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嘉欣在多科協作方面已經有了長期探索實踐,而江北的新院區将在明年下半年投入使用,計劃新院全院實行這種模式。”
嘉欣在全國十四家分院都在為這次轉型提供資料,這裏是總院,與新院直接對接,責任更重。
護理部明年的主要工作重點就是組建對應的護理團隊和各種預案,護士長楊愛芳是負責人之一,需要招兩個專業人士幫她。
白依依資歷雖低,但年輕人對新型模式和電子化作業更容易适應,且她做事細致,有後臺也不跋扈,護士長對她頗為中意。
白依依還要上班,不然她組裏的醫囑都沒人去執行,護士長只簡單介紹了一些,要她回去考慮一下。
如果應允的話,那這個月出科後,就不再安排輪轉,而是去VIP部鍛煉一下。
從談話室裏出來,白依依接了鈴去病房。她知道護士長是認可她才跟她談這件事。
只是照護士長的意思,以後還有諸多後續事宜,開會或整理資料,會占用下班後的私人時間。
工作時不宜分心,白依依踏入病房後便暫時不去考慮這件事。
“護士,我媽手腫了。”57床的患者家屬陳如玉迎上來。
白依依:“好的,我看看。”一邊應着,手中已經将調速器打到最底阻斷輸液。
吳曉玉小燙卷的頭發披着,盯着白依依瞧。她是前兩天入院的,白依依正放假,于是此時瞧着眼生。
看到吳曉玉手背上鼓起一個包,白依依輕輕撕固定留置針的薄膜,同時解釋道:“液體外漏了,這個得拔掉,重新打一個。”
“嘶,你輕點!”吳曉玉看了看門外,“那個老點的護士呢?”
白依依也不知道她指的是誰,便道有什麽需求可以跟她說。
吳曉玉眼神直白地打量了她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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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想起這個吳曉玉可能很快要做手術了,可以考慮直接打8號粉紅色針,這樣可以少挨一針。便去翻看病歷。
吳曉玉的病歷上果然新開了術前準備的醫囑。白依依便拿上8號針。
吳曉玉見她回來,道:“小護士啊,我很怕疼的,你輕點……你不會是實習生吧?”
白依依笑笑:“不是。”患者普遍不歡迎實習生,這麽直白的卻也不多。
吳曉玉:“這針這麽粗啊,我看見針頭就發憷,你可要打準,別用了兩天就沒用了。”旁邊她丈夫陳雪峰、女兒陳如玉都看着白依依操作。
白依依給她紮止血帶、腕上消毒:“大姐,你要是害怕呢,你就別看。疼是有點疼,不過就一下子,咱都是生過孩子的人了,什麽疼挨不過去,你說對不對?”
吳曉玉看看站在旁邊的女兒,笑了:“護士,你比我女兒還小呢,叫我大姐。”
白依依将新針具同輸液器連好:“現在我要開始了,別動啊,一下就好了。”
吳曉玉:“我不動我不動……”
針頭紮入皮下,平推入血管,退導針,餘下導管部分推入,薄膜固定、膠帶固定,松止血帶,調滴速。
吳曉玉見白依依從躬身到站直了,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好啦?”
白依依收拾治療盤:“嗯,好了。”
吳曉玉笑了:“不怎麽疼,有一點,還行。”
白依依順便給她預告一下下午會來給她做術前準備,吳曉玉應了,只是到了下午的時候她又不配合。
64白色藥片
白依依給吳曉玉解釋了好半天備皮是為了防手術感染,在她女兒的幫忙勸說下,她終于同意。
床簾拉起來,白依依拆備皮包、戴手套、鋪巾、敷滑石粉,可剃刀剛刮一下吳曉玉就抖了抖,問道:“護士,你這刮胡刀是不是別人用過的?”
白依依有些無奈:“這是一次性用具,剛才你也看到了,剛拆封。”
吳曉玉“哦”了聲,刮了一會兒她又叫了:“護士啊,我疼得很,你是不是刮破了?”
