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心魔
林千笑回到了氣宗，但到達門外的時候，他并沒有直接進去，而是下馬，繞着整座院子看了一圈，良久的沉默之後，這才踏步上前推開了門。
眼前的景象讓他吃了一驚，原本冷冷清清的氣宗，院子裏竟然有一百多號弟子，穿着整齊統一的衣服，正在師兄們的帶領下，打坐練習氣宗心法。
這個場面，讓林千笑好像回到了師父在的時候，那會兒，氣宗還是江湖第二大門派，就連劍宗都只能排到第三。
可到了自己手裏，竟是一日不如一日，這般破敗。自從亦風和小弟子出事以後，本以為情形會越來越差，但今日看來，樓月歌贏硬是幫自己把氣宗扶了起來。
單憑這件事，他便欠着樓月歌一份恩情。所以樓念君的事情，自己無論如何都會查清楚，還樓家一個公道。
院子另一邊，暮成雪正拉着阿餍在外面曬太陽，他扭頭看到林千笑時，愣了一下，随即趕緊走了過來“掌門，你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嗎？”
“嗯，辦完了，這幾天我都會待在氣宗。”
自家掌門沒細說，暮成雪也沒有問，但看眼神，他就知道，眼前的事真正的掌門。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雖然也好奇，但不會去深究，只要他們的掌門一切平安就好。
“那我讓弟子幫掌門将房間打掃一下。”
林千笑轉頭，看着暮成雪搖搖晃晃的背影，心裏湧上一陣酸楚，自己這個掌門當得，實在是太不稱職了，如今江年年還說自己是什麽魔宗少主，真是可笑的很。
原本林千笑是不打算去的，可回憶起關于自己爹娘的事情後，他決定去魔宗探個究竟。
夜裏，弟子們都已經睡下，月色下，暮成雪端着東西，悄悄地出了氣宗。
門掩上的時候，阿魇摸着院牆也輕輕跟了出去。
暮成雪一路直行沒有停歇，徑直走進了一座村子裏，然後又轉了幾個彎到了一座茅草屋前面，他先是輕敲了幾下，一會兒裏面就有人開了門。
屋裏，思無邪正在處理傷口，扔了一地的瓶瓶罐罐，見到暮成雪，他遞過去一瓶藥“哥哥，幫我換藥。”
“不是才換好的，你為何又拆了。我帶了些吃的，你先吃東西。”
Advertisement
“也好，正好餓得慌，下午你沒來，我等了半天餓得不行，出去想找些吃的結果什麽都沒有，哥哥為何不讓我躲在氣宗，偏偏要來這裏。”
暮成雪自然知道他是故意這麽說的，為什麽不能讓他留在氣宗，還不是因為他害死了兩位師弟。
這些日子，暮成雪天天都在想，一定要殺了他，替師弟們報仇，可是真的看到重傷在地的思無邪時，自己竟下不去手。
“哥哥，你是恨我的，對不對，但很可惜，我又是你的弟弟，并且我們還長得一模一樣，你殺我，會不會感覺在殺你自己。哈哈哈，這裏果然比烏秅有趣，我該早些來找你的。”
“思無邪，我救你只不過是出于骨肉親情，等着你傷好了，我一定把你交給掌門處置。”
暮成雪說着，想蹲下去撿起地上的藥瓶，卻發現思無邪腳下和衣擺上全都是鮮血，頓時腦袋裏“嗡”的一聲，聯想到他剛才說的話，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将藥瓶放在一邊，顫抖着聲音問他“你下午都去哪裏，做了什麽？”
在思無邪回答之前，暮成雪心中還存在一絲僥幸，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可惜，他一開口，最後一死希望也破滅了。
“也沒去哪裏，我帶了面具出去找吃的，聽到了有些無聊的話，所以，清理了一些垃圾而已。這種地方能住什麽好人，不如讓他們早點投胎。”
“思無邪！你，你竟然對這裏的村民下手？看着他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殺個人不過就是捏死了螞蟻，這樣喪心病狂的人，讓暮成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瞬間從頭涼到腳。
他顧不上其它，跌跌撞撞跑出去查看，第一個屋子裏的人，死了，第二間，第三間……整個村子三十二口人，沒有一個活口。
暮成雪想到就頭皮發麻，心裏一陣惡心，扶着牆就吐了出來，嘔～”
他思無邪哪裏還是個人，根本就是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不，比魔鬼更甚，自己怎麽會一時心軟救了這樣的人，如果當時不管不顧或者直接殺了他，就不會害死村子裏的人。
“天啊，你要懲罰就懲罰我，不要連累其他無辜的人。他是我的弟弟，做了孽我一起來償還，求求你，不要讓他再害人了。”
暮成雪仰頭痛呼，緊接着雙膝一軟，跪倒在爛泥裏面。他用雙手狠命地捶着地，一拳一拳砸下去，手背都滲出了血依舊沒有停手的意思。
匆匆趕來的阿魇聽到這邊的動靜，焦急地走過去，因為走的太着急，被地上的石頭絆倒，一下子就摔倒在他面前。
暮成雪回過神來，慌忙将她扶了起來，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你一個人怎麽會來這裏？”
“我沒事，其實你出門的時候我就聽見動靜了，這才想着跟過來看看。”
