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夫。他的號碼被她拉進黑名單了,現在竟換了座機給她打。
張力偉道:“我已經打聽到你在醫院裏的哪個科室了,胃腸外科對不對?”
在醫院門口蹲不到她,他竟然還這樣緊追不放!白依依簡直覺得嘆為觀止。
克制住自己的情緒,白依依冷然道:“你要幹什麽?”
張力偉:“怕了?怕了就乖乖回來,我不生氣,還是會對你好的。”
“你有這個耐心和毅力你做什麽做不成,為什麽非要跟我過不去?”
張力偉:“什麽叫跟你過不去?你們一家人耍我耍得那麽狠,全村人都在看我笑話,這是誰跟誰過不去?”
鬼才有空存心耍他呢。這人怎麽就是說不通的。白依依不想跟他争論,直接道:“你要怎樣才肯了結這件事?”
張力偉:“回來跟我領證結婚,照顧我母親。”
白依依想都不想直接道:“不可能。”
張力偉:“那就不要怪我去醫院鬧事了。”
白依依手指摳在準備室冰冷的大理石臺面下,冷笑:“你來,醫院的保安5分鐘內就能趕到,走廊上有監控錄像,你盡管來,我會報警,并且去法院告你。”
張力偉:“你!”
“這裏不是村裏,不論你帶多少人,監控裏都錄下來,一個都跑不了。”她不知道現實情況會不會如她所說,她只能這麽說,以期能震懾他。
張力偉摔了電話。
白依依收起手機,繼續回去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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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難免有點心神不寧,張力偉應該暫時不會有什麽舉動,但是她在胃腸外科他已經知道了。
還有一個月才能換科室。可是就算是換科室,他說不定也會到處打聽去問到。
究竟怎樣才能結束這件事?!
她接了鈴端着治療盤去病房,身上忽然有些發冷。如果換做是史添的話,他會怎麽做?
史添打了個打噴嚏。
此時他正坐在寒風鼓鼓的橋頭,面向江水思考人生。
一邊思考人生,一邊指揮着小胡拍照,讓他一定要拍出自己的思念。
小胡一腦門的黑線給他拍了,把手機還給他。
史添正準備将照片發給白依依,一個視頻電話打進來,是老爸史正躍。
一接起來,劈頭蓋臉就是一句:“你要死啊,一天到晚催催催,全組的人都被你催死了,你不要吃飯睡覺別人還要睡覺的!”
史添:“今天不是讓他們休息了嗎?工作做快點,大家早點回家不好嗎?”
史正躍:“原計劃一個月,你現在十天幹完了一大半,然後人全都累跑了我看你一個人怎麽幹……”
史添摳着橋欄杆的石礫,手機拿在手裏,也沒聽他老爹在叽叽歪歪什麽。
直到對面“喂?喂?喂?”了半天,他才重新将手機拿起來:“知道了,我注意。爸你就不想我嗎?怎麽一打電話就訓我,我很傷心的你知道嗎?”
史正躍被堵得一臉赧然,史添腦子被驢踢了?這是在跟他撒嬌嗎?多大的人了,真是受不了。
史正躍別扭敷衍道:“……嗯,注意身體。”說完就幹脆挂了電話。
史添繼續操作手機,将照片發送出去,還附言一句話。
史正躍看到發過來的照片,是史添孤單地坐在橋上的背影。
立即發語音過去:“你趕緊給我下來!很危險!”
他正摸着心口反省自己剛才語氣是不是太沖了,又看到下面随着照片發過來的那句話,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
下一秒照片和信息全都被撤回了,史添發過來一句:【發錯人了!爸我也很想你!】
史正躍滿臉鄙夷,打電話給自己老婆:“那小護士老三追到沒?”
蘇薇在電話另一頭:“沒呢,單相思呢。”她跟史思、陸敏有個“姐妹花”的小群,消息靈通着呢。
史正躍大笑:“該!”
