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廚房的臺面上,朝着水槽裏一陣嗆咳。

史添擔心地過來給她拍背,見她放水洗手洗臉,應該沒事了,才拿了一包紙巾給她,又憤然坐回去。

白依依将紙巾捂在臉上,轉身過來倚着廚房臺子,看着史添,腦門上一萬只烏鴉啊啊飛過。

“你就不能正常點嗎?”白依依控訴。

史添的兩個鼻孔插着兩卷白色的紙巾,跟象牙似的;鼻梁上還交叉貼了兩道有小愛心圖案的創可貼。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史添:“不能。”低頭吃面。

他的鼻孔受到了深深的傷害,當然,比起他內心的傷口這還不算什麽。

白依依舉着手機伸過來,就拍下了他這張驚世駭俗的愛心小象照片,還附贈一嘴面條的懵逼表情。

史添反應過來這是在拍他醜照,立即捂着鼻子道:“删除!”

白依依加密存好,手機塞進口袋,沖他揚眉,一臉的“你能拿我怎樣?”

史添扁嘴:“那好吧,只能你自己一個人觀瞻,不準傳給別人。”

白依依坐回來,重新拿起筷子:“那要看你表現了,再敢發神經整我,我就出去印刷、到處發你的照片。”

史添委屈巴巴的:“哪有整你,我才被你整了一夜好嗎?你睡覺多不老實你知道嗎?一會兒擠我,一會兒摸我,一會兒……”

白依依立即掏手機。

史添:“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坐下吃飯,要涼了!”低頭又嘀咕,“敢做不敢認。”

Advertisement

白依依:“閉嘴!”

史添立即道:“閉嘴可以啊,我們待會兒出去玩吧?”他憋了好幾天忍着不告白,終于等到休班的時候。

即便前一晚她還将他劃為“外人”,可是現在他們睡在一起啦!這是實質性的進展啊,史添又開始覺得自己前途無量、希望冉冉。

白依依好像有所預感,直接一句:“不去。”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論他怎麽說,她就是不出門,吃完午飯就回房間坐在桌前,翻看着護理書。

最後史添自己出門了,去游樂園裏獨自坐着摩天輪。

他從摩天輪上拍了游樂場俯瞰的照片,發到白依依的手機上:“來玩吧,很好玩的。司機在樓下。”

白依依看到消息,還有照片裏滿地玫瑰的堆成的心形圖案。但她沒有回複,将手機扔在房間裏,自己去了樓上花園。

傍晚下來做飯,想起史添可能不回來吃,又不想做了。走回房間門口的時候,她閉了閉眼睛,提醒自己飯是一定要吃的。

便去淘米煮飯,蒸一碗蛋羹。将素描本拿到餐廳裏來,一邊畫畫一邊等飯煮熟。

無聊困乏,白依依畫着畫着就睡着了。

史添什麽時候回來的她不知道,只知道她醒來時他已經趴在旁邊了。兩人都趴在桌面上,對望着。

白依依不說話,史添輕聲道:“你打亂我所有的節奏。”

“我本來只是想在醫院裏考察幾個科室,碰見你,我就想,我還應該多了解一點。所以我跟着你,的确看到了很多以前沒發現的問題。”

白依依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就這麽枕着自己的手背,看着史添,聽他慢慢講着。

“我本來沒打算交女朋友,碰見你,我全身每根骨頭、每個細胞都在咆哮着要跟你談戀愛。”

“我本來打算在過山車上跟你表白,這樣你就可以印象深刻,等到牙齒掉光的時候還能記得。”

“結果你不去,滿地的玫瑰在夕陽裏沉默,它們好難過。”

“可是它們還是好喜歡你,就像我一樣。”

史添搭住白依依的手:“我喜歡你。”

白依依坐直了,抽回手。她站起來想回房間,剛轉身卻看見周圍一圈鮮紅的玫瑰花瓣,厚厚一層鋪得到處都是,圍堵得她沒辦法離開。

史添走到她身邊,小指勾了勾她的手指。

白依依掙開他,卻見他臉上粘着一小片花瓣,臉頰紅撲撲的,特別傻缺。她別過頭去,壓下不合時宜的笑意。

史添摸摸臉上,拿下花瓣:“別笑,我這兒表白呢!”

