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
,一邊就擡腿去隔壁房間看監控。
出門前又轉頭指着史添道,“注意點影響,手放下來!”
史添仍是攬着白依依:“我摟着我媳婦兒有什麽問題嗎?”
“沒有任何問題。”一個四十多歲的大背頭男人走進來,對警員道,“您好,我是史先生的律師。”說着,就伸手表示要握手。
警員笑笑:“您好您好……”讓過他直接出去了。
之後有警員将他們分開一個個帶到隔壁,進行問詢。
問史添時,了解到這是在醫院裏鬧事、白依依是護士,警員便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這是嚴重的公共安全事件,一定要嚴辦。”
而白友合則極力強調,自己是白依依的叔叔、張力偉是白依依的未婚夫,這是家事,絕對不是醫鬧。
于是這件事的性質又改變了,家務事向來不好管,尤其是白依依一點傷都沒有。
最後,警員進行調解。史添問白依依的意思。
白依依從問詢室出來的時候,看到白友合站在走廊裏,兩人遠遠對視一眼。
白依依閉了閉眼,低下頭,看着史添的鞋子:“對不起……”
史添摸了摸她的頭發,轉頭對警員道:“同意調解。”
而後他将白依依擁入懷裏:“你對不起什麽呀,我不要聽這個。”
其餘的事将交給律師,司機老高過來接他們回去。
兩人坐在後座,史添攬着白依依,一下一下輕拍她的肩頭,問道:“你怎麽打算的?跟我說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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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窩在他懷裏,輕聲道:“就算将他們全都抓去拘留,也關不了幾天就放出來了,只會讓雙方仇怨越結越深,情況更糟糕。”
史添點頭,他知道白依依不是盲目地善良,她很理智。
白依依續道:“他們是以村裏的思維在辦事,左右逃不過人情網絡,我想請村長出面,将這件事當着全村的面了結,誰要是還在糾纏,在村裏會被唾罵。”
這是釜底抽薪的辦法,只是村長會不會出面,她沒什麽把握。
史添知道了她的顧慮,便道:“他會出面的。”既然白依依想出了有效的辦法,剩下的事他自會促其完成。
89摳哪只腳
兩人回到家,史添安撫道:“先洗漱,然後出來吃飯,其他的事吃飽了再說。”
白依依點頭,她回了房間,将衣服放在衛生間架子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眼眶發紅,面色蒼白,眼裏有頭頂白色圓燈的折光。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彎上去。
拆下發圈,長發散在肩頭,她打開花灑,将自己全身淋透。
史添洗漱過後,送餐的人到了,他去開門。
布菜之後,史添坐在餐桌前,翹首等着白依依下來,不時看着時間。
當他正要起身去敲她房門的時候,就見她開門下來了。
白依依過來坐在他旁邊的位置,拿起筷子,微笑了一下,道:“吃吧。”
史添應了,卻還是看着她。今天的事,他知道白依依一定心裏不好受,但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白依依咽下一口飯,擡頭看他:“等我喂你嗎?”
史添捧起碗扒飯,夾起一塊蝦仁放在她碗裏,然後才夾一塊塞進自己嘴裏。
飯後收拾碗筷,白依依看着史添搭在水槽邊上的手背,指關節有青色的於痕,還有破皮的紅色血點。
“被踩了?”她問。
史添:“嗯?”沿着她的視線,看到自己手指,立即将手背在身後。
不過一轉念間,他又将手伸到她眼前:“是啊,超級疼。”
“胳膊也疼,背上也疼,急診的醫生說沒事,也不給我好好看看。你幫我看看吧?”說着就拉着她去客廳沙發坐下。
室內制暖,他只穿了一件長袖衫,一擡手就脫掉了。
又到旁邊櫃子裏翻出一瓶藥油,過來遞給她:“幫我塗上?”
