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執念
樓念君出事的第二天，京中就來了消息，皇上派人送來了吊唁信，一同到的，還有幾箱金銀細軟。
樓月歌站在門口，麻木地看着他們将東西搬進去，心裏對皇上多少有些氣。
明明他們從南疆回來這麽久了，為何皇上不能早點派人來，偏偏還讓黃家将大哥給扣了去。若是早些進了京，必不會有現在的結果。
屋內的樓寰山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顫顫巍巍站起身，走到她身邊“月兒，你跟爹爹來一下。”
正廳旁邊有個小房間，以前他們兄妹三人逃學的時候，經常躲在這裏玩，被發現之後，兩位哥哥總是會将爹爹攔住，讓她從窗戶裏跑出去，避過懲罰。
物是人非，她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大哥竟然不在了。不是去了南疆，而是永遠不會回來，永遠也無法再見到他。
只要這樣一想，樓月歌心中又是一陣難過，她背過身去，在樓寰山進屋之前，悄悄抹掉了眼淚。
可這個動作怎麽能瞞得過自己的爹爹，他深深嘆了口氣，滿是傷感和無奈。白發人送黑發人，樓月歌知道，他比自己更加難以接受。“月兒，今日紀公公宣讀皇上的聖旨時，你為何要躲在屋內？”
“我不想跪。”樓寰山拍了拍她的手，慢慢扶着桌子，吃力地坐在凳子上，語重心長地說道“爹爹心裏明白，可皇上是君，我們是臣，該有的禮數還是要遵循。”
“爹爹，我就是心裏生氣，若是當初黃家扣下大哥的時候，皇上就派人來将大哥帶去京中，他如何會出事？身為将軍，我可以為大邺出生入死，效忠皇上，可為了我的大哥，我心裏是有埋怨的。”
“哎，月兒，爹爹何嘗不難過。但皇上也有他的苦衷。當年先皇南下，途中身染怪病，随行禦醫皆是束手無測，當時黃老爺從青州路過，便讓自家的大夫替先皇診治，竟把先皇治好了。”
這樁舊事，樓月歌倒是知道一些。當時黃老爺的夫人臨盆在即，因為有難産跡象，所以黃老爺特地提前請了隐世名醫，去黃家接生。
但為了給先皇診斷，在路上足足耽誤了兩三個時辰。回到家的時候，黃夫人已經痛的快要昏死過去，幸好大夫及時來了，這才保了母子平安。
後來先皇知道這件事後，感動不已，親自到黃家拜訪，除了賞賜，還和黃老爺成了朋友。這一消息傳出去後，整個灤州都沸騰了，黃家進進出出全都是達官貴人，一時風頭無二。
到了新皇繼位，雖然沒有和黃家有過多聯系，可那份殊榮還在，涉及到黃家的事情，皇上也有諸多顧慮。
“我猜測皇上肯定是以為黃家只是将你大哥關一段時間，卻沒想到會出這種事。月兒，爹爹不是勸說你不要埋怨皇上，只是想告訴你，他除了是皇上，還是大邺的主心骨，我們在皇上面前遵守了禮儀，就是給大邺一份尊嚴，你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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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月歌聽後，終于是明白了爹爹的用意，“爹爹說的話，女兒謹記在心。”
“好。還有件事，我要問問你。既然是你最先發現你大哥出了事，也是你将人帶回來的，那可否告訴爹爹，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查到是什麽人做的？”
說起來樓月歌就滿心愧疚，她如何能得知了，當時做這一切的，是林千笑，可是林千笑去的時候，就只有大哥一個人。
至于與他交手的人，也因為天太黑，根本沒能看清楚。她打算處理完家裏的事情，就去徹查此事。一定一定，要把害死大哥的人找出來。
“爹爹，此事就給我來處理。你和娘親身體都不好，需要多多休息。”
樓寰山相信自己的女兒，他也确實沒有那個心力再去處理此事，便點了點頭“朝雲也只能在家待上半個多月，之後家中的大小事務，可都要交給你處理了。要是累的話，就跟爹爹說。我雖然是上了年紀，可如果我月兒需要幫忙，爹爹這把老骨頭，還是硬的很。”
樓月歌聽得又想哭，爹爹的身體狀況如何，她怎麽會不清楚，常年征戰，一身是傷，夜裏常常疼的睡不着。
可如今，大哥不在了，二哥又要回軍營，樓家便只剩下她來撐着，以後她想回北疆，也舍不下家裏的人。
兩人坐着說了會兒話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聽見院子傳來一陣吵鬧聲，接着小果子急急忙忙跑了進來“不好了姑娘，大嫂嫂她，她要投井自盡。”
“什麽？”樓月歌立馬起身，奪門而出，急急忙忙奔向後院。
