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們好好看着,一大幫醫生幾十號人,怎麽連個老太太也看不好?!”這是那個兒媳月娥的聲音,白依依認得。

護士長去安撫他們,讓他們在談話室等着。

護工推着劉桂華的病床回來了,鐘巧去接,給她戴上心電監護,詢問她意識狀态。主刀的林主任和張有志也回來了。

劉桂華已經醒了,不想醒都不行,所有兒女媳婿都圍到床邊問個不停。

尤其是她那個兒媳李月娥的大嗓門她一聽就頭疼,指着鐘巧和護士長就要他們賠,說老太太有什麽三長兩短就沒完。

連其他兩個妯娌都看不下去了,勸她道:“醫院又不是保險櫃,來了就絕對沒事……”

月娥卷起袖子就要理論,卻聽劉桂華轉頭道:“給我碗。”

旁邊護工阿萍不明所以,給她一個空塑料碗,只見劉桂華朝着月娥就扔過去:“滾出去!丢人現眼!”

月娥跳起來:“欸你這個老太婆被人坑死了還幫着外人……”被她丈夫攔了出去。

白依依俯身給她調整吸氧管,輕聲道:“我們會承擔責任的,手術費和賠償。”

劉桂華并不清楚這其中的責任,只道半夜裏自己肚子痛,只有白依依來看她,那個醫生不來。

她自然就知道一定是那個後生仔夜裏不肯起來看病。白依依整天在病房裏忙進忙出,人品如何她看在眼裏,心裏有數。

劉桂華便道:“誰的錯誰擔責任。一副受氣包的樣子,不欺負你欺負誰?別人怼你怼回去知道不?”

李月娥的确潑辣難纏,可都這時候了,劉老太還向着她說話。白依依勉強壓下眼中淚意,笑了笑:“知道了。”

劉桂華:“笑得比哭還難看,我這不還沒死麽?”

白依依點點頭。護士長和随後進來的林主任又問了劉桂華幾個問題,都同白依依所說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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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主任和護士長又讓去談話室,白依依和張有志進去,将門關上。

“鑒于你們倆各執一詞,”林主任看着張有志道,“有一點是可以确認的,淩晨劉桂華腹痛的時候,你沒有親自去查看情況。護工和劉桂華本人都這麽說的。”

張有志臉色難看,硬是辯解道:“是的,這一點上我做得不好,但是要不是後面她私自給藥,也不至于一直掩蓋病情變成那麽嚴重……”

白依依看着張有志,簡直覺得匪夷所思,怎麽會有人這麽明目張膽地說瞎話,她不禁凝眉道:

“這次醫療事故,你承認了,是記過,我們一起承擔責任;你撒謊了,以後還做得了醫生嗎?”

大量的醫務工作者因為失誤而留下終生的愧疚,像一根刺一樣天長日久地紮在心裏,有些人甚至會這份自責放棄職業。

而面前的張有志,卻心安理得地将責任推卸甚至誣陷給別人,她真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真是長見識了。

熟料張有志立即指着她義正言辭道:“你就竟要抵賴到什麽時候?誰不知道你們護士就愛躲懶,我讓你繼續觀察疼痛情況,你直接給她吃了止痛藥了事!”

面對如此血口噴人,白依依凝視他,漆黑的瞳孔裏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張有志梗着脖子道:“看什麽,我有說錯嗎?!”

白依依站起來:“早上交班的時候我就說過止痛片的事,當時你怎麽不反駁……”她忽然感到眼前一陣黑蒙,額頭瞬間冒上一層冷汗。

好像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聽不清,撞到什麽東西了,卻并沒有感到疼痛,直接失去了意識。

51好吧我走

這一天白依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

護士長交代她一些話,她都應了,可是一轉眼都忘了。

晚上坐在浴缸裏熱水灼燙皮膚的時候,她才感覺自己終于回過神來。

低血糖暈過去後,她被護士長灌了一杯葡萄糖水。

念在白依依夜班下班,且兩人都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自己說的話,護士長和林主任讓她先回去休息,科室裏還會繼續調查。

張有志說自己會補寫醫囑的,但是他又沒寫,不然這件事已經清楚了。

患者那邊科室會出面處理,但最後責任還是他們倆承擔。

護士長在科室大群裏發話:以後非搶救情況下口頭醫囑堅決不執行。

既是說給護士聽,也是說給醫生聽。沒有指明是因為這件事,但是大家心裏都有數。護士長是相信白依依的,但是沒有證據。

白依依擡手捂在臉上,深呼吸,可是肺腑還是深感瘀滞。她不知道最近是怎麽了。是她的抑郁症更嚴重了嗎?怎麽所有的事都變得那麽糟糕?