白依依認出這是那次李方應給她的,半道上讓史添給劫走了,居然還在,有點想笑。
她拿過藥油,放到旁邊的茶幾上:“現在不能用藥油、不能推按,會更嚴重的,要24小時後。”
史添:“哦。”他笑笑,坐近,拉着她的手,就這麽看着她,又低頭腼腆笑笑。
屋子裏只有洗碗機輕微的響動。他看着她,似乎僅僅是這樣看着她、陪着她,他就很滿足了。
白依依看着他單純的眼神,擡手摸了摸他破口的嘴角。
史添咧嘴:“疼……”
白依依湊上前吻住他。史添倏然停住了話音,呼吸停滞。
唇分,白依依看着他的眼睛。
對視之中,他看到她眼裏濕潤的暖意。
她再次吻他。他仿佛才醒神過來,擁住她,吻回去,深深吻回去。
原本哼哼唧唧到處喊疼的某人頓時生龍活虎,一邊吻着一邊将人抱起來,一路踢掉了拖鞋、撞翻了裝飾櫃,磕磕碰碰就回了房間,一腳勾門關上……
……
清晨的微光落進玻璃,她還睡着,他已經醒了。
他輕輕拂開她散在頰邊的碎發,迷戀地湊上前,觸碰她的唇瓣,呼吸她的呼吸。
白依依迷迷糊糊感到什麽,将醒未醒,翻了個身。
史添繼續湊近,輕輕擁住她,冬日被窩溫暖,肌膚溫熱的摩挲讓他惬意地閉上眼睛。
不知又過了多久,白依依是被疼醒的。
她在夢境中感覺後頸發疼,睜開眼睛眨了眨,房間裏已經天光大盛。
“史添,你幹嘛?”她反手摸了摸後頸旁的紮手的腦袋,有些無奈道。
史添含糊道:“做個标記……”而後埋頭繼續咬,這力道簡直是要将她吃下去。
白依依受不住,皺眉道:“疼啊。”
史添頓了頓,松口看了看自己咬的深深的牙印,發紅,甚至有些腫,在她白皙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他嘆了口氣:“嫁給我吧。”不然他每時每刻都想在她身上做标記,誰見了都知道這是他的人。
白依依哭笑不得,有這麽求婚的嗎?咬得人受不了,不答應就繼續咬?
見白依依沉默,史添皺眉:“怎麽不說話?”
白依依搖搖頭。
史添貼上去,吻她臉頰,在她耳畔輕聲道:“你不會又想睡過了不認賬吧?”
白依依反手一肘子,史添硬生生挨了,卻貼得更緊:“我不依啊,睡過了就要負責任的,你再敢丢下我,別怪我變态啊。”
說着,手腳不老實起來,一口咬在剛才的牙印上。
白依依背上一麻,忍不住後仰,按住他的手不讓他亂動:“別鬧。”
史添:“就要鬧,說你愛我,說你會嫁給我,不然沒完。”
白依依翻過身來,看着他:“我們才認識幾天?你了解我嗎?我要是有摳腳、抖腿的毛病呢,你還喜歡我嗎?”
史添:“你要摳哪只腳?我幫你摳……”說着就鑽進被子裏。
“喂!變态!”白依依被咬了幾口,又疼又癢,連忙讨饒,“不鬧了不鬧了……”
被窩裏一陣翻騰,白依依躲都躲不開,笑得喘不過氣來,最後不得不揪住史添的耳朵,他才終于消停。
史添腦袋鑽出來,覆着她,梳開她臉頰上的亂發:“還有什麽毛病?我幫你治。”
白依依捧着他的臉,捏着他的臉頰玩,沒說話。
史添皺眉,終于忍不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我,抑郁症的事?”
白依依凝眉:“你……知道了?”
史添将臉埋在她的頸窩,悶聲道:“我不問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瞞着我?抑郁症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就這麽不信任我?”
白依依心中痛楚,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緊緊回抱他。
好一會兒,她才道:“對不起……”讓活潑的他流露哀傷,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史添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笨蛋,道什麽歉?”
白依依摸着他的臉頰,凝望他的眼睛:“你要聽是嗎?那我告訴你,因為抑郁症,我擅長僞裝。很多時候,我根本不想理任何人,表面上溫和,心是冷的。”
史添笑笑:“早就發現了,你懲罰我的時候,不是經常冷處理嗎?”