白依依只好讓她女兒進來下,讓她看看有沒有刮破。
陳如玉進來連忙道:“沒破沒破,護士你繼續。”臉上帶着歉疚的讪笑。
好不容易折騰完,白依依給她更換飲食牌,一邊将床頭卡片換成“禁食”,一邊叮囑道:“今天晚餐後就不要再吃東西了,明早醒來後就不要再喝水了。”
吳曉玉應了。
結果第二天白依依上中班的時候,就見她女兒來問:“護士啊,我媽不小心吃了個蘋果,就剛才我跟我爸吃飯去了……現在怎麽辦?”
什麽叫不小心吃了蘋果?吳曉玉手術排在第五臺,一直沒見護工過來接,大概是實在等不住了。
白依依隐約能明白吳曉玉這是在排斥手術,她是因胃癌入院,即将行胃大部切除術,但是特別擔心手術會出問題。于是會各種故意或不自覺的拖延。
手術只好改期,吳曉玉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白依依跟陳如玉講了自己的猜測,讓她多跟母親聊聊天,排遣她心裏的焦慮。
陳如玉略知心理學知識,立即明白了白依依的意思。
中班的工作告一段落,晚班的護士來接替了,白依依便去談話室吃晚餐。
她帶了便當過來,放在微波爐裏加熱後,菜香騰起。只不過她慣常沒什麽食欲,加上藥物副作用更加厭食。
只是不好好吃飯身體只會每況愈下,她每天都在逼自己多吃一點。白依依打開手機,三兩下翻到史添的照片。
不由地想笑,現在的她真是拿史添的臉下飯啊。
一邊翻照片,一邊将飯菜全都吃下去,不知道史添要是知道了會作何感想?
她打開藥盒,倒出今日份的藥,将幾顆藥片一齊送入口中。
剛端起水杯,聽到門邊細微響動,她轉過頭就見史添在門邊正看着自己,也不知道來了多久。
藥片落到咽喉處,她頓時嗆了,低頭咳了兩下口中苦得不行,連忙喝水。
史添過來看她的藥盒:“你在吃什麽藥?”
白依依喝下半杯水沖淡口中苦味,低頭收了藥盒和餐盒:“……感冒藥。”
前幾天她感冒發燒史添是知道的,此時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随口拿來胡謅。
史添皺眉:“還沒好嗎?”說着用手背試她額頭。發燒已經退下去了,只是還是不放心。
之前白依依發燒的時候他明明察覺了,最後還是色令智昏折騰了她一晚上,自是尤其內疚。
“好得差不多了。”白依依起身往外走,“你怎麽來了?”
史添一段時間沒扮護工來閑逛了,白依依當然知道他那是故意要黏着她才做什麽調查員,此時又穿着護工衣服來不務正業,她可要趕人了。
史添給她看自己左手中的筆記本:“寫報告,有不明之處可以直接問你。”
她有什麽可提供指導的?白依依将信将疑,洗了手回護士站。
史添落後一步,剛要關上談話室的燈,目光落在地上,在凳子腿邊看到了一枚白色的藥片。
應該是剛才白依依嗆咳,将一枚藥片咳出來了。他将藥片撿起來,剛要去問白依依,卻覺得這藥片不像是感冒藥,自己從來沒吃過這種。
他拿出手機,翻到藥房小哥的微信,拍了兩張照片給小哥發過去。前陣子史添在科室裏核對口服藥,請的就是這個外挂。
可憐小哥一邊藥房上班,一邊還要教史添辨識藥片,早就被煩死了。
過了幾秒小哥沒回複,史添直接撥打語音。
“大哥,我已經下班了!”那邊接起來哀怨道。藥房領導讓他別得罪史添,可是也別太過分不是?
“今天就一顆藥,給你發獎金。”史添催道,“快看看剛發你的圖片。”
小哥免為其難道:“等一下。”
史添将藥片放在凳面上也看着,一時忘了站起來。這枚藥片白色長橢圓形,一側凹紋是50和MG,另一側則為ZOLOFT。
藥房小哥:“Zoloft?是左洛複,也就是鹽酸曲舍林,選擇性五羟色胺再攝取抑制……”
史添打斷他:“說人話,幹什麽用的?”
