理論。

羽狩不願去深想。

在羽狩深思之時,蘭波在注視着淺金發色的魏爾倫。

良久,這位怕冷的黑發異能者只是攏了攏圍巾,平靜答複:“我想保留這樣的姿态。”

魏爾倫率先愣住,他的疑問比羽狩還快。

“為什麽,成為人類有什麽不好的?”

那是他至今都夢寐以求的事情,他曾為自己不是人類而日夜苦惱,那是他背叛蘭波的根源。

蘭波看着自己的搭檔,微笑着,輕柔地說着:“過去,身為人類的我不能理解你的想法,讓你感到了痛苦,那樣的我太傲慢了。”

“但現在我也不是人類,我可以陪伴你,從你的角度去理解你,讓你不再孤獨。”

“保爾,我的搭檔,你不再是一個人。”

魏爾倫的喉嚨像是被人用什麽東西塞住,金發的人造神明呆呆地看着蘭波,像是在看什麽世紀大傻瓜,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蘭波重新看向羽狩,體內部分純血讓他對這個少年感到親切,那些片段記憶也讓他默認了羽狩對他的稱呼。

又一個孤獨的靈魂。

“無論如何,當時的你救了我,若是不變成吸血鬼,我不會活下來,也不會在後來有機會和保爾道歉,說清一切。”蘭波從記憶片段中回憶着少年的名字,“你是叫做Ka——”

“——玖蘭羽狩。”羽狩用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急切語氣說道。

諜報員注視着他澄澈的目光,若有所思,幾息後就從善如流地改了稱呼。

“羽狩,謝謝你。”

待事情捋清楚,中原中也不禁說道:“竟然這麽巧。”

他在進入港口Mafia之後才知道蘭波活下來且變成了吸血鬼,此後一直在調查吸血鬼的事情,因而把初生的小吸血鬼撿回家,打算等蘭波确認他們是同種吸血鬼之後追查幕後之人。

沒想到幕後之人早已被自己撿回來。

“在中也身邊,我一直在收獲好運。”

羽狩也沒想到自己會重新見到恩人,原來前一次沉眠只有短短兩年半。

奇怪,那他沉眠前找的仆人怎麽會不見蹤影,就算是背叛自己也不應當是這種沒頭沒尾的情況。

本想在網絡上搜搜看仆人下落的羽狩突然想起,他當時趕着去睡覺,根本沒問對方的名字。

突然有一點心虛……放在電視劇中,他這算不算渣?

晃晃腦袋,羽狩将這些事情暫時擱置,因為眼前的平安夜小聚餐要開始了。

尚且算不上聖誕大餐,桌面上沒有火雞,可是菜肴豐盛,餐桌上第一次大于兩個人,這在羽狩看起來溫馨極了。

桌上的高腳杯空空如也,中原中也正在恒溫酒櫃前沉吟,最後取出一瓶一看就很貴的珍藏。

羽狩也從冰箱裏取出兩袋血,打算分給蘭波,但黑發的異能者卻快他一步,金色的亞空間方塊出現在兩個酒杯上空,從中傾倒出散發着醇香的美妙液體。

那是異能者的血,誘人且充滿力量。

羽狩心領神會,将血袋放回,好聽的聲音甜甜地喚着:“謝謝父親。”

饒是已經知曉前應後果,另外三人的表情仍因這個稱呼詭異一瞬。

最後還是蘭波摸着他的頭開口:“直接叫我蘭波就好。”

桌上四人的杯中盛着兩種不同的紅色液體,那份微不足道的詭異被談笑間溫馨的氣氛完全掃去。

“老哥,你們這次留到什麽時候?”中原中也問。

“新年後就走,橫濱太冷了。”魏爾倫的目光在蘭波身上稍稍停頓,“之後會待在新西蘭。”

即使是在羽狩都覺得溫暖的室內,蘭波依舊穿着厚實的大衣,他本就是怕冷體質,變成冷血生物之後這個問題越發嚴重。

中原中也毫不意外這個答複,只說;“我給你們留了房間,随時回來住。”