白依依真是覺得史添是故意的,每次都戳她,讓她知道她以前對他有多冷酷無情。
她嘆了口氣,續道:“我時常會覺得這個世界無趣、不知所謂,嚴重的時候每天都想死。”
史添又笑了:“那我每天都讓你感到有趣,讓你每天都想我。”一邊說着,一邊往她身上蹭。
白依依頓時面色爆紅,扯着他的耳朵:“還要不要聽我說話了?”
史添深深喟嘆,将臉埋在她肩上:“說吧,繼續。”
白依依沉下心來,道:“那天割腕,是我演的。場面并沒有那麽失控,只是我想脫身。”
史添擡頭:“什麽?”
90晉升階梯
白依依垂眸道:“當時我被圍了,如果我不制造一些超出他們控制範圍的事,我會完全處于被動。”
“所以我割腕了。我在跟他們對峙的時候,一邊喊話,一邊右手就在摸找自己的桡動脈。”
“我看上去情緒完全失控,在控訴他們,但是實際上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我要喚起他們的同情、愧疚,弄出血來也只為了讓他們恐懼。他們知道割腕會死,卻不知道會怎麽死,全都被吓住了。”
“整個過程中,除了我聽到報喪有些不知所措,之後所有的情緒都是我假裝出來的。”
“如果是別人,我會覺得這人可怕,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可是偏偏是我自己。”
“即便我喜歡你,我也能冷漠地看待我們的感情。我知道我對你有好感,但是我不願意為你冒險;到後來我跟你做了,也是我想結束煎熬,跟你有個結局……這樣的我,你還喜歡嗎?”
說完長長的自白,白依依垂下眼睫,沒看他的眼睛,像是在等待宣判。
史添想起有次找吳雨支招,吳雨叫他別瞎折騰。她說,白依依有一種剝離的能力,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着自己的言行舉止,從不會被情緒所裹挾。
那時他不甚明白,此時才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史添沉默地湊上前,将臉貼在她的臉頰上,閉上眼睛思考着。
這是不是說,她總是清醒,總能抽離自己?她對他們的感情,竟也這麽冷漠?
而後他看着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問道:“那……我們在做的時候,你是不是能同樣抽離?清醒着,冷眼看我像個傻小子一樣沉醉?”
白依依忍不住掐住他的臉向兩邊扯,恨聲道:“你能不能不要耍流氓!”她好不容易剖開自己,跟他說正事呢,怎麽老是歪樓。
史添壓着她,難耐地蹭了蹭,深吸一口氣,強行拉回理智道:“我是你丈夫啊,怎麽就耍流氓了?這是我們以後生活的重要內容之一。”
他說得好有道理,她瞪着眼睛竟無言以對。
史添的反應,絲毫不擔心什麽她的僞裝,反而硬要給自己添個名分說是她的丈夫。
白依依想了想,赧然移開視線,小聲答道:“會忘記控制情緒……”
史添大笑,又開始得意起來:“你看,你享受跟我在一起,甚至忘記了控制情緒。所以根本不需要擔心什麽嘛。”
“這也許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防止你陷入太深……而我對你無害,你就不會那麽時刻控制自己的情緒。”
他一邊簡單思考分析,一邊迷戀地啜吻她的臉頰耳畔,吐出的話音全都灌入她的耳蝸裏,觸動她心底的弦。
白依依緩了緩呼吸,掙紮着不讓自己淪陷,故意舊事重提道:“是嗎?你對我無害?是哪個變态派人調查我的?”
史添立即苦着臉向她求饒:“我拿到那份資料一直都沒有拆封,愛你的底線一直提醒着我不要那麽做……”
白依依忽然驚喘:“你的手放哪裏呢?!”
