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不曾鋪張過,乍一進韓家大宅,着實驚嘆了一把,寸土寸金的江州,這樣豪華的房子倒真是罕見。韓致接待過很多來自普通家庭的人,當他們來到韓家的時候,都和夏唯遠一樣,會驚嘆。但是夏唯遠和他們不同的是,驚嘆過後就坦然了,眼睛裏很幹淨,該吃吃該玩玩,沒有惶恐沒有自卑也沒有蹩腳地故作鎮定。十七八歲的少年,像春雨中的翠竹,挺拔清亮,讓人移不開眼睛。
那個時候,韓致就壞心眼的想過,如果這孩子哭了,是不是也像竹子上挂了水滴,透明得讓人不舍得撫去?後來他知道了,這孩子不能哭,一旦哭了,最先疼的就是自己。于是一路走來,韓致都将這人牢牢的護在懷裏,哪怕天塌了,也能劃出一片地方讓他安睡。他的唯遠,只需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只需要開心的笑,在自己身邊快樂的活着就夠了。
六
夏唯遠請了一個月的探親假,韓致也放下大部分工作,只遠程查看一些重要的文件并做決定。兩人第一次在武漢待這麽長時間,卻連走出醫院大樓的時間都沒有。夏唯遠和母親每天夜晚都被韓致攆回家洗澡休息,韓致卻是在病房裏一住就住了一個月。夏唯遠心疼他,每天早早的就出門買早飯帶過去,通常進門的時候,韓致已經起床給夏父翻身擦洗了。有時候夏母與兒子沒有一同來,韓致就趁着早上這短短的獨處時間,狠狠的把人勒進懷裏,每每吻的夏唯遠透不過氣。夏唯遠雖然嘴上不說,韓致知道自從父親出事,小家夥一直難受着,只有被自己踏踏實實的抱在懷裏時,才會像在家裏一樣,全然的放松和依戀,偶爾會被自己逗的揚着嘴角笑。
韓致剝開茶雞蛋,送到夏唯遠嘴裏,看他吞下去,才思忖着開口:“唯唯,我有個想法,想跟你商量。”
夏唯遠拿紙給他擦手上的茶葉汁,“你說。”
“咱爸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之後一直住在家裏,媽一個人肯定照顧不過來。我們兩工作都在江州,也不可能長時間待在武漢,我打算把爸媽接到江州去,以後和我們住一起,這樣就近照顧起來也放心,你覺得呢?”
夏唯遠這段時間其實一直在思考父親出院後要怎麽辦,也想過把父母都接到江州去,可他最擔心的不是韓致會不會同意,而是自己媽願不願意去。如今聽到韓致這樣說,知道他是怕自己為難,先開了口。夏唯遠道:“阿致,你不覺得麻煩嗎?萬一……要照顧一輩子呢?”
韓致笑道:“你爸爸在我手裏,你這輩子就別指望離開我了。算下來,占便宜的可是我。”
夏唯遠也笑了,“那我夜晚回去和媽商量,她的思想工作怕是難做,你先別提。”
夏母果然一聽到兒子的想法就要拒絕。韓致如果是夏家明媒正娶的兒媳婦,做小輩的要照顧老人,夏母自然不會有異議。可如今,兩個老人和韓致之間,說白了,丁點關系都沒有。怎麽可能憑白無故的讓一個外人擔上這麽大的責任?
夏唯遠早料到母親的想法,使出了殺手锏:“媽,如果您真的不願意去江州,那我也不強求您。爸一出院我就回江州辦辭職,回武漢陪您。”
“……那韓致呢?”
夏唯遠鎮定道:“他整個家族都在江州,又擔着幾百人的飯碗,想走也走不了。我們這兩地分離的,只能分開了。”
夏母被這話一激,半天轉不過彎,忙道;“哎你別這麽任性,我看韓致不是個輕易罷手的人,這麽折騰着又是何苦……”
夏唯遠步步緊逼:“韓致以後怎麽樣我管不了,但我自己的性子您是知道的。這輩子除了他也沒有過別人,從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要是我們兩真斷了,那我以後就在武漢陪着您和爸,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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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母眼眶都紅了:“你這孩子瞎說什麽呢,我和你爸能活幾年啊?将來我們都走了,你一個人怎麽活?”說着越來越傷心,眼淚都止不住了。
夏唯遠雖然心疼,但面上也沒顯,這次得徹底把母親說服。想到剛才說的,如果将來和韓致真的分道揚镳,心裏就抽痛的不得了,他從來沒想過這樣的畫面,他不相信會有那一天,僅僅是此時設想一下,心裏就十分難過。
夏唯遠也啞了嗓子:“媽,都過去這些年了,我和韓致是不是認真的,您還看不出來嗎?您怎麽就不能把他當您兒子呢?您看這一個月,韓致照顧我爸,比我都細心,您還不信他嗎?去了江州,如果爸醒了,你們住不慣就回來。如果……如果爸一直不醒,我們三個人看着,也比您一人強多了。”
“媽,我們是一家人,您別把韓致往外推,成嗎?”