而白依依下班的時候才看到史添發來的照片。
只見史添坐在橋欄杆上,背對着鏡頭,面朝着滾滾河水,那背影簡直不要太孤單凄涼。簡直就像一個望着江水即将自尋短見的人。
下面只有一句話,史添:【想你想得想死。】
白依依忍俊不禁。電梯下到地下室,司機老高正等在邊上,地下室裏原本鋪面而來的森冷似乎消散了不少。
次日白依依上夜班,白天空閑她哪兒也沒去,窩在吊籃裏寫她的醫院日常觀察,寫不出來了就換素描本畫畫。
門鈴響起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史思來了,因為說好了她今天過來将三只貓貓帶回去。
開門一看,是一個快遞員站在門口。
史思不久也到了,白依依已經燒了一壺熱水,泡好兩杯茶。給史思的果茶,給自己的則是安神茶。
史思一進門就塞了一捧花給她,然後沖進屋裏一通“喵喵喵”地貓語。三只小貓紛紛從角落裏跑出來。
史思坐在地毯上:“啊這都鋪地毯了,老三還挺有心嘛,跟貓咪打滾最爽了。”
不是為了跟貓咪打滾才鋪的,但白依依也沒解釋。
史思跟貓兒們鬧了一會兒,就發現了放在茶幾上的紙箱,奇道:“國際快遞啊,啥東東?”
什麽東西不能私人飛機一起運回來,還非要寄快遞加班加點專門送過來,不禁讓人好奇啊。
白依依将茶端過來:“不知道,史添的。給他放到書房吧。”
說着,她将紙箱子拿到書房去。箱子不重,也許是一些紙質資料?
史思跟進書房:“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一定是給你的,拆開拆開啦!”
最後磨不過史思,白依依只好找了剪刀來,史思已經用鑰匙将膠帶劃開了,盒子裏面還是盒子,打開裏面香槟色的緞帶盒子,史思捧起一件白色裙子。
“哇——”史思兩眼放光。
她說了一大串不知哪國話白依依沒聽懂,只聽明白了後面小半句“……的設計師純手工作品”。
“哭唧唧!死小孩給老姐送的都是什麽鬼,從來沒送過裙子!”史思一邊說一邊講裙子攤在桌面上,漆黑的桌面襯得裙裾更顯纖美簡約。
整件高腰無袖裙純白無暇,唯有幾百顆大小不一的各色寶石點綴一側肩膀和前襟,璀璨晶瑩而彩色靈動。
“試試?”史思滿眼期待地看着白依依。
白依依有些犯困,希望史思帶着貓趕緊回去。可是總不能下逐客令,便只是搖頭,默默喝茶。
史思撇嘴:“好吧,第一次穿當然要給老三看……”不高興,老三運氣怎麽這麽好,什麽好東西都被他撈走了,小依依也是他的……
史思越想越憤憤,将裙子收起來,又開始亂翻史添桌子的抽屜,嘴上吧啦吧啦開始講史添的壞話:“……反正你以後要小心點,他這個人看上去是個正直的好青年,做出來的事能把集團幾個老總都氣得跳腳……”
白依依趴在桌面上聽着,眼皮越來越重。
“這是什麽?”史思從最底下的抽屜拿出一個密封的黑色牛皮紙袋,“不會是什麽小黃片吧……”
白依依聽到紙皮撕破的聲音,擡頭:“嗯?”
47跟屁蟲呢
史思将紙袋橫撕一道,一張陳舊的證件卡片掉了出來。史思看到卡片上的照片,立即猜到是怎麽回事,連忙将卡片收回袋子裏去。
忍不住瞟了眼白依依,發現她正看着自己。
“那是我的圖書管理員證件卡。”白依依看着她,“那一袋是什麽?”
史思尴尬笑笑:“你可能看錯了,這是早年嘉欣的一些證件卡……”
白依依放下茶杯站起來,繞過桌角道:“我看看。”
史思想将袋子藏起來,可是不給又太明顯了。幾番糾結,心裏淚流滿面,三兒啊,姐姐已經盡力了。你自己作的死你自己收屍吧。
史思把紙袋給她,趕緊開溜了,連她心愛的貓貓都忘了帶走。
紙袋裏是一些影印資料,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全都是關于她的。
最底下是一份調查報告,歷數了從她出生到今年的十月的行跡和事件。包括高中時接受心理治療,大學時開始看精神科并且服藥。
這就是電視裏演的那些私人調查嗎?史添竟然調查她?