史添的回答是,吻住她的唇瓣……
又胡混了一陣,史添忽然下床,跑出去好一會兒,端了份熱乎乎的馄饨回來:“你胃不好,吃飯要規律。”
上次她發燒了,他還折騰她,事後越想越後悔。媳婦兒是要好好疼的,他知道自己以前做得不好,以後要更加珍惜她才行。
白依依已經套好了衣服,坐在床上整理頭發,見史添如此“坦然”地給她捧上早餐,一邊臉紅,一邊笑得不行。
她将碗放到旁邊櫃面上,拿衣服丢他:“快穿好,變态!”
史添還不想起床,但白依依已經回客房去洗漱了,他只好也起來洗漱。
刷牙的時候,白依依都忍不住彎起嘴角,她沒想到,自己困擾已久的心結,在他這裏根本不算個事兒,他不會覺得她表裏不一,也不會覺得她冷漠怪異。
以前總覺得他愛發神經、腦回路不正常,可是也正是這樣不正常的腦回路,才會這麽無所顧忌地喜歡她。
史添叼着牙刷進來,從身後摟住她。
白依依嗆了一下,瞪着鏡子裏的史添,含着牙刷含糊道:“作甚?”
史添親了她一下,将牙膏沫染在她的臉頰上,拿起她的洗面奶就跑。
“唔喂!”白依依抹了把臉,又氣又笑。
吃過早餐,史添就專注于他今天的首要任務,将白依依的東西都搬到自己的房間裏。
白依依知道他打什麽鬼主意,之前說什麽不碰她,早就食言而肥了。
就在史添忙活的時候,蘇薇打來電話,臨時叫白依依去旁聽一個會議。
白依依才知道都已經快十點鐘,一早上什麽正事都沒做,淨跟史添胡混了。
看到白依依要出門,史添膩乎乎地也想跟,蘇薇正好到了門口,直接将史添按回門裏:“一邊兒涼快去!”
史添扒着門框,幽怨地看着自家老媽将媳婦兒拐跑了。
電梯門還沒關,蘇薇看着身影寫滿“凄涼”的史添,毫不留情叮囑道:“別理他,越慣越瘋。”
白依依嘴角抽搐,氣質高雅溫和的蘇薇,原來氣場這麽硬的嗎?
很快,她們到了嘉欣醫院行政樓的三樓會議室,裏面已經坐了二十多人。
會議還沒開始,有工作人員在倒水、準備投影儀。
白依依覺得圍桌而坐的衆人有些眼熟,其中似乎有幾個是護理部的領導。
果然就聽蘇薇同她介紹道:“參會者都是總院護理部的骨幹,我們內部先讨論一下,再推而廣之。”
白依依點了點頭:“那此次會議主題是?”
蘇薇将:“讨論一下護士職業層級的問題,你給史添的文章我都看了,非常有意思。其中一篇跟今天的主題一致,所以帶你過來。”
白依依點頭,以為自己只需要喝喝茶、聽聽各方發言就好了。
史思拿着會議流程本進來的時候,朝她眨了眨眼睛,她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史思作為這次會議的主持,開場沒多久,就叫她講一下自己的看法。
白依依硬着頭皮道:“我國護士缺乏職業分級,護士沒有晉升空間,也算是一個行業痛點吧。”
旁邊的護理部主任搖搖頭:“怎麽沒有分級?從普通護士到護師、護士長、科護士長、護理部主任……這些不是晉升嗎?”
她自己就是這樣升上來的,所以她堅信,只要努力,就有前途。
白依依點頭:“是的,這的确是國內護士晉升的階梯。但是我說的不是這種。”
91行業未來
白依依覺得自己坐着對諸位前輩講話不太合适,她便站起來繼續講。
她略一思忖道:“一整個醫院裏有多少護士,又有多少護士長、多少主任呢?高層崗位數量有限,不同職稱護士的工作內容重疊,浪費人力,這些現狀就不用我贅言了。”
幾個護理部領導面面相觑,白依依說的的确是現實。
“而國外的護士層級,就拿美國舉例子,美國的護士分為助理護士、注冊護士、高級專科護士等層級,高等級的護士甚至有處方權。”
“每個護士,只要努力就能提高自己的等級,高等級與更高的收入、更多的尊重和職業成就感挂鈎,這樣能充分調動護士工作的積極性。”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任何人只要努力都可以晉升,并沒有職位人數限制。”
白依依說話切中要點,史思聽得連連點頭,跟蘇薇對視,兩人眼裏都有笑意。
史思請白依依坐下,接着向衆人道:“的确,這就是接下來我們要讨論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借鑒外國的護士行業制度。”
“即便國內沒有這樣的層級認證,我們可以自己在嘉欣內部試行,即便沒辦法憑借一己之力推動行業進步,但凡事總有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吧。”
另一個護理部領導皺着眉頭道:“國外的制度,不符合我國國情吧?”
