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淺薄,已不知該要如何來形容他了。怔怔凝視他良久,察覺他們還交握着雙手,她倏然抽回,雙頰滾燙。
這一舉動好似驚了這男子,他努力睜眼瞧她,定定望住她。眸中的柔和漸漸淡去,頃刻覆上一層寒霜般冰冷的霧色。
淩钰吓了一跳,不敵一個人會突然這般轉變,她竟有些結巴起來,“你,你……你是誰,怎麽會到我們虎丘村來?”
“……虎丘村?”男子靜了一瞬,才不解地問。
難道他迷路了麽,他身上好似有着拒人千裏的冰冷,淩钰不敢再上前,揪着自己的衣袖,“是啊,你不知道嗎,這裏是魏國邊陲的小鎮,你難道是迷路了?”空氣裏好似有股腥甜的鐵鏽味道,淩钰愣了一瞬,猛然驚呼,“你是不是受傷了?”她能确定那味道就是鮮血的味道,她砍柴多次被割傷了手,自然對這味道清楚得很。
男子周身的寒意更重,但淩钰卻在這緊急之下忽略無視,上前查探男子的傷口,卻被他的大手一把握住。
淩钰微怔,擡眸望來,愣住,他眸中的警惕讓她不敢再亂動。
她明白人在受傷的時候是會有這樣的自我保護的,想到此,她放緩了聲音:“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壞人,我是這裏的農家女,我砍柴回來碰到了你,并不是刻意接近你的!”
男子朝她身後望去,借着月色,見了地面那捆柴,又凝她片刻,才道:“我是受了傷……”
“你怎麽不回家去,你應該不是虎丘的人,我從未見過你,你是迷路到此麽?”她眸中擔憂,或許是他方才如爹爹一般喚了她的小名,她心底生出莫名的關心,想要救他。
男子并未答話,或許是不願對她這陌生人透露心事。
“魏國與胡正在交戰,天下動亂不安,你只身受了傷,該怎麽辦!”她有些急,一心替他擔憂,害怕他在這動亂的天下裏連命都丢掉。
男子終于回答了她的話,聲音低沉渾厚,“我是胡國的兵,逃到了這裏。”
“什麽!”淩钰大驚,倉皇後退。她怎麽遇見了敵人,這個人是胡國的兵,那他要殺她這個魏國人麽!
她驚恐地望他,只是他卻安靜匐在原地,眸中的寒色不見,根本未如她心中所想的那般令人恐懼。
她想錯了,他沒有想要殺她,她與他無冤無仇,他落難至此,她若一聲驚呼,四周鄰裏必當提着耧犁過來追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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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必這般怕我,我只想要找一處藏身之地,躲避魏國的搜兵。”
“你說魏國會來此搜兵,那我……”她猶豫着要不要幫他,見他雙眸蹙在一起,許是傷口太疼,他面目有些痛苦。她的心頃刻泛起柔軟,她是善良的女子,實在不忍将受了傷的他丢棄至此。
“你去我家避避吧!”做下決心,卻仍舊有些猶豫。
那捆柴也只得之後再來取了,攙扶起他,他們相攜相攙,融入這夜色裏。
003 有過妻子
淩钰暗暗後悔,她是一時好心,可若他趁人之危怎麽辦?
若娘親發現了他,定是不會答應她将一個男人藏在家中的!
心裏猶豫起來,腳步也慢下半拍。算了,都已救了,便讓他在柴房過上一夜吧!
推開栅欄,淩钰忙轉身攙扶起男子,院內忽然響起娘親的咳聲,“阿钰,你怎麽才回來。”這聲音隐隐責備,卻也透出關心。
淩钰驚慌失措,她不料娘親會等她。娘親端着燭吃力走來,她傻傻怵在原地,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走得近了,娘親已經借着燭火瞧清了她身側還站着一個男子,“你怎麽随便帶男人回家,他是誰?”
縱使娘親身體已近油燈枯竭,一雙眸子卻射出利光。淩钰驚慌失措,下意識将男子護在身後,“娘,我……”
娘親上下打量着男子,眸光裏是她看不懂的東西。
淩钰已不知要如何應對,男子突然掙脫開她的手,沉聲與娘親在講:“我是一個落難者,今日借貴地一避,他日必當還謝搭救恩情。”
娘親眸中質疑,“你不是虎丘人?”
淩钰忙解釋:“他是胡國的兵,逃到這裏的。娘,娘,他受了傷……”
“胡國——”這兩個字眼仿若一把利爪,緊緊拽住娘親呼吸漸困的心。明明是陌生的國度,卻又透出莫名的熟悉,“你可認識紀允芝?”
