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姐你哥你家七大姑八大姨呢？”彤彤往下拽了拽被扯上去的衣服，揪着套在最外面的毛坎肩左右看了看，這質量是真好，有點後悔當初沒有多買兩件。
自從被強迫拎進會場，她就放棄了掙紮，這樣的場合，任何出格舉動都過于失禮，再說又不是封閉的環境，找機會再開溜也不是不可能。
“我又不是你，演個講還需要出動親屬團？”逮到人的韓晖神情分外放松，“你這樣子特像因不滿而炸毛的小奶貓，舒苒姐又是把你從哪個店門口逮到的？”他對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難民那階段。
“你才奶！”彤彤很想動手，輪廓硬朗了內裏卻還是那個欠揍的熊孩子！“親屬團都不出動幹嘛讓我來？”不對，她是不是又被诳了？環顧四周，果然，剛剛還急三火四的學姐現在連人影都找不到！
“送你來鎮場。”說完好心情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鎮場？當她關公嗎？再說這小子是她想鎮就能鎮住的？敢情她剛才不是被人暴力拎進來的，而是自己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她怎麽不知道！
頭上突然增加的重量提醒了她問題的重點。不是，這事到底跟她有什麽關系？擡手毫不猶豫地扒拉開他的手，“對長輩要尊敬！不要沒大沒小的，”然後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他，最後慈愛一笑，“俺們家娃獨立着呢，根本不需要陪，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得早點回家休息。”說完光明正大地向門口走去
“一會有高标酒宴。”
他輕輕一句話瞬間勾住她的心神，邁出的腳步也跟着放緩。
不對！她是那種貪吃的人嗎？
“放假三天陪你。”
這句話有歧義吧？她巴不得離他遠點好嗎！
“陪吃陪逛，西街那有家私房菜，麻辣鮮香。”他沒看她，不過好似聽到了咽口水的聲音，就知道她的吃貨本性改不了，嘴角微微揚起。
摔！真是刀刀命中她的死穴！學姐那個大魔頭天天打着減肥的借口吃清水煮菜就沒安什麽好心，自己這些日子嘴裏都好清淡出水了，合着就在這裏等着她呢？
咽了口口水，解開襯衫最上面的扣子，“三天都要吃！”她走回原地決定破罐子破摔，再丢臉的時候他都見過，怕什麽？
低頭挑眉，嘴角帶笑，還是如此容易滿足，可惜了他的其他準備。
斜眼看他，竟然笑了！雙眉皺到了一起，莫不是又被坑了？
因為剛才韓晖出去一趟，所以激烈讨論的倆人被分開後的另一個人得到了更多的關注，而他的态度卻與先前的熱絡與癡迷完全不同，躲在同行人員身後靜靜地看着自己的電腦，偶爾擡眸，也只是掃一眼夾在師長書裏的韓晖名片，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清冷的宛如萬年冰川，寂靜又深邃。
他師長抽身回來見他這幅模樣習以為常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闫，幹得不錯。”
闫毅擡頭，非常淡地笑了一下并點了點頭。
“這次的項目歡迎你的加入！”師長笑着向他伸出了手。
闫毅的情緒比剛才明顯了一點，起身握住對方的手，面部有所放松，湧動的心也安定下來，借這次會議搭上韓晖身後的團隊是他們這次來的主要目的，也是他參與項目的先決條件，所以才會出現剛才那一幕。
專業過硬在國外并不能戰勝一切，雖然沒有國內那麽多的人情世故，但只排他性一條就足以讓他失去很多機會，況且他融入他們的時間并不長，但只要想起四個多月前那個在昏暗中筆直又孤寂的背影，他就覺得自己沒有什麽不可以忍的！參與這個項目，只要成功，他就足以在這個圈子站住腳。
轉場去酒店的大巴車上，彤彤忙着低頭用手機處理訂單，車轉彎時因她太過專注就沒注意腿上的包差點因為慣性而滑落，而身旁一直閉目養神的韓晖卻突然睜眼一把撈起，晃動間湊巧看到包裏小巧別致的擺件。
他目光中帶着少見的迷茫，調整狀态的同時随意地将擺件拿出來觀察一番，又伸頭看了看她的手機，記憶複蘇，好奇地問道，“你做的？”
“不然呢？”因為客戶的需求對于她現有的制作條件來說有些苛刻，她正跟對方協商解決，對他的态度只能用敷衍了事來形容。
“看着比他們買的精致。”
她猛地擡頭，“他們？”雖然以前就知道，但遠沒有事實就發生在身邊這般感觸強烈，流失的訂單是她怎麽努力都賺不回來的，“我這個是正版好嗎？網上那些只學其形不知其所以然，別拉低我的檔次！”真的是什麽都沒有盜版來的快！
“給我幾個。”
表情略顯猙獰，她都這麽難了，還趁火打劫？
他隐去了眼裏的笑意，“幫你賣！”別人是單純，她卻是單蠢，什麽都寫在臉上。
“下次見面給你，這個我要打包裝後給人送過去。”一本正經的擡着下巴故作高冷，其實內心早就開心地哼起了不成調的歌，生活費有着落了，拖欠張叔他們的手工費也有着落了，日子仿佛有了盼頭！
他看出她想假裝淡定，偏偏眼裏的笑都快溢出，“就這麽高興？”傻乎乎的。
她也不懼被拆穿，這年頭誰還沒個小把戲？“我可不想繼續清淡如水！”擡頭斜了他一眼，表意很明顯。