史思剛想回答,眼珠一轉,望向白依依,将問題抛給她:“我也有同樣的顧慮,不知道白護士有什麽看法?”
白依依聽了史思的話,就知道她們早就已經做過各國的調查,她說的一席話不過是抛磚引玉罷了,此時史思又将問題抛給她,一定是故意的。
也罷,再當一回磚頭跟她配合一下吧。
白依依複又站起來:“諸位也許不知道,在美國,護士多年被票選為最受尊敬的職業。”
“反觀國內,護士只是醫生的跑腿,且經常面臨患者的埋怨,甚至動手傷人;就連許多護士自身都看不起這份職業,離職率居高不下,在職的有近六成有離職意願。”
“前些時候,我自己也遭受到患者的質疑,最後鬧清楚是一場烏龍,患者也道歉了。但護士如此辛勞卻不被信任、不被尊重的現狀還要持續多久?”
白依依停下話音環視了一下周圍,衆人都面色凝重,因為這現狀的确是冰凍三尺。
“剛才史思的話讓我頗為觸動,她說到‘推動行業發展’。之前我從未想過這個行業還有什麽未來,而現在我看到了。任何制度生搬硬套當然容易出現問題,但不開始嘗試改進,就沒有未來。”
現在說再多确切的制度适應國情的改良也會被質疑,不如就畫一張大餅。
白依依将這番話說出來,有點赧然,這種話說出來必定要遭到大多數人的嘲笑,畢竟太樂觀天真了。
但是此時此刻,不知為何,她就是想說出來。
幾個護理部領導面面相觑。她們當然都知道這情懷和憧憬很好,但是第一個嘗試的,必然要付出更多的代價。
忽聞會議室一端響起了一陣掌聲,衆人回過頭去。
只見史添站在門口不知聽了多久,他身後帶着十幾個員工,都跟着鼓掌。
史添凝望着白依依,臉上那一份溫煦的笑容裏帶着肯定。
他向她點頭,又向衆人颔首致意,做了個請的手勢:“各位繼續。”而後帶人離開。
白依依一邊覺得自己未免将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一邊又因這一份鼓掌而心跳鼓噪。
從未有過像此時此刻這樣心潮澎湃的經歷,這就是所說的熱血嗎?
白依依看着走廊裏史添的背影,抿起嘴唇。
也許一個護士終其一生也看不到這份行業未來,但是如果深信未來一定有希望的話,也不算那麽糟糕。
也許她也應該努力去相信未來,努力去相信他。
會議結束後,蘇薇又帶着白依依去看了位于江北新院區的醫務工作者培訓基地。
蘇薇告訴她,新院區已經竣工,下周要開發布會,正式落成。
午飯直接在外面吃,路上,蘇薇還詳細地跟她講了新院區各部門籌備的進度,另外還征詢她的意見,想派她去鄰省出差,跟進一下同當地醫科大學的合作項目。
傍晚蘇薇終于放白依依回去了,白依依去超市買了菜,提着袋子進屋的時候,史添已經在家了。
白依依迅速洗菜,看了史添一眼:“餓不餓?先吃點零食墊一下?”
史添切菜,一刀一頓,笑着搖了搖頭:“要跟依依姐姐一塊兒吃。”
白依依正準備開煤氣,忽然皺眉問道:“你手怎麽了?”
