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前一亮:“真的?”

急診裏那高強度歷練的都是人才,能得急診護士長誇獎的,那必定是不會錯了。劉珊珊便立即去尋白依依。

陳菲菲冷笑,真的假的,誰知道呢?誰讓她那麽狂,考得好了不起嗎?敢紮第二針,就等着被1床的老頭罵得狗血淋頭吧。

實際上的确是第二針,劉珊珊已經紮過一針了,沒采到血,這才出去求援的。

陪床家屬是蔣立業的妻子董老太,臉上兩道法令紋一直延伸到下耷的嘴角,她只當劉珊珊去找厲害的護士去了,哪想到跟着她身後的白依依是個更顯年輕的小姑娘,登時臉色不愉。

老頭正低頭在看報,禿頂上幾縷頭發悠悠晃着,就聽他坐在床畔的董老太道:“來了一個又一個,這是拿我家老頭練手啊?”

劉珊珊心裏也不高興,哪有一個又一個,她是責任一組的管床護士,早已被這對老夫妻冷嘲熱諷多回,此時只是面前扯出笑來安撫。

口罩遮着臉,她只能用力彎起眼睛裝笑道:“沒有練手,我們白護士非常厲害的!”

且不說每個護生都是從自己和同學開始練習的,練手絕對沒有不重視之意,誰也不是天生就會這些操作的;但是患者想要得到更好的照顧也無可厚非,只能打哈哈避開話題。

白依依聞言便知這對老夫妻脾氣不好,剛要開口也安撫幾句,就聽那董老太道:“這一針再紮不準,怎麽說?”

紮了幾針那就收幾個采血針的費呗,血總得采的。劉珊珊心裏頂嘴,卻不想真的惹事,只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白護士很厲害的。”

她也知道任何操作都不能打包票,免得給白依依造成麻煩,于是搶着給老頭手腕消毒,嘴裏說着些題外話。

白依依已經将自己手指塗上了碘伏消毒,一邊核對試管上的患者信息标簽,一邊将床欄杆拉起來。

“拉護欄幹什麽?”蔣立業便問,語氣也不好。

白依依笑笑:“我怕我紮不好,蔣大伯跳起來就跑掉了,那豈不是糟糕?”她沒什麽心思開玩笑,只是氣氛不緩和下,待會兒真要紮不中,恐怕難以收場。

蔣立業可算是她爺爺的年紀了,此時被叫了大伯,自是高興,又聽她逗笑,便沒再抗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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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一邊說着,一邊将老頭的手腕擱在欄杆上,于是他們便明白了,這是以免手臂懸空晃動。

董老太便站起身來,給她騰開位置。

白依依消過毒的手指搭在蔣立業腕上,的确如劉珊珊所言,脈搏微弱,大概老年人體弱加上心血管問題。

采動脈血首選桡動脈,肱動脈不好固定,股動脈要扒人褲子解釋起來費勁且易感染,所以還是優先選取桡動脈。

白依依搭了好一會兒脈搏,終于決定下針的位置,便拆開了采血針的針套。

慎重起見下針前再探一探。左手摸脈,右手持針靜待其旁。

待要下針,白依依卻發現自己針尖在顫。

她也說不上來為何如此,她并不覺得自己緊張,可是旁人看來一定覺得她是慌神了。她才想起旁邊三雙眼睛可都正盯着她的針尖呢。

蔣立業:“你……”他剛開口,白依依不再猶豫,針翼倒執約45度,刺入蔣立業腕部。

蔣立業急道:“诶!”

卻沒有回血。周圍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只是白依依也顧不上了,眼睛仍盯着老頭枯瘦的腕間。

