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抱抱

泠寒就這麽走了, 而且還說以後沐浴他都不會在,簡直就是徹底打亂了孫傾婉的計劃。

整個沐浴過程女子都在憂心忡忡,泠寒不再喜歡為她沐浴, 那是不是就說明, 她在泠寒心中的位置開始下滑了?

雖然她被宣進宮中的原由是為了牽制淮安王,可孫傾婉不傻,她知道誰才是能夠左右她命運的人, 她該讨好誰。

就算淮安王對她情根深重, 癡情一片,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縱然他再有權勢,也無法和皇帝抗争。

而眼下, 她更是身在皇宮之中,在暴君的爪牙之下,此時父親又昏迷不醒,孫家前路渺茫, 若想要父親得到最好的醫治,孫家還能在天子腳下生存下去,不會被有心人落井下石所欺, 那麽這一切的一切,都離不開當今聖上, 這位真龍天子的庇護。

孫傾婉自然懂得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個道理,于是她是打算好好的俘獲一下泠寒的心,只有老虎打了盹,等待時機成熟,她才有方便逃走的機會。

結果計劃沒有變化快, 之前還興致勃勃的事兒,怎得一轉眼就沒了興致,肯假手于人了?

孫傾婉在浴桶裏發呆,奇嬷嬷在一旁看着她失落又出神的樣子,便知姑娘必然是在為陛下不在而苦惱。

想着自姑娘入宮以來,大到衣食住行,小到日常起居,陛下無不是親歷親為,從不假手于人。

小姑娘初入皇宮,人生地不熟的,雖懼怕陛下,但話說回來卻也只和陛下相處最久,最親密,也就最依賴陛下。

姑娘大病初醒,她覺得不該叫姑娘這般煩憂,該以實告知才是。

可偏陛下下了聖旨,叫任何人不許提起他受傷之事。

那雪狼兇猛,口中有不易愈合傷口的唾液,被雪狼咬過的傷口經久不愈,所以陛下之所以不為姑娘沐浴,并非是姑娘擔憂得那樣,實則是手臂不方便沾水,只是她不能說。

老嬷嬷不想姑娘傷心又傷神,可又不能抗旨,猶豫了幾次開口,皆是啞然。

直到外面傳來聲響,“嬷嬷,陛下下旨要姑娘回孫府看望孫大人,即刻動身。”

說話的人是餘生,此刻他本應在勤政殿,侍奉在泠寒左右,突然出現在這裏,語氣中還帶着急迫喘息,顯然是匆匆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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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麽事了?是……是父親出什麽事了嗎?”

這個時辰,平白無故,怎會叫她回家去看父親?難道是父親他……

孫傾婉的心頓時咯噔一下。

“姑娘放心,孫大人沒事。”餘生知道這位主子最受不得驚吓,生怕她一時出了意外,他吃不了兜着走,于是連忙解釋,“奴才雖不知陛下要您回府是為何,但決不是您想的那樣,還請姑娘放寬心。”

不是父親病重,卻她突然叫她回去,那是為何?

孫傾婉想不通,但她在昏迷時,便幾次想要飄回家裏去看父親母親,只是奈何她就是做了魂魄也不能随便出宮,只能作罷。

如此思念愈加強烈,如今既有這樣的機會,無論怎樣,能回去總是好的。

提起回家,她整個人都來了精神。

這旨意傳得急,餘生囑咐道,“馬車已經在宮門口候着了,姑娘還請快些梳洗打扮,可別耽誤了時辰。”

回家這種事,孫傾婉自然不會有一刻的當誤,到是奇嬷嬷正在往浴桶裏添香露,還想要姑娘再在水裏泡上一泡,這樣出門才會香香的。

可孫傾婉哪裏還有了那個心思,幾步就跨了出來,浴桶裏的水随着女子的身軀,嘩啦啦的溢出來,砸濕了地面。

“姑娘,地上光,穿上鞋子,別摔着。”

“姑娘,屋裏冷,快裹上浴巾,小心着涼。”

“姑娘您慢些,您身子虛弱,自己還病着呢。”

原本靜悄悄的浴房一時間及其熱鬧,孫傾婉哪裏顧得這些,只叫翠香和茗香快些幫她更衣洗漱,她的心早已飛過這高聳紅牆,飛到父親和母親的身邊去了。

因為皇帝的一道聖旨,所有人都跟被追了魂一般,那擡步攆的太監腳下似踩了風火輪,後面的人只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可就算這樣,孫傾婉還是覺得慢。

午夜十分,高聳的城門口有着一排排禦林軍重兵把守,而往日早已該下鑰的宮門,此刻卻以最大的方式敞開着。

宮門口十幾個士兵手持火把立在兩側,火光照亮了那頂明黃龍攆。

女子微怔,因為她沒想到,前面等候她的竟是龍攆,那麽泠寒也去?