接着又聊起一些蘭波和魏爾倫旅行時的見聞,他聊着聊着臉上出現了愉快的笑容。

真好啊。

羽狩看着中也發自內心的笑容,能認識這樣完全不在意吸血鬼身份的人類真好。

他看看蘭波,再看看中也,由衷感嘆:橫濱真是個好地方。

12月25日,清晨。

洗漱完的中原中也打着哈切從主卧房間走出,蘭波端着咖啡坐在客廳的電子壁爐旁取暖,膝頭擺着一本他自己帶來的書籍,似乎是什麽詩集。

魏爾倫正在将禮物堆在客廳那棵小小的聖誕樹下,有一些是中原中也的屬下從公司運過來的。

蘭波和魏爾倫是歐洲人,有過聖誕的習俗,昨天晚餐時就說好大家早上一起來拆禮物。

中原中也掃視一圈,昨晚積極性最強的羽狩竟然沒在。

“羽狩還沒醒嗎?”他問。

蘭波:“他剛剛拆了你的禮物,高興地擺到房間裏了。”

原來自己才是最晚起床的那個。

中原中也摸了摸鼻子,從聖誕樹下找出羽狩給他的禮物,是和羽狩眼睛一樣的暗紅色包裝紙,顏色不挑,卻讓他一眼就發現。

他拆開包裝,裏面是一雙黑色的手套。

中原中也疑惑不已,這種手套他又不缺,羽狩送這個幹嘛。

他戴上這副手套,款式輕薄透氣,尺寸剛剛好,活動起來比之前的山羊皮手套還靈活,幹脆就不摘了。

這時羽狩仍然沒有從房間裏出來,好奇之下,他朝着羽狩的房間走去。

他送的又不是什麽名貴的禮物,只是看羽狩經常來蹭他衣帽間的全身鏡,這次送了一面落地鏡而已,不至于研究個大半天吧。

是房間裏沒地方放嗎?

他敲敲門。

“進。”

中原中也推門而入,卻在看到門內情景的第一眼就僵住了。

由自己親自挑選送出的金色古典款落地鏡前,站着宛如從神話中走出、一絲-不-挂的美少年,鏡子照映出他的正面與絕美的容貌,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照在他精致的身軀上,好似油畫中才有的朦胧美。

一、絲、不、挂。

“砰——”

中原中也猛然退出去,用力地關上房門,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中也?”疑惑的聲音從室內傳出,呼喚他名字語調和平時一樣仿佛在歌唱,好聽得不得了。

中原中也感受着臉上的燥熱,深吸一口氣,卻有一種無從指責的不知所措感,因為老哥他們就在客廳,自己在走廊上說的話他們一定能聽到。

他想假裝沒有剛才那一遭,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了剛才的畫面。

随即,他咬咬牙,大步流星地拐進邊上的主卧,随手抓住床單一角,用力一拽,拉着整塊床單重新打開羽狩的房門。

剛一開門,他就将深灰色床單抛過去罩住美少年,腳一勾,又将房門關上,阻隔聲音。

被像幽靈一樣罩住的羽狩努力扒拉着,試圖鑽出床單。

中原中也則疾步上前,無視電動窗簾的設置,等不及窗簾緩慢的閉合響應,将厚重的遮光窗簾用蠻力拉拽着合上。

力道之大讓窗簾挂鈎掉下幾處,他卻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當他回身時,羽狩已經把自己從床單中解救出來,中原中也眼疾手快地揪住床單,像鬥篷一樣披在羽狩身上,以免滑落。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讓突造天降床單的羽狩茫然不已。

“出什麽事了?”

中原中也拉了拉暗色的床單,遮住羽狩露出來的大半個肩膀和鎖骨,顏色的差距對比明顯,實在讓人忍不住聯想床單之下一絲-不-挂的軀體。

“你還問?”中原中也磨着後牙槽,心中氣惱不已,“你為什麽不穿衣服?”

聽到質問的羽狩面不改色,并未感到絲毫羞恥,還一臉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想仔細看看自己的身體呀,謝謝中也送的大鏡子,我很喜歡。”

中原中也想起來剛遇見他的時候,羽狩确實是有點自戀的人。

饒是如此,他仍然問:“雖然這裏是頂樓,但你為什麽不拉窗簾?”

“我的身體又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羽狩反而對他的反應感到十分奇怪。

中原中也被噎住,他突然覺得如果需要拍裸露戲,或者被垃圾攝影師用花言巧語哄騙,羽狩絕對會受騙。

考慮到這只吸血鬼毫無人類世界生活經驗,又長了一張惹麻煩的臉,鬧出這樣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但是……

中原中也氣笑了:“喂,你該不會被人性騷擾也分不出來吧?”