紮偏了?動脈埋在深處,不似靜脈表淺,人有沒有透視眼沒辦法知道究竟是什麽情況。

白依依左手仍搭在旁,憑手感判斷,再進針一二毫米,采血針的透明塑料細管立時湧出血來,血色鮮紅還在晃動,的确是動脈血。

劉珊珊懸着的心頓時放下,連忙道:“我來我來!”她讓白依依保持手上不動以免針頭滑脫,自己拿着真空試管接上采血針的另一頭。

血液湧入試管,兩人仍不敢稍稍松懈,完成之前又采不出血的情況也是有可能的。

待得三個試管都已注至刻度線,白依依拔針的同時左手壓下棉簽,交給董老太按壓住。

待兩人走出病房,劉珊珊比起大拇指:“帥呆了。”一般進針三分之一便可采血,這蔣老頭動脈卻比一般人深,白依依還敢再往裏進針直至半截針管沒入,真是膽大。

白依依勉強笑笑。這針很懸,只是憑手感應該如此,沒顧及針管,待注意到時已經過半,也知道自己是冒險了,頓時背上一片冷汗。

護士操作絕不可拿患者冒險,被責罵事小,真要造成什麽損傷于患者又是增加折磨。醫療操作大多是侵入性操作,唯有慎之又慎。

這一天班上下來比往日更覺疲憊,下班時她獨自走消防通道,空曠的樓道裏只有她的腳步聲。

她看着自己的手,此時卻仍在微微發抖。

她深吸一口氣,聞到一陣濃重的煙味,知道又有家屬在這裏抽煙了,只得快步下樓離開。

晚上吳雨給她拿換洗衣服,她去洗澡了忘記帶進去。

門開了一道縫,白依依忽然問:“我最近是不是總丢三落四?”

剛才洗衣機洗完一趟,她才發現沒放洗衣液。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忘記了其他什麽事。

吳雨聽她不甚明朗的聲音,便問:“怎麽?身體不舒服?”

白依依打了個噴嚏:“沒事……”接過衣服門又關上。

晚上,她寫了一份辭職報告。這段時間她每天都覺得很累,她怕工作上出差錯,她想休整一段時間。

在學校頂多是挂科,在崗位上輸錯液體、發錯藥就沒辦法挽回了。工作是她唯一的依憑,連這都出錯的話,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拿什麽安身立命。

可是,她真的很想珍惜在嘉欣的這份工作。她眨去眼底忽然泛起的淚意。

幾番猶豫、幾番深呼吸,最終她将辭職報告收起來。

先跟護士長申請調休吧,她嘆了口氣。明天還要參加院裏的護理理論競賽。

意外的是,護士長很快批複了她,同意調休,從明天考後開始将上次中秋三天假期補給她。

白依依下定決心不能再讓自己的情況惡化下去,否則真的要暫停工作了。

她将思路理了理,在本子上列下:張力偉,父母,史添。

這是最近一直反複出現在她腦中幹擾她的人,必須找機會将他們一個個全都解決。

既然明天考完後有三天的休息,她打算回一趟村裏。

60來找你了

一大清早,嘉欣醫療集團信息管理部部長辦公室的門被豁然洞開。陸明軒拿着一份資料跑進來。

“卧槽我今天才看到你們的數據,這也太逆天了吧,醫院覆蓋率達48.2%!近半數醫院在用你們系統!”

陸明軒跑進來就一陣大呼小叫,史添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仍敲擊着擱在腿上的外接鍵盤,沒答話。初冬的陽光披在他背上,溫暖明亮。

史添手頭有個自己創立的小公司,陸明軒說的是上個月A區的片區數據,是他們重點推廣的片區,目标是三年內覆蓋率達到90%以上,現在勢頭的确挺猛,但還不是翹尾巴的時候。

陸明軒過來蹲在史添旁邊打量他:“他們說你啞巴了,我還不信,看來是真的。”

史添連眼角的餘光都吝啬給他,淡淡道:“讓你做宣傳片,不是讓你拿着資料到處嚷嚷。”

陸明軒幹脆也坐下了,盯着史添的臉笑個不停:“哎呦第一次被人甩的滋味兒不好受吧?”

正戳到痛處。白依依一直沒有回複他,史添好不容易暫時忘記這件事,陸明軒又過來哪壺不開提哪壺。

見史添沉着臉當他是空氣,陸明軒笑着也坐在地上:“按住直接親到她投降就是了。沒有什麽是一個吻搞定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個。”

白依依就是被他強吻給吓跑了,史添再也不信他瞎說,直接下逐客令:“有空在這閑聊,看來可以把截止時間提前?”

