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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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謀》作者: 茉匠
文案:
小小農女想在亂世裏活出幸福來。
諸侯,她明白選了誰都不合适。
這個亂世裏男人只愛天下,夾縫中存活之時,她唯願:用小女子的小謀略,成大男人的江山事。然後,要負她的男人下地獄。再之後,她要帶倆娃去種田。
只是這田都是天子的,天子肯答應嗎?
楔子
卞耶王城,和順王宮內,氣氛陰沉得可怕。宮人屏息靜候四角,不敢出聲。
他心底有痛,這痛不同于身體的痛苦,不同于往日受過的所有痛苦,這是心底的瘡痍,是男子的尊嚴掃地。
他已及冠兩載,承襲王位三載,但面對此事,卻已無能為力。
殘陽如血,靜灑卞耶王城青牆紅瓦,窮目之處,只有無盡血紅。
天下七分,他這卞耶小國的一個王,卻活得如蝼蟻卑微。王宮外忽然傳至宮人的失聲驚呼,他心底一震,背轉身,不願面對,卻不得不接受這殘酷事實。
他能預料到宮人所奏之事,只是聽人道來,心底更是悲痛。
“君上,夫人……梁天子命人送來夫人的肉醬,您可要細瞧?”宮人顫聲禀奏,惴惴不敢上前。
身軀一震,他結發五年的妻終究還是走了!只餘一灘模糊的血肉,血淋淋刺入他雙眸。猛地回身,清冷的聲音從齒縫牽強迸出,“打開它,打開箱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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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宮人得到命令,怵然驚恐地打開那滴着血的箱匣。“吱呀”聲震徹大殿,熏天惡臭霎時充斥着整座卞耶王城。
他滿目紅光,死死盯住箱匣中那一灘模糊的腐肉,一顆淚倏然滑出眼角。
“弑妻之恨,我陸?必當千倍讨之——”
縱使他只是諸侯小國的君主,可是他卻有征讨天下的雄心。他的妻為梁天子所害,迫其流産,踐踏蹂躏,慘受醢刑。天涯海角,窮盡此生,他不會再讓這惡魔肆意妄為了!
001 女兒心小
要怎樣,才能活下來?
差一點,紀淩钰就被抓去做了軍妓!
她在後山山洞裏躲了五天五夜,才僥幸逃過這一劫。
這命如蝼蟻的卑賤她再不願忍受了,可是別無他法,她不過是這魏國邊陲小鎮的貧困農女,兵荒馬亂的割據年代,能活至此,她已該向上蒼千恩萬謝了!
這一日,打理妥了菜園內的青蔥,紀淩钰拭着額角的汗,微微眯了眼,擡手擋住這七月裏的烈日炙烤。
走出菜園,小道一側的溪流涓涓淌過,溪水泛起閃爍波光,給這寧靜的邊陲小鎮添了一份澄澈。鄰居王嬸從溪邊端着木桶上岸,瞧見她,慈愛笑道:“阿钰,你又起這麽早!這虎丘村當屬你是最勤快的女兒家了!”
紀淩钰一笑,謙遜:“王嬸家的女兒也勤快得很,阿钰不敢當。”
“我家女兒哪裏比得過你。”王嬸一笑,又別有深意地接過話,“不過我家安子卻是有能耐的,你若誇他,我半分都不會謙遜。”
紀淩钰只是一笑,不敢再多言,與王嬸告了別,提着石鐮安靜往回走。她又如何不知王嬸的心意,王嬸之子王安待她有意,欲娶她為妻。王安雖好,待人溫和知禮,也常日幫她,然而她卻無意于他。
她家不過一畝薄田,一戶茅屋,她深知自己身世卑微,眼下魏國又在與胡國交戰,她雖不知政事,卻深懂着一個道理:若要平安地活下去,便不能嫁給普通百姓,尤其是如她自己一般的平民。想要活,想要活好,便應嫁去城裏,嫁給富貴之家。
可是想到此處,紀淩钰一雙好看的眸子覆上黯色,濃密的睫毛微微輕顫,整個人也頹然失了神。她何嘗不知自己的能耐,她只不過一介農家貧女,雖識得字,寫得詩,卻終究沒有好的身份背景。
天色已快巳時,這日頭越加炎熱,紀淩钰加快了步子往回走。
遠處有座簡易的茅屋,四周圍了籬笆小牆,淩钰望着這簡單清貧的小院,唇角噙了淺笑,推開栅欄進了院子。
幾只雞鴨撲騰着滿院亂飛,淩钰放下手上沉重的石鐮,走到院中大槐樹下乘涼,又一面抓了幾把谷子,撒向院中,引來雞鴨競相争啄。
淩钰唇角的笑意更甚,她雖向往富貴的生活,但卻又覺得自己每日面對這青翠菜地、疏煙遠山很是惬意。她已在這寧靜深幽的村莊活了十六年,若有一日真要離開這裏,奔去心中那想象中的繁華之地,或許她自己都會生出不舍來。
在樹蔭下歇了半晌,淩钰起身揭開大槐樹旁的井蓋,放長了線,打出一桶清涼的井水。掬起一捧清水,冰涼地敷在臉上,在這燥熱的天氣裏頓感一陣清爽。
俯着身,水中正倒影着她年輕的雙頰。眉似新月,秋水若眸。她眨眨眼,那水中的人兒也促黠地朝她眨眼;她輕輕一笑,望見水中人兒雙頰淺淺的梨渦,俊俏動人;她抿唇,凝眸半晌,唇角的笑意突然有些僵硬。
她低眸打量自己一身藍衫棉布的衣裳,這簡單而泛了白的料子已經舊得不成樣兒了。想到三月杏花亂飛的那場夕陽裏,縣衙府的小姐着了一身月色的牡丹煙羅薄紗長裙,立在杏花煙色裏,珠釵泠泠亂墜,笑顏動人。
而她只能站在擁擠的菜場,遠眺這千金小姐的美麗容姿與華貴衣裙發愣。身為女子,她也多渴望将自己打扮成那個樣子呀!若她穿上那身潔白得像雪一樣的煙羅紗裙,定比那縣令女兒還要美上百倍!
