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臨行前,他去了趟張家,方巧遇上看病的秦楚。

見到他,秦楚笑得和善,清貴的眼波中還隐隐摻着些他看不懂的情緒。

他邀寒淩去秦樓做客。

寒淩盯着他沉吟,對方卻不等他多想,付了看病的錢,便直接拉了他過去。

因是走過這條路的,寒淩亦未反抗,秦楚将人拉到巷口,便撒了手,嘴角噙着笑意,将他引入樓中。

來到那日他同尋音品茶的涼亭,亦為寒淩斟了一杯。

寒淩接過杯盞,盯着杯中沉浮的茶葉,忽然想起尋音曾與他談論過秦樓的茶水。

清冷的眸子微閃,等茶水撇去了熱氣,才緩緩遞到嘴邊,淺淺地抿了一口。

不覺甘甜,只餘苦澀。

“那日安公子雖未明說,秦某卻知樓中這茶遠不比洛城的美妙,故又尋得此茶。”

秦楚看着他,淺淺笑道:“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寒淩微微擡眼,對上他那雙含笑的眸子。

他的目光冷冷清清,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動容。

秦楚原本視線清明,被那雙眼一照,卻極為不自在地錯開。

他動作很小,卻分明是慌了神。

寒淩淡淡的收回視線,落入面前的茶水上。

白瓷綠水,倒映着自己的半邊面目,和那一雙淡漠的眸子。

他沉默着擱下茶盞,緩緩起身,似乎打算離去。

秦楚不曾想他會這般冷漠,竟連半句客套都不肯說。

忙起身追上他的腳步:“公子可知那日安公子與秦某的事嗎?”

寒淩步子一頓,卻沒有停下來。

秦楚急了,忙又道:“那公子可知男子之間如何行房?”

聞言,寒淩一直淡漠的眸子終于是閃了閃,他停下了腳步,眯着眼望向身後這人。

秦楚嘴邊蕩開一抹笑,依舊是那副清貴脫塵的模樣,卻是讓寒淩心中莫名多出幾分煩躁。

五年後的秦樓,比之五年前修葺得更加氣派講究。

寒淩站在屏風之後,看着二人相擁着進屋。

寬衣解帶,雙雙入榻。

秦楚臉上的笑容依舊,推搡間卻多了幾分妩媚姿态,他被那人按在床榻上,唇齒交融。

寒淩眸子一閃,微微偏過腦袋,将視線落向背後的劍上。

屏風之後傳來漬水聲,傳來男子的輕呼聲,傳來肌膚相親之聲。

他緩緩回轉視線,與秦楚飛來的視線相撞。

他勾唇一笑,故意昂首輕呼,似是炫耀。

寒淩眉頭輕擰,視線下移,待觸到二者的姿态,忽然冷笑了起來。

床上二人聽得笑聲,皆變了臉色。

寒淩卻無心理會這些,從屏風後緩步踏出,越過二人的床位,徑直往房門走去。

秦楚瞥見他微眯的雙眸,和那勾着冷笑的唇角,心底一陣慌亂。

他好像,失敗了?

安閑是琳琅閣閣主,相貌俊朗,亦是富可敵國。

他自五年前一見,便一直無法釋懷。

只是琳琅閣是何等去處,閣主又是何等身份。他自知曉後,便不敢肖想。

直到在此見到寒淩,才暗想,或許有一日他膩了寒淩這木頭,許是會想起自己來,來此嘗嘗鮮。

只是他算錯了,傳聞中好美人好珍寶的安閑,并非那個“安閑”。

寒淩拿了劍,趕在入秋前抵達紫荊。

琳琅閣似是早已收到了消息,不等他出示信物,便已恭謹将人引入閣中。

琳琅閣是一座樓,屹立在紫荊京城最南方,與北面的皇宮遙相對望。

閣外氣勢恢宏,閣內裝飾精美奢華,會客的大廳更是富麗堂皇。

寒淩一身風塵,筆直坐在廳中,面色平淡,無憂無怒,無喜無憂。

閣人替他奉了茶,又派人去回了話,請他稍等片刻,便一一退了下去。

片刻後,才又有人上來,請他去後山池中沐浴更衣,稍晚些時候,閣主忙完閣中事務,将親自為他接風洗塵。

他來時已是傍晚,再過片刻便是閣中用膳的時候。

寒淩聽那閣人說了緣由,便也未做反駁,将劍交予他手,便随另一人上了後山。

紫荊國奢侈之風盛行,京中更是如此。

琳琅閣後山的溫泉,便是紫荊國主為顯對其的重視,特意命人開鑿引流而來。

寒淩随着那人繞過幢幢廟宇閣樓,踏過層層階梯,終于見到一處朦胧矮房,氤氲在霧氣中。

閣人引他上了樓梯,自己卻在梯下站定,拱手後退道:“小的資格不夠,不得入內,公子請自行進去,裏頭自有人服侍。”

寒淩掃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拉開面前的木門,進了屋。

屋中确實早已有人在等候,是兩個年歲不大的丫鬟,梳着兩團發髻,亦是屏息斂容,垂首恭謹。

聽到開門聲,二人一左一右,邁着碎步輕輕繞到寒淩身邊,輕聲說了句什麽,便擡手替他褪去那件布滿塵土的外衣。

左邊丫頭拿了外衣,右邊的丫頭替他解着裏衣。

寒淩自幼貧苦慣了,不習慣這種伺候,淡淡開口道:“你們退下吧。”

兩丫頭聞言,并未糾纏,仔細地将衣物整理好,便悄聲退下。

屋裏一片寧靜,似乎從未有人打擾過。

寒淩看着前方門外升騰的水汽,神思恍惚。

仿若又回到了那座翻湧着壯闊暗波的溫熱大湖旁邊。

他褪下衣物,緩緩往泉中走去。

泉邊早已放了一疊整潔的衣物,只待他沐浴後更換。

夜間的山裏涼風徐徐,泉中升騰的水汽被撩動,似是仙子調皮的舞動着綢帶,與水面嬉戲。

他踏入水中,是熟悉的溫潤,卻又那麽陌生。

他定定盯着身前這汪溫暖的清泉,清明的眸子漸漸失了焦距。

果真是越美麗越危險,也越容易讓人沉淪。

滋潤的泉水滌蕩着身子,寒淩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他輕輕阖上眸子,身子微動,往水中沉去。

朦胧中,透過水波,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噙着嘴角,眸中漆黑卻是明亮,依舊是那副不羁的模樣,正緩緩朝自己走來。

看着那道身影越來越清晰,寒淩陡然一怔,身子已被人從水中撈起。

“怎麽?相思成疾,想不開要随我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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