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雨過沒有天晴

靜悄悄的周五清晨，是所有埋頭工作的人的曙光。

與此相對的，正是周日的夜晚，大家躺在床上，心有靈犀地默默嘆氣，因為一覺睡醒後，又要迎來一個萬惡的周一。

不過慕語菲從來不介意這些事情，對于她來說，只要是工作，做不做辦公室，來不來公司，都是沒有差別的。天蠍座的人是不是都如此呢，只要認真起來，就可以忘乎所以，絲毫不會介意身邊的環境到底是家裏的卧室，還是公司的寫字樓。

現在是清晨七點整，慕語菲關上車門，擡頭望了望一眼看不到頂的慕氏集團大樓，來得早的員工已經陸陸續續走了進去，慕語菲微微一笑，朝唐風鳴揮了揮手，還不忘囑咐道：“你可別皮了，這麽多年過來也該有個人戳戳你的槽點了。”她沒有提喬安寧的名字，否則這家夥估計又得跳腳。

唐風鳴惡狠狠地瞪了慕語菲一眼，但是礙于慕景辰給她的傷痛實在太深，搞得他現在想挖苦她都不忍心，糾結下索性省了告別，直接轟油門走人。

也不知怎麽的，唐風鳴開車走人的時候，一股汽油的味道從排氣管中直直地鑽入了慕語菲的鼻子，她十分不舒服地捂住了口鼻，忍住那股惡心到極致的味道。這一天下來，慕語菲一直在不停地喝水，甚至在辦公室的香薰中加了好幾次精油，可是那股刺鼻的汽油味道像是潛伏在神經深處的一個間諜一樣，不停地刺激着她的大腦。

傍晚時分，小唯敲門進來，低頭看着手裏密密麻麻的日程表，提醒道：“總裁，今晚六點有一個宴會，是和咱們合作的珠寶商一起，商量着下個月推出的七夕情人節套裝，我想您可以……”

小唯一擡頭，便看到慕語菲雙手按着太陽穴，手肘拄着桌面，十分痛苦的樣子，她慌忙扔下手裏的表跑過去，扶住了慕語菲，“您怎麽了？怎麽這屋子裏香氣這麽濃？是不是中毒了？”

慕語菲揮了揮手，小唯立刻将所有的窗戶都大敞開，六月傍晚的空氣還不算溫熱，可是似乎也沒有緩解屋內致命的香氣。慕語菲蒼白着臉色，朝着小唯微微一笑，說：“幫我找司機來吧，我可能不能自己開車了。”

小唯心疼地看着慕語菲雪白的臉，想要勸她不要出席宴會，可是今晚的這個商談又很重要，直接關聯着下個月的銷售額，小唯咬了咬嘴唇，只好點頭，“那、總裁我直接給你念一下出席名單吧，省着您再親自看了。”

眼前一片眩暈，慕語菲撐着有些恍惚的頭，勉強點了點頭。

合作的珠寶商CEO叫莫一清，在珠寶界是出了名的狠毒直接，這次能夠有機會讓服裝産業居于首位的慕氏集團和莫家的珠寶合作，推出七夕服裝首飾套裝，是一個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在總裁位置坐了一年的慕語菲當然不會放過這麽大的一盤菜，即便前面是有天雷地火，她也要迎頭直上。

熟悉的西海別墅，熟悉的海浪聲音，當一個門童戴着白手套殷勤地拉開車門時，慕語菲的記憶仿佛又被這迎面撲來的海水味道給勾到了眼前，一幕幕，皆是讓她心力憔悴的畫面，慕語菲閉上眼睛，當她重新掙開時，已經将那些蘇醒的記憶重新催眠了陷入沉睡，再不動聲色地将它們丢回大腦深處。

紅毯傾瀉過長長的樓梯，一直一直蔓延到自己的腳下，各種各樣的照明燈不停地升華着這片“凡人止步”的區域，只因這是慕家和莫家的生意，各大媒體都緊緊抓着收音器和攝像機，臉上的表情正如一年前，和他的那一個夜晚被曝光時的那般急切。

慕語菲忍着頭痛，凄慘地笑了笑。

這個世界，真是肮髒。

Advertisement

提起裙擺，慕語菲一步一步走上了紅毯，這樣的場合她不知出席過多少次，可任何一次有關這樣商業性合作的記憶，都不如眼前的這一次這樣，千篇一律的華美絢爛，包裹着內心深處從未有過的慌張。

慕語菲捂緊了胸口，不知為何，這一次為什麽這般不安呢？

眼前突然遞過來一杯香槟，慕語菲擡頭，是一個五官深邃的男人，年齡三十中旬左右，從頭到腳不過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看上去和這個圈子裏随随便便的一個生意人沒什麽兩樣。