有什麽不能當面說的,他在懷疑她什麽?
他無條件的信任和幫助,原來都是假裝的嗎?
不論這份資料裏有什麽,哪怕只是她大學裏是圖書管理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是個人隐私。
未經她的許可他憑什麽去挖掘她的過往?這次是調查,下次呢?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白依依抓着紙頁的手有些不自覺的發顫,她将東西全都收回紙袋裏,拿回房間,關門,上鎖,用凳子将房間門和陽臺門全都抵住,窗戶鎖死。
房間昏暗,整個人窩在被子裏,明明不冷,卻渾身發顫。
她覺得自己不害怕,大不了跟他絕交,老死不再往來。可是她還是控制不住地發抖,心裏抑制不住的悲戚似要将她淹沒。
她很想睡覺,希望自己馬上陷入黑暗的睡眠将這一切都抛諸腦後,可是做不到,腦子裏很亂,睡不着。
她從被窩裏探出手來,像是被壓在垮塌的隧道中一樣絕望地去掏床頭櫃裏的藥盒子。
她不敢從被子裏出來,手腕在櫃子的抽屜沿上剮蹭生疼,但她還是不肯起來去拿,仿佛一從被窩裏出來就會被黑暗扼住。
藥盒子卡住了怎麽都拿不出來,白依依要瘋了,握着硌疼的手腕窩在被子裏大哭。
她早有預感史添不像表現的那樣單純無害,卻總覺得他對她是真誠的。
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沒有無條件的好,是她太貪心自私了,還總猶豫不決地吊着他。自作孽吧。
哭累了,天色已經完全漆黑,她掀開被子,走進衛生間。步履有點微晃,她抹開黏在臉上的頭發,走到噴頭下方,打開水淋濕全身。
此時她已經平靜下來,臉色蒼白如紙,漠然的臉上看不出悲喜。
手機鬧鈴一遍一遍地響起,提醒她該去上晚班了。
上班時間反而成了她的避風港,只要不停地接鈴就可以不用去想那麽多。
白依依接班後就開始端着封管液的盒子到處去接鈴。大多數患者都結束了一天的輸液,需要将留置針裏的藥液沖淨、拔針。
有的留置針已經留了六七天,或者出現堵塞、漏液之類的問題就要拔除,明天再重新留置。
而後是将明天的輸液單、檢查單全都打印出來,将輸液單全換上。
再不然就挨床去查看患者,詢問他們三餐或刀口愈合情況,總有事情可以做。
中班的鐘巧見她來來去去都沒停過。
“跟屁蟲呢?”走到53床劉桂華床邊,她忽然問道。
白依依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史添,有點哭笑不得。這只奶奶是要成精嗎,居然嘴毒成這樣?
旁邊的護工阿萍坐在陪床躺椅上,笑個不停。
白依依笑笑:“他可不是跟屁蟲,他出差了,在國外。”史添出差也要有一個多禮拜了。劉奶奶也注意到了麽?
劉桂華看着白依依小心翼翼地給她剝開留置針的保護薄膜,道:“小心被國外的狐貍精拐跑了。”
白依依:“……”将早就準備好的棉簽按在留置針拔出的針口,讓護工按着。
對老人她一向嘴甜,可是這話她都不知道這話怎麽接。且不說國外有沒有狐貍精,就算有也不關她白依依的事。
她及時控制了表情,認真道:“劉奶奶你快睡覺吧,再不休息對身體不好。”
劉桂華不以為意觑了她一眼:“我這把老骨頭了還要你說?”