最後洗得水都涼透了,才發現連衣服都忘了帶進來,只能裹着浴巾出去。

拿着吹風機慢慢地吹頭發,對着書桌桌面腦中一片空白地走神。

嗚嗚的吹風機終于關上的時候,世界忽然好安靜。她坐在桌前一動不動。

一聲一聲的貓叫格外凄厲,她終于動了動,開門下樓。

兩只小貓蹲在沙發靠背上,叫着,另一只不知道在哪裏,叫得格外慘,還有悶悶的回聲。

手機在茶幾上,白依依想調出手電筒,卻見兩個來自史添的未接來電。

她想給他回電話,可是她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怕自己說着說着就哭了。這些天多少次在想,如果他在就好了,起碼她不會這麽喪。

将貓咪從大花瓶裏倒出來,它終于重獲自由,立即回身親昵地蹭白依依的手。

白依依抱着貓咪回到沙發上坐下,另外兩只也都跳下來,三只小貓都跟她熟悉了,爬到她的腿上喵喵叫個不停,似乎是在感謝她。

白依依靠在史添常坐的那張雙人沙發裏,慢慢躺倒下來,小貓蹭她的臉、窩在她的頸窩。

貓貓柔軟的觸感終于讓她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稍稍緩和下來。

點開微信,史添沒有新消息,倒是上次加的租房中介發來幾條信息,問她還要不要房子,上次她問的那間屋子有人要了。

白依依打字回複他:【謝謝你啊。租出去吧,抱歉麻煩了。】

中介發過來語音:“欸那沒事,下次有需要再找我,我很多地方都有房源的。”

白依依:【好的,謝謝。】

跟中介聊完,她又點到史添的界面,上一條消息已經是一天前的了。德國現在應該是下午一兩點,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工作如何了,有沒有挨老板的罵……

午夜史添回到家的時候,剛想喊白依依,又想到這麽晚了,她應該已經睡了。

他拎着行李箱回房間,經過客廳,就看到白依依睡在沙發上,三只小貓窩在她身邊無比乖巧。

剛要扔到茶幾上的手機在半空中打了個囫囵拼命給抓了回來,連呼吸都停止了,生怕吵醒她。

眼裏只有她一頭青絲披散,雪白的浴巾只遮到膝蓋上……

室內的溫度剛好,史添卻突然覺得太熱了,熱得鼻腔發癢。他立即拿手背抵住鼻子,以免鼻血噴薄而出。

這是傳說中的福利嗎?果然做人還是應該勤奮工作的,将一個月的出差任務壓縮到兩周給做完了,回來之後的獎勵簡直讓人爆血管。

他應該連洗臉的時間都省下,将時間壓縮到一周,那豈不是……

胡思亂想中,他已貓着腰過去,蹲在沙發前看着她,之前滿心叫嚣着提前回家的開心,此時全都乖乖服帖下去,心海無比寧靜。

“喵~”窩在白依依肘彎裏的貓貓擡起頭,叫了他一聲。

史添對小貓們無聲地比了個“噓”的口型,仍看着她。

像是一個守財奴,看着一整座價值連城的玉雕。或是沙漠裏撲騰了許久的即将渴死的旅人,突然趴在了水泊邊上,怕一下嘴就揭破幻覺。

過了半晌,他覺得自己冷靜下來了,終于伸出他的豬蹄子,輕輕抱起他的畢生珍寶。

她的長發灑在他的胳膊,臉頰靠着他的肩頭,他覺得自己懷抱着滿滿一個溫柔的世界。

白依依醒了。她本來就易驚擾,史添再溫柔的橫抱也有懸空感,她立即抓着他襯衣的衣襟,擡頭,只看到他的下颌,再擡頭,才看清他的臉。

就聽他一本正經訓道:“裹着潮乎乎的浴巾睡覺,你想感冒嗎?”