一番度量下來，慕語菲接過了那杯酒，她的目光瞬間便被這個男人袖口上的一枚眼睛形狀的袖扣吸引了，她仔細地端詳着那枚看似不起眼，但是越看越不同尋常的眼睛，目不轉睛，連睫毛都沒有動一下。

感受到了她目光中的熱烈和好奇，男人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攏了攏袖口，笑道：“這是我身上最值錢的一個東西，沒想到被你一眼捕捉到了……敢問小姐芳名？”

慕語菲收回了目光，回到了平日裏冷傲的女王形象，她微微一颔首，平靜地避開了這個問題：“既然你身上最值錢的東西被我看到了，你就不怕我是個拜金腐女來給你下套？”

她知道他問她的名字只不過是打個招呼而已，作為一個成天能上雜志封面的美人總裁，這個男人得多麽孤陋寡聞才真的不認識眼前這位每天都在各大版頭條呆着的女人呢。

男人挑了挑眉，看似不怎麽出衆的裝扮實則真正能夠将他的氣質給顯露到最佳，他也從身旁經過的侍者盤子中端下來一杯酒，舉到面前，面含笑意，“身為慕家的CEO，我想小姐看上的應該不止是我的袖扣。”

慕語菲終于露出了一個會心的微笑，兩人碰杯，金黃色的香槟随着兩杯碰撞的叮咚聲激烈地抖動着，性感的液體滑入喉間，帶着比早上那股汽油味道更讓人頭痛的感覺。慕語菲咽下最後一口酒，閉上眼睛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了出游的重心，對面的男人沉默地笑着打量着她，十分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

“初次見面，我叫莫一清，不知道慕小姐對我的了解有多少呢？”

突如其來的一句自我介紹讓慕語菲忘記了眩暈，她一下子睜開眼，眼底升騰起一縷驚訝，随即恢複了正常的冰冷，雖然只有一秒，不過還是被帶了一雙鷹眼的莫一清捕捉到了，他慢慢地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一枚十分精致的名片遞過去，說：“小姐似乎有些措手不及。”

慕語菲雙手接過名片，将自己的那點驚訝和恐懼統統藏在了眼底，這個男人雖然不怎麽起眼，可是一舉一動之間皆透露着令人窒息的壓力，包括他的措辭——他稱呼她為“小姐”，而不是“慕總”。

這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目光落到手中的名片上，慕語菲的睫毛抖了抖，設計成镂空雕刻形狀的薄薄的名片上，一只深邃的眼睛完美地鑲嵌在了“莫一清”三個字上，和它的一筆一劃融入了一體，慕語菲張了張口，剛想要說些什麽，一擡頭才發現莫一清已經走到了另外一個桌子旁邊，端起了一個盤子開始吃東西，那樣子随意得很。

慕語菲定了定心神，慢慢地跟過去，莫一清遞給她一盤事物，看似不經意地問道：“七夕情人節你打算怎麽過？”

手中的叉子一頓，慕語菲笑了笑，“一個人過。”

莫一清歪了歪頭，從身後拿出一個文件夾，慕語菲翻開，原來是他們公司這一期的珠寶設計策劃方案，一張張精致的草稿躺在文件夾中，莫一清看着慕語菲認真的樣子，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如果你是一個人過，那我們兩個搭夥過，豈不是很好？”

慕語菲一怔，沒有掉進陷阱，“莫總說的一起過，是指讓咱們兩個一起，還是讓你的珠寶和我的服裝一起？”

莫一清不動聲色，沒有回答。

突然間，整個宴會廳一下子暗了下來。

周圍的人們都停止了走動，頭頂的一盞燈轉來轉去，最終打到了臺上的大屏幕，慕語菲側過頭，看着莫一清那張帶着完美微笑的完美面容，心裏惴惴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她回過頭來看向大屏幕，上面開始放映莫家本期的宣傳片。

慕家的服裝宣傳緊随其後，周圍人開始低低地議論，為何莫家的在前，慕家的在後，慕語菲倒不是擔心這個，本來這次宴會就是莫一清做東……可是，她到底在擔心什麽？

她自己也說不清。

手心裏全部都是汗，等到宣傳片結尾後，慕語菲松了口氣，險些握不住手裏的盤子，她顫抖着将盤子輕輕放在身側的桌子上，握緊了不聽話的手腕。

真是的，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

照明恢複，可是觀衆席上的燈光依舊昏暗，所有的亮點都集聚在了大屏幕前面的長臺上，慕語菲回過神，發現莫一清已經不在自己身邊了，他緩緩拿起了話筒走到臺邊，沒有站到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