皇帝深夜親自造訪,這件事似乎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

“姑娘,陛下還等着呢。”

餘生颔首走過來,甩長了袖子将自己的手臂送上,以最卑微的姿勢,送孫傾婉踏上龍攆。

孫傾婉被餘生這身體成九十度彎曲模樣吓了一跳,因為以往他雖恭敬謙卑,但到底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從不會如此。

不過她還是故作鎮定的搭了他的手臂,緩緩向龍攆而去。

經過重重禦林軍,透過一排排火把後,孫傾婉才是看清楚這熊熊火光之後,龍攆兩側,竟還站着許多穿着朝服的大臣。

這些人臣有些風華正茂,有些卻花白了胡須,兩鬓斑白。

可無論年長年幼,天子面前,都安靜的立于兩側,晗眉垂首,一副恭敬謙卑模樣。

但當孫傾婉有過,時不時上飄的眼神卻出賣了他們八卦的內心。

“這……這些人都是要去我家的嗎?”女子訝異,問向一旁餘生,“這麽興師動衆?”

餘生保持着最恭敬的微笑,語調卻噙着深意,“回姑娘的話,這些大臣們與孫大人同窗情深,都向陛下請命,要一同去府上看望呢。”

孫傾婉乜了眼龍攆中,高高在上的男子,只見他一身玄色金絲龍袍,墨發金冠,依舊是那副神聖不可侵犯,至高無上的天子姿态,但威嚴之下,她似乎瞧出了他很不高興,繃着一張臉,仿佛随時都有可能龍顏大怒的模樣。

她不禁又問,“陛下他……不高興?”

餘生一副司空見慣模,随手指了指立在兩旁的大臣,“都是他們惹得。”

朝堂上的事,孫傾婉一個女子,不便多問,便只“哦”了聲,而那明黃龍攆也近在眼前。

“姑娘,快上攆吧。”

餘生遞上手臂,女子撚起裙角,邁着細碎小步,緩緩而行。

天子的龍攆自然是極盡奢華的,雕梁畫棟,金色金鱗,就連挽着紗簾的盤扣,紗幔上的小墜都金光燦燦,刻有龍紋圖樣,當真是精致奢靡無比了。

孫傾婉小心翼翼的走上去,泠寒居于龍攆的正中間,但卻絲毫沒有給她讓位置的意思。

想着泠寒還在氣頭,她也不好叫泠寒擡屁股給她挪窩,衆目睽睽,她只好硬着頭皮,取兩側空閑位置一側,坐到了泠寒身旁。

好在她身量小,再擠一擠,總歸是坐下去,免了尴尬。

待孫傾婉落座,餘生高呼一聲,一行人便浩浩蕩蕩的從宮門口出發了。

皇帝攜衆文武百官,在宮門口停止不前近小半個時辰,就只為等得這麽一個女子上攆?

朝中早有傳聞,孫家女魅惑君王,昨日皇帝更是為了此女破了宮規,朝中大臣早就對比頗有微詞,眼下皇帝,朝臣,禦林軍,前前後後近百人,午夜時分,夜風瑟瑟,他們在宮門下站了半個時辰,就等這麽一個女子。

一些年長的老臣覺得這對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羞辱,荒唐至極。

而那些自恃功高的大臣,早已氣成了紫茄子色。

“這位就是孫家女?”終于有人憋不住,發出詢問。

“天生媚骨,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不是她還能是誰。”

此刻龍攆上的孫傾婉,被泠寒擠得都整個人貼在柱子上,都快要被夾便扁了。

可沒有人在意她是否坐得舒适,他們只在乎孫傾婉上了龍攆,坐在了陛下身邊。

“可不就是她,聽說她一月前被雪狼吓昏,陛下動用禁術也是為她。”

早朝之上,多少大臣觐見,規矩不可破,先帝後宮蠱術道法肆意害人便是前車之鑒,萬不可開這個頭,重蹈覆轍。

可即便那巫蠱道法害死了他的母親,他恨之又恨,可還是一意孤行,用比術篡改陰陽,做了逆天而行的事。

又一人感嘆,“紅顏禍水,真是紅顏禍水啊!”

“哼!”一旁始終未說話,臉被氣成紫茄子色的大臣冷冷一哼,“攀龍附鳳,拜高踩低,無名無分就這麽跟在陛下身邊,成何體統,她也好意思!”