“你……”她望着他,還有點恍惚,片刻才想起他出差了,“不是一個月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史添沒看她,只道:“想你了。”臉頰飄紅。

想你了,就拼命工作。想你了,就快馬加鞭返程。想你了,就回到你身邊了。

白依依赧然,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卻突然發現史添将她抱進了他自己的房間。

“喂,你……”她話還沒說完,忽然意識到一件非常嚴重的事,她此時裹着浴巾,底下沒衣服!

史添将她放在床上,覺得她本來就該在這,現在終于回到了她該在的地方。

白依依立即扯過被子擋着自己,臉色緋紅,皺眉道:“你出去,去書房,十分鐘後才能出來。”天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要慌亂,沒因為羞窘而氣勢敗退。

史添頓時感覺被潑了一盆冷水。原以為今天可以吃大餐,或者吃不到大餐,吃點小甜點總有吧?好歹小別勝新婚是不是?

他點了點自己的臉頰:“親一下我就走。”這已經是非常非常非常小的小小要求了。

白依依:“不。”深知他得寸進尺的功力,她要是敢放松警惕親一下,他絕對敢撲上來。

他磨磨蹭蹭将被子給她蓋好。白依依剛要松一口氣,卻被他連着被子直接撲倒。

白依依心裏警鈴大作,剛要警告他。史添卻只是點了點自己的臉頰,堅持要讨賞:“kiss or trick?”。

白依依此時危機感爆棚,根本沒心思跟他開玩笑,硬是壓下心中的慌亂和窘迫,冷漠地看着他:“你走還是我走?”

史添此時覺得不僅是被澆了一頭的冷水,連水盆都砸下來磕了他滿頭包。

辛辛苦苦兩禮拜回來,結果什麽都沒有。收購了醫械巨頭算什麽,在心愛的人面前,他就是個摸不着門道的外人。

他扁着嘴:“好吧,我走。”表情別提多沮喪。

白依依警惕地看着他,他說要走,卻沒動。跟他認識久了,她都知道了他種種令人抓狂的套路,他嘴上說的永遠別信,要看他怎麽做的。

史添卻真的乖乖起來了。

他燦然一笑:“好好休息吧。”話音落下,手上猛地一扯。

52招架不住

史添一扯之下,如同施展抽桌布絕活。

白依依:“!!!”被子底下她幾乎翻身打了個滾。她的浴巾被抽走了!

她連忙擁緊被子裹住自己,擡頭就見史添手裏拿着浴巾,還得意地晃了晃。

白依依簡直懵了,漲紅了臉,天底下怎會有如此無恥之徒?!

她怎麽會想念這種人、怎麽會盼着他回來,甚至考慮着等他回來後跟他講清楚自己抑郁症的事?!

史添離開卧室,關門。白依依恨聲道:“變态!浴巾還我!”

史添的聲音隔着門板:“晚安!”

白依依覺得自己要瘋了,四下看着有什麽可用的東西,要不是沒衣服,她一定已經抄起床頭櫃殺出去了。

史添的房間很大,床尾上方還飄着兩個氣球,是上次美食節他們買的。她竟然想去按一下開關看它們還有沒有電,真是被史添的瘋病傳染了。

視線轉了一圈,落在了旁邊的房間門。裹着被子過去開門一看,經過浴室一直通到了衣帽間。

最後白依依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穿了件白襯衫。西裝褲、休閑褲都太長了,熨燙筆挺的,她沒去動,翻來翻去找到件大沙灘褲。

即便沙灘褲是松緊帶的褲腰,腰身還是寬松,只能用手提着褲子。

她探頭張望外面,史添不在客廳裏,正好,趕緊噔噔噔跑上樓回房間。

開門的時候,她還不放心地看了看樓下,不知道他會不會突然從哪裏冒出來。

卻聽到他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這麽想跟我共度……”看清白依依此時模樣的時候,他忽然愣住了。

墨發披拂,襯衣勝雪,長腿亭亭如嫩藕。

白依依手還扶在門把手上,震驚地看着史添光着膀子坐在她床上,手裏拿着換洗衣物,眼神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你……穿我的衣服?”只聽他聲音黯啞。

白依依瞬間火大:“還不是你害的……!”卻見他起身兩步邁過來,抓住她的手直接按在門上。

借穿下衣服而已,要不要這麽大反應?!