白依依直接踩着花瓣出去,腳底下踩着涼涼的柔軟令她有些心驚。

史添誇張大喊:“啊——”

白依依沒理他,繼續走。他在捧着心口倒地繼續道:“我的心被你踩碎了。”地上的花瓣鋪成了心形,代表他的心來着。

白依依一路上樓,史添伸着手試圖挽留:“我喜歡你!滿腦子都是你!做春夢也是你!”

白依依臉色緋紅,站在樓梯上喊回來:“閉嘴!變态!”

史添立即爬起來踩過自己的“心”追過去:“我也覺得自己變态,可是忍不住想将這麽變态的事告訴你,不僅做春夢是你,白日夢也是你,所有的夢都是你!”

白依依立即轉身往樓上跑:“別說了!”

史添三步并作兩步上了樓梯:“為什麽不要說?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想戀愛、想繁育後代,你拒絕我是反人類、反社會!”

白依依關門,史添抵住門:“為什麽不要我?我又帥又有錢體力又好,你哪裏不滿意我馬上改!”

白依依定了定神,看着他的眼睛認真道:“你很好,只是我暫時不考慮戀愛和後代。抱歉。”

史添也認真道:“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考慮?”

他變态的時候讓人受不了,認真的樣子更受不住,白依依移開視線,道:“五年內都沒這個計劃。”

史添追着她的視線:“是在顧慮家裏不同意?交給我去搞定?”

白依依立即道:“不要自作主張,沒你的事。”

史添捧着她的臉讓她看自己:“什麽自作主張,事關我的終身大事好嗎?”

白依依用力推着門想關上,咬牙切齒道:“跟別人讨論你的終身大事去。”

史添抵着門,又不敢太用力,只好用力賣萌撒嬌:“依依——”

白依依突然“啊”地慘叫,史添立即緊張,隔着門縫看她:“怎麽了怎麽了……”

門“砰”地關上了。

史添眨了眨眼睛:“……”學會騙人了啊,壞依依。

24科室聚餐

之前問他是不是想泡她,還知道否認,現在說穿了,簡直是棘手。

确認陽臺門鎖好後,白依依才洗漱睡下。

淩晨,白依依還在翻來覆去,明天還要上班,真是要命。

不過這次她不敢再出門找酒,拿着手機上網搜了一圈對付失眠的辦法,結果就是越搜越精神。

手機的光芒照在她的臉上,一片蒼白。

想起收藏夾裏的白噪音,點開微信,看到了半小時前史添發來的十幾條消息。

史添:【我喜歡你,但不是因為要追你才對你好的。我對別人都很好,不信你問我員工、問你敏敏老師。】

白依依想笑,前幾天她都不知道聽到多少回他的員工吐槽他腦殼有問題。陸敏更是嫌棄他嫌棄得不行。

史添:【如果你覺得欠我、一定要還我,我們可以記賬,再按比例換算。我為你做的事所花的錢不到我總財産的萬分之一,你還我的時候,還我你總財産的萬分之一。這樣才是等價。】

白依依撇嘴,真是難為他了,還想出這麽合理的等價換算方法。

史添:【千萬不要走,如果因為這件事你搬走了、被你爸他們抓走,我會瘋掉的,醫院也将蒙受巨大的損失。咱們感情歸感情,不要拿工作的事開玩笑。】

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很有道理。

史添:【你好好的,不要有負擔。】

白依依都懶得吐槽了,這麽變态級別的告白,讓人怎麽可能沒有負擔。

史添:【我給你我全部的喜歡,你不要也沒辦法給別人,咱勤儉節約不要浪費好嗎?】

白依依被逗笑了,正經不了三秒,又胡言亂語。

就這麽一條條看下去,直到最後一條。

史添:【如果你還需要時間考慮、暫時沒辦法回應我,今天的告白就當沒發生過。工作和生活都不要受到影響。我會等你,等到你給我确定的答案。】

看到這裏,她嘆了口氣,視線落在昏暗的房間角落,發呆。

屏幕自動熄滅,她餘光看見對話窗裏又冒出剛發來的信息,忍不住立即重新點亮。

史添:【我喜歡你。】

史添:【喜歡你,喜歡你,好喜歡你。】

他竟也還沒睡。在等她的回複嗎?