紫茄子大臣不知是不喜歡孫傾婉,還是不喜歡有人和他作對。

他吹胡子瞪眼睛道:“這就是孫大人教導出來的好女兒,要是我閨女,我早就親手解決了,哪裏還有臉叫她活着,在這魅惑君主。”

那大臣就跟在龍攆後面很遠的位置,他們以為聽不到,但夜深人靜,再加上他一時氣憤,嗓門再大些,這些話剛好被孫傾婉聽見。

小姑娘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她聽到了那大臣嘲諷的話,也深知自己就這樣跟着泠寒,屬實上不得臺面。

她好歹也是大家閨秀,書香門第,自小學習四書五經,當知何可為,何為不可為。

可這些不過都是紙上談兵,那些所謂的君子之論,若有一日那些人面臨了與她同樣的遭遇,他們會寧願做什麽貞潔烈女,也不願施手去救自己的親人嗎?

她的确是這樣無名無分,但又心甘情願的跟了泠寒,無論別人怎麽說,敗壞門風也好,有辱家門也罷,名節這東西又不能救命,她要的是全家安然。

“你不必在意那些老頑固說什麽。”始終未語的泠寒,竟在她耳邊解釋。

他語調輕柔,如絲絲細雨般,又帶着幾分決然,“你既跟了朕,朕便不會委屈了你。”

“至于名分。”他看了眼夜空的繁星,忽覺得有些為難,“你且忍耐些時日,朕與人有約,暫且還不便給你名分,待與他解約,你便做朕的皇後。”

他不似是玩笑,也不似是哄騙,天子之言,自然是一言九鼎,他是認真的。

可這話聽到孫傾婉耳中,卻是大大的恥笑。

與他人有約?他說得這人便是是淮安王泠墨吧?

他以她來要挾泠墨,奪他兵權,還叫他在朝堂上身敗名裂。

他所說的約定,便是怕她若與他有了名分,便會觸碰到泠墨底線。

野狼牽了線是寵物,掙脫了束縛便是猛獸,甚至會更加變本加厲。

泠寒不會冒這風險,所以他口中所承諾的皇後,呵呵,誰又稀罕呢?

只憑聲音,男子就辨出方才口出狂言的人是誰,只一個眼神,餘生便領了命。

他立在原地未動,直等龍攆走遠,那說錯話的大臣跟随着走到他身邊,他才颔首,笑臉将那大臣留住,只待兩側人馬漸行漸遠,他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将那大臣請到他該去的地方。

大臣不肯,幾欲争辯,餘生揮手,夜色中竄出兩個黑衣人,封了他的口,強行将其拖走,消失在黑暗中。

紫茄子被陛下身邊的親信叫住後,就再沒回來,方才幾個嚼舌根的大臣面面相觑,皆是一身膽寒,如此閉了口,連大氣都不敢喘了。

餘生離開又回來,這時間點剛好發生在那大臣譏諷她之後,不用想也知去做什麽去了。

孫傾婉瞧了瞧眼前這個面色如山,神色如常的男人,雪白柔荑悄悄伸進他的衣袖,去抓男子的大掌,想要去探泠寒對她的态度,可還氣她。

臨近初冬的夜很涼,即使裹了厚厚的披風卻依然抵不住這夜裏的寒。

冰涼的小手鑽進來的那一刻,就連無溫的男子都察覺出了異樣。

果然她抓了泠寒的一只手後,泠寒就用另一只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背,然後摸摸,揉揉,最後還放在了冰冷的懷裏。

可他身體本就無溫,又如何能暖別人的身子?

男子蹙眉,最後幹脆把身上的披風解下,披在了那柔弱姑娘的身上。

從皇宮到孫府有一段距離,但因為陛下下了旨,所以行動的速度極快,龍攆剛落地,便有小厮慌裏慌張從府門跑出來,一邊跑還一邊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老爺快不行了!”

立在門口迎駕的孫夫人聞言,臉色頃刻間慘白如紙,身子一軟,整個人便昏厥而去。

龍攆上的姑娘,因為見到母親,難掩心中那份喜悅,唇角還挂着笑。

結果這笑還未消,便迎來這樣的噩耗。

“爹,娘!”

那一刻,她猶如置身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中,電閃雷鳴,晴天霹靂。

身旁的男子起身,将她摟在懷裏,按撫着她顫抖的身體,溫聲道:“別怕,還有朕在。”

孫傾婉拼了命的一把将泠寒推開,用最惡狠的神情凝望着他,一字一句質問。

“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所以是你故意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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