“這我還是知道的。”羽狩解釋道,“椹先生一開始特別提醒過我,這是不好的事情,我查過性-騷擾的資料。”

明明他才是那個擔心中也被握手會上的粉絲性騷擾的人。

經紀人還算靠譜。

中原中也松了口氣,卻又想起一件事。

“我只是敲門,你連問都沒問就讓我進來。”中原中也嚴肅地提醒,“不要随便讓別人看你的身體,太危險了。”

“我知道了。”羽狩遺憾地點頭,“但中也不是別人,我聞到了中也身上的味道。”

他低頭嗅嗅身上的床單:“嗯,和這上面的味道一樣,很好聞。”

中原中也因他的舉動眼神飄忽一瞬,忽略後不自在地回應:“就算是我也不可以!蘭波也不行!”

“這是禁忌事項?”

“對。”中原中也停了一會補充道,“如果是喜歡的人也許有例外……等你遇到了再說。”

他為什麽要幫人上生理課啊!

可惡,他又不是真養了只貓,就算是貓也用不着人來教這個。

羽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現在說吧,中也就是我喜歡的人,我想知道例外情況是怎樣的。”

中原中也頓時臉色爆紅,羽狩從未見過他這樣的神态,一時間覺得十分新奇,又覺得一定很溫暖,雙手蠢蠢欲-動。

“我現在可以冒犯你,摸你的臉嗎?”

羽狩沒忘了第一次見面的事情,于是這次先禮貌地征詢。

中原中也撇開視線,不去看他單純的目光,一字一頓地回應。

“不、可、以。”

“哦……”羽狩有些失望。

忽略、忽略、忽略!

中原中也再次解釋道:“我說的喜歡和你說的不是一種,是想要一直在一起的那種。”

“我就是想和中也一起啊,我有在努力掙房租給中也!”羽狩理直氣壯地對上他的藍眼睛。

“我指的是……電視劇裏的那種愛情的喜歡。”

見到羽狩神情變化,中原中也明白自己終于找對了比喻。

羽狩看過的大部分作品中都有愛情的存在,他其實并不理解這種感情,但他明白一點。

——中也的性別不對。

他看的作品中愛情全部都發生在男性和女性之間,而他和中也都是男性。

所以他對中也的喜歡絕對不會是愛情。

羽狩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解釋清楚的中原中也如釋重負,長呼一口氣,他紅着耳根說:“快把衣服穿上。”

他背過身去,走出房間,又想到剛被自己拽壞的窗簾,轉過頭說道:“窗簾你別管,我會叫人——”

看到掀開床單正打算穿衣服的人,他連話都沒說完,匆匆走出房間。

他倚着門框站了好一會兒,捂着臉思考,總覺得自己反應過度了。

羽狩又不是女的。

……但不嚴肅一點這家夥根本意識不到問題所在,長那麽好看,有的變态可不會在意性別。

中原中也第無數次不放心羽狩待在藝能界。

等房門再次打開時羽狩已經衣着整齊,手上捧着疊地整整齊齊的床單。

中原中也輕咳一聲接過床單,動作間看到了手上的黑色手套,終于想起了自己的疑問。

“你為什麽送我手套?”

“中也的皮手套不方便擦洗,店員小姐說這種材質方便清潔。”

羽狩補充道:“握手的時候一定要帶着哦!”

這樣一來握手會的時候那些粉絲就碰不到中也了。

“啊,哦。”中原中也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專門叮囑這一句,但還是收下了他的好意。

大早上被驚吓一通,中原中也匆匆拆了幾個禮物就出門上班去。

日本的聖誕節并不是法定節假日,只不過1月1日前後的新年長假有時候會将聖誕節涵蓋進去,但那是正規企業的情況,港口Mafia有自己的放假時間,不可能允許如此大的空窗期。

蘭波對此冷笑:“還是一樣壓榨人。”似乎很不滿意中原中也的工作。

羽狩聞言,詢問:“蘭波很熟悉中也的事務所?”

蘭波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麽,只是淡淡帶過:“我以前在那裏工作過,中也是被拐進去就不願意走了。”

他揉揉羽狩的頭發,臉上露出淺笑:“謝謝你的禮物。”

他和魏爾倫都注意到昨天晚上羽狩從窗戶悄悄出去的事情,今早看到聖誕樹下的禮物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是個可愛的孩子。

原來蘭波以前也是地下偶像,好在現在已經脫離苦海。

但是中也居然是被拐騙進去的,真是太好騙了。

羽狩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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