“還不算太傻。”習慣性地擡手摸了摸她的頭，又快速撤離，吃一塹長一智可謂至理名言，“你有這麽拮據嗎”上上下下幾番打量，“不化妝，也沒什麽新衣服，不會是所有的錢都吃到你肚子裏去了吧？”僅因為饞就這麽容易上鈎？他記得當初也是一塊小小的巧克力蛋糕就差點把她給激動哭了。目光不着痕跡地掃了她一圈，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不少，原本圓乎乎的小臉現在都有下巴了。
她愣了下，反應過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他的腦袋扒拉到一邊，“你管我！”低下頭，把話題轉開，“其實這個擺件從這裏是可以打開的，裏面的杆也是可以拆卸的，喜歡的話可以往上面挂鑰匙或耳環什麽的，是不是感覺處處都有驚喜？”有點小得意的看向他。
好想揉搓她臭屁的小臉，好想讓壞壞的得意變成深深的包子褶！
“喂，你倒是給點反應！”沒有意料中的捧場，她不高興地用手肘撞他。
被突然的碰觸，他吓了一跳，心虛地怕自己的壞心思被看穿，“并沒有。”避開她看向別處。
“嗯？”很一般嗎？不值得驚喜一下下嗎？她低頭看着自己手裏的擺件，張叔跟曲蕾都說很好的啊，網上反應也不錯，是自己一葉障目了嗎？
好了，不用他掐她的臉都皺到了一起，“這麽不盡人意嗎？”虧她一直自己我感覺良好，這樣不行，産品問卷調查人群太局限了，有時間得跟張叔好好讨論。
“嗯？”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到底說了什麽，想補救又怕多說多錯，猶猶豫豫的，“那個，不是，我會幫你好好宣傳的。”說完又覺得這話有些欲蓋彌彰的意思，算了，到時她就會明白。
她對他的話将信将疑，這可關乎她近期的生計，別人無所謂，她自己卻必須重視。
一時間兩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再開口。
彤彤本想靜下心來重新思考除了目前的産品還有什麽，是她可以承受又能創造經濟價值的，但看着車窗外的車水馬龍，她卻變得越發焦急，思維也開始向不知的方向偏移。近兩個月的時間，她看明白了學長的路數，其實對方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讓她知難而退，話說的漂亮、事也做的幹脆，不論她怎麽選擇人都占理，而她卻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耗着，更不敢露出絲毫的抱怨。
她好似一個走錯路的孩子，急于尋找方向卻又四處碰壁。
彤彤的背影在落日映襯下有種弱弱小小的感覺，韓晖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擡手摸了摸她的頭，比起之前更多了些安撫的意思。舒苒姐偶爾說起過她們的過往，聽起來面前的女孩應該雄心勃勃又古靈精怪，可如今看來卻更像是個被生活束縛住的木偶，看着讓人難受。
“一會是自助餐，你得稍微克制下。”他不太會安慰人。
她對着車窗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豬！雖然一個食肉動物吃了這麽多天素，但作為人類我還是有一定追求的。”
剛才還信誓旦旦的人在進入酒店宴會大廳那刻就下意識地捂住了臉，咳，啪啪打臉的感覺有些疼。自助餐琳琅滿目的菜品刺激着她的眼睛，撲鼻而來的各種食物香氣刺激着她的唾液，她下意識地抓住身邊韓晖的袖子，借此控制自己蠢蠢欲動地撲食沖動……好餓！
他垂目，果然，吃貨的追求不能用正常标準來比較。
韓晖有些無奈卻又認命地帶着她走到自助餐桌旁，拿起盤子和夾子遞給她，“吃吧吃吧吃吧。”就當他剛才的話沒說，反正他臉皮厚扛得住。就是不知道因為學生家屬吃相太難看更出名後，導師那邊會不會多拿幾把手術刀插他身上……
大大的眼睛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可以嗎？”
他就近夾了一個又大又圓的獅子頭放到她盤子裏，偏頭再也不想看，有種掩耳盜鈴的感覺。
她卻無知無覺地擡頭笑眯眯看向他，“是不是傻？這東西多占地方！”
“……”他摔！
不知什麽時候也不知為了什麽，他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她身後，默默地聽着她對各種食物的點評，一個接一個，仿若如數家珍。
他真的是……怎麽會有人這麽能叨叨？以為自己是祥林嫂轉世嗎？她這樣會不會連朋友都沒有？就算有應該也早被她叨叨瘋了吧！
是誰說她需要散心？說她心情不好？說她食欲不振？怕只是菜葉子吃多了有些上腦了而已！
跟着彤彤轉了一圈又一圈，眼看韓晖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大開尊口怼人時，一個人拿着電腦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還如會場那般執着，根本沒把身後師長的阻攔當回事，就連他同學跟在後面舉着電話提醒他女朋友來電也被完全屏蔽在外，看着來人那股對醫學分外癡迷的勁兒，韓晖眼裏逐漸有了笑意。
可惜，這笑意并未持續太久。
耳邊絮絮叨叨的聲音驟然消失，他疑惑轉頭，剛才那個眼睛完全長在食物裏的吃貨此時卻如傻子般呆呆地盯着前方，順着她的目光，他眼裏的疑惑終是蓋過了那點笑意，這哪裏還是那個會為了一個醫學問題跟他理論半天的“醫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