藥房小哥:“抗抑郁。”
史添沉默。跟白依依相處以來,他早已隐隐有了預感,只是往神經衰弱那方面猜,此時聽到“抑郁”二字,不免心頭一凜。
挂下語音,史添起身坐在凳子上,看着手中的藥片。
所以白依依一直不接受他,是因為對任何人事都過于悲觀嗎?還是覺得她自己不夠好?也許都有吧。無論何者,都教他心疼得不行。
她為什麽不告訴他呢?仍将他當做外人,還是怕他因此嫌棄她?
白依依以為他就坐在談話室裏寫他的報告,就沒來打擾他。史添在談話室面朝門口獨坐良久。
此刻他就算拿着藥跟她問清楚,也無濟于事,她不會因為他知道了這件事而信任他,說不定還會反感他刺探她的病情。
究竟如何才能讓她相信自己、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絕不會因為她的抑郁而離開她,他真是心疼還來不及呢。
說不定她也不願意他心疼,她從未向他示弱,從來只要他平等相待,絕不相欠,更不要他可憐。
因為這種種原因,所以明明喜歡他,卻不肯接受他,是這樣嗎?
諸般思緒在史添腦中纏繞,他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
他打電話給史思:“姐,我是不是看上去很不可靠?”
史思不知道他這是發什麽神經,一向自我感覺良好的史添竟然會問這種問題。
她立即道:“沒有啊,你很可靠啊,放出去坑人,一坑一個準。”
史添:“……”這算哪門子好話?他不死心地又問,“我也很會照顧人,你們沒看出來嗎?”
史思遲疑道:“你攤上啥事兒了?誰那麽想不開要你照顧?”
史添煩躁,恨聲道:“別忘了你還得賠我媳婦兒,要麽跟你的年終分紅說再見吧。”整個集團的信息安全都掌控在他手中,到財務那裏改個數字還是很簡單的。
史思立即道:“喂!別沖動!我和敏姐已經有安排了,你千萬別沖動!”
史添又覺得無趣,追心上人還要各種外援,應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中班下班了,白依依又去跟吳曉玉聊了聊,給她講了大致的手術流程,讓她有個心理準備,有疑問就提出來,實在覺得緊張就看看書報轉移注意力。
而後叮囑家屬多聊聊,設想術後生活習慣要做哪些調整。
陳如玉送白依依出病房,非常感激地牽着她的手:“我媽就是太緊張了,謝謝啊。”
手術畢竟是大事,醫務人員也許見慣了,而每個患者都是第一次。白依依表示理解。
史添跟着白依依出了科室,兩人在夜裏空曠的電梯轎廂裏。
白依依在低頭戳手機,幾個界面翻來翻去,就是避免跟史添交流。看到陸敏發來的信息,便回複她。
史添忽然道:“我臉上有什麽?”
白依依轉頭:“嗯?”不明所以地認真看了看他的臉,“沒……什麽?”
史添笑了。
白依依:“……”她不說話了,知道史添又在嘴賤逗人玩,還笑得那麽撩。
電梯門開,她立即出去。
史添跟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依依姐姐對別人都那麽溫柔,卻很少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更是從未對他說過難處和心事。
他始終是個外人。
65有病治病
敏敏花園冬日祭。
往年都是陸敏邀請一些朋友來聚會,白依依趁着寒假來參加過兩次。不過那都是夜晚的時候,大家圍着篝火坐在草地上吃點心、聊天。
而這次陸敏将冬日祭換了地方,時間也改到了下午。
這一天正好白依依夜班,白天無事,接到陸敏的邀約就答應了。
本以為也是以前一樣只是朋友小聚,便帶了吳雨一起,陸敏自是歡迎,還派了車來接人。
結果到了地方才發現,好像被坑了。
白依依和吳雨由管家韓叔引進來,到後院裏的白色木桌邊坐下。
遠處小陽臺上,史思遠遠看見她們,朝陸敏比大拇指:“還是敏姐厲害。”
史思約了白依依兩次,約不出來,倒是陸敏開口她才來。
“走吧,該過去了。”陸敏放下茶杯起身,“先說好了別太刻意,不然下次她就不信我了。”白依依可不是一般的敏銳,她可不想為了史添而丢了這個朋友。
史思剛要應下,眼尖地看到花園長廊的另一邊來了兩個人,她皺眉:“那是……她們怎麽又來了?”