“沒有沒有,我很忙很忙。”陸明軒趕緊起身走了。

陸明軒是走了,史添卻敲不動鍵盤了。

他盯着對面牆上的投影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悲憤地大喊一聲:“小胡,把手機給我!!!”

小胡沒聽見,他早就躲到樓下去了,要不然一天要被喊上三百回。

史添要手機無非三件事,看白依依有沒有回複、糾結要不要看醫院監控、糾結要不要再給她發信息。

白依依這一天又是白班,因為下午要考試,只能排早上的班。

早上給53床劉桂華辦理出院,她刀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長期的炎症也消除了,回去休養一段時間即可。

白依依給她做出院宣教,除了不要提重物、門診随訪等叮囑,還提醒她兒子,炎症導致的失禁已經好轉了,但是還是要注意觀察。

而後又指導劉桂華鍛煉肛門括約肌的方法,這些都是她自己加的,都寫在宣傳頁背面了。

劉桂華見她一直在說,打斷道:“你喘口氣吧,我記得的,我又不是癡呆。”上次她宣教過了,她還是不放心地反複叮囑。

碰見這麽個會嗆人的患者,白依依也是無奈。

有時候她會覺得劉老太跟她的母親有點像,內心深處是關心她的,只是嘴巴壞,說不出什麽好話。

給他們辦好了手續,提醒別落了東西,白依依又繼續忙活去了。

下午護工過來消毒、收拾床單位,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紙箱,搬到護士站:“53床的。”

護士長正好在,問道:“53床老太太出院了嗎?應該還沒走遠吧?”一邊打開箱子看看是不是什麽重要東西,卻見裏面全是猕猴桃。

裏面還有一張紙寫着拙樸的字跡:【自家種的,很甜的。謝謝白護士,謝謝醫生護士姑娘們照顧。】

幾個護士湊過來看,紛紛打趣沾光了。不過白依依已經去了行政樓的考場。

午飯她只啃了半個面包,等開考場的時間裏一直在啃書,行政樓的走廊窗戶大開,風一直在吹,吹亂得等在門口的護士們瑟瑟發抖。

終于兩點鐘考場開門,各科室來的護士百餘人,坐下來就像學生時代的考試一樣,衆人鴉雀無聲,主考坐在前面臺上,幾個監考發卷子、四處走動。

白依依深呼吸了一下,會議室座椅新換了人造革椅套,發出一股悶悶的皮革味,後面的空調暖風嗚嗚吹着,白依依衣服穿得多,頓感悶熱。

她盡量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忽略周圍悶臭的環境,開始答題。

第一道就是心電圖選擇題。

1、下列哪項不是窦性P波的指标?

A,P波時限0.10秒

B,P波肢導電壓0.25mv

C,II III AVF導聯倒置,AVR導聯直立

D,p-r間期0.12秒

……

一邊答題她一邊感到胃部隐隐作痛,本來就有些胃病,近來壓力又大,可能胃酸過多了。她只好一手按在腹部一邊趴着寫。

待兩個小時後卷子答完,深吸一口氣硬撐着,白依依又注意到那股沉悶難聞的氣味,混合着空調的熱氣一陣一陣的。

她平時吃的抗抑郁藥又有嘔吐的副作用,此時更是幾次反胃,又強忍下去。

後面一個監考的護士一直盯着她放在桌下的手,大概以為她想打小抄,卻見她掏出紙巾捂在嘴上幹嘔了兩下。旁裏的人都紛紛轉過頭看她。

白依依已經顧不上這許多,腹中胃酸都要嘔出來了。

監考忙給她順背,白依依臉色慘白将卷子塞給她,小聲道:“交、交卷。”說完便離了座位奔出門去。

大門一開,外面的冷風撲面一激,她打了個寒噤,扶着牆邊深呼吸幾次,終于感覺好點。

外面看包的老護士過來問她情況,這意料之外微末的關心讓白依依忽然想哭,強忍住了。

她勉強扯出一抹笑:“沒事,謝謝。”提上放在外面的背包往外走。

手機剛開機就進了電話,是科室的號碼。

陳菲菲在電話那頭道:“依依啊,你爸跟你老公來科室裏找你了。你快點回科室吧。”