看着阿魇衣服上的泥土和刮破的痕跡，他一陣心疼，這一段路都不知道她是怎麽走過來的，就連忙脫下自己的衣衫給她披上“我，我有一點事情需要處理，你等我一下，就在這裏坐一會兒，不要走。”
“暮師兄，你來這裏，是不是找思無邪的？”
暮成雪背對着她，在原地站立着，語氣中有深深地無力“原來，你什麽都知道了。”
“嗯，那天早上我起床聽到門外沒人，也沒有聽到其他人提起這件事，就知道可能是你救了他。”
“那你就得我做得對嗎？”
阿魇拉了拉衣服将自己包裹起來，嘆了口氣，她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但她肯定是會站在暮成雪這邊的，無論發生什麽事。
“他殺了人？”
暮成雪痛苦地點點頭“是，一個村子的人。”
看來，自己只猜對了一半，沒想到思無邪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你打算怎麽做？殺了他，還是放了他？”
“我要把此事告訴掌門，還要把思無邪交給掌門處置。”
聽到他做出的決定，阿魇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和思無邪到底是不一樣的，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陪你一起去。”
暮成雪心頭一暖，拉住阿魇的手，帶着她去找思無邪。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茅草屋裏已經沒有了人，只剩下一件血跡斑斑的衣服随意丢在地上，思無邪竟然逃走了。
暮成雪是懊悔不已，早知道該先将他打暈了再出去查看，如今他人一跑，想找到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三十二條人命，他該怎麽去換這個債，該怎麽讓他們安心閉眼。
“我要去找他，一定要把人帶回來贖罪。”
阿魇拉住了激動地暮成雪“他既然會跑，必不會讓你找到，眼下還是該先将此事告訴掌門，幫着這些無慘死的人，處理後事。”
“你的話有道理，可我沒有臉去找掌門，我不知道如何開口告訴他這件事。”
“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怎麽辦，更應該告訴林掌門，天下，怕也只有他，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會拼死護着氣宗的弟子。”
暮成雪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裏忽然變得輕松，就好像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突然前面出現了一絲亮光。
“阿魇說的對，我們這就回氣宗找掌門。”
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氣宗弟子才将村民的屍體一一掩埋了，這裏面有很多人他們連名字都不知道，還有的是經常過來氣宗送菜送糧的人，前一日還見過，如今竟要親手掩埋他們。
處理完村子裏的事情，林千笑帶着弟子們在村口行了跪拜禮，又在兩邊點了香燭，灑了紙錢，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吩咐弟子們點燃了堆放在每家每戶面前的柴堆。
看着大火中的村子，衆人都感慨不已，人呀，來于虛無，歸于塵土，世事無常，活着才是最好的事。
回了氣宗之後，暮成雪去找了林千笑，剛進去就看見他坐在院子裏，亭子裏的石桌上擺着一壺酒，看樣子，他在等着自己。
“你來了，坐吧。”
暮成雪握了握拳，提起衣擺坐了下去“掌門，我有事要和你說。”
“好，看來今夜注定無眠，我們一邊喝酒一邊慢慢談。”
一杯酒下肚，暮成雪的思緒竟然更加清晰，他站起身往地上一跪“請掌門責罰弟子。”
林千笑猜到了，所以對于他的舉動并沒有太驚訝，只是擡手将他拉了起來“你坐着說。”
“關于兩位師弟的事情我有隐瞞的地方，還有，害了他們，殺了全村人的，其實是我的雙生弟弟思無邪。”
“雙生弟弟？”
“不錯，我們長得一模一樣，但他自小在烏秅長大，我也是如今才知道。”
林千笑喝了一口酒，緩緩放下杯子，似乎在思考着什麽。他有些不敢想，有一個跟暮成雪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卻有着魔鬼一般的性格，可以一夜之間殺了整個村子的人。
“此事，我交由你自己處理。”
“什麽？”暮成雪不敢相信，驚訝地看着他“掌門，你是生我的氣，要将我逐出去嗎？”
“自然不是，我氣宗的弟子斷沒有被随便逐出去的道理。但這件事，需要你自己去解決，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暮成雪低頭想了想，他有些感動，思無邪即是一個人，也是自己的心魔，不能親手去除心魔，心裏的負罪感和愧疚永遠放不下。
等着再次見到思無邪，自己一定不會手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