“嗯?”陸敏回頭望了一眼,“徐阿姨和……不認識,你家親戚?”
“徐阿姨想撮合她侄女和史添。”史思連忙下樓過去,一邊解釋道,“史添偶爾才回這裏,她們還锲而不舍地來。”
這個徐豫珠徐阿姨脾氣可不好,史思有不好的預感,希望她別跟白依依她們起矛盾。
徐豫珠帶着侄女徐心蕊,兩人熟門熟路地從長廊走到花園裏。
這一天午後陽光淺淡,披拂在人身上。微風輕柔,周遭都是常青樹木,草皮因入冬變成深青色,葉片晃動。
白色桌椅就擺在草地裏,頭頂一把白色長傘,陰影罩住桌面。
徐豫珠張望了一下,只看到史思等四人坐在園中桌畔,便過來道:“思思啊,你媽媽呢?我們約好了喝下午茶。”
說着,徐豫珠和徐心蕊都坐下來,打量着桌對面的白依依和吳雨。
史思疑惑不解,她知道今天下午父親母親要去看望朋友,母親蘇薇怎麽會單獨又約了徐阿姨?
史思給幾人倒茶:“剛看見她在準備出門,要不您打個電話?”
蘇薇卻已經過來了,她從花園的另一側穿越草坪過來坐在陸敏邊上。
蘇薇是個典型的東方美人,烏發杏眼,氣質也好。她長發挽在腦後,一身長款酒紅毛呢外套,內襯黑色衣褲,腳着長靴,別有一種女人味。
她坐下後看了眼自己腕上小巧的腕表。
史思見蘇薇這動作,就知道她不想浪費時間,徐豫珠兩人是計劃外出現的。
史思向蘇薇介紹了下白依依和吳雨,又向她們介紹了下自己的母親和兩個親戚。
蘇薇聽到白依依的名字,知道這就是史添常挂在嘴邊的姑娘,頓時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白依依打理得比較随意,白色針織衫外面套黑大衣,濃密的長發松散地紮在身後,鬓發沒紮住就從耳際垂落,兩眉凝黛,眸含秋水,閑适之中更顯清麗出塵。
不動聲色地将人看了一圈,而後蘇薇才輕抿了一口杯中紅茶。怪不得史添整天魂牽夢萦的。
白依依被看得莫名其妙,扯着嘴角笑了笑。
史思正要帶着白依依她們去屋裏坐,反正跟徐阿姨她們聊不到一起,卻聽蘇薇道:“我們很快走了,你們就在這坐吧。”
徐心蕊贊了幾句蘇薇的衣服,幾人都是笑盈盈的。
徐豫珠問到史添又沒在,她嘆道:“小添真是忙啊,回國這麽久了,阿姨連面都見不到一次。”
她一心想讓侄女跟史添多接觸,可是就是碰不到面,不過在蘇薇面前混個臉熟也好。
徐心蕊微笑道:“在學校裏的時候他就很難約,約十次才見到一次,還是趁着他們專業會交流去的。”
蘇薇看着白依依,淡笑道:“聽說史添這段時間在你那兒?”
“嗯?”白依依聽她們聊衣服有點走神,這真不是她擅長的話題,在醫院裏能解釋操作和健康宣教,在家常場景下她就詞窮。
見衆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白依依笑笑:“工作上有點接觸。”
史添在她哪兒?什麽意思?工作上接觸?徐豫珠心下疑惑,拐彎問道:“這位白小姐在哪兒高就?”
“嘉欣醫院。”感覺到徐豫珠言語中的試探意味,白依依也不想轉彎抹角的,直接補充道,“護士。”
徐豫珠還以為白依依是同個辦公室近水樓臺,聽她說出職業,頓時不擔心了,笑道:“護士好啊。”
“我們心蕊啊,跟小添是校友,也是本碩連讀的。女孩子嘛,讀了這麽多的書,結果就是一點動手能力都沒有。”
說着,徐豫珠拿起徐心蕊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手背:“你看她這雙手喲,哪是會幹活的。還是護士好啊,早點進社會,什麽都會。”
有點心眼的人都能聽出來,這話裏帶話似誇實貶,看不起勞動人民。
陸敏和史思都不以為然,都不接茬。蘇薇則端着茶盞望着遠處,也不說話。
白依依沒在意,只是笑笑。
徐心蕊腼腆笑着,對着白依依尤其笑得甜美,牙齒白瑩瑩的。白依依咂摸出點挑釁的意味。
吳雨在旁邊一直在挖水果蛋糕,一邊低頭吃,一邊忍着笑,覺得自己是在看八點檔肥皂劇。
場面一時冷下來。徐豫珠只得找話題道:“這位吳小姐哪裏高就啊?”