夏唯遠磨破了嘴皮,終于贏得母親的點頭,睡前給韓致打電話報告戰果,語氣輕快,聽的韓致心裏發癢。
“寶貝,我真想你。”
夏唯遠在黑暗中咬了咬嘴唇,他知道韓致是什麽意思,兩人來武漢近一個月,一直忙的腳不沾地,僅有的獨處機會也是偶爾的早飯時間。別說親熱,當着母親的面,兩人連話都沒怎麽多說。算起來,從夏唯遠大學畢業後,兩人就沒這麽長時間不在一張床上過。
“等回江州,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夏唯遠說完這句話就紅着臉挂了電話,鑽進被子裏呼呼的吐氣。
韓致幾乎一瞬間就硬了,聽着電話裏的嘟嘟聲,認命的去了洗手間。
第二天一早,夏母就帶着自己做的早飯來到醫院。韓致受寵若驚地把丈母娘饞到沙發上。夏母憋了一會才開口:“我家唯唯的性格我知道,去江州這事兒啊,肯定是你提的主意。我們兩個老人,這麽麻煩你,唉……”
韓致道:“阿姨,您這話就見外了,不管您認不認我,我在心裏是把您當媽看的。這幾年,您和叔叔生我的氣,順帶也不理唯唯,他心裏一直難受着,我看着也心疼。”韓致知道這是難得的談話時間,出櫃到現在,一直沒有機會心平氣和的和丈母娘好好溝通,眼下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索性把話一股腦都倒了,“我知道,任何父母都不想看着孩子走一條最艱難的路,我家裏也是。您有脾氣,有怨氣,都沖着我,成嗎?是我對不起您家,不是唯唯。您別不理他,把他當外人,出事了也不叫他,這樣他多難過啊。唯唯在江州特別記挂你們,可又怕每次回來都惹你們生氣,從來不提。阿姨,我再有本事,親情上的遺憾,我補償不了。阿姨,您不心疼兒子,我心疼。去年過年唯唯被叔叔一腳踢的一個月腿都是紫的。唯唯和我在一塊八九年,連開水我都沒讓他燒過。叔叔怎麽就這麽狠心,下那麽重的手。”
夏母聽韓致說這麽一大通,繞到了去年的事上,知道他是趁機發火呢。要不是礙着老頭子是夏唯遠親爹,當初那一腳,韓致還不定怎麽下狠手還回來呢。當時也是事出突然,兩人大年初二帶着一堆東西回來,正好趕上一堆親戚都在。夏父一直對外說兒子忙着工作沒時間回來,如今回來了卻不讓人進門,親戚們都納悶。就有張嘴勸的,一時間場面就不好看了。夏唯遠把東西放下,不敢多待,只說了句:“爸,韓致在樓下等着,我先走了。”夏父極好面子,在親戚朋友面前丢了臉,暴脾氣就上來了,加上身體強健,一腳踹在兒子身上,夏唯遠直接從門口樓梯滾下去了。親戚們都烏泱泱的跑去扶,一面扶一面勸夏父,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哪有這麽狠的,這從樓梯上摔下來,磕着腦袋可怎麽好。
夏唯遠家在三樓,韓致在樓下聽到動靜就往裏跑。夏唯遠疼的冷汗直流,一張臉慘白,蜷在樓梯口動了幾下都起不來。韓致腦子轟然就炸了,一步三個臺階地到夏唯遠跟前,彎下腰迅速地把人抱起來,一言不發的下樓,要拐彎的時候擡頭看了眼樓上的夏父,那眼神沉痛憤恨,幾欲滴血。夏母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眼神,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才感覺到,兒子已經是別人的人了,傷了碰了,都沒法給那人交待。
“我和唯唯在江州的房子不算大,您和叔叔住進來怕是不方便。我已經讓助理把隔壁的房子買下來,也讓我哥從家裏挑了個趁手的阿姨先過去打掃了。以後我和維維白天都要上班,白天就讓阿姨陪着您,煮煮飯聊聊天,給您搭把手。您看妥嗎?”韓致幾乎把所有細節都想到,安排的滴水不漏。夏母一時覺得這些年這樣冷遇他,着實愧對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