白依依很不想承認,但是他面無表情猛然靠近的這一瞬,她睜大眼睛真的吓到了。

下一刻,她不僅是吓到了,而且是徹底宕機——史添扶住她的耳後迫她擡頭,一口咬在她嘴唇上。

白依依:“!!!”

他并不會吻,只知道想要再嘗她的薄荷唇膏,想要毫無隔閡,想要親密無間……想要她。

而她,一邊死命掙紮,一邊還得提着褲子,要不要這麽悲催!

可是史添根本不管她的掙紮,強勢采撷她唇瓣的芬芳。

手中溫熱的觸感讓他理智潰散,恨不得将她揉進自己胸腔中填滿,任由門板在二人的較勁中一次次撞在後面的牆上硁硁作響……

到此時,她才發現兩人的力量如此懸殊,他要是來硬的,她根本招架不住。

史添終于感到臉上的潮濕,才發現白依依哭了,沸騰的情欲一剎那便被澆熄。

“對、對不起,別哭。”他壓下粗重的氣息,手忙腳亂地給她擦眼淚。

白依依靠着門板,捂着臉低着頭深深呼吸,連呼吸都在發顫。

可是越來越遏制不住的嗚咽從指縫裏漏出來,她終于承受不住了。

史添摟着她,像是安慰一個布滿裂紋的玻璃娃娃般小心翼翼:“別哭,別哭……”

史添越是安慰,白依依卻越是嚎啕。像是終于沖垮堤壩,暗流頓時打破平靜的表象,情緒洶湧決堤。

“混蛋!放開!你滾啊!”連日來的種種壓抑突然在此刻集中爆發。

她可以控制情緒,可是控制不了日積月累的焦慮,所有的問題她總是逃避,而今終于承認自己真的是束手無策。

無家可回,還被威脅着來單位鬧事;工作上還要背黑鍋、被人信口雌黃地指責;終于試着接受一個人,卻又對其城府細思恐極……

深思熟慮的這些天裏,她時常會忽然驚痛,自己怎麽會走到如此地步,是她做錯了什麽?

最荒謬的是眼前的他啊,不是說喜歡她嗎?強迫她就是他所謂的喜歡嗎?!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站在大雨中沒有遮檐的街頭,四周全是冷雨濺起茫然的水霧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走。

史添:“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邊道歉,一邊将她緊緊擁在懷裏。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安撫她,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遭遇如此的慌亂。

心疼和愧疚無以言表,唯有擁緊她,讓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感到自己可以依靠。

他渴望窺見她的內心,可是當他硬是撬開她的殼,讓她的脆弱就暴露在他的面前時,他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明知道她敏感,卻還如此粗暴。要不是此時不敢松開她,他已經出門揍死自己。

看到她眼淚一直掉,他心都碎成渣渣了,粘都粘不回去。

只能一遍一遍順撫她單薄的背脊,輕聲哄她。

待她終于哭累了,又開始掙紮要推開他。

“對不起對不起……”史添又繼續道歉,懊悔得不行,拉着她的雙手拍自己的臉,“我犯渾了,你打我……”

“放開……”她輕聲道,帶着濃重的鼻音。

史添都要哭了:“對不起嘛依依姐姐,我真的知道錯了!”可惜此時賣萌賣可憐也沒用了。

白依依深吸一口氣,掙了掙被他緊握的手:“放開,我褲子要掉了。”

史添:“……”猶豫着松開手。

白依依提着褲子,抹了把臉看着門外:“出去。”眼眶還是通紅的,襯在蒼白的面色,格外凄楚。

史添挪了好一會兒才挪到門口,欲言又止,白依依直接把門關上、咔噠上鎖。搬了張椅子抵在門後。

次日清晨,白依依提着行李箱下樓,史添就坐在樓下沙發裏。

白依依低頭雙手提着箱子,小心不弄出聲響,沒注意到史添,直接往大門去。

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大衣。她行李不多,衣服只有那幾件。他讓設計師給她準備了滿衣櫃的衣服,但是她從來沒穿。