吳雨擡眼:“我嗎?我無業。你們繼續聊,別理我。”
徐豫珠心裏頭穩操勝券,覺得這兩人都不成威脅,便笑了:“嗨,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有個性,不找工作,爸爸媽媽也不張羅一下?”
吳雨剛要将藍莓送入口中,聞言放下小匙坐直了,看着徐豫珠冷笑道:“您午飯吃的是鹽吧?”
在座的略一思忖都能反應過來,這是在吐槽徐豫珠太閑了,管別人的閑事。
只有白依依知道吳雨此時心情極差,她不喜歡別人提她父母。
徐豫珠見蘇薇、陸敏她們都拿杯子掩飾笑意,頓時不高興地瞪着眼睛道:“欸這孩子怎麽說話呢?”
徐心蕊打圓場道:“這位吳小姐說話真是風趣,必定有她的門路,我們包容些,不要以常理來評價她才好。”
徐心蕊這話得體,顯大度,徐豫珠又笑了:“是呀,阿姨年紀大了,沒見過世面,只道不正常的要去看醫生才好呢,哦?白醫生?”
說罷又好像才想起來,她改口道:“說錯了,是白護士。”
白依依放下茶杯,看着徐豫珠的眼睛微笑道:“您知道甲亢嗎?”這是徐豫珠非要找茬,就別怪她反擊了。
徐豫珠笑容僵住,手不自覺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她的頸項上做過激光祛疤,手術的弧形刀口幾乎看不見了,還是被她看出來了?
白依依見狀,知道她之前應該是做過手術,加上徐豫珠略有凸眼征、脾氣這麽差,于是道:“有空去查下吧,該是複發了。有病治病。”
這是說誰有病呢?!徐豫珠氣得不行,又沒辦法怼回去,內傷不已的同時心裏驚疑——白依依怎麽知道她以前得過甲亢?還複發?
徐豫珠梗着脖子問道:“你有什麽憑據?”
“查一下圖個安心也好。”白依依拿起茶壺給衆人添茶,輕描淡寫道,“另外您牙頸部有楔缺,刷牙太用力,建議補牙。右上的烤瓷牙跟牙龈有縫隙,該換了,建議暗一個色號。”
話音落下,她擡眼向徐豫珠微微一笑。又覺得無趣,垂眸繼續倒茶。
徐豫珠立即合上嘴巴,徐心蕊也不笑了,兩人相視一眼。
白依依最後輪到給自己添茶的時候,壺裏已經沒水了,史思忙接過來:“我去加水。”
史思說着,側身暗暗給白依依比了個拇指,徐豫珠的臉色變換不要太好看哈哈哈!
蘇薇托着腮,白依依的神色變化盡收眼裏,她又看向徐心蕊,笑容溫煦道:“小蕊的牙倒是好看。”正好她對醫學美容有點研究。
徐心蕊抿嘴,勉強笑笑。她是整排的全瓷牙,臉上是動過刀的,如果被說穿就不好看了,于是坐立難安,幾欲先走。
“你們在這開什麽會呢?”史添遠遠道,衆人回頭,就見他一身熨帖的黑灰格子休閑西服,修身穩重,又不失年輕英氣,正往這邊來。
66要命狗糧
史添走近,才看清側對自己坐着的的确是白依依。
白依依竟然真的到他家來做客?還見了他的母親?
史添又意外又驚喜,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跟衆人點頭招呼,搭着白依依的椅背看着她,輕喚道:“依依。”
其語氣之溫軟,叫得白依依虎軀一震,衆人的目光再次聚過來,她這次是完全沒辦法招架。
陸敏故作生氣道:“姐姐都不叫,先叫依依?”
