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寒梅(3)
第21章寒梅(3)
“你又在胡說些什麽!”紅妃還沒說什麽,孫惜惜先怒目相視了。一方面是為紅妃不平,另一方面也是被花柔奴的話戳了心肺...什麽叫做她是個少小失怙的?雖然這是實情,但被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總歸會讓人心裏不好受。
“我哪裏有胡說。”花柔奴撇了撇嘴:“沒看見正主還不吭聲麽,可見是真的...你倒是‘忠心’,先替人争将起來了。”
花柔奴的話一開始孫惜惜是不信的,從小一起長大,她知道花柔奴的性格,也知道紅妃的為人。花柔奴造紅妃的謠還少麽?就算她不是血口噴人,也往往是遮掩了一部分真相,讓事情聽起來變成另一回事。
再者,紅妃可不是輕狂性格!就是花柔奴那樣總找她麻煩,她也沒有真正計較過。至于日常‘恃寵而驕’,問館中要東西什麽的,這說花柔奴自己還差不多!撷芳園負責內中所有女子的衣食住行,公中開銷可不少,多少人在其中占着公中便宜呢!
花柔奴的養母花小小就是其中最明目張膽的一個,她仗着自己身份特殊,也不用考慮什麽‘以後’,這種事上做的不加收斂。而花柔奴有樣學樣,這種事上也是有的。
反過來說紅妃,她從來沒有挑揀過公中。主動要東西什麽的,光是想想都覺得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
見孫惜惜神色,花柔奴冷哼一聲:“不信?你自問她去!”
這樣說着,花柔奴看向紅妃,神色之中有一種看好戲的意思。這個時候孫惜惜也有些糊塗了,實在是花柔奴這次太‘理直氣壯’,如果真的像以前一樣是‘造謠’,這些話應該背着紅妃說才是,不然不是立刻就要被戳破了麽?
紅妃雖然不常搭理花柔奴,卻也不是任人中傷的軟柿子。
紅妃抿了抿唇,并沒有如花柔奴想象的那樣露出窘迫,又或者惱羞成怒的表情,而是依舊像平常一樣平靜:“所以?你到底想說什麽,說我找館中要東西了?”
“我想要在歌樂亭槅扇上裝大照子,平時練舞時便能自己瞧見自己的身形了...這不過是個建議,若都知覺得好,館中娘子們也能受益,這本就不是私事。”說到這裏,紅妃扯了扯嘴角:“此事我并未避着人,其他知道此事的,也沒有如柔奴你一般做此等想。”
“我曾聽我母親教導,世事如鏡,若自己的心是好的,便看什麽都是好。若自己是卑鄙不堪的,那便看什麽都是卑鄙不堪...明明是一件公私都好的事,在你這裏就成了滿是私心之舉,就是不知道你這人有個怎般心眼。”
說罷,紅妃也不再理會花柔奴,展開書冊讀書去了...她相比起其他同齡學童有不少優勢,底子、理解能力都要強出不少。但學舍的課業依舊是重的,與其花時間在花柔奴身上,還不若多學一點東西。
花柔奴這次是真的被氣到了,被憋的一句話說不出來。之所以這次這麽大反應,不只是因為紅妃少見的陰陽怪氣了她一回,也是因為紅妃話裏踩到了她的痛腳...雖然紅妃自己沒注意到這點。
‘曾聽我母親教導’...這話扇在花柔奴臉上,就讓花柔奴覺得紅妃是在諷刺自己沒有母親教導。
說起來,花柔奴多的是母親,一個親生母親,兩個養母呢!但花柔奴并沒有從任何一個母親身上感受到母親的溫情。親生母親不管不顧,養母師瓊待她也是淡淡的,只保證生活,談不上母女感情。至于現在的養母花小小,養她的目的是将來有人養老送終!
有這樣的目的在前,花小小也不是什麽好性子的人,花柔奴又能感受到什麽母女之情?
花小小平日并不多管花柔奴,說的最多的也是讓花柔奴不要忘記她的養恩,将來要回報她...就算是說些女樂路上的事提點花柔奴,也不是因為愛惜花柔奴,而是希望花柔奴能夠成為自己理想中的搖錢樹。
花柔奴盯着紅妃的臉,她最讨厭的就是每次挑釁紅妃時,紅妃平平淡淡的樣子。她想要的是紅妃惱羞成怒,而不是根本不把她放在眼裏...紅妃這樣,在館中年長的娘子眼裏是有氣度佳、儀态好,在她看來就是虛僞、裝模作樣!
心裏咽不下這口氣,花柔奴決心要壞了紅妃的‘好事’,轉過頭去就和養母花小小說了這件事——當然,說的很有‘技巧’,在她的嘴裏,這是師小憐端午節酒席開的多了就飄了,在館中說話也有底氣了。
為了方便自己的妹妹練舞,想讓都知在歌樂亭裝大大的鏡子!