白依依提醒自己平常心平常心,不跟患者計較。劉奶奶又開始火力全開怼天怼地了,說明她恢複精神了。
劉桂華看着她收拾治療盤,哼笑道:“有跟屁蟲跟着,眉目都松快。沒跟屁蟲跟着,走路都拖沓。”
有嗎?白依依汗顏。她自己都未曾發覺。心虛地笑笑,只是笑容裏夾雜了一絲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悵惘。
鐘巧上中班,點搶救藥品車的時候,她過來叫白依依過來一同核對,白依依趕緊去了,終于脫離了劉奶奶的毒嘴射程範圍。
終于忙過一陣坐下來的時候,白依依收拾護士站臺面,發現護士站抽屜裏有好多大紅的紙提袋。她想起醫生辦公室桌上也有。
“你沒看微信群消息嗎?馬曉跟鄭醫生要結婚了!”聽白依依問起,鐘巧笑道,“這些都是她的喜糖啊,白班的同事都有了,這裏都是你們沒在的。”
“好。”白依依笑笑。
她一直沒看微信,怕看到他又發過來什麽。又怕自己會忍不住想點開來看。
這周的排班裏,晚班之後是夜班,然後是兩天連休。
晚班的工作時間是17-23點,然後要睡在休息室裏,次日早晨6點要起床幫忙化藥,8點下班。
白依依失眠,又忘了帶安眠藥,就早點出來給鐘巧幫忙。
鐘巧看到她還以為快要下班了,看了時間才五點多。
清晨的科室裏靜悄悄的,外面天光亮起,而走廊上還是昏暗。走廊的燈都關着,只有牆下的地燈還亮着。
白依依進了準備室,拆藥粉盒子、整理科室裏的葡萄糖水和生理鹽水袋。各種規格、各種日期全都有碼放的位置和順序要求。
鐘巧感覺白依依似乎有點怪怪的。雖然她平日裏也不怎麽愛唠嗑,剛才也像往常一樣跟她微笑打招呼。
可是有某些感覺,說不上來,像是眼裏失去了神采,成了一幅蒼白的畫美人。
最近一段時間都沒見史添跟着她,說是出差了,出差這麽久嗎?也沒人知道怎麽回事,她是不是失戀了?看着白依依沉靜的身影,最終她還是沒問。
八點交班完畢,白依依換好衣服回去,坐在吊籃裏發呆。
工作的時候還能轉移注意力,但是回去之後就有大把的時間。上班很累,但是她不知道怎麽休息才能感覺不累。疲憊感說來就來。
尤其是最近一直在考慮跟史添的事,他調查她,這絕對不可接受。
可是又忍不住想他,會忍不住翻動以前給他拍的醜照。邊看邊笑,笑着笑着又鼻子發酸。
最後她窩在吊籃裏睡着了。陽臺門開着,風一直在吹,吊籃對面架子上的書一頁一頁掀起又落下。大只的雛田玩偶趴在上面。
下午鬧鈴響起将她喚醒,提醒她上次約的心理咨詢時間。
白依依沒有叫司機,而是自己坐車去了君麗大廈。
48青蛙仰望
心蓮心理咨詢工作室正在君麗大廈的第十六層。
白依依進去後,助理小林就認出她,時間正好還差十來分鐘,白依依直接去咨詢室裏坐着,小林給她泡了杯茶。
九點整,周芸咨詢師進來。
周芸是個略顯矮胖的咨詢師,長發在兩鬓向後梳起,一身寬松的亞麻色常服讓人覺得柔軟舒适。
她在白依依側面的單人沙發坐下,一個位置正好滿滿。
周芸:“好久沒見了,上次來訪是九月中旬的時候吧?”
白依依點頭。
她手頭也不寬裕,每次咨詢五百塊,夠她租個小隔間一個月的房租了。史添的卡、吳雨的錢她都沒動過;加上工作累,更不想出門。
周芸:“你還是在做護士嗎?”