蘇薇接茬笑道:“媽都沒叫呢。”眉眼中全是笑谑。
徐豫珠跟史添不甚熟悉,只道是個青年才俊,年節聚會碰見的時候都是客氣正經的樣子。
徐心蕊也是頭一次見史添這副笑意溫柔的樣子,就像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白依依只得低頭喝茶,餘光見吳雨也是一臉揶揄,真是出離憤怒了,她明明什麽都沒做,這就是傳說中的躺槍嗎?
史添看出白依依窘迫,連忙救場:“薇姐今天真漂亮……”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有人道:“沒大沒小,也不怕讓人看笑話。”史正躍也來了。
史思和史添管自己老媽叫“薇姐”,在家裏怎麽叫都成,有旁人在,真是鬧笑話。
不過史正躍也只是随口一訓,并不生氣。他一身黑西服,有種中年人的寬厚穩重,面容跟史添有三四分相像。
他跟蘇薇兩人下午要去訪友,在前門等着蘇薇去招呼一下親戚,等了好一會兒見她不來,就過來看看。
簡單招呼了徐豫珠,見兩個生面孔,史正躍便問道:“這位兩位是?”
史思答:“爸,這是我朋友依依、小雨。”當着白依依的面可不能牽扯史添,只能說是自己的朋友。
此時白依依才确定,這是史家,陸敏坑了她。
但她也不能發作,只微笑道:“叔叔好。”吳雨也跟了一句問候。
史正躍扶着妻子蘇薇的肩,點頭道:“你們好你們好。好好玩,晚上留下來吃飯。”
吳雨笑笑沒應,白依依微笑道:“叔叔客氣了。”說話委婉,也沒答應吃飯的事。
蘇薇已經起身,拍了史正躍一下:“走吧,你杵在這年輕人玩不開。”
史正躍:“是了,我老頭兒跟你們阿姨先出門了。”
陸敏笑:“怎麽會,最喜歡薇姐和躍叔了。”
史思也嘿嘿笑:“去吧去吧,拜拜。”兩人都給蘇薇比心。
徐豫珠和徐心蕊想再坐一會兒,但她們是蘇薇的客人,又不敢跟白依依再交鋒,也連忙起身。
徐豫珠道:“我也要走了,小蕊你們年輕人玩吧?”
徐心蕊看史添完全沒注意到她這號人的樣子,留下來也沒人搭理自己,尴尬笑笑:“待會兒還有事,一起走吧。”
四人往回廊走去,史正躍攬着蘇薇,搓着手指比心,問她:“這什麽意思?讨賞?”
蘇薇不知道跟他說了什麽,史正躍忽然回頭,探頭猛瞧,輕聲道:“長頭發那個?”被蘇薇拽走了。
史思給吳雨端來茶點,道:“意外意外,別管他們,我們聚我們的。”
吳雨已經不想吃了,觀察着小匙上的花紋、杯碟的花紋。
史添占了史思的椅子,坐在白依依邊上,史思給他倒了杯茶:“你今天怎麽在家?”語氣不要太嫌棄。
史添只道:“偶然。”
的确是偶然,他“偶然”在白依依租住的樓下茶鋪坐着,“偶然”看見自己家的車經過,“偶然”打電話問司機今天是不是來客人了,“偶然”跑回房間換了身新款衣服。
陸敏也覺得他在這就是添亂,趕他道:“我們女生聚會,你一邊涼快去。”
史添趴在桌上:“我也是女生。”
史思和陸敏都打了個寒噤,白依依莞爾,懶得吐槽了。
有人拿了畫具過來,史思和陸敏接過,攤在桌面上,吳雨拿起一支炭筆在手中轉了個圈。
陽光斜照,經過遮陽傘沿,鋪在史添的肩頭,光暈之中有一種溫煦恬靜。白依依同他相視,并不說話。
他們很少這樣靜靜地待在一起,史添很少這麽乖巧的樣子,萬籁渺遠,仿佛能感到時光在指間緩緩地流淌。
“這要命的狗糧。”陸敏轉頭見狀,忘記了自己要跟白依依說啥,擡頭望天,走人。
史思跟着走了:“這要命的狗糧。”這還用得着她幫忙追媳婦兒?這明明是随時随地強行給人填食狗糧。
白依依回神,也起身。
史添立即起身問道:“晚上想吃什麽?中餐吧?”直接默認了她會留下來。
白依依搖頭:“別忙。晚上還有事。”說完,跟上陸敏她們。
史添想跟,最後還是按捺住沒再跟着,看了一眼吳雨,坐回位置上。
吳雨正在紙上亂塗,史添趴近一點,小聲道:“小雨,我問你個事。”
吳雨頭也沒擡:“問。”
史添将椅子再挪近一點,确認白依依走遠了,才小聲道:“依依有抑郁症的事,你知道吧?”