白依依被這突入其來的消息釘在了原地。

“原來你有老公了,那你跟史添什麽關系啊……”明明是關心的語調,卻每一句都是幸災樂禍。

陳菲菲還在說,她都聽而不聞,視線模糊,只知道挂斷電話,腦中一片混沌,茫然地望着走廊窗外。

他們來幹什麽?他們跟科室裏的人說了什麽?她明明已經決定了回村裏跟他們好好談……

手機再次響起的時候,白依依忽然醒神,才驚覺自己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兩腳離地。

她頓時一身冷汗,連忙下來,進了旁邊的消防通道。

手機還在響,白依依接了。

“依依,是我。我給你發了紅嘴鷗的照片看見了嗎?江北區那邊很美很壯觀,滿天的飛鳥,你要不要去看看……”

聲孔裏傳出史添小心翼翼的聲音,白依依眼淚頓時湧出來,坐在樓梯臺階上捂着臉深深吸氣。

“依依?”察覺白依依這邊動靜不對,史添有些慌了,“你別不說話,我不打電話了,你別生氣,你在哪……”

白依依挂斷電話,科室電話又打進來,她直接關機。

白依依好像在哭。史添一想到這個可能,他就坐不住,立即下樓驅車去醫院。

他打電話給護士長,護士長告訴他白依依家人過來的事,不過她可能已經考完試回去了。

史添又改道去白依依租住的地方。

吳雨聽到門鈴來開門時,史添跑上五樓還有些微喘,門還沒完全打開他就問:“依依呢?”

吳雨:“還沒回來……”話音未落,史添已跑下樓。

61喝多了麽

嘉欣小區的房子、醫院小門那條路、科室裏,所有史添能想到的地方他都找過了。

史思、陸敏、陸明軒、馬曉、劉珊珊電話全打了一遍。

吳雨見他又跑回來,就知道他沒找到人,還在沒頭蒼蠅一般亂撞。

史添見吳雨搖頭,靠在外面樓道牆上,抓了抓自己寸短的頭發,實在想不出白依依還能去哪裏。

他去科室裏知道了張力偉來過的消息,猜測白依依難道回村跟張力偉拼了?

一想到這個可能,史添要瘋了,立即打電話讓小胡去查,他記得那個村子叫什麽“躍進村”或者“月景村”,那個爬圍欄的胖大媽說過的。

史添剛要下樓,吳雨卻叫住他,問道:“她有你家的鑰匙嗎?”

史添遲疑:“她指紋可以開鎖。可她如果要找我,怎麽會挂我電話?”

“如果你無關痛癢,她幹嘛挂你電話?”吳雨皺着眉認真道,“你聽着,她不會玩失蹤,她很理智。現在,你回家。”

史添看着她篤定的表情,可是仍覺得不可能。

她卻道:“信我。”

史添立即奔下樓去,驅車回家。

指紋開門的幾秒鐘他都覺得無比漫長,但是開門後,屋裏空落落的,沒有人。他不抱希望地拉開鞋櫃,愣了。

鞋櫃裏有她的鞋,白依依真的在他家!

“依依!”史添拍開手邊全部的燈開關,往正要樓上跑,忽然注意到陽臺邊的吊籃在晃。

他小心走過去,就看到白依依窩在裏面,抱着瓶紅酒仰頭喝了一口。

史添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說點無關痛癢的:“第一次見人紅酒對瓶吹。”

白依依不說話,垂着眼睛只是看着地面。臉頰微紅,長發散在肩頭,有一種微醺的憔悴。

史添在吊籃前的地毯上坐下,擡頭看她,輕聲道:“別擔心,他們沒說你什麽。我去過科室裏,他們已經走了。”

白依依與他對視,又合上眼睛,仿佛不忍見他。

史添想握着她的手,但也只是想想,又道:“他們只說了你不回家,讓大家幫忙找你、勸你。大家都忙着接術後患者呢,也沒辦法真的幫他們找你。”

說着他又笑笑:“聽說你跟我相好,張力偉還極力撇清呢。他絕對不會說你是逃出來的,他覺得丢臉。”