就在她将行李提到外面去放下,轉身要關門的時候,她終于擡頭,視線越過門廳和過渡區落在客廳的沙發區。

兩人遠遠對視。太遠了看不清表情,或者本來就沒什麽表情。

門關上,隔絕了視線。

史添別開頭看向陽臺外,熹微的晨光在落地的玻璃折光,他因缺覺而發幹的眼睛不舒服地眯起,抑制不住地酸澀。

電梯在一樓打開,卻見小胡和司機等在門口。白依依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自己拉着行李箱,叫了輛車離開。

小胡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史添正坐在白依依的房間椅子上。

小胡:“嫂……白小姐自己走了,沒讓我們送。”

史添應了一聲,挂下電話。

他看着桌面幾乎沒動的擺設,仿佛下一刻住在這的人就會回來。

而床褥已經收拾了,被單被套、襯衣和沙灘褲都洗過晾在陽臺,被芯塞在櫃子裏。

床頭櫃上擺着禮物盒,裏面是那件他寄回來的白色小禮服,精致的寶石光彩寂寥。

他留不住她,他明明覺得自己并沒有那麽糟糕、那麽難以接受,可是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将她推得更遠。

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也許他們的确需要分開一段時間,讓他好好自省一下。

讓白依依也好好休整一下……

目光落下,他忽然想起以前幫她收拾嘉欣小區裏的行李的時候,在床頭櫃裏發現過一個藥盒。

他伸手拉開床頭櫃抽屜。

53新的住處

抽屜裏沒有藥盒,只有一只虎斑貓。

這是他之前留給她的布偶。現在也像他一樣被丢下了嗎?

他苦笑,跟這只貓同病相憐呢。将貓布偶抓出來,他看到了底下的信封。

打開信封,裏面果然是他給的卡,還有那張笑臉的圖案,原封不動,全都還給他。

“嘣”的一聲,史添才發現卡被自己握折了。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他又想到那個黑色的牛皮紙袋。

心煩意亂,他隐約感覺她心裏埋藏着什麽事,終于決定去打開那個黑色的牛皮紙袋。他想知道更多的她,想更了解她。

她從來不說,他別無辦法。

他立即下樓去找那個袋子。但是翻遍了自己書房的抽屜,卻沒找到。

雖然他确定地記得自己放在右下的抽屜裏,他還是打電話給打掃的家政,問他有沒有看到。

又打電話給小胡,讓他去公司裏找。同時腦中閃過一個猜測,難道是白依依拿走了?

可是她從來沒進過他的書房,即便是進了,也不可能直接就知道那個牛皮紙袋裏是她的資料。

他又翻找了一遍,仍是一無所獲,真的是憑空消失一般。

後悔自己沒請個家政來家裏幫忙照顧白依依,不然也有個人可以問問最近的情況。

他又打電話給陸敏,問她最近跟白依依有沒有聯系、有沒有發生什麽事、白依依最近狀态如何。

陸敏笑他真有本事,把白依依那麽好脾氣的人給氣跑了。

挂了電話,他又翻到微信科室大群,想找她的同事問問,楊媛、馬曉都算比較熟的,他挨個打電話過去問。

白依依在小區門口打了車,将中介給她發的地址報給司機師傅,而後就看着窗外不再說話了。

到地方後,中介領她去看,是醫院後頭再後頭的嘉悅小區裏五樓的一間隔斷,大概12平米。

跟史添家當然是沒得比,但比起以前在冀銘市連窗子都沒有的隔斷房,算是好很多了。

白依依直接簽了租房協議,繳納了押金、房租和中介費。将行李箱往床邊一放,她深吸一口氣,感覺輕松了很多。

房間的确逼仄,只有史添家客房的四分之一大,但在這裏她可不用擔心什麽欠不欠的問題。她不想占他便宜,也不想被他占便宜。

中介走後,她開始收拾,蹲下來掃床下的時候,她忽然感覺聞到一股淡淡的腐臭。

找來找去,最後在床底下找到一張粘鼠板,上面有只死老鼠。

白依依:“……”用垃圾袋套起來紮好,她立即開窗、開門通風。

隔壁次卧的租戶剛搬走,主卧是一個單親媽媽帶着孩子。白依依的房間是客廳隔出來的,所以正對着大門。

對面住家正好有人開門,白依依回身,就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小白,你剛搬來?”急診外科的李方應意外地看着她。