吳雨瞥他一眼:“她終于告訴你了?”
史添搖了搖頭:“我偶然撿到她的藥。”
見吳雨沉默,史添忍不住道:“告訴我吧,我想幫她,不是為了追她……她這樣我心疼。”
這要命的狗糧啊……吳雨看了看遠處天空,深呼吸緩了緩,免為其難給史添講她所知道的。
白依依高中時确診抑郁症,經過心理治療控制住了。
大學期間白依依自己承擔所有費用,寒暑假和課餘時間都在打工。
大二時因被宿舍排擠、打工和學業壓力,她抑郁症複發,從宿舍搬出來,租住在學校邊上的民房。
吳雨是隔壁美院的學生,每天到處游蕩,被白依依撿回去,兩個人住一個小房間。
白依依白天上課,晚上打工,賺了錢就買藥,有時候沒課就看書考證轉移注意力。
大二第一學期,白依依情緒崩潰,缺考四門全挂科。第二學期她開始做美妝模特,稍微寬裕點,一邊吃藥一邊複習補考。
畢業之後白依依因實習期的表現直接被母校大學附醫錄用。
但是工作一年後,也就是今年的七月末,收到母親病重的消息,匆匆辭職趕回來照顧。
所有離職手續辦完,八月中回到老家,結果被騙到訂婚宴上,只能連夜逃跑。
後來在嘉欣醫院應聘,甫一入職就在急診,她又開始失眠。加上家裏的事,這種種堆積起來,抑郁症再次複發。她不得不再次吃藥、約見心理醫生。
再後來的事史添就知道了,她三舅和小叔堵上門的那天,他們遇到了。
“靠……”史添心疼得想死,抓着自己的衣襟扯了扯,壓着聲音問,“就沒有人照顧她嗎?”
吳雨:“有啊,她對外人都客氣溫柔,追求者不要太多,他們送的各種零食就夠我三餐了。”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似的,被拒絕了還死皮賴臉湊過來。”
這不是什麽好話,但史添也有些慶幸自己臉皮厚。
“她需要确認自己是安全的,才能嘗試接受你這個不确定因素。她要确定即便沒有你,她也能好好的,她才能停止擔心會失去你。”
史添:“我該怎麽證明,我不會離開她的……”
吳雨筆下不停,續道:“你不用證明。你看看醫院裏,每天那麽多人走過生死。人世無常,你能說不會發生任何意外嗎?”就算他用情專一、他倆是真愛,可是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史添皺眉:“意外只是小概率。”
吳雨:“但你不能否認它确實可能發生。而抑郁症患者最擅長悲觀,放大所有不幸的概率。”
“她從來都能很好地控制情緒,但跟你感情失敗的話,她可能就走不出來了。”
史添沉默。一個抑郁症患者,“走不出來”意味着什麽,他不敢想。
吳雨笑笑:“她已經在努力了。不然早把你拉黑、辭職走人了。”
他只能什麽都不做,就這麽等着嗎?史添環顧四周,卻覺得無處着落。
吳雨換了支筆,緩緩說完:“給她點時間吧。”
史添抓了抓自己的腦袋,起身在院子裏焦躁地來回走,又望向白依依她們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史思今天要搞什麽,掏手機給她打電話,讓她別折騰了。
電話接通後,史思那邊不知道在笑談什麽,敷衍他兩句就挂了。
67早就栽了
史思等人在二樓史思的房間翻相冊,這是史思特意安排的,想通過給白依依講他們家的事,讓她更了解史添。
史思指着一張照片上的女孩:“這個就是史添啊,沒認出來吧?”