白依依看了看房間門的方向,放下手機,又嘆了口氣。

史添雖然時常發神經,但總體上是個靠譜的人兒。

她也想戀愛啊,可是一身麻煩事,根本沒心情戀愛。她不希望自己的負面狀态連累到史添。

他的戀愛應該是晴朗明媚的,美好的女孩,跟活潑的男孩,夏天、鮮花和廣闊碧藍的海面。

那個女孩,不該是深秋薄暮荊棘叢裏的她。

又翻了幾遍身,她在手機裏設了備忘提醒:找時間去開藥。醫生一次只給她開十四片安眠藥,這世道連藥也得省着吃。

次日早晨,白依依提前做好早餐,自己吃完了就坐在沙發一邊看書一邊等。

史添從健身房出來,沒敢打擾她,迅速收拾妥當。

坐車時白依依就戴上耳機,目光落在手機上,避免跟他對話的尴尬。

史添卻還是老樣子,一邊開車,偶爾跟她搭話,她只是簡單應聲,并不多說。

真不知道是感慨他臉皮厚呢,還是心大呢。白依依摳着手機殼走神,只覺得他強顏歡笑的樣子讓人不忍直視。

手機租房app裏的房源看着都還不錯,但是她翻過來翻過去總覺得缺點什麽,只能先收藏了再看。

早上交班後便是給患者挂水,一組走下來挂了十多袋鹽水,再去查對醫囑、核對飲食看有沒有修改,或者處理臨時醫囑。

史添接了個電話臨時離開,她也沒什麽感覺,忙忙碌碌地,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時近中午,白依依換下護士服,剛要關上櫃門,聽到外面護士馬曉招呼她們道:“中午聚餐,快來談話室吃飯。”

白依依抽出耳機線,将兩耳朵塞上,低頭點着手機出去。雖然她也不知道在點些什麽,app打開,退出,打開,退出。

出了職工室的門,她往科室外走,一只耳機線被人伸手拔掉。

她回頭,就見史添。

史添伸手将她另一側耳機也摘下來,微笑:“食堂人太多,別去擠了,來談話室一起吃。”

白依依想說點什麽,陳菲菲開門出來就看見他們,手裏牽着白色耳機線,不解道:“站門口做什麽?小添哥哥不是請吃飯麽?”

張有志在談話室門口,拿着雙筷子揮了揮:“這邊。”

這下想裝作沒聽見都不行了,白依依收起耳機線,跟着去了談話室。

談話室一側是大窗,靠牆擺了一個資料櫃,中間擺了一張大長方桌。

桌上摞着原木的盒子,盒子的上面印着餐館的月牙标志。桌邊幾條長凳,此時圍坐了十幾號人,每人開了一個盒子。

中午值班的護士和醫生也過來湊了會兒熱鬧,夾了一筷子菜嘗過,打趣史添兩句“土豪”就回了崗位。

白依依進來,坐門邊長凳的張有志往旁邊挪了挪,對面的馬曉也招呼她:“坐這,這有空位。”

白依依微笑着去馬曉那邊長凳坐下,史添跟過來示意她往裏坐。白依依起身端了一個木盒子,假裝沒看到。

科室主任林建樹夾起一塊魚肉:“寒月家的菜,貴是貴點,貴得值,偶爾吃一次也挺好。”

旁邊的副主任陳醫生看了史添一眼,笑着搖搖頭,沒說話。

整個科室裏只有主任、副主任和護士長三個人知道,史添實際上并不是什麽調查員,而是從嘉欣醫療集團總部來的。具體職務不知道,總之院長特意派人來通知,讓他們小心接待。

“小添哥哥,你站着幹嘛?”陳菲菲坐在資料櫃邊上,笑道,“坐這邊嗎?”

史添也打開一個盒子:“我想坐你依依姐旁邊。”

同在一個科室裏,衆人對史添和白依依的關系自然有過猜測,只是沒人當面問他二人。

此時衆人聞言皆是笑,目光在白依依和史添之間徘徊,猜想二人是不是鬧別扭了。

陳菲菲笑笑,筷子戳了戳面前晶瑩的米飯:“依依比我小呢,怎麽會是姐姐。”

白依依只好往裏挪,史添如願坐下,小聲道:“你早給我讓座不就好了?”