槐樹掉下幾片葉子,簌簌飄至她腳下,驚了她的思緒。
淩钰不再臨水照影,轉過身,喉間卻有些難受。她想要嘆一口氣,那口氣卻迂回在喉間,幹澀了唇舌,悶慌了跳動的心,卻終究未敢嘆息出聲。
走進屋子,發了黴的氣息裏還夾着娘親長年纏綿病榻的草藥滋味,淩钰這才敢嘆出那口憋了太久的氣,可是卻只輕聲在風口裏吐出,打起笑走進正房。
“娘,你吃藥了麽?”
泛黃的床帳中依稀能瞧清一具消瘦的身體,一只瘦得爆出青筋的手抓住帳鈎,傳出吃力的虛弱聲,“阿钰,阿钰,我夢見你爹了。”
淩钰腳步一滞,怔了片刻,強撐起笑,上前撩開床帳,“娘,你許是太想爹爹了。”
“不是想,我心裏恨他還來不及。他曾經抛棄妻子,遠赴胡國求取功名,至今貧富難料,生死不知……”這虛弱的聲音卻突然變得強硬,帶着濃濃的恨意,“若他死了,倒如了我的意!”
淩钰面色微僵,心底失落,“娘,你如今都成了這個樣子,何必再去計較這些。我依稀記得幼時爹爹背負滿箱書籍走出山頭的樣子,那樣的意氣風發,我深信爹爹沒有死,他定活得好好的,卻已經找不到我們。”
“糊塗!”那瘦影強撐着坐起身,探出一張蒼白無血的臉,現出深陷的眼眶,高高的顴骨,有些駭人,“為何你還是這般沒有長進,對待薄情之人,除了恨,萬萬不要再有同情。”
淩钰默不作聲,心底卻不這般認為。她自認世間沒有完全的事情,薄情之人薄情,或許有說不出的苦衷,她為何要恨。況且爹爹乃她至親之人,縱算十年未見,她依舊不會生這恨意。
只是此刻她涉世未深,絲毫不懂娘親話中深意。直至多年後,幡然醒悟,才始覺痛不欲生。
當然,這都是後話。
淩钰沉默半晌,未敢頂撞娘親,只悶聲說道:“娘,快到正午了,我去給你做飯,再去将雞賣掉給你抓藥。”
正轉身,娘親忽然抓住她的手。淩钰驚訝回身,欲要發問,娘親已先道:“別再給我抓藥了,阿钰,我深知自己活不長了。”
“……娘。”淩钰怔怔呆立,凝視娘親一雙沒有神采的眼睛,不禁哽咽,“娘,你會好的,肯定會好的!”她掙脫開娘親的手,奔出了房間,逃也般跑去廚房。
一面生火添柴,又一面死死捂住口,不欲讓娘親聽到自己的哭聲。
昂起腦袋,她狠狠将眼淚逼回。這破爛的兩件小屋便是她活了十六年的家。爹爹當年滿腔熱血奔去胡國,欲做這亂世裏指點江山的高人,可是十年內卻杳無音訊。她身處魏國,兩國多年不和,她想去找爹爹,卻丢不開娘親,也沒有辦法進得了胡國境界。
天下七分,魏統領兩國,胡權霸五國,此刻兩軍交戰,天下動亂不堪。她們這些貧困農女不是被抓去當了軍妓,便是被賣到窯子,或窮困至死。
——她不要這樣的結局,任何一種她都不要!
如果她能夠嫁給一個好人家,可以多少改變她此刻悲苦的生活,她多願意,多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