白依依睜大了眼睛,還真沒認出來。
照片上的史添戴着蘑菇頭的假發,還頂着璀璨的小王冠,兩眼圓睜,粉雕玉琢,簡直不要太可愛。
史思一邊翻頁,一邊講道:“他太調皮搗蛋了,我們都不跟他玩。他一直想有個妹妹,纏着我爸媽要妹妹,幾次把親戚家的小孩抱回家來。”
“我媽就從奶奶家抓了只貓過來,讓他先養着,說是先考核他能不能當個好哥哥。”
白依依大概知道了,猜道:“雛田?”
“你知道啊,”史思笑了,“就是那只雛田。然後他就每天就跟貓一起玩。後來也不要妹妹了,每天跟雛田窩在一起。”
一張張全是史添跟貓的合影,一人一貓都趴在桌上睡着、貓貓團在肩上當圍脖……
“後來貓太老了,死了。貓老了就自己找個地方不回來了,大家都知道。可他就是不肯,非要去找,傻子一個。”
“最後在奶奶家花園的灌木叢裏找到了,已經死了。抱着老雛田,他哭得那叫一個慘啊,一個月沒人敢惹他,一句重話都不敢說。之後給他什麽貓,他都不要。”
“高二開學後,大家還擔心這事會他影響學習,後來卻還好。”
陸敏笑:“那時候我是你們中學的美術老師,薇姐還特意叮囑我看着點史添。不過開學沒多久,他情緒倒是好了很多。”
史思翻到高中時的照片,道:“大概跟同齡人在一起,分散了注意力吧。”
陸敏看了白依依一眼:“有小仙女同桌,當然分散注意力了。”
“嗯?”史思反應過來,看着白依依,“你們……是同桌?”這倒是她不知道的。
陸敏:“是啊,有意思吧?”
白依依看着照片中穿着高中校服的史添,三七劉海,青澀而帥氣,忍不住輕輕摸了摸照片。
史思看着白依依,突然想起一件事:“他每次外面回來都給同桌帶禮物,是給你?”
陸敏倒是來了興致:“什麽禮物?”
“來來來,我帶你們去看看……”說話間,帶着她們到了隔壁書房,搬出一個小箱子。
看到箱子裏一個個顏色陳舊的絲帶包裝,白依依隐約記得,這些都是史添送給她的。
陸敏:“不是送你嗎?他沒敢送?”說着,就拆了一個。
白依依沒答,每次史添送她東西,她會找機會偷偷将禮物塞回史添的抽屜裏。史添看見了也沒說什麽,下次出國還是會給她帶禮物。
陸敏拆出了一個蝴蝶标本,史思抓着盒子驚呼道:“這種鳳蝶!這東西超稀有啊,他哪裏搞到的?”
她們饒有趣味地拆禮物,白依依卻站起來離開了房間,在外面的陽臺上。
陸敏一邊拆,一邊搖搖頭:“啧啧,原來小添這麽早就栽了。”
說話間,史思又将一個封存着鮮花的玻璃盒抱在懷裏:“這串鈴蘭!美哭了,怎麽做到的?顏色保護得這麽好!”完全不肯松手的架勢。
陸敏點點史思的額頭,笑道:“看看就好,別打歪主意。”
史思捧着玻璃盒,留戀地看着,恨不得舔兩下。忽又看到了花底下的淡藍色襯紙,上面寫着:
【我看見藍色天空,我看見白色花朵,我看見你。】
底下是史添的簽名。
陸敏也看到了标簽,啧啧出聲:“這花是他自己做的。”她拿着鈴蘭标本,到陽臺上遞給白依依。
白依依看着史添的字跡,一時赧然。
她剛想說點什麽,忽聽見樓下傳來說話聲。
隐約是陸明軒的聲音:“……怎麽不在公司?跑哪去了?”他又自問自答道,“不用說,一定又追着你的依依姐姐去了。”
史添的聲音:“再不說正事,我挂了。”是在聊視頻。
陸明軒正經道:“想給你看看宣傳片小樣,簡直完美。”話音一轉,又挖苦道,“你追個妹子咋就那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