林建樹清了清嗓子,故意道:“吃飯不要說悄悄話,也說出來給大家聽聽嘛。”

衆人哄笑。

白依依咬着筷子,按捺着自己不要發作,覺得自己真是同情心過剩。

拒絕他告白的事,她覺得對他有愧、覺得他有些可憐,現在看來,他倒真是一點事都沒有,變态的功力見長,這都會隔山打牛了。

護士劉珊珊一邊啃着小排,一邊轉頭問:“依依,聽說你之前在冀銘醫大附屬醫院吧?怎麽想着到這來了?”

白依依看着自己舀起的一勺飯,沉默了。

25抹布病服

但也只是片刻的沉默,她很快調整出微笑,答道:“母親身體不好,就回來了。”

史添看着她的笑,忽然有些心疼。她原本在有名的大醫院工作穩定,雖然嘉欣也不差,可她近段時間的生活卻有些颠簸。

不過好在有他在嘛,恰巧他也是剛回國沒多久。看來他們能夠遇到是命運使然,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主任林建樹聽到她們的話,來了興致:“冀銘附醫腦外科很強啊,你之前哪個科室的?”

白依依放下勺子答道:“還在輪轉,腦外也待過。”

林建樹:“感覺如何,聽說3D打印顱骨都用上了?”

白依依點頭:“有。也有不少沖着3D顱骨轉院過來的。幾乎每周都有外地的醫生過來參觀。”

護士鐘巧:“那種公立醫院跟咱們嘉欣相比,你感覺護士工作有什麽不同嗎?”

史添見白依依一直在回答衆人的問題,連飯都沒吃幾口,便道:“吃飯吧,菜要涼了。”說着,将一塊牛腩夾到白依依飯盒裏。

然後史添興致勃勃地問起嘉欣醫院裏的情況,問衆人覺得工作中哪些地方會碰到問題。

林建樹談了談出院後回訪的問題,尤其是人造肛門患者……其他醫生也說了自己的看法。

衆人其實不想聊工作,都在心裏叫苦不疊,只好認真吃飯,讨論這一道道菜是怎麽燒的。

陸續吃完,大家陸續去休息室了,白依依也蓋了盒子。

史添拉住白依依:“再吃點。”一盒子飯菜,只動了一半。護士工作量大,動手又動腦,吃這麽少怎麽幹得動活?

白依依從附贈的紙巾包裏抽濕巾抹嘴,也遞給他一張。

史添小聲道:“你不喜歡熱鬧,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白依依笑笑,拿濕巾擦桌子上的污漬,并不看他的眼睛,只是淡然道:“我喜歡熱鬧,但是不想吃飯的時候說個不停。”

史添知道白依依一定是之前就經常被人問個不停,所以她早就知道聚餐會變成這樣的情況。

她站起來收拾桌子上別人丢棄的一些塑封包裝,又用濕巾擦拭染髒的桌面,将垃圾全都扔進桶裏,走到門口回頭對他笑道:“飯很好吃,謝謝土豪。”

她跟別人一樣,打趣他土豪。他覺得一點也不好笑。本來想通過聚餐幫她更好融入科室的,可是似乎弄巧成拙了。

她在門口對他回眸一笑,依舊美得不要不要的,史添卻覺得這笑無比疏遠。

他告白了,然後才發現,其實他一點都不了解她。

不了解她的處境,也不了解她的心情。這樣的喜歡,連他自己也覺得好單薄。

午休時間,白依依去職工室的休息室,史添就在談話室睡大躺椅。

不過今天中午白依依去了門診,好在精神科中午有值班醫生,看了下她的病歷和就診記錄,問了下最近症狀就給開藥了。

回到科室後,白依依将藥收進包裏,換回護士服,提前開始下午的工作。

午休結束,史添出來的時候,白依依已經給組裏的患者量完體溫。

她回到護士站,就見一個阿婆坐在裏面的椅子上,兩手搭着,一副悠哉的樣子。

旁邊站着一個中年人,大概是家屬,正搓手讪笑着。

護士馬曉苦着一張臉,見白依依來了,将患者資料往她手上一塞:“依依,這是53床新患者,這些單子都填好了,其他的你加油!”