古井邊早已經圍了一圈人，有的緊緊拉着大嫂嫂，有的在一旁小聲勸說，她自己也是淚水漣漣，見到樓月歌過來，壓抑的哭聲變成了放聲大哭，緊接着又一把抱住她“月妹妹呀，大嫂嫂我，心裏苦呀。我不是可憐我自己，我是心疼我的夫君呀，胸口那麽大一處刀傷，他當時肯定很疼。我一想到當時的情形，就像是刀子在剜心口。”
衆人都被她凄楚的哭喊感染，忍不住紅了眼眶。樓月歌忍着眼淚，等着衆人逐漸離開之後，她像個孩子似也哭了來。
兩人坐在地上，盡情宣洩心中的悲傷。過了許久，嗓子都哭的啞了，樓月歌想着大嫂嫂身子弱，擦了擦哭的紅腫的眼睛，将她扶到一邊的亭子裏休息。
等着心情都平複一些之後，樓月歌這才詢問起原由“嫂嫂是如何得知那些細節的？”
“還不是黃家那個臭丫頭，晌午的時候，她來家裏不知道和大嫂說了什麽，害得大嫂如此難過。若不是礙于身份，我定要抓着她問個清楚。”
二嫂嫂擔心她們，所以拿了些茶水過來，正好聽見樓月歌問，這才把實情說出來。她放下東西，心疼的看着她們，言語間依舊憤憤不平“我猜着肯定是她故意來刺激大嫂的。”
“大嫂嫂，黃沉煙對你說了什麽？”
“不重要了，月妹妹，是我自己承受不住，我哭出來就好了。你不要為我的事情擔心，我會沒事的。”
樓月歌見她不想說，就沒有繼續問下去。但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二嫂嫂，你幫忙帶大嫂嫂去休息一下，我去招呼客人和親戚。”
“你不歇息一下嗎？”
“不了，我不累。”
趁着沒人注意，樓月歌悄悄出了家門，她騎上馬，徑直朝着黃家飛奔而去。
兩家雖有嫌隙，可樓月歌來，他們倒是沒怎麽攔，讓黃家丫鬟帶着她去找黃沉煙。
此時，黃沉煙正在院子裏撫琴，聽見有腳步聲，她雙手輕輕按住琴弦，緩緩轉過身。
“真是稀客，樓将軍竟然到我們家來了，怎麽，可是來謝謝我去你們樓家送禮的？”
樓月歌忍着心裏的憤怒，提步朝着她走過去“黃沉煙，你今日去我們家，可是跟我大嫂嫂說了什麽，害得她突然如此傷心。你若是不喜歡我，完全可以沖着我來，為何要傷害無辜的人？”
“無辜？誰無辜，害死我哥哥的，難道不是她的夫君，你的好哥哥？”
“皇上都說了會調查此事，那便是沒有證據證明是我大哥做的，你們黃家怎麽可以信口胡說污蔑我大哥的清白？”
黃沉煙皺了皺眉，她可真讨厭樓月歌這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我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有那麽重要嗎？我只知道整個灤州城都認為是你大哥害死了我哥哥，如今他人也死了，就更加不會有人相信他，更何況，誰會在乎一個死人的名譽。”
“黃沉煙，我當你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可你說的這些話實在是太過分了。”
“過分又怎麽樣，只有你們家死人了嗎？我哥哥不也沒有了，不僅如此，你再一次毀掉了我期盼的幸福。所以看着你痛苦，我就開心。”
樓月歌看着面前幾乎的癫狂的女子，覺得沒必要和她講道理，“走，去給我大嫂嫂道聲對不起。”
“我不去。”
見她僵持着，樓月歌抓住她的手腕，想着今日拖也要把她拖去，可随即，她就站住沒動了，有些驚訝地看着黃沉煙“你，你有孕在身？”
黃沉煙一聽，立馬變了臉色，迅速将手抽出來，“你胡說什麽，不要污蔑我的清白。”
“我在北疆許多年，有時候戰事需要，所以跟着花钰學了些診脈之術，這麽明顯的喜脈，我還是摸得出來。”
“那又如何，與你有什麽關系，你要是想讓我出醜，盡管告訴灤州城的人便是。”
樓月歌聽後沉默不語，半響，她搖了搖頭“黃沉煙，我沒你想的那麽不堪和卑鄙，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你我同為女子，我明白名節有多重要，今日我不為難你，但請你記住，你欠着我大嫂嫂一個道歉。”
說完這些話，樓月歌頭也不回走了。
黃沉煙看着她的背影，有一剎那的恍神，她知道，自己終是比不過她。
但她就是不服輸，就是要争個心裏痛快，所以，她開口叫住了樓月歌“等一等，樓将軍，有件事想必你還不知道，今日我心情好，不妨就告訴你。”
“有話就快說。”
“聽說你大哥出事那天晚上，門外有人來找過他？”
樓月歌身形一頓“是誰？”
“林千笑。”
說完，黃沉煙一直看着她，想從她的神情中找出悲傷和震驚，可惜，她很平靜“多謝黃姑娘，我自會去調查清楚。”
待樓月歌離開後，黃沉煙才收起笑容，她撫摸了一下腹部，心裏十分擔憂。這孩子是元休的，她想保住孩子，但元休給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在黃家她也沒什麽地位，所以，她必須給孩子找一個好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