白依依點頭道:“現在在科室裏,比之前好多了,急診的節奏的确太快了。”
那時候她剛從家裏跑出來,每天手機都要被家人和張力偉那邊的人打爆了,身上也沒多少錢,整個人都有些頹喪,不知道自己千裏迢迢趕回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好不容易通過筆試面試進入嘉欣醫院開始試用期,剛到入職就在急診。
不僅要适應節奏、謹防操作出錯,還要承擔緊張的氛圍和患者生死的重責,再加上連軸轉的高強度體力消耗,那一個月她嚴重失眠。
有幾次一整夜睜着眼睛,看着天光漸漸亮起,覺得自己也漸漸變得透明,就此消失就好了。
每天工作的時候都覺得自己的四肢搖搖欲墜,下一刻躺在地上被搶救的人也許就是她。
她不得不調用最後一點自我審視的意志力,強制自己去看精神科,重新開始吃抗抑郁的藥。
為了輔助效果,還找了這個心理咨詢,吃藥、心理疏導雙管齊下。
只是之後鬧出三舅和小叔堵上門、後被父親他們圍堵的事,倦怠感更甚于以往。
現在回顧,雖然史添每天在旁邊特別鬧騰,反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藥她還堅持在吃,此次重新繼續拜訪心理咨詢師,是為繼續接受心理疏導。
也許抑制住這次的發作,等她慢慢好起來,她可以不那麽悲觀地看待她跟史添的關系。
周芸引導着白依依說了近況,還有白依依的一些想法。
周芸偏向于傳統精神分析流派,習慣從她小時候的經歷去分析她此時的各種想法成因。
白依依便遵循她的意思,繼續上次的話題,講述自己從小到大的經歷。
周芸斟酌了一下,道:“你講述這些的時候……看起來非常平靜,你真的覺得這些對你來說是重要的事嗎?”
白依依看着自己的手指平淡道:“你一定比我更了解原生家庭對一個人的影響,這些就是我與父母、奶奶相處的日常。”
周芸:“你舉了這些事例來佐證奶奶連帶着全家人都非常讨厭你,但是你看起來似乎并不難過?”
白依依:“小時候會難過,為此變得有些敏感。察言觀色、嘴甜會說話。後來慢慢接受了,就覺得沒什麽了。”
周芸看着她,好一會兒,才又引導她說了些別的。
時間轉眼過去大半個小時。
周芸道:“經過這幾次的接觸,如果你不說你那些症狀,我會覺得你沒什麽問題,你情緒很穩定,對事情也沒什麽極端看法。”
白依依沒有回應,周芸忍不住道:“即便是那些情緒崩潰的時候,也只是因為強大的同理心,只要你開始自我審視,你都能及時将自己從情緒中抽離出來。”
白依依知道周芸這是在給她信心,卻仍忍不住道:“常人并不會這樣。”喜怒哀樂是人正常的人生體驗,而不該被規避。
于她而言,一有情緒起伏,第一反應就是審視自己,這樣一來,不論是在氣頭上還是在恐懼,情緒就瞬間淡化。
只除了史添招惹她的時候……她又想起他了,她已經不知道這是自己第多少次想起他。
她在想念他,是嗎?即便知道他調查她,仍會不自覺想念他?
周芸沒發現白依依在走神,繼續道:“常人的确不會這樣,你比大部分人都要冷靜克制……”雖然的确失去了很大一分部體驗感情,她只能說,“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白依依點頭。
周芸:“你看,你如此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狀态,你說‘常人不會這樣’,但是你看上去并不為此而擔憂。”
白依依看着自己食指上的傷口,這大概是抑郁症給她的附贈品吧,為了避免被消極情緒消耗,她逐漸變成這樣。
周芸再次瞥了一眼牆上挂鐘的時候,白依依沒有回頭也知道大概幾點了,輕聲道:“今天就到這吧。”
“最後我有個問題……”周芸看着她,道,“你是不是看過很多心理書?”
白依依垂眸:“我考了三級資格證。”在學校時想着多考一個證也許能多一條出路,某種程度上也為了自救。
周芸有點尴尬地笑笑:“怪不得。咱們倆平級呢。”想必她說的每句話,白依依都知道她的用意吧。
周芸送白依依出去:“我想我需要将你轉介給其他咨詢師。”
白依依聞言頓住腳步,搖頭道:“先暫停吧,我感覺最近好多了。”
周芸有些意外,此時的白依依同剛才的狀态有些不一樣,似乎想通了什麽事,她笑問:“哦?最近有什麽變化嗎?”