白依依:“好……謝謝。”53床屬于白依依責任組,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紙頁,繼續入院手續。

“劉大媽你好呀,我是你的責任護士……”她一邊說着,一邊将資料頁收到空病歷夾裏去。

史添則直接去了旁邊的儲藏室,拿入院發放給患者的病號服和盆碗等物。

“我七十七了你該叫奶奶。”劉桂華攏了攏耳後的灰白短發,打斷白依依,“我要是好的話我就不會在這了。”

通常人都喜歡把自己往年輕了叫的稱呼,這個劉奶奶倒是好玩。

白依依笑了,摘下口罩:“好吧劉奶奶,我是你的責任護士白依依。”

說着将識別帶給她看:“這個是身份識別帶,寫着你的名字和床號,戴在你左手上,住院期間不要摘下來好吧?”

白依依給她将識別帶扣上,劉桂華冒出一句:“為啥不能摘?”

旁邊她兒子看不下去了:“哎呀媽,這是醫院的規定,咱們配合治療。”

白依依笑着,好說歹說将老太太從椅子上哄下來,去病房裏坐着。

沒一會兒白依依又回到護士站,到儲藏室裏重新拿病號服。

鐘巧正要出去,笑道:“這老太太嘴巴好毒啊,剛才馬曉給她拿衣服,她說病號服是抹布!”

白依依無奈笑笑,病號服寬松,顏色又顯舊,不怪患者不樂意穿。但她也只能在存放衣服的櫃子裏翻找,看有沒有較新的衣服。

史添進來,倚在門邊:“病號服是不是太舊了?換一批?”

白依依:“用消毒水洗的,加上高溫滅菌,損衣料,新衣服也沒兩下就洗舊了。”

挑挑揀揀找出衣服,白依依拿回病房,然後跟劉桂華和家屬講講科室環境,開水房、晾衣服的平臺分別在哪都簡單介紹了。

之後繼續下午的其他工作,接換鹽水,或者給明天要手術的患者做術前準備。

張有志醫生從病房過來,病歷夾随手扔在護士站臺面上“啪”的一聲。

“哎呦吓死了,你幹什麽呀!”陳菲菲正在電腦前寫護理記錄,拍着胸口不滿道。

張有志笑笑:“哎呦不小心嘛,這都能吓死,膽子太小了。”說着往醫生辦公室走,“53床給做個皮試啊。”

白依依正好過來,翻開看了一眼,追過去道:“張醫生你皮試醫囑還沒寫。”

張有志在電腦前坐下道,轉頭看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去做了,我這裏電子醫囑先開行不?”

白依依扯了扯嘴角:“好。”将病歷夾放在他手邊。

史添皺眉,感覺張有志對白依依說話的語調讓他不爽。他站在辦公室門口,雙手環抱,看着張有志。

張有志感到史添的目光,回頭看了看周圍,旁邊沒人,只有閃着屏保的電腦。

他不确定道:“你……有事?”

史添拖着聲音緩緩道:“沒事啊,張醫生。”又朝着他身後微笑點頭,轉身走了。

張有志又立即轉頭去看身後,根本沒人,這是見什麽鬼了?他一臉的莫名其妙。

白依依已經在準備室抽好了皮試針,去了病房。

史添端上治療盤跟在後頭,以為白依依要給患者打針,便抽了一根碘伏棉簽給她。

白依依擺了擺手不要,撕開手中小袋,拿了酒精棉簽,給53床劉桂華消毒手腕內側。

白依依:“劉奶奶,現在要做皮試,看你會不會對青黴素過敏。皮試會比平時打針要更疼一點,忍着不要動啊。”

劉奶奶看着她動作:“我不是小孩子,你別哄我,跟傻子一樣。”

白依依哭笑不得,打開針帽,平置針管,挑起一點表皮,将藥液推進去,順利鼓起一個小皮丘。

然後白依依從口袋裏拿黑筆在她手腕內側畫了兩道,以示位置。

她看了一眼自己衣袋的挂表,道:“二十分鐘我回來看結果,不要碰到這裏好吧?”