“沒事兒,該休息休息,該上班上班,不用理他們。”他嘴上說着不用理,心裏已經盤算着怎麽整張力偉。

即便白依依不願意他插手,他可以做得隐蔽些,比如整垮張力偉的生意,讓他無暇再來煩擾她。

“餓嗎?我給你煮面吧?我已經學會了。”說着,他要起身。

卻見白依依搖頭,睜開眼睛看着他。

史添幾番猶豫,終于開口道:“依依,我想了個辦法,你如果不喜歡我靠近你,又不好意思直接告訴我,你可以碰碰我的小拇指,或者捏捏我的耳朵,我就明白了。”

說着,他擡手伸出小拇指。

白依依垂眸看着手中的酒瓶,燈光在瓶中折射,酒液晃動着猩紅的光澤。

她從吊籃下來,擋開他一直等着她回應的手。

史添的眸光黯淡下去,以為她要走了,卻見她蹲下來,看着他。

“嗯?”史添眨眼。

“我喜歡你。”她喃喃道,看着他的眼睛。

史添心口一窒:“……什麽?”

“變态,我喜歡你。”她小聲重複,白皙的面頰泛着紅暈,眼裏一層薄淚。

即便你有那麽多變态的壞毛病,可是還是忍不住,好喜歡你。

史添一時難以判斷她的意思,是他酒喝多了嗎?可是喝酒的明明是她。

“我聽見了。”他道,握住她的手。

白依依将手抽走,仰頭又喝了一大口酒。

史添固執地握住她的手:“我聽見了,你不能賴的。”

白依依将瓶子扔開,抽回手,面對面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臉,看着他的眼睛。

周遭寂靜,只有酒瓶咕嚕嚕滾走的聲音,大半瓶醇紅的酒液灑在地板上。

史添後仰,手撐在身後看着她,不敢動,不知道白依依這是怎麽了。他喉結滑動:“你……”

白依依吻住他。閉上眼睛。

如同晨曦的花瓣落入蘊蓄着一夜靜谧的湖水。一瞬的心悸之後,是小心翼翼的沉浸。

而後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傾覆。

唇舌糾纏中,酒的醇香瞬間侵襲了史添的理智,他只感覺白依依氣息好燙,以為她是動情所致。

剛要沉溺下去卻又覺得不對,他掙紮着抓住最後一絲理智,唇瓣稍分,抵住她的額頭問:“發燒了?”

白依依不答,追吻上前。

史添完了,何曾見過白依依如此主動,只覺胸腔血液如烈火烹油般滾燙洶湧,再也顧及不了那麽多……

……

這一晚他摟着她沉沉睡去,她卻沒睡着,只覺得渾身散架,碾輪碾過一般。

他的房間,黑暗之中,只有窗外隐隐遠燈微光,勾出事物大致的輪廓,兩個氣球還飄在床尾,隐約見燈線交纏。

白依依輕輕撫摸史添的眉峰,聽着他呼吸勻緩,心頭柔軟。

又不免覺得悲戚,仿佛只有這時,他才确定是她的。

不用憂心什麽未來,如果她只想這一晚屬于她的話,那麽她已經完美得到了。乖順的史添,強勢的史添,羞窘的史添,沉溺的史添……

次日史添醒來,餍足地伸展身體,伸手去摸身邊。但是邊上被褥早已冷卻,只有他自己。

他心驚坐起環顧。清晨的陽光落在地板上,折光耀眼,房間莫名顯得空蕩蕩的。

“依依!”史添起身穿衣服,衣擺掀過帶起的風拂動櫃面上的一張紙,上面還壓着一個U盤。

紙上是白依依的字,上面只寫着:兩清。

史添心中一痛。

她是在說她欠的用身體來還麽?她将他看成什麽人了?又将她自己看成什麽人了?