白依依望了眼窗外餘晖滿天,她回過頭微笑了一下:“有個朋友,他對我很好,很耐心地陪着我。”
最終她還是選擇忽略自己內心的抵觸,只看到他對她的好。
從咨詢室出來已經是傍晚,忽感胃痛,她才想起這一天都沒怎麽吃東西。
之前即便三班倒,也有手機鬧鐘提醒她吃飯。後來會惦記着給史添做飯,總不能在他家裏白吃白住什麽事都不做。
近來史添不在,吃飯就懈怠疏忽了。
回去吃了胃藥,煮了點粥下肚。只覺得時間一下子忽閃過去了,又到了上夜班的時間。
上晚班的馬曉跟她交班,往常她都能直接記住,偶爾記兩筆,但這次她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麽,不得不逐個記在本子上。
交接完,馬曉要進職工室的時候,白依依忽然想起什麽,叫住她,扯出一抹微笑道:“新婚快樂,白頭偕老。”
她來到這個科室,馬曉幫了她很多,許多科室慣例都是馬曉告訴她的。現在這個女孩要步入婚姻殿堂了,她由衷替她高興。
沒來由地,她覺得這種心情就像一只沒有羽翼的青蛙看着起飛的鷺鳥。
馬曉笑了:“謝謝依依。糖拿了嗎?你和小添哥都有份哦,你幫他帶一下?”
白依依笑笑:“好。”
夜班平穩,幾個術後患者沒什麽問題,都已入睡。白依依坐在護士站,翻看護理專業書,以備年終科室考核。
淩晨兩點的時候呼叫鈴終于還是響了。
49兩顆止痛
鈴聲在淩晨阒寂的走廊裏響起,格外清晰響亮,嘀咚,嘀咚……
白依依迅速起身将鈴聲給關了,心裏有些不安,是53床。她端上治療盤迅速往病房快步趕去。
53床劉桂華在科室裏已經住了大半個月,慢性闌尾炎,每天輸液打抗生素,指望炎症能消下去。但是老太太藜藿之體,身體機能不如年輕人,一直還有炎症跡象。
家屬不願意來去折騰,張有志也不敢給她随便出院,就一直在醫院裏住着。劉老太雖然平時總愛按鈴,但夜裏總是安分的。
幾念之間,白依依已經到了病房,護工擁着棉被坐在床邊的陪床躺椅上:“她說肚子疼。”平時劉桂華也總說肚子難受,護工便不甚在意的樣子。
床頭燈開着,劉老太轉過頭來。
白依依俯身輕聲道:“劉奶奶,哪裏疼,能指給我看嗎?”
劉桂華手在被窩裏摸索,白依依盡量少地掀開被子,看到她的手搭在右腹部:“一直難受,晚上又疼起來,就醒了。”
白依依懷疑是闌尾炎急性發作了,安撫了一句,便立即去找值班醫生。
她去到職工室最裏側的男員工休息室,敲了敲門:“張醫生,53床劉桂華腹痛。”
裏面沒人應聲。白依依又敲了好幾下門,還是沒反應,不得不用門禁卡開門進去,開燈。
張有志被子一拽蓋住頭,喊道:“你幹嘛?!随便進男卧室,你有沒有點素質!”
白依依沒跟他計較,只道:“劉桂華腹痛,可能是闌尾炎……”
張有志掀開被子,伸手按掉床頭的燈開關,道:“不痛還叫闌尾炎嗎?給她兩顆止痛藥。”
白依依擰眉:“她很可能是轉為急性了!”
張有志悶聲道:“不可能!你當每天打的抗生素是涼白開啊,她每天都喊痛,給兩顆止痛藥。”
白依依又開燈,堅持道:“止痛會掩蓋病情……”
張有志“啪”地又将開關拍下,不耐煩地大聲道:“你是醫生我是醫生?!她都已經确診了,你不止痛你難道要看她痛下去嗎?!”
白依依一時無言,沉下氣來又道:“去看一眼吧,把醫囑也寫下……”
張有志:“明天寫!西樂葆兩顆,去!”
白依依猶豫了一下,張有志喊道:“關門!”
馬曉打開女休息室的門,大概是剛才白依依敲門叫張有志的時候,她在隔壁也聽到動靜了。
馬曉身上還穿着她自己的睡衣,打了個抖小聲道:“別理他,神經病,剛才悶頭大哭呢……要幫忙嗎?”