剛才就覺得他怪怪的,在屋裏穿着外套,不覺得熱嗎?現在忽然發現他右臂動作有些遲緩,衣袖還鼓鼓的。
史添将切好的莴苣推到一邊,放下刀笑了,對她張開雙臂道:“我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傷,依依姐姐快來心疼我!”
白依依覺得不對勁,剛要查看他的右手,就被史添抱住了。
他吻了吻她的耳畔,不以為意道:“沒事,骨裂,上了夾板。”
白依依登時明白,這是昨天打架落下的傷,今天才去治,還不告訴她。
白依依想看看他的胳膊,可是推不開他,只好用力捶他的後背,罵道:“你腦子有坑嗎?昨天在急診怎麽不說?!”
骨裂就是線性骨折,這得有多疼啊,竟然一直忍着?!
史添摟緊她,嘿嘿笑:“我哪兒知道啊,我以為過幾天就不疼了。嘿嘿,依依姐姐心疼我了。”
白依依又捶了他一道,抱緊他的腰:“傻麽你,骨折了都不知道!”
史添同她耳鬓厮磨,迷戀地呼吸她的發香,在她耳邊輕聲道:“依依姐姐不會心疼哭了吧?”又故作猥瑣道,“愛煞我也……小添添晚上好好疼愛你。”
白依依又好氣又好笑:“你可消停點吧!”再折騰是想弄成開放性骨折嗎?
飯後不久,蘇薇打電話問史添,是不是他不讓白依依去鄰省,史添這才知道白依依剛剛推掉了蘇薇安排的出差。
白依依洗漱完從衛生間出來,史添就膩乎得不行,就差長在她身上了。
白依依坐在床邊好不容易吹完頭發,想将這只樹袋熊從身上揭下去,卻見史添笑得一臉燦爛。
史添故意賣乖道:“心疼我?留下來照顧我?不用啦,你想出差就去吧。”
“哦。”白依依将吹風機收線,從善如流道,“那我去了。”
史添立即扁起嘴來,眨了眨眼睛。
白依依笑得無奈,捏了捏他能挂一壺醬油的噘嘴。史添立即張嘴啃她指尖……
……
之後白依依在嘉欣VIP大樓,跟着一個護士長學習多學科協作模式下的護理日常工作,這種協調多學科工作的護士被稱為“中樞護士”。
直到一周後江北新院區落成,要召開記者會,蘇薇回到育函市。
聽說蘇薇要安排自己一同參加記者會,白依依并不擔心什麽。
此時她已經熟悉了中樞護士的工作,對推行全新的護士職業層級劃分、職責內容劃分非常有信心。
只是發布會正式開始後,她才發現,媒體們更關心的卻并不是這些。
92應對質問
發布會之前,公關部梁必給白依依一份資料,都是可能會問到的問題,提前給她準備了答案,讓她背下來。
白依依不僅背下來了,還自己額外設想了十幾個問題,寫了自己的回答,讓梁必檢查之後,全都背了。
有了如此嚴謹的準備,任誰發問,她都能非常流暢地回答出——
在嘉欣的培訓基地,醫生的培訓重點是多科協作模式的流程模拟;護士的培訓重點是腹膜透析操作、人造肛門維護、PICC插管與維護等專科技能。
在未來,醫療的發展方向不再是以疾病為中心,而必然是以患者為中心,嘉欣在江北新院區落成的培訓基地,就是為了積極适應這種轉變。
但發布會開始不久,白依依就被問住了。
一個記者問道:“白小姐,你的私生活給嘉欣集團的名譽帶來了損失,現在還坐在這裏侃侃而談,就沒有什麽要道歉的嗎?”
這是在舊事重提,說之前的微博事件。白依依準備的那一大摞答案裏,根本沒有相關的內容。
如果只是普通場合,這種沒影的問題她根本不會理睬,但在記者發布會上,她必須回答得體。
坐在旁邊的蘇薇淡然看着她,輕聲道:“沒事,随便答。”不論答成什麽樣,她都給兜着。
白依依勉強扯出微笑,看着那個記者道:“事情的調查結果已經初步明了,微博事件是有人故意散布謠言,現在正在走法律程序。”
是啊,史添早上剛問過他的律師,案子進展如何。
她迅速整理思路,還算流暢道:“謠言止于智者,真理越辯越明。相信大家會獨立思考,不會被帶了節奏。往後也希望大家更多地關注嘉欣、支持嘉欣。”
又有一個記者還在問:“據調查,謠言散布者是你的同事,是不是醫務工作者之間也有所傾軋?”