白依依也頗為意外,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之前急診的同事。

兩人閑聊兩句,原來李方應就是本地人,為工作方便就買了這邊的房子。

“你要上班了吧?快去吧。”白依依微笑道。

“哦對。”李方應笑着揮手再見,“哪天有空再聊。”

之後就是繼續打掃房子,鋪蓋還得重新買。去超市的時候經過旁邊的早餐鋪,便買了兩個豆沙包填肚子。

收拾完畢已經時近中午,主卧孩子哭鬧得厲害,白依依忍不住到屋外看看。

主卧租戶叫于玲,三十來歲的樣子,此時正圍着圍裙在廚房裏炒菜,油煙機嗚嗚直響。

“寶寶哭了。”白依依忍不住走到廚房門口提醒道,又往主卧的方向張望了一下。

于玲看了她一眼,仍看着鍋裏翻炒着土豆片。

這麽一來,白依依就知道了她不是沒聽見,只是聽見了不想管。現在她該如何?也裝作沒聽見回自己的房間去?

白依依暗自嘆了口氣,道:“我去看看。”只管這一次,以後再有她也不想管這閑事。

到了主卧,就見寶寶在嬰兒床裏揮動着手腳,哭得臉都漲紅了。解開寶寶的尿不濕,就見已經拉了一攤便便。

這是個女寶寶,不知道叫什麽名字。小床周圍扔着各種嬰兒用品,白依依單手輕握寶寶的兩只小腳,拿濕巾輕輕擦拭、紙巾沾幹,更換紙尿褲。她以前在婦産科待過,做着還算順手。

于玲進來,将菜盤往小桌上一扔,盤子裏的青椒土豆塊跳到了盤沿,幾乎要掉出來。小桌上還有一盒子肉松。“吃嗎?”她說。

這麽彪悍的上菜風格,白依依搖頭笑笑:“不了,謝謝。”她将手中的垃圾團成一團,看了看周圍,找不到垃圾桶。

“随便扔。”于玲頭也沒擡道,從電飯鍋裏盛飯。

“那我扔外面去。”白依依說着就直接出門了。

剛出了主卧她又探頭回來道:“寶寶便便裏有帶着小白粒,消化不好。多喂母乳少喂奶粉,一次不要喂多,可以喝點益生菌沖劑。”

白依依一口氣說了一串,于玲一時沒反應過來,筷子夾到嘴邊的土豆都忘了塞進嘴裏去。

白依依笑笑,閃人。

吳雨電話打過來的時候,白依依正洗手。她現在看到座機號碼就想到張力偉,還好是吳雨。

電話那頭吳雨的聲音依舊清朗:“走之前見你一面,啥時候休班?”

白依依:“走?去哪?你不是說來救我的嗎?救到哪去了?”小雨真是一點都靠不住,等她來救還不如去買彩票實在。

吳雨笑了:“你跟那個地傻兒不是挺好的嘛,我幹嘛要瞎摻和?”

地傻什麽玩意兒?白依依給她整不明白了,要等到下午吳雨終于來了她這出租屋的時候,兩人才掰扯明白。

等她過來的時候,白依依正在畫畫,樓道裏有腳步聲,她都沒注意到。直到一道影子擋住了門口投來的光線,白依依才轉頭。

就見吳雨穿過大門和客廳,朝着她直接過來,駝色大衣、黑色短靴,短發張揚,墨鏡酷炫擋住小半張臉,笑容一如既往地燦爛。

白依依也笑,起身跟她擁抱:“戴什麽墨鏡……”視線透過墨鏡鏡片,她愣了,“你眼睛怎麽了?”

