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起舞

入秋之後,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樓月歌看着門中弟子還穿着單薄的衣裳,心中不忍。

便列了張清單去找暮成雪,想支點錢買些棉服回來。

不料暮成雪看了清單直點頭,“我們掌門果真是疼愛弟子,有了這些棉衣,這個冬天就不怕冷了。只不過東西都是好東西,可我們根本就沒錢呀。”

樓月歌知道氣宗不富,但沒想到,會這麽窮。“那我們能買得起幾件棉衣?”

“其實棉衣都可以買,就是之後可能沒錢做別的事情。掌門呀,往年我們不都是自己做棉衣的嗎?怎麽今年突然要買?”

自己做?“你們往年都是自己做棉衣的嗎?”

“對呀,買棉花回來自己做,木炭也是自己燒。掌門怎麽都忘記了,還是你告訴我們的,這樣能省很多錢。”

樓月歌沒想到,看着懦弱怕事的林千笑,倒是很會過日子。氣宗上上下下三十七個人,全都是男子,齊刷刷動手做棉衣,還真是賢惠。

“那今年為何還沒去買棉花,眼看着就要入冬了,還是要早些備上。”

暮成雪懷裏摸出一個小本子翻了翻了,面露難色“本來是該做新棉衣了,可我們賣木柴木炭和打零工的錢都沒結,一時周轉不過來。”

賣木柴?打零工?氣宗會做的事還真是多呀,也虧得林千笑想得出來,他不該當掌門,經商的話說不定能闖出一條路。

“怎麽一些零碎錢也要拖這麽久,你們沒有去讨過嗎?”

“去了,去過好多次,可他們就是不給。有的說緩一緩,結果一拖就是這麽久。所以做棉衣的事情,還得再緩一緩。”

樓月歌看着他用一只手費力收起本子,心中十分愧疚,再想到這些稀稀拉拉的欠債,就很不痛快。

“把欠債的本子給我看看,我去把錢要回來。”

“要?怎麽要?以前我們好說歹說,求着人家他們都不還,再去一次估計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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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上說着抱怨的話,但還是順手将賬本遞了過去。

樓月歌語氣堅定“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還用的着給他們說好話。你帶着弟子們繼續每天的練習,我下山一趟。”

暮成雪總覺得眼前的掌門有些不一樣了,說話底氣十足,殺伐果斷,就像話本裏面威風凜凜的将軍。

“那可要帶一名弟子和掌門一起下山?”

“不必了,我一個人就行。”樓月歌将賬本揣好,轉身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似乎想到什麽,又折返回來問他“你說找到了幫助弟子們練氣的好方法是什麽?”

暮成雪一臉神秘“掌門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想着氣宗行事向來都很謹慎,肯定出不了什麽大問題,也就沒細問,徑直下山去了。

按照賬本上的記載,她決定從欠錢最少的酒廠開始要。可她在禾豐酒廠外面等了許久,仍然不見有人出來。

不得已,她只好進去找掌櫃的要錢。

那禾掌櫃正在吃飯,聽說氣宗掌門來了,趕緊讓人将桌上的好酒好菜換掉,只拿了一個饅頭,可憐巴巴地坐在那裏。

還沒等樓月歌開口要錢,他倒是先叫了可憐“哎呀林掌門呀,真的不是我不還錢啊,你看看,最近生意不好,我們都只能吃饅頭。要不你再給我們緩一緩,我保證,一定還錢給你們。”

他這些話,樓月歌一句都不信。窮的只吃饅頭,哼,地上一堆吃過的肉骨頭,當她是瞎子不成。

況且這些錢都是氣宗弟子做苦力所得,拖欠這麽久,如何說的過去。“那禾掌櫃打算什麽時候還?”

禾豐眼珠子一轉,“年底,年底我一定還。”

樓月歌搖搖頭,“不行,我今天必須要拿到錢。”

他林千笑好說話,自己可沒那麽傻,到了年底肯定又是各種借口。

她的話讓禾豐急了眼“真是可笑,不過是一點小錢,搞得要死要活的,你們氣宗是有多窮。”

“這與窮不窮沒關系,是我們的錢,我就要來拿。看樣子,禾掌櫃是想賴賬?”

“是又如何,誰不知道你林千笑就是個窩囊廢,灤州城賴了你們賬的人,沒有十個也有九個,我就是賴賬又怎麽了,難不成你要把我打一頓?”

樓月歌聽後笑了笑,順手折了一根樹枝拿在手裏,“禾掌櫃說的,是個好辦法。你今日若真是不還錢,我就只好打你一頓,也算是出了口氣。”

“你敢!”禾豐本以為這氣宗掌門就是吓唬自己,沒想到,剛說完,身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枝條。

他頓時被打懵了,反應過來後,扶着自己的帽子滿院子躲,口中不停求饒。“別打了林掌門,哎喲,疼死我了,你下手輕點,來人呀……”

樓月歌沒停手,緊緊追在他後面“欠我們的錢你到底還不還?”