白依依卻忽然反問道:“這位記者,我想先請問您,您是否為自己的工作感到自豪呢?”
她上學時在北方待過幾年,說話不自覺就用“您”,顯得尤為客氣。
記者有點茫然,不知道這是在設什麽套,猶豫道:“……探尋事件的真相,作為一個記者那當然是自豪的。”
白依依笑了笑:“但你大概不知道,作為守護生命的護士,大多數卻不會為自己的職業而自豪。”
“在我國,護士工作中獲得的尊重與付出的辛勞嚴重失衡,且學歷跟職業發展沒有必然聯系,經驗、年資才是晉升的條件。”
“您可以去采訪一下在崗的護士,有多少人有離職的意願。多數時候,護士只是一份暫時謀生的工作而已,這讓從業者如何對這份工作心懷崇敬?”
“在職業壓力和人生焦慮下,護士群體中出現不尊重自己職業、故意抹黑他人和單位洩憤的情況,不難理解吧?”
記者剛要繼續提問,白依依沒給他機會,續道:“這就是嘉欣集團設立職業培訓基地的目标,讓護士行業更加專業化,強化‘專科護士’概念。”
她擡手示意衆人看後方的顯示屏:“讓每個護士憑借自己的專科能力獲得對應的社會地位,而不是日複一日地熬年資。”
後面的幻燈演示員非常機靈,立即抓住時機将話題接過去,開始演示新的護士職業等級劃分、晉升路徑、衛生部批文。
蘇薇始終微笑着,看了眼屏幕,又看着白依依的側影。她不陷于自我辯白,努力将話題引回今天的發布會,她始終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坐在這裏。
她是慌亂的,但是她始終清醒,這讓她能快速尋找方法解決慌亂。
自我意識淡,又撐得住場面,這樣的白依依,蘇薇是越看越喜歡。
與此同時,嘉欣總院的頂樓會議廳裏,正在召開年終股東大會。
史添一襲黑色西裝,站在半面牆的巨大投影前侃侃而談,向股東大會彙報最近的醫院改革進展。
史正躍作為最大的股東,坐在首席,兩手交握搭在桌上聽着。
史添彙報完畢後,衆股東交談。
有股東出聲問道:“前陣子醫院出了護士的醜聞,還被衛生部點名了,你怎麽說?”
史添:“不知道諸位股東有沒有關注最近一部電視劇,它的原作被曝光抄襲,引起巨大的輿論關注,三天兩頭上熱搜。”
衆人安靜下來,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扯那麽遠。
史添:“我有個業內的朋友告訴我,爆出抄襲,也是影視宣發的一部分,網上越是争論,越有話題度,炒作效果越好,最後抄襲者賺得盆滿缽滿。”
“我們醫院爆出的護士謠言,現在已經澄清,并且因為護士本人的專業水平和形象為醫院擴大了正面宣傳。”
史添整理袖子,淡然道:“雖然這波操作不是我們故意的,卻也收到了類似炒作的效果。我看了數據,宣傳效果更勝以往。”
“當然,我們會避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即便發生了,我們的公關團隊也會轉危險為機遇。”
史正躍忽然道:“聽說你最近在給這個護士安插新的崗位?我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的私生活帶入工作中,畢竟要對整個股東大會負責。”
史添本想早點離場去接白依依,面對自家老爸突然的發難,他笑了,問道:“董事長,我們集團的理念是‘以人為本’,是吧?”
史正躍仍然一臉嚴峻:“做醫療就要以患者為本,這句話不是你開後門的理由。”
史添擡手,示意他聽自己講完。
“教育事業和醫療事業有些相像。人們都說教育事業是偉大的,但是你一生的學習當中,遇到過幾個偉大的教師呢?”