吳雨笑笑,摘了墨鏡:“去割了個雙眼皮。”

白依依擡手就去揭吳雨右眼的紗布,待看到紗布下的眼睛,眼淚毫無預兆地從她眼眶跌落。

“怎麽回事?”她顫聲問。

54不要再提

白依依拿上錢包和環保袋,跟吳雨出門買食材。

兩個人走在小區的街道裏,一時無言。

吳雨已經簡單講了她眼睛的事,就一句:“某天我出門碰到有幾個地痞調戲良家婦女,嘿該出手時就出手,三下五除二将其制服并且打包送給警察叔叔。”

旁的雜七雜八的廢話倒是一堆,說什麽被救的小妹妹要送她錦旗來着,她做好事不留名,就走了。

吳雨說的話只有五分可信。白依依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應該是她碰見有人猥亵,仗義出頭卻挨打了,之後死命摁住一個扭送派出所。

最後她自己眼睛沒保住,右眼球摘除。現在紗布下,她的右眼眶裏什麽都沒有,只有凹陷。

走着走着快到小區門口的時候白依依又站住了,眼淚不受控地一直掉,她深深地吸氣、看天空,可是眼淚還是往外湧。

這才幾個月沒見,怎麽就這樣了?小雨多好的一個女孩子啊,為什麽要讓她沒了一只眼睛?而她遭遇這劇變的時候,卻只有她一個人承擔。

吳雨也很無奈,剛才在屋裏白依依已經哭過了,還以為她已經緩過來、接受了。

可是有些人就跟牛羊一樣,看上去很溫順,卻會細細反刍,一遍一遍默默地反複品嘗痛苦。

這就是吳雨遲遲不肯去見她的原因。她跟白依依一起生活了四年,沒見過她掉眼淚,可是她知道她會在意。她會感同身受。

吳雨拆了張紙巾捂在白依依臉上,找話題轉開她注意力。

“你跟那個地傻兒怎麽回事啊?他不是張口閉口‘我媳婦兒’嗎?”

白依依抹了抹臉:“你說史添嗎?幹嘛叫他地傻兒?”

吳雨笑了,說起她去過幾次胃腸外科,盡看到史添在白依依邊上晃,整個人直冒傻氣。于是叫他“地傻兒”作為指代,即“地主家的傻兒子”。

白依依不想提史添,又問她:“那你說走之前來看我,什麽意思,你又要去哪?”大學時吳雨就經常外出旅游,一走就個把月。

進了超市,吳雨往購物車裏搬東西,一邊随手拿,一邊道:“我看你跟那地傻兒挺好的,就不摻和了呗。還以為你倆能成呢,咋吹了?”

白依依将一包金針菇扔進購物車:“不要提他,死變态一個。”

吳雨笑了,白依依越是不提,越是有戲。

兩人一人提一邊環保袋,搬着吃的回到租屋裏洗涮,坐下來。

地上鋪了成片的海綿地墊,兩人隔着小桌對坐,往電煮鍋裏丢菜葉和肉片燙火鍋吃。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風嗚嗚直吹,白依依打了個寒戰趕緊将窗戶關了。

吳雨喝了一口啤酒,冰涼的酒液滑下食道,冷得她喟嘆出聲,莫名很爽的樣子。

白依依也開了一瓶啤酒,喝了一口,不知道喝什麽鬼,還不如喝果汁有甜味。

問起前陣子她怎麽進的派出所,吳雨直搖頭:“你以為我想去派出所啊,我都去膩了,可有些人呢就是欠教訓……”

她一邊燙菠菜,一邊狀似漫不經心道:“地傻兒是不是幹啥壞事了?要不要教訓他?”

白依依叼了塊鴨脖子,搖頭含糊道:“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風雨。”

吳雨笑:“那你不是說欠他很多錢嗎,還清楚了?”找到白依依的手機,翻到播放器放哥哥版的《當愛已成往事》。

手機傳出唱句:“啊呀依孤看來今日是你我分別之日了”

白依依停下咀嚼,嘆了口氣,拿下鴨脖道:“一頓飯幾千塊,這段時間不知道出去吃過幾次了,當它十次吧,AA一下,那我也已經欠了幾萬塊了。再加上司機接送,再加上豪華客房……”

吳雨将鍋裏的菜撈起來在碗裏蘸料,道:“我還想勸你先辭職養病來着,”塞了一口金針菇和菠菜,“你這麽算下去,上兩輩子的班才還得起吧?”