“還,我還還不行嘛。”禾掌櫃被打的沒有辦法,只好答應還錢,“我這就去給你拿錢,今日保證還清。”

得了他的保證,樓月歌這才住手,待拿到錢後,她将樹枝丢給禾掌櫃,大步走了出去。

找到了方法,要債變得容易很多。态度好的,她也态度好,态度差的,自然更不能低聲下氣。不到半天時間,賬本上的欠債差不多都要了回來。

眼下還剩下兩家欠錢比較多,其中仙鶴樓是灤州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賓客如雲,李掌櫃還是有名的大善人,沒想到氣宗二百兩銀子,他欠了快三年。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把錢要到。

至于另外一家,樓月歌還有些猶豫。流花閣,沒想到林千笑竟然還去青樓做過事,頓時腦海中就浮現出他扮成女子,在客人面前跳舞,眼波流轉的樣子。

她連忙甩甩頭,算了算了,先去仙鶴樓。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仙鶴樓裏面座無虛席,李掌櫃正笑咪咪地招呼客人,聽到小二說林掌門來了,當時臉色一變,匆忙跑出來攔住她。“這不是林掌門嘛,今日來可有什麽事?”

“要錢!”他是明知故問,可樓月歌沒心思跟他拐彎抹角“李掌櫃欠我們氣宗二百兩銀子,都兩年多了,我怕你忘記,特來把錢要回去。”

李掌櫃聽後說話就有些猶豫了,“這個錢呀,我肯定要還的,只是你看看我這裏,正忙着,要不然你過幾天再來?”

“過幾天,李掌櫃當我很閑嗎?不過是還錢,前後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我可以在這裏等着。”

“林掌門,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就只是二百兩銀子,看不起誰?我告訴你,灤州首富都是我們酒樓的常客,我會差你這點錢?今日事多,恕不招待。”

樓月歌心想,這個李掌門果然很能賴賬,難怪這筆錢不好要,她能想象林千笑來要債,被他三兩句就打發的情形。軟的不行,又只有來硬的了。

“李掌櫃,你的意思,就是不還錢,是不是?”

“哼,我可沒這麽說。你別擋在這裏阻礙我做生意,一身窮酸樣,財神來了都要被你吓跑。”

說完他轉身要走,卻被樓月歌攔住“李掌櫃,你不還錢,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嘿喲,你還不客氣,我倒要看看你怎麽個不客氣法,誰不知道你們氣宗就是一幫窩囊廢,別以為你語氣硬一些我就怕你,我就是要再拖個一兩年,說不定到時候你們氣宗早就沒了,錢我也不必還。”

樓月歌聽得氣憤不已,抓着李掌櫃的手往後一擰,當即将他整個人半邊身子提了起來。“這錢,我必須要拿到。”

“林千笑,你是不是瘋了,快給我放開。”“沒拿到錢我是不會放手的,先禮後兵,你既然不講道理,我又何必跟你多費口舌。”

李掌櫃吃不了這個痛,但他也确實想賴掉這二百兩銀子,只是本以為林千笑還像以前一樣好糊弄,誰知道,突然變得這麽狠。“我還錢,你先把我松開。”

樓月歌信了他的話,卻沒想到她剛拿到錢,李掌櫃就開始耍賴,還故意大聲喊道“打人啦,氣宗掌門打人啦,大家快來看看呀。”

果然,這一嚷嚷,周圍的百姓都圍了過來,對着她指指點點。樓月歌氣不過,想抓住李掌櫃教訓他一下,剛出手就被墨無雙攔住了。“林掌門,你這是做什麽,難不成連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也要打?”

“我不過是來要回自己的錢,有什麽不對,劍宗連這種事也要管嗎?”

說着又伸手去抓李掌櫃,依舊被墨無雙擋了回去。兩人一進一退間,不知不覺較量起來。

只不過看着她的招式,墨無雙心中起了疑惑,氣宗講究以氣禦劍,招式柔和變化多,可眼前的林千笑出手,招招淩厲,拳拳帶風,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着,便放緩了招式,逼着她能多出些招式,讓自己參詳一下。

但墨無雙的舉動把一旁的江年年急壞了,再這樣下去,肯定會露餡,要是被劍宗的人發現林千笑和樓月歌的事情,自己是魔宗中人的身份肯定掩藏不住,到時候還沒等木長老懲罰,在灤州就會小命不保。

她越想越擔心,看着面前打鬥的兩個人,心一橫,找準機會沖上去,攔腰一把抱住了墨無雙,之後便沖着樓月歌大聲喊道“別打了,你快走。”

樓月歌本也不想多惹麻煩,既然錢已經拿到手,她也不再戀戰,轉身走了。

看熱鬧的人逐漸散去,李掌櫃見沒人再幫自己,也覺得無趣,跟墨無雙道了謝,邊晃着自己的手臂邊走進酒樓。

酒樓前面,只剩下墨無雙和江年年。

“他已經走了,你還不松手?”