劉奶奶道:“這個小包前幾天剛做過,你們怎麽還做?”

她兒子蹲在旁邊收拾床頭櫃,聞言擡頭插話道:“是的有做過這種小包,已經做過了。”

26出門買鹽

劉奶奶說之前在縣醫院裏已經做過皮試了。

白依依頓住腳步:“那有過敏嗎?發紅、發癢?”

劉奶奶搖頭。

“那沒事,”白依依搓搓她的胳膊安撫她,“反正青黴素用藥換了批次也要皮試的,我待會兒來啊。”

對面50床患者招了招:“欸白護士先別走,正好給我換個瓶。”

白依依過去,史添又遞上一根碘伏,以便她給鹽水瓶口消毒,卻發現新換的一袋鹽水拔掉了軟塑塞子直接接上去。

白依依一轉頭,就見史添要将碘伏塞回小瓶子裏,攔住他的手:“拿出來就別塞回去了。”

史添跟着她走出病房:“我以為你要先打那袋白色的。”

白依依将空瓶丢入治療車自帶的垃圾箱:“那兩種藥會起反應的,不能連着輸液。”

史添喃喃:“今天好沒默契……”

白依依笑:“你又不認識這些藥。護士的工作瑣碎又龐雜,你沒學過當然不知道。”

話是這麽說,但是史添還是有點心情低落。白依依今天一天都沒對他兇了,雖然平時也不一定兇他,今天卻感覺特別沒着沒落的。

這樣沉悶的感覺一直持續了幾天,他感覺自己的告白反而将白依依推遠了。

又到了休班,這一天是周一,史添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筆記本,不時地擡頭去看樓上那個關着的房門。

白依依早飯後就回房間了,大概又是看書或者畫畫,也不出來跟他玩耍。

史添沒辦法,終于再次撥通了陸明軒的號碼。畢竟人家坐擁無數女友,這是事實。

陸明軒那邊不知道是哪裏,也沒等他說話,就道:“南大街這有美食節,帶小白一起來玩啊!”

美食節?感覺不錯的樣子。史添嘴上卻道:“依依很忙,她需要休息。”

陸明軒嗤笑:“出去玩是積極的休息,快滾過來,一條街吃到嗨。”

史添蓋上筆記本從沙發下來:“在家裏也可以積極休息,你別操心了,就這樣,挂了。”

有美食節,當然是他跟依依兩個人去過二人世界啦,才不要跟別人一起。

史添挂下電話手機一扔,跑到樓上敲白依依的房間門:“依依姐姐,南大街有美食節啊,咱倆去吧?”

白依依過來開門,又回去落地窗前坐下,擡起手中鉛筆:“我很忙,需要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她面前的一幅盆栽素描幾近完工,枝葉紛披,明明是黑白,卻在明暗疏密的線條中仿佛有色彩喧嚣。

史添趴在門上,随門晃動着:“出去玩是積極的休息。”

白依依不以為然,筆下不停,淡淡道:“在家裏也可以積極休息。”

史添從門上滑下:“……”要不是她不可能聽到,他真的覺得她一定偷聽了他跟陸明軒的通話。

待史添垂頭走了,白依依放下鉛筆,目光落在窗外虛無的遠景,老城區的樓房有一種灰撲撲的厚重感。

連日的冷處理,史添大概終于能感覺到她的态度了。碰壁多了,他自然會學乖,何況感情這種事,每個人都是有自尊心的。

中午白依依要燒菜時,史添卻突然“發現”鹽罐子不見了。

白依依一臉“你當我是傻子嗎”的表情看着他。史添則眨眨眼睛,一臉的“就做一回我的小傻子嘛”。

白依依拿上錢包,換鞋準備出門。

史添歡欣雀躍:“走吧!”

白依依只道:“買鹽。”

史添:“……”一秒把鞋換好,“那我送你去吧……”

買個鹽也要開車送,白依依也是沒話說了,但也不好再駁他。結果史添将車開出去,經過了小區裏好幾家生活超市,一直開到小區外面的大型超市。

白依依剛準備解開安全帶,只見史添忽然道:“且慢!”然後就一打方向盤,直接将車開上了大路。

白依依扭頭看着悄然而逝的超市:“???”