白依依蘸料吃菜:“有心殺賊,無力回天吶——我已經不想算了。先欠着吧。”

吳雨笑得不行,開了一小瓶二鍋頭,示意她面前的紙杯:“來點兒?”

白依依直接接過去對瓶吹。

吳雨僅有的那只眼睛都瞪圓了,連忙搶回來:“腦殘了吧你!”以前連啤酒都嫌棄,現在喝酒居然這麽牛氣?

白依依将旁邊一盤的土豆片倒進鍋裏:“我打算寫一本‘嘉欣醫院現代化建設建議冊’,寫個百八十萬字的,強行寄送給他,就當抵消了。”

吳雨給自己倒酒:“哪兒呢?現在寫多少字了?”

“……”白依依頓時感覺被打擊到了,“U盤裏,才兩萬字……”太難寫了,完全不知道寫什麽,寫東西真不是人幹事。她只得考慮将以前寫的,幾十篇關于工作思考的博客整理起來湊數。

邊吃邊聊,又聊到抑郁症複發的事,吳雨皺眉:“你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什麽的,這樣好得快點?”

白依依:“看過了。咨詢師覺得我在故意阻抗,要給我轉介。可是我沒有啊,我就是這幅德性,能怎麽辦?”

吳雨:“那你就告訴她啊,老娘就是這樣,愛信不信!”

白依依笑了,不住點頭:“敬我們的老娘小雨小朋友。”舉杯過來。

吳雨跟她碰杯:“敬我們的依姐,幹杯。”

白依依喝幹杯子裏的啤酒,躺倒在地墊上看着她:“有時候真羨慕你,無拘無束,逍遙自在。”

吳雨伸筷子夾菜,就聽白依依續道:“雖然太沒譜了,靠不住。”

吳雨嗆了一口,瞪着她:“瞎說什麽大實話?!”

白依依笑,笑個不停,躺平了看着天花板,喃喃道:“靠不住……都靠不住,連他都靠不住……扮豬吃虎,心機城府……”

又喝一口啤酒,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周圍地上已經七八罐啤酒,二鍋頭已經喝沒了。

她叼着空紙杯又躺下,想起自己之前第一次醉酒,就是在史添家。

當時她腦子有坑嗎,居然那麽信任他、敢在他面前喝醉?雖然他沒動她,可是……酒喝多了腦子有些發糊,“可是”什麽她一時想不出來。

吳雨拈着杯子:“看你倆的樣子,挺有戲的。你看着他的時候……怎麽說呢……眼睛裏有光。”

白依依笑了:“是有散光吧。”

吳雨笑得靠在後面牆上,擡腳踩了踩她的腿:“別不承認了,你喜歡他。”

白依依沉默了片刻,突然柳眉倒豎:“喜歡他怎麽了?!”抓着杯子手指指燈,“喜歡他他就可以調查我、窺探我嗎?去死吧!去死吧死變态!”

什麽喜歡不喜歡,全都滾蛋吧。

可是一邊這麽罵着,一邊好想哭是怎麽回事?一定是辣椒太辣了。她忍不住吐槽:“放那麽多辣椒幹什麽!”

吳雨笑:“你自己買的……麻辣鴨脖好伐?”笑得啤酒都晃出來了、肚子都痛了,哎呦真的是白依依發起瘋來真的好逗啊。

喝到最後白依依還記得将電煮鍋的線拔了,鍋裏的熱水霧氣飄散,冷卻凝出一層油垢。吳雨也歪倒下來。

白依依翻身趴在地墊上,擀面杖一樣搓着手中的啤酒罐,滾來滾去滾來滾去。

罐子咔啦咔啦響,她嘴中小聲叨念着:“滾吧變态滾吧變态滾吧滾吧……”

“談什麽鬼戀愛……姐姐我一點也不喜歡你……”

“一點也不……一點點都沒有,一點點點點點……”

一邊說一邊眼淚就從眼角滑下,單曲循環的手機輕聲唱着:“有一天你會知道人生沒有我并不會不同……”

“人生已經太匆匆我好害怕總是淚眼朦胧……”

吳雨隔着小桌的桌腿看着白依依。第一次見白依依這麽失魂落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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