“人們都說醫務工作是神聖的,那只不過是患者對醫療成果的期許罷了。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壞人,也有好醫生也有壞醫生。更多的是為生活而從事這一行業的普通人。”
“不論是做什麽職業,它只是一份工作而已,然後是具體的人,使得這份工作變得不平凡。”
史正躍一臉的“這還用得着你說”的表情。
史添淡然一笑:“現在我發現了一個具體的人,她的工作受到了患者的認可,她的學識啓發我的改革工作。這樣的人才,我為她背書、招攬她進入核心團隊,有何不可?”
衆股東笑着點頭。
次座的老人站起來,拍了拍史正躍的胳膊:“行了別掰扯啦,小添不會亂來的。還不散會你要請大夥吃晚飯麽?”
離晚飯時間還早,會議已經結束,史正躍笑了,站起來道:“行啊,您說去哪兒吃吧。”
衆人紛紛起身。由醫院高層陪同着,轉了一圈住院部病房,簡單視察,而後醫院外的車隊才漸次離去。
另一邊,江北新院的發布會結束後,白依依和蘇薇離場,其他工作人員收拾會場。
嘉賓通道,蘇薇微笑着挽住白依依,剛要稱贊兩句,白依依忽然主動握住蘇薇的手。
她手心裏全是冷汗,身上甚至在微微發顫。
93達成同意
蘇薇扶白依依去休息室裏,一邊走一邊有些想笑:“你怎麽堅持下來的?”
她還以為白依依始終微笑,是逐漸淡定下來了呢,原來一直是硬撐着。
白依依勉強笑了笑,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些腿軟。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其他的萬一搞砸了怎麽辦、萬一說錯話了怎麽辦……全都不敢想。
她很少有這麽憂懼的時候,卻又注意力高度集中,支持着她挺直腰杆微笑回答問題。
因為她想到了史添,她不想給他添麻煩。
休息室的門開着,蘇薇和白依依一進門,就見史添坐在沙發上,手裏在翻動一本資料,皺着眉頭。
他在翻白依依背誦的答案本。
他在坐車過來的路上看了發布會的轉播,邊看邊笑,他的小依依在屏幕裏的樣子有點呆萌,格外認真誠懇的樣子。
但他在休息室裏看到答案本的時候,才知道她為回答記者的問題做了多少準備,整個本子又皺又軟,不知翻了多少次。
此時又看到她由蘇薇扶着進來,完全腳軟的樣子,史添立即迎上來,接過她的胳膊扶着。
蘇薇笑她:“多參加幾次大會議,你會鍛煉出來的。”
史添卻道:“媽,別折騰她了,讓她做她擅長的事吧。”他難得這麽認真叫蘇薇,說話是認真的。
白依依的确可以做到看上去應對得體,可是這背後的準備太累人了。他心疼。
說話間,史添扶着白依依坐下,蘇薇目光在他愛憐的表情上饒有趣味地打量。
史添擡頭與她對視一瞬,蘇薇笑笑:“行吧,媽知道了。”
這一瞬間,史添和蘇薇之間達成同意。
蘇薇原本希望将白依依帶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以白依依敏銳的天資和勤奮認真的習慣,不用多久完全能獨當一面。
但是史添舍不得,舍不得她被磨煉,舍不得她去獨當一面。
白依依隐約感覺到他們之間某種心照不宣的意思,待他們回家後,她問史添打什麽啞謎呢。
史添真是被她的敏銳擊敗了,只好問她:“薇姐想培養你,以後讓你進管理層。你有興趣嗎?”
白依依想起很久以前思考過類似的問題。
她念了護理學專業,是因為專業調劑。大二的時候曾經準備轉專業,轉心理系,結果因為抑郁發病挂科而申請失敗。
白依依:“有一次,心理咨詢師問我:如果有機會讓你選擇任何你想做的職業,你還會選擇做一個護士嗎?”
史添輕輕擁住她,同她一起站在陽臺前,望着落地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