史添嘴角咧到了耳朵根,笑得直冒傻氣,一路笑到了城南商業步行街的街口。

街大門內外人來人往。這一天是周一,不比周末爆滿,卻還是如同集市。

整條街搭着三道一眼望不到頭的紅色雨棚,雨棚之間還搭着線挂着燈籠。

一個雨棚是一個攤位,裏面是各個食品廠家的工作人員,戴着口罩現場制作食物。

每個攤位前聚集了不少食客,在外頭都能聽到街道上的熙熙攘攘。

轉了一圈找車位,史添心裏打點點,不會今天就耗在找車位上吧,他有點不敢去看白依依的表情。這好不容易把小姐姐拖出來的。

忽見不遠處有輛車開走,正好空出一個停車位,史添內心吶喊着“天助我也”,一邊迅速将車怼向車位。

只見他猛打方向盤完成了超高難度幾乎要漂移的轉彎,同旁邊的車頭只差兩指寬就得剮蹭,好在成功飄過,開進車位。

白依依不動聲色地汗顏,她不懂車,但是深深覺得這車真不容易,要是稍微不抗造就得報廢。

旁邊一輛車慢了一步,狂按喇叭。此時史添心情正好,只按了兩聲作回應。

白依依卻坐在車裏不下來:“你自己去,我不去。”拿出手機,倚着座椅慢慢刷。

史添:“……”這一秒,“天助我也”瞬間變成了“天要亡我”。

史添悻悻下車,五分鐘後跑回來,敲了敲車窗。

白依依降下車窗,史添遞給她一個透明小碗,裏面趴着三個滾着糖絲和椰絲的糯米小團子,白乎乎的很可愛。

史添笑着:“嘗嘗,不知道是啥,我看見很多人排隊。”

這麽迅速就回來了,白依依擡眼看他:“你直接插隊?”

史添搖頭,得意道:“找最前面的人買了位置。”

白依依:“……”夠壕,她也就不問他花了多少錢了。

史添躬身在車門邊,捧着碗:“它們很漂亮啊,看見它們就想到你了,嘗嘗吧。”

他眨巴眨巴着眼睛的樣子,像是她不嘗嘗的話,下一刻他就能原地打滾。

讓這麽一個大男生窩在車門邊賣萌,再拒絕簡直就是人神共憤的鐵石心腸。

白依依暗自嘆了口氣,道:“我下來了,行吧?”

她其實更怕他一趟一趟來回跑,給她搬運食物,整得她像是個高位截癱。

史添頓時開心地讓開,用兩根牙簽挑着一顆團子,白依依剛關好車門,他就将團子遞到她嘴邊,差點喂進她鼻子裏。

白依依擰着眉要自己接過牙簽,史添又移開手不給,非要她直接張嘴,還自己示範:“啊——”

“你找打麽?”白依依瞪他,史添卻還是堅持。

27邊吃邊聊

史添锲而不舍地想将手中的團子喂給白依依。可惜白依依不吃,扭頭走了。

史添只好郁悶地自己吃了,慢騰騰重新往街道大門裏走,還時不時回頭看白依依有沒有跟上。

白依依卻看着別處,側臉能看到她在壓着嘴角的笑意。

史添立即湊過去,想重新挑起一塊給她,就見一只手機舉到他面前,咔嚓一下相機聲。

他眨了眨眼睛。

白依依把手機翻過來給他看。照片上的史添手中拿着牙簽,正專心致志地看着手裏的塑料小碗,而他嘴上沾了一層白霜,全然不覺。

看見照片他立即拍了拍自己的嘴,見白依依低頭正在p圖,他又試着挑了一個團子遞到她嘴邊。

白依依沒注意,張嘴吃了。而後才反應過來,擡頭看他。

趁其不備成功投喂,史添竭盡全力收斂自己得意的笑容,一臉認真得簡直可以說是嚴肅的表情問道:“好吃吧?”