白依依搖了搖頭,輕聲道:“你睡吧,有事我會叫你的。”只是給止痛藥,用不了兩個護士。
從準備室出來,白依依立即去取了準備室裏的止痛藥。
醫生開臨時醫囑常常沒有現成的藥,若等藥房送過來要大半天,所以科室裏有一些常用藥備着。必要時先拿給患者吃了,等藥房将藥送過來的時候再補充到科室裏。
白依依給劉桂華兌了溫水送服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溫水作用,劉桂華說自己好多了。
之後關了床頭燈,劉桂華休息,白依依叮囑陪護一定要注意劉桂華的情況,有事立即叫她。護工連聲應了。
只是之後劉桂華都沒動靜,好像已經睡熟了。白依依兩次打着手電過去看她,她都睡着。
白依依不放心,夜裏去了兩次給她量血壓、體溫,都跟她平時的數值差不多。
早上五點的時候,白依依開始準備各種晨間護理的用具,給驗血的打标簽貼上,給要做檢查的打印檢查單、預約護工前來接送患者;馬曉出來,開始化藥。
将藥粉全都化入生理鹽水袋、将所有的鹽水袋在五個責任組的治療車上碼放整齊。
馬曉看了一圈發現其他事白依依都已經做完了,兩人便去各個病房裏做晨間護理。
每到一個病房裏,就跟患者打招呼、将陪護椅子收起來、将床簾和窗簾都拉開。
接近八點鐘,外面的天光已經非常明亮了,患者睡得又早,大多都已經起來活動。
查看病房裏沒有違規的大功率電器、個人東西有沒有到處亂放。如果有檢查的話就發檢查單。
幾個病房走下來,患者和陪護都坐在床裏看着兩個護士整理病房。
走到劉桂華的病床前的時候,白依依問她還有沒有肚子疼,劉桂華沒什麽表情:“就那樣呗。”
八點大交班,白班責任護士開始上班,白依依和馬曉下班。
更衣室裏,馬曉:“依依,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麽臉色這麽差?”
白依依笑笑:“鄭醫生等你呢,旅途愉快!”
剛才聽其他護士打趣,她才知道馬曉和鄭醫生今天下班就開始蜜月了,婚假加年假,休半個月。
走出更衣室,果然就見鄭醫生等在門邊。他今天沒上班,特意來接馬曉的,一見她就笑。兩人牽手而去。
白依依慢慢走在後頭,忽然想起史添。
他也總在職工室門口等她換完衣服出來,也總是看見她就笑。
不知道他現在在幹什麽,德國那邊冷不冷?這才過了兩周,她就已經越發頻繁地想他,可他還有兩周才回來。
德國淩晨一點,一輛黑色轎車在酒店門口停下,車身映着燈光流溢。
史添下車,一身黑色大衣在夜風裏衣角翻飛。
這一天他以合作的名義拜訪了遠在隔壁州的另外兩家醫械公司。加上這次的談判目标艾沃德,前後一共四家。
在交流中,幾家的工程師反複提到的理念,就是德國目前最前沿的醫械發展思路。
史添又問另外那三家廠商的工程師,他們的産品相對艾沃德的産品有什麽優勢。他們的優勢也就是艾沃德的劣勢。
回到房間後,史添整理了手中的資料,而後洗漱睡下。
六小時後,他在談判桌上,将從其他廠家聽來的艾沃德的劣勢一一列舉。
這是他們國內知根知底的同行給出的公道評價,艾沃德的談判團隊簡直瞠目結舌。
他們以為史添是去跟其他廠商洽談合作了,已經給出了妥協和讓步,希望能達成一致。
結果史添卻拿着業內同行那裏得來的訊息來堵他們,這一刀殺得他們措手不及,左支右绌。
艾沃德的談判團隊可是延請了談判專家擔綱的,卻談得一敗塗地。
史添看了眼手表,起身過來主動與他們握手:“就按照你們今天帶來的條件吧。”
艾沃德的總裁雷歐雙目圓瞪,史添這是什麽意思?他這又是要使什麽詐?