就知道白依依一給他好臉色,就一定有更殘酷的在等着他。

“你說兩清就兩清麽,要被你折磨死了。”他恨恨地将東西收起來,胡亂扣了兩個扣子,拿上手機打電話,快步追出去。

此時白依依開門回到家,于玲在給小貝貝喂奶,吳雨正吸溜着面條看電視,轉頭招呼道:“回來啦。”

白依依關上門,換好拖鞋,站在鞋櫃邊看着吳雨,好一會兒忽然道:“我跟他做了。”

于玲意外地擡頭看她。吳雨笑噴了,連忙捧穩面碗。

吳雨就知道白依依一晚上沒回來八成是這樣,可是她一開口就是這句,配上還有點回不過神的表情,莫名喜感。

昨天白依依很想很想見到史添,可是在他家裏等着他又很怪異,想走,可是又想見他,見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又想走。

幾番猶豫簡直被自己煩暈了,希望自己不要想那麽多,幹脆去拿了瓶酒。也沒喝多少,就演變成那樣了。

理智上白依依已經接受這件事了,還記得将帶在身上的U盤給他,還認真跟他聲明他們之間已經兩清了,這U盤裏的文檔真是她嘔心瀝血寫的。

只是此時慢兩拍地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做了件出格的事?一件從未想過的誇張的事,竟就這麽發生了?

“接下來什麽打算?”吳雨又塞了一大口面,含糊問道。

什麽打算……聞着空氣中湯面的淡淡香味,白依依感覺胃裏酸水滔滔。

他大爺的,管他什麽打算。白依依鑽進廚房:“還有面嗎?餓死了。”

62我會等你

史添過來的時候,吳雨正好下樓撞見他,在他開口之前就答道:“她在,回來了。”說着将手裏的垃圾袋交給他,“去丢了,不然不讓你進門。”

史添:“……”

吳雨可算是他的神級助攻了,丢個垃圾袋算啥,史添立即提着袋子屁颠屁颠下樓。

白依依吃過早點、洗漱過,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吹頭發,手機充上電開機,沒一會兒一個座機號碼打進來。

旁邊沙發上的吳雨伸腳點了點白依依,示意茶幾上:“電話。”

白依依停下吹風機,看號碼應該是張力偉。

白依依都不禁覺得這個張力偉真是閑的慌,她一開機就打進來,那得是幾點開始就一直打電話?

不過這次白依依腦中閃念,有了辦法,示意吳雨:“接。”

吳雨将電視靜音,幫白依依點了免提。那邊有人輕聲道:“老板,通了。”

然後就是張力偉的聲音:“今天我還去你科室,你不怕丢臉倒黴你就繼續躲。”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她總得上班。

白依依漠然道:“你不用去,我不在那裏。”

張力偉笑了:“我管你在不在。你說今天我是帶上你媽,還是帶上你奶奶一起去?”

說着還故意學着女人八卦的調子道:“那個工作認真負責的白依依啊,竟然連自家爸媽都不見,真夠孝順的!”

“有件事告訴你,”她握緊了吹風機,深吸一口氣,盡量從容不迫道,“記得上次那個護着我逃跑、挨了你們一磚頭的男的嗎?你聽着,他叫史添,我跟他做過了。”

張力偉那邊忽然就沒聲了。

白依依繼續道:“聽懂了嗎?我說我跟他上床……”

“操!”張力偉暴喝打斷她,罵了一堆髒話,要多髒有多髒。

白依依卻心情頗好,她料到張力偉有處女情結,這下他該放棄了,因為再糾纏也不會得到他想要的。

誰知他突然停下謾罵,叫道:“你說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真沒見過這麽自欺欺人的,白依依也不着急,冷笑道:“要我告訴你他的尺寸嗎?要我告訴你我們一晚上幾次嗎?”

她說這些純粹是為了給張力偉找不痛快,什麽尺寸幾次根本沒有餘暇留意,跟一場渾渾噩噩的大夢一般不敢回想,只是此時當然是怎麽氣人怎麽說。

只聽那邊一句吼聲:“你給我等着!”咔嚓一聲摔了電話。

顯然這一招暴擊張力偉,白依依完勝。幾個月以來,白依依第一感到如此解恨,簡直不要太爽氣。

吳雨在旁邊的沙發上已經笑翻了,指了指大門的方向。

白依依回頭,就見史添站在門口,兩手捂着耳朵,臉頰飄紅:“我什麽都沒聽見。”

“小雨!!!”白依依瘋了,撲過去拿靠枕砸人。

門為什麽會開着?!史添為什麽知道她的住址?!看到史添來了居然也不提醒她一聲,豬隊友,要你何用?!