糯米甜甜的涼涼的,好像有薄荷在裏面?感覺口中清爽甜糯,白依依抹了抹嘴角:“……嗯。”

史添拉她的胳膊:“走吧走吧,還有好多好吃的呢。”

的确是各種好吃的,酸梅子味的風味烤肉、特制的蔬菜串串、奇怪味道的糖果,甚至還有活的海鮮養在玻璃水箱裏。育函市地處內陸地區,運過來也得費不少勁吧。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還有各種宣傳廣告詞、流行歌,吵吵嚷嚷的。

兩人混跡其間,史添吃得眉毛一擡一擡的,真是眉飛色舞,有時還滿足地喟嘆,看得白依依都不禁好奇有什麽特別的滋味。

如果史添去拍美食節目,一定是非常好的試吃員,光他一張臉的生動表情就足以看得觀衆口水泛濫。

街面上行人摩肩擦踵,又不時嬉笑玩鬧,白依依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糖餅一個空中轉體吧唧掉在了地上,她只抓牢了一張墊紙和酥皮的碎渣。

啊,竟然掉了,她一口都還沒咬呢。他們只買了一份兩個糖餅,她觀察了半天它的圖案,正想來一口的說……

史添見她低頭看着地上,特別可惜的樣子,笑問:“你不會是想撿起來吧?”

白依依當真把它撿起來了,不過是扔到旁邊的垃圾桶,并且毫不在意的表情,邁步離開:“沒了就沒了。”

史添:“那你還看?還低頭看?還回頭看?”一邊笑,一邊将自己手上的那塊糖餅遞給她。

白依依擺手不要。

史添一臉受傷的憂郁表情:“嫌棄我咬過嗎……”

白依依一臉冷漠,道:“是啊就是嫌棄你,你再賣可憐我不介意讓你更可憐。”說完,掉頭回去買糖餅。

史添愣了愣,笑得不行,依依姐姐的威脅好可怕哦。

白依依重新排了隊,終于買到糖餅,揭開墊紙一口咬下去,酥得她想就地卧倒。第一次覺得吃東西也這麽令人期待和滿足。

史添在旁邊打電話,讨論衣料的事,剛剛挂下。

白依依聽到了幾句,吃着糖餅心情很好地問了句:“還在糾結病號服的事?”看來他這個調查員做得還蠻認真嘛。

史添:“你覺得該怎麽辦?”兩人順着街上人群繼續走着。

白依依又啃了一口糖餅,慢慢咀嚼了,才道:“病號服又寬松又難看,就像中學校服,方便辨識和管理,卻打壓個性。”

“國外有醫院在提倡脫下病號服,甚至有人在研究,穿了病號服會加強患者的自我心理暗示,時刻覺得自己是個病人需要躺着休息,這不利于康複……”

史添看着她嘴上黏着餅渣,一邊說着話,那餅渣在她唇瓣上将落未落,看得他好着急,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着急什麽,就是移不開視線。

“所以站在醫院的角度來說,病號服是必要的;在患者角度,病號服是不必要的。”

白依依可能感到嘴上的碎屑了,抿了一下,舌尖隐現,餅渣沒了。

史添視線被燎着般一下子移開,看着天空清了清嗓子。他剛才什麽都沒想,真的沒想什麽少兒不宜的內容,真的沒有。

多少天了,依依姐姐好不容易這麽好說話,千萬不能再弄糟了,他一定要控制住寄己啊。史添內心的理智小人一邊內牛滿面,一邊狂毆沖動小人。

“……我覺得除了傳染性疾病的科室,其他科室可以放開對病號服的要求,不願意穿病號服的患者就自己準備淺色寬松的衣服。”

說了半天沒有回應,白依依啃着糖餅,看他一眼。

史添回過神來,笑笑道:“好嘛,我在打聽各大醫院的衣料,你提議說不用穿病號服。”

白依依搖頭:“但是這樣事情會變得複雜。患者穿自己的衣服,就得自己洗衣服,而病房裏并沒有那麽方便的洗衣條件。要是醫院提供投幣洗衣機,那也算是衆人共用的,有些患者特別介意這種,覺得不衛生……”

兩人邊吃邊聊,偶爾分開排隊,買到了好吃的就互相交換。

白依依買到據說是正宗的牛皮糖,嘗了一小塊,黏得牙要掉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