花小小和師小憐其實沒什麽矛盾,只不過遠香近臭的,這幾年鄰居做下來總有些摩擦。再加上師小憐人在牆那邊,是‘五陵年少争纏頭’,而花小小則在牆這邊‘門前冷落車馬稀’,時間一長,花小小因為壞了身體跌落下來的憤懑本來是不針對任何人的,眼下卻是有了師小憐這個針對對象。
此時聽花柔奴故意這樣挑唆,便有心發作起來。
也不是花小小傻,實在是花柔奴年紀小,成人總會覺得小孩子的壞心思也就是那麽回事,就算是使壞也逃不過大人的眼,由此就很難發現一些小孩子深刻的惡意。而且,花小小自從跌落神壇,大概是面子上過不去,很多時候都在自己院子中自怨自艾,時間久了心思難免有些左。看她平時壞脾氣就知道了,她現在多少有些‘心理問題’。
這樣的人,在某些特定的事上特別容易腦子不靈光。
于是第二天花小小就去找柳湘蘭鬧,明面上自然是抗議‘差別待遇’!不僅如此,還特意去師小憐的院子裏罵她:“女樂裏還沒混出頭呢,倒是先抖起來了?也不知當初學的規矩到哪裏去了!”
“姐姐說的這是哪裏話?”師小憐知道這是個渾人,自然不會和她争,只想将場面敷衍過去。
偏偏花小小不饒人,追着師小憐道:“都是行當裏的人,你在這兒裝什麽不谙世事?歌樂亭裏要大鏡子的事是不是你說的?難怪公中總是這也沒錢,那也沒錢,錢去哪兒了?都是拿來偏你這樣的狐媚子了...好啊好啊!我們這樣的原不配,就該将我們踩下去,讓你一個吸血才好罷?”
紅妃從學舍回來的時候才知道花小小來鬧了一場,姐姐在房裏哭的眼紅紅的,一個與姐姐關系好的客人原來約她今日出堂,眼下也不成了,只在房中安慰她:“娘子別與那婦人計較,這幾年失了往日風光,脾氣古怪的很!往日不是還有幾位過去相好的客人眷顧于她,如今這也不見了,還不是受不了她的脾氣!”
客人見師小憐頭發只是攏着,也沒化妝,眼淚欲泣不泣,比往日更多一份清瘦,心下憐愛更甚。也不提師小憐誤了出堂的事兒,反而陪着師小憐用了些家常飯,逗趣一會兒,好不容易師小憐破涕為笑,這才安心離去,離去前還約了明日再來的事。
等到人走了,紅妃愧疚地去見姐姐...這件事本是因她而起的。
雖然在這件事上,撷芳園中的人都知道師小憐是無妄之災,受了委屈,表面上也是安慰師小憐居多。但師小憐失了體面也是真的,一些嫉妒她的人免不了拿這個做談資到處說,這個時候也就不會管事情的真相了,只會揀不利于師小憐的說。
這種謠傳在官伎館中到處都是,沒人真的當回事,殺傷力有限,但給人帶來的困擾卻不會變。
師小憐的狀态卻比紅妃想象中的好很多,客人走後她的精神就好多了,一點兒沒有之前的沮喪柔弱。她将小於菟抱在懷裏,逗弄了兩下才道:“不用多想,本就不是二姐你的錯,無事生非的另有人在。”
這件事起因在紅妃沒錯,但紅妃本身是沒錯的,她只是通過師小憐給柳都知遞話,想要在歌樂亭安裝鏡子方便練習舞蹈而已。師小憐自己也覺得這個主意很好,沒有多想就和柳都知說了...這件事從頭到尾能挑出錯處來嗎?
說到底,還是花小小這個人有毛病(師小憐并不知道花柔奴在其中做了什麽)。
師小憐顯然屬于思維比較清晰的那種人,不會搞錯一件事的關鍵。她反而還開導紅妃,安慰她:“其實也不是什麽壞事,你也見了,我如今受了委屈叫人知道了,人還多憐惜我些呢。”
能成為官伎的女子,并摸爬滾打數年,大多都歷練出來了!師小憐又是個中翹楚,有一顆大心髒,哪能因為這麽點兒事就那樣受不住...之所以如此表現,未嘗沒有順勢而為,借此撈好處的意思。
“只是可惜了,她這麽一鬧,二姐你的鏡子是不成了。”花小小是無理取鬧沒錯,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但她‘如夫人’的身份擺在那裏,只要不是臺面上的大是大非,平常柳湘蘭還真不好為一點兒小事和她糾纏。
擺明了人家根本不要臉面了啊!
所以哪怕是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裝鏡子的事也被暫時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