吳雨從沙發上跳起來跑了,出門買好吃的去。

白依依當史添不存在,面無表情地吹幹頭發,回房間補覺。史添敲敲隔斷的房間門:“依依姐姐我可以進來嗎?”

于玲從主卧探出頭來:“噓!”

白依依開門将史添拽進房間裏,于玲家噪音制造機小貝貝好不容易睡着,再吵醒夠他們喝一壺的。

隔斷間鋪着墊子,所以要脫鞋,白依依将自己拖鞋丢在他腳邊,然後就不管他了,爬上床窩進被子裏。

近日應對檢查上班時精神緊繃,下班一直緊張複習,晚上吃了安眠藥也睡不好,昨夜又折騰,她實在是困得不行。

現在解決了史添和張力偉,心頭兩塊大石放下,她沾着枕頭就睡着了,也不管史添在房間裏看來看去。

快中午的時候,于玲開油煙機,機子太老嗚嗚作響,小貝貝又哭了。

白依依被吵醒,就見史添趴在床沿,看着她。

她睡得臉頰紅撲撲的,好想親一口,但是他忍住了。

“我們好好聊聊好嗎?”他說,還眨了眨眼睛。

白依依從被窩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史添乖乖的時候、賣萌的時候,真的很惹人疼。

明明一張峻毅的臉,卻說着軟萌的話,是他抛棄臉面最大程度的示弱。就像狗狗躺倒露出自己脆弱的肚皮求摸摸。

明明已經得到了他最想要的,卻還追過來。她還能給他什麽呢?

“你能等我三個月嗎?”她輕聲問道。

本想說五個月的,又覺得太久了。三個月後,她大概能收拾好一身的爛攤子,家裏好好談過、控制好抑郁症、工作穩定,那時候的她,才有心思去考慮未來的事。

史添想問,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他要等到她自己願意說的那一天,不能逼問。

他握住她的手:“我等你。同時我希望你知道,我珍惜你,”他親了親她的指尖,眼睛仍篤定地望着她的雙眼,“我愛你。”

白依依有一瞬間的動容,眼中有淚,直接答應跟他在一起的話語差點沖口而出。

但她死死忍住了,緊咬住嘴唇,縮進被子裏,悶悶道:“你回去吧。”

越是重要的事,她越不得不瞻前顧後。她想給他一個好一點的自己,起碼對未來不那麽悲觀的自己。

史添隔着被子抱了抱她,終于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下午吳雨回來的時候,白依依已經做了午飯,正對着小桌敲打她的12寸小筆記本電腦,寫新的一份文檔,關于護士職業層級的思考。

沒寫一會兒就覺得困倦得很,額頭發燙,應該是發燒了。灌了一大杯開水稍微感覺好點,一手撐着額頭繼續戳鍵盤。

見吳雨進來,便問她:“吃過飯了嗎?”

吳雨端着一個紙碗,手中一根竹簽子:“臭豆腐,要嗎?”

白依依笑了,張嘴接了一塊,吳雨将手中的小袋子丢給她。

“嗯?”她舔着嘴角的醬料,打開一看,是事後避孕藥,“……”囧了。

還有退燒藥、冰冰貼。誰說吳雨是豬隊友來着?簡直神級隊友。

之後兩天,這個神級隊友有事兒沒事兒就抱着白依依的手機,手機鍵盤她用不利索,就給史添發微信語音,要吃這個要吃那個。

史添中午來一趟、晚上來一趟,白依依和于玲飯都不用做,跟着蹭吃蹭喝。

史添問吳雨怎麽不買個手機方便聯系,吳雨看他一眼:“身上帶個手機,然後像你一樣随叫随到嗎?”