男子搖頭,卻道:“他日回國,我可幫你尋找。”
淩钰一聽,驀然驚喜起來,“真的嗎,你真的可以找到嗎?他是我爹爹……”
“阿钰!”娘親沉呵,久久凝視着男子。
淩钰心底不安,她害怕娘親将這人趕走,她突然有些不舍他走。他瞧着不像是壞人,又受了傷,周身散發着不同于這鄉裏人的氣質。她好奇,想與他多加接觸,或許便可以了解到外面的天地……
娘親終于未再打探他,轉身回了房間。
淩钰如釋重負,心中歡喜,“娘答應你了,你可以住在我家!”
男子淡然扯過一笑,好似随意的敷衍,但他瞧着素質高尚,在她身前也是深知禮數。
淩钰原本準備将他安置在柴房,此刻娘親已經答應,她也沒有這顧慮了。她将男子攙扶着進了她的廂房,她有曬過那些止血愈傷的藥草,簡單替男子處理好了傷口。
他被大刀砍傷,手臂也好似被箭頭一般的東西劃傷,掉了大塊的肉。她瞧着觸目驚心,心底酸楚。
“是不是上戰場……就會這樣危險?”
男子忍着疼,從鼻端逸出一聲痛哼,輕輕朝她點頭。
淩钰失落極了,“那我爹爹多半也是兇多吉少吧!”
“你是魏人,你父親為何在胡國?”
“十年前,父親為了心中大志去了胡國,預備施展拳腳。但一去十年,都沒有半分音信。”
“……待我回了胡,會為你去打探消息。”
淩钰凄聲一笑,他的話不過是随口的關慰,她也無心再與他提起這傷心的話題。
轉身走去廚房小竈,淩钰将晚上未吃的鹿肉端來給男子,“我家貧寒,娘親不吃鹿肉,我也不吃,你拿去吃了吧。對了,我要怎麽稱呼你?”
男子眸光微閃,凝她一瞬,輕言:“子陸。”
淩钰點點頭,揚起嘴角,擱下手中的鹿肉便走出房門。
子陸的聲音卻從身後傳來,“你去哪?”
“我去把柴擡回來,不然明日會被鄰裏拿去。”她轉過身,朝他關慰,“你睡吧,這裏是偏遠之地,魏軍不會追來。”
“夜路當心。”
淩钰驀然駐足,這簡簡短短的幾字關慰,卻讓她心底湧出暖意。多年來,除了娘親,從未再有哪個人會坐在她貧窮而溫馨的家中囑咐她夜路當心。娘親總會在槐樹開花的時候道,家裏少了一個男人。
她雖未擁有這個男人,卻覺得家中确實少了一個男人。她直覺裏,面前這個男人會是她生命裏重要的人,只是這直覺卻一閃而逝,她笑自己犯了癡傻之症。朝他點頭微笑,轉身走出了門。
這一夜,淩钰伴着娘親入睡,輾轉反側,卻有些難以入眠。
隔壁房間的子陸還好麽,他受了傷,睡得安穩麽?流落他國,他也算是身世悲苦了。翻了身,娘親卻輕咳一聲,“阿钰。”
“娘,怎麽了?”
“睡不着麽?”
“對不起,我吵着娘了。”
她好似在這滿室漆黑裏聽見了娘親的一聲淺嘆,可是側耳聆聽,卻又靜靜的,只有娘親微弱的呼吸聲。
她以為娘親已經入睡了,閉上眼,卻又聽見娘親在說:“阿钰,若娘不在了,你要跟着他走。”
“娘!”
娘親的聲音極輕,怕隔壁的子陸聽見,壓在喉間悶悶吐出。淩钰不滿,她多麽不願聽到娘親整日裏說這樣的喪氣話。
娘親輕笑了一聲,不再說什麽,只有淺弱的呼吸聲起伏傳來。淩钰睜着眼,腦中糾纏着千絲萬縷的思緒,她覺得今夜開始,明日的日頭便會不同了。為何會這般覺得,她也不知。
合上了眼,院中起伏傳來蟲吟蛙鳴,恍若一篇小小夜曲,奏響在這寧靜村莊,塵世裏只有這無盡的靜谧安寧。
多日未伴娘親入睡,多少有了些不習慣,淩钰早早便醒了。她起身去廂房,悄聲探進頭朝門裏瞧。
空空的床榻,無人的狹小房間——子陸走了!
猛地轉身,淩钰亟亟往奔去院中,腳步卻倏然停住:子陸正端坐在院中那顆大槐樹下,聽到聲響,朝她側首凝眸。
他的容顏在白日柔和的陽光裏更顯俊朗,她這才瞧清他着了玄金的黑袍,那料子肯定很貴,比鎮上布坊裏任何一匹绫羅都貴。他朝她颔首微笑,算是見禮。
她愣了好久,恍恍惚惚回過神,雙頰已燒得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