50信口雌黃
艾沃德醫械談判團隊已經領教了史添的聰敏機巧,實在經受不起這個年輕人更多的驚吓。
總裁雷歐打定主意再讓他們退讓的話,那就直接談判破裂吧,太憋屈了!
史添:“艾沃德值得這個價,不然我們也不會千裏迢迢來談判。我有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您能幫我挽留工程師們。”
史添微笑,談判多日以來,雷歐見過史添無數冷銳的笑容,唯有此時如此溫煦。
只聽他娴熟的德語道:“不論能留下多少,我們會珍惜這些優秀人才,就像我們承認艾沃德的價值。”
雷歐忽然有些動容,兩手簡單的相握之中,多了一份激動的上下搖動。
“感謝諸位為艾沃德所做的一切,希望往後還能見到你們。”史添颔首致禮,率衆離開。
艾沃德衆人都站起來目送他們。
嘉欣醫械談判團回到酒店,史添的酒店套房帶小型會議室,衆人沖進史添的套房關起房門來熱烈鼓掌歡呼。
在車上他們已經激烈讨論過一輪了,回來簇擁着史添忍不住又瘋狂起來。卧槽這場收購談得簡直太爽了。雖然每天都加班加點人仰馬翻,可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史添卻已經急急忙忙沖回裏間,衆人以為他是急着要跟總部傳去捷報。卻見他提溜了行李箱就往外沖,顯然是早就已經打包好的。
史添:“這兩周大家辛苦了,法務和老劉再加把油敲定後續。接下來放假,按原計劃的時間回國即可。”
說完也沒等衆人反應,已經奔出門去。
小胡捧着還沒合上的行李箱,狼狽跟着跑,滿臉的淚在風中幹涸:“添哥你等等我!”
“你也放假!”史添連電梯都不願意等他,喊完直接按關門鍵。
小胡從電梯縫裏閃身進去,喊道:“我不放假!”添哥這分分鐘踩着太空步沖出太陽系的節奏,他再不跟緊了,怕是要被抛下。
史添一邊出電梯一邊給白依依打電話,不知道她在幹啥,沒接。
私人飛機不趕鐘點,可小胡卻覺得自己正在趕最後一班諾亞方舟。公司車隊從地下室開出來的檔口,史添等不住已經跳上了出租車。
史添連着打了兩個電話白依依都沒接,索性不打了,免得她擔心,直接回去給她一個驚喜。
開出租的大叔被史添催得都要瘋了。
擔心司機把他倆扔下車去,小胡只好打着磕巴撒謊說:“他老婆、要生了。”
司機立即猛踩油門,各種偏門小路開得賊溜,就跟電影裏開飛車一樣。将二人送到目的地之後,司機才反應過來,生孩子為什麽要來機場?
登上私人飛機,史添硬是要往駕駛座擠,被小胡死活拖住。好說歹說最後史添在機艙門口坐下,門一開就能沖出去。
小胡:“……”這何止是歸心似箭,簡直是歸心似火箭。
白依依沒有接史添的電話,因為她沒顧得上,此時她在住院部門口下車,往電梯間跑。
原先夜班後她好不容易睡下,還沒睡多久,就手機鈴吵醒,接到科室座機打來的電話。
“患者出事了,你先回來吧。”護士長也沒細說。
白依依心裏忽然就懸起來,立即想到了張力偉上次打來的威脅電話,但是他也不至于找患者的麻煩。猜測和忐忑之中,她出了電梯,快步去護士站。
護士長帶她進準備室,問她劉桂華的情況。
白依依便将淩晨的事說了一遍,護士長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現在這個劉桂華在手術室,懷疑闌尾炎穿孔。”
白依依扶着桌子,腳下有點發飄。此時她什麽也做不了,唯有祈禱老太太能平安無事。
護士長看了外面一眼,輕聲道:“還有一件事……張有志說你沒去叫他,止痛片是你私自給藥。”
白依依震驚地看着護士長:“他說謊!”
又過了兩個多小時,白依依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劉桂華的家屬來了,一來來了一大幫,六七個人直接圍到護士站去。
“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要手術?!到你們大醫院來不就是為了不手術嗎!我媽都這麽大歲數了!”
“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