“是是是,我馬上就松開。”江年年聽出他在生氣,趕緊放開手。

“你就那麽在乎林千笑,連我這個掌門都不放在眼裏?”

江年年在心裏只喊冤,她就是個想活命的小人物,得罪誰都不行。“掌門不要生氣,其實我是擔心你的聲譽受損。我們劍宗是天下第一門派,自然跟氣宗不同。今日我們若不小心傷到了林掌門,傳出去肯定會被人說閑話。”

墨無雙斜眼看了看她 “你這話我怎麽不信。”

“我說的句句是真心話呀掌門。”江年年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是劍宗的人,肯定會幫着劍宗的。”

“你不是說喜歡林掌門嗎?”

哎,江年年嘆口氣,這是自己把自己坑了呀。

“對,自那日神拳門的事情之後,我已經不喜歡他啦。我如今喜歡的,是胸懷大義,一身正氣的,男子。”

墨無雙本還有些期待,聽到後兩個字,不知為什麽,心裏隐隐不開心“你有這些心思,倒不如專心練劍。”

“練,我練,回去我就勤學苦練,掌門怎麽說我就怎麽做,我發誓。那,你還生氣嗎?”

“回劍宗!”墨無雙扔下兩個字,背着手就走了。

回頭的時候發現江年年還在原地,忍不住說道“你還傻站着做什麽,不想回去的話就不要回來了。”

江年年知道他沒有生氣了,掂了掂手中的劍,快步追了上去。

從仙鶴樓過來,樓月歌準備再去一趟流花閣,這筆錢要回來之後,就可以回氣宗了。

快到地方的時候,一個急急忙忙趕路的人差點将她撞到,樓月歌看他神情激動,便攔住問道“兄臺跑這麽急,可是有什麽事?”

“是呀是呀,聽說今日黃家姑娘和樓月歌樓将軍要在大戲臺比舞。”

“比武?”樓月歌覺得奇怪,黃沉煙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為何突然要求比武。林千笑功力再弱,打她還不是随随便便的。

于是又确認了一遍“真的是黃姑娘和樓将軍比武?”

那人肯定地點點頭“這事還能有假,看見沒,大家都是去看熱鬧的。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啰嗦,去玩晚了就沒有好位了。”

看樣子真的是比武,樓月歌滿頭疑問,便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等她趕到的時候,戲臺下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根本看不到前面的情形。

樓月歌左右打量一下,發現旁邊的屋頂上可以看的清楚,便提步過去,飛身上了屋頂。

這次,她将大戲臺上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看到兩人的穿着,她才反應過來,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竟然是比跳舞,這種事他為什麽要答應。”樓月歌心中不悅,灤州城誰不知道,黃沉煙最會跳舞。

大庭廣衆之下和她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嗎。但此刻去阻攔已經來不及,因為黃沉煙已經在開始跳舞了。

樓月歌不敢再看下去,做什麽不好,偏偏要跳舞,看來,黃沉煙是鐵了心要讓自己出醜。

“哎,一世英名,今日只怕要全毀了。”

琴聲結束,衆人一陣歡呼,黃沉煙得意地行了個禮,緩緩退下,走到林千笑身邊時,她忍不住幸災樂禍地說“樓月歌,可是你自己答應比試的,到時候出了醜,可怪不得我。”

林千笑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黃姑娘跳的真是好,我今日算是大開眼界了。你放心,我自己答應做的事,無論結果如何,都不會遷怒到你身上。”

黃沉煙微微一愣,心想她今日說話倒還算客氣,“如此最好,不然又到處說我們欺負你。”

接下來,便輪到林千笑了。

樓月歌緊張地看着戲臺上,想着能用什麽辦法打斷他的比試,放棄也總比在衆人面前出醜的好。

但随着一陣鼓聲響起,林千笑走到戲臺中間,輕輕解開了身上的披風,裏面穿的竟然是盔甲。

“這是?”樓月歌緩緩起身,這是她第一次出征穿的,因為太破舊了,便被她收在房間裏,沒想到,林千笑竟然将它穿了出來。

衆人看到他這一身裝扮,也是十分驚訝,在臺下小聲議論着。

鼓聲停頓一下,随後又響了起來,林千笑也開始揮舞着手中的劍,一招一式,剛剛好落在鼓點上,看的人精神振奮,好像看到了一位正在戰場上厮殺的将軍。

而樓月歌靜靜地站在屋頂上,看着戲臺上的人,陷入了長久地沉默。

貴逼人來不自由,龍骧鳳翥勢難收。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氣冷,風濤動地海山秋。

東南永作金天柱,謝公篇詠绮霞羞。

他年名上淩煙閣,誰羨當時萬戶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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