史添服氣,抱拳作揖。心裏則十分感謝吳雨,她要是不叫自己來,他真不知道白依依願不願意他來。

手機的确是工商社會的效率利器,本來白依依在家裏休假睡大覺的,護士長給她發來幾個文件,讓她有空幫忙看看。

白依依只好苦哈哈地查看這合起來有一百多頁的文件。

史添則由此發現了一個安全話題,只要跟白依依聊工作,她總是放松的。史添就問她那U盤裏他看不明白的地方,白依依就樂意跟他講。

兩天後白依依上班前,将整理好的文檔發給護士長,護士長頗為意外。

63很怕疼的

早上交班完畢,立即開始晨間大輸液,五個責任護士推着治療車滿載藥水去各個病房裏給患者輸液。

待白依依完成輸液,将治療車推回護士站補充材料,卻見護士站的臺面上放了一大捧白玫瑰。

“這是誰的花?”白依依随口問了句,進準備室拿備用的碘伏棉簽。

出來便見鐘巧、劉珊珊擠眉弄眼看着自己,劉珊珊笑嘻嘻道:“也不知道是誰送的、送給誰的。”

史添剛來過,只是遠遠看了白依依一眼,放下花就走了,還對她們“噓”了一句,示意別說。

白依依讓他等三個月,他自是保持距離乖乖等着,不敢随便招惹,只是之前張力偉等人來過,不知道旁人如何忖度白依依。

他已經向衆人解釋過,張力偉只是一廂情願地擺了訂婚宴。讓衆人不再提此事,以免白依依尴尬為難。

他又不便跟白依依邀功,只過來看了眼,送了花來,希望她能心情好些,盡快揭過那些不愉快的事。

他卡片上不寫白依依的名字,也是希望她不要有壓力。

而此時陳菲菲在電腦前坐下,摘了花捧上的淡藍色卡片,念道:“送給胃腸外科的白衣天使。”

她念完冷笑兩聲,将卡片丢在桌角:“也不知道是哪個白衣天使。怕不是某些人腳踩兩條船,還心甘情願戴綠帽。”

上次考試時的不愉快,白依依早已抛在腦後,但陳菲菲卻覺得兩人已經結下梁子,見面愛答不理,說話冷嘲熱諷。

白依依自是聽出她含沙射影,卻并不生氣,因為她不想将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人身上。

白依依剛要直接走開,又覺得不對,說她無所謂,平白無故說史添,不行。

此時她拿着一沓塑封的碘伏棉簽瓶子,便直接拍在陳菲菲旁邊的桌面上,“啪”的一聲脆響,将陳菲菲吓得一顫。

她不禁叫道:“你幹什麽呀你?!”

白依依:“專心工作,別亂嚼舌根。”陳菲菲擡頭看着她冷銳的眼神,竟一時反駁不了她。

待白依依轉身,陳菲菲立即站起來:“你誰啊你,憑什麽吆五喝六!”

一陣清嗓子的聲音,衆人轉頭,護士長正從外面過來。幸好不是別的科室的護士長,不然這扣分可有得扣了。

護士們各自散開去,護士長道:“依依,來一下談話室。”

陳菲菲暗自得意,白依依家裏人來科室胡攪蠻纏的醜事,護士長當然要找她談話。

白依依只得跟去談話室。

護士長指了指她手中那一沓棉簽盒:“拿那麽多做什麽?”

白依依只是心中不安握在手裏便帶進來了,解釋道:“剛才想補充一下責五治療車的格子,順便看看其他車缺不缺。”

護士長示意她坐,淡笑道:“怪不得你每天這麽忙。”

白依依一時不明白這話什麽意思,手指将塑封都摳了個洞。她還在試用期,出什麽纰漏都可能被辭退。

卻聽護士長道:“自己要補充材料,就想着別人是不是也缺東西;跟患者宣教,說得細又反複;要你幫忙看看材料,你直接幫忙整理歸類。”

白依依做事細,也的确因此會多花點時間,于是顯得整天忙個不停。想來應該不是在批評她,她班裏的工作都有好好完成。

聽到資料的事,她便主動問了:“阿長你發給我的資料,不知是要做什麽用?”

資料中全是多學科協作診療模式的案例,這跟嘉欣這種傳統分科醫院并不相幹。

護士長只說讓她看看資料、講講想法,她并不清楚目的,自然沒有什麽針對性的想法,只能将資料歸類、簡單寫了幾句對比。

護士長:“我們醫院VIP部,三年前開始多學科協作診療模式,這你知道嗎?”

白依依搖頭。

護士長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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