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正說着話呢,三春和寶玉便從外面進來了。幾人先給屋中長輩行禮,然後寶玉便笑着問薛姨媽:“寶姐姐怎麽沒來?”
寶玉對中老年婦女不感興趣,見薛姨媽在這,自然而然的問起了左晞。旁人對他知之甚詳,也不以為意。然而薛姨媽一見寶玉,就想到了昨兒那些事,心裏本就有些別扭不自在了。這會兒又見寶玉問左晞,薛姨媽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不過到底一把年紀,還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就失态。對寶玉笑了笑,說道:“她在家裏收拾東西,我便自己過來跟老太太辭行。”
“憑他什麽東西,自有丫頭婆子,哪裏還用寶姐姐勞神。這一走,又要多日不見,姐姐很應該跟姨媽一起來,咱們也好親香親香。”
那你怕是想吃屁呢。
“你姐姐也說要來。只昨兒夜裏沒留神,傷着腳腕子了。這才留在家裏了。”
寶玉一聽,那顆憐香惜玉的心就受不了,不等老太太和王夫人等人問左晞的情況,寶玉便先張嘴問起了左晞的傷勢。
薛姨媽能說什麽,只說不妨事,将養幾天就好了。回了寶玉一句,又笑着跟老太太說了一回今年天冷,到處都是冰溜子,出門仔細些什麽的。
因接了後面這一句,衆人便以為左晞是踩到了冰溜子上滑傷的。因這種事在京城的冬天極為普遍,大家到是都沒多想。
一時,薛姨媽看着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辭,不想話音還未落呢,就有門口打簾子的丫頭揚聲朝屋裏喊道,“老爺們來了。”
聞言,薛姨媽那顆心又直接咯噔了一聲。
她既怕別人說閑話,又怕自家兒女誤會,三是更擔心那種流言傳進老太太和一家子女眷耳中,越怕越想,越想就越心慌。最後見腳步聲和問好聲越來越近,薛姨媽腦子一片空白的直接跟着李纨躲到了後面,然後在李纨詫異的眼神中,木着一張臉從後門退出了榮慶堂。
最近榮國府就兩件大事,一是建省親別院,二一個便是籌措銀兩。也正是因着這些事煩心,薛姨媽的避嫌之舉,到不曾引起旁人側目。
這邊寧榮兩府的老爺們開始與賈母等人商量建親別院的各中事宜,那邊薛姨媽匆匆離開榮慶堂,眼底帶着幾分慌亂的往梨香院走。
到了梨香院,薛蟠也已經補好了覺,左晞也已經穿戴妥帖等着她了。見薛姨媽回來了,不過說了兩三句話,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了。
左晞傷了腳,上下馬車不方便,薛蟠便叫人擡了頂四人小轎過來。轎子不比馬車舒服暖和,莺兒又拿了腳爐和手爐給左晞取暖。等左晞坐穩,又拿了一張薛蟠今年打回來的熊皮蓋在腿上。
轎子晃晃悠悠的,叫人犯困。左晞昨夜睡的極好,可在這種小空間裏也被搖晃的想要閉上眼睛眯一會兒。
Advertisement
怕在轎子裏睡着會着涼,左晞強打起精神的掀開轎簾一角朝外看去。年關将近,街道上人流如織,熱鬧喧嚣,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樣,叫人心中多了幾分輕快。
“莺兒。”
莺兒就跟在轎子一側走着,聽到左晞在轎子裏喚她,連忙又朝轎子靠近了兩步,聲音清脆的問道。“姑娘叫我做什麽?”
“我剛剛看見那邊有賣糖炒栗子的,去買一些來。”
莺兒應聲去買,過了一會兒便回到轎邊,順着轎窗子将裝着糖炒栗子的油紙包遞了進去。
坐在轎子裏吃烤得香甜的糖炒栗子,渴了就從小公寓裏拿水喝。回家的這一路,左晞到是再沒犯困了。
雖然這個時空沒辦法和現代比,但食物帶給人的幸福感卻是一樣的。
吃了一路的糖炒栗子,回到薛宅的時候,左晞連午飯都吃不下去了。
相較于薛家這邊稍顯別扭又冷清的午飯,遠在揚州的林家別看人更少,但是氣氛卻比薛家這邊融洽極了。
林如海早就決定辭官了。
畢竟他這個身子骨,也負擔不了繁重的公務。占着茅坑不那啥,時間長了指不定會鬧出什麽事呢。
在賈琏起程回京的那天,林如海便遞了辭官奏折,随後又花了幾天時間與衙門裏的下官做了交接,林如海便領着黛玉帶着家下人等從巡鹽禦史府的後宅搬了出來。
一個揚州鹽商前兩年借着林如海生辰送了林如海一個三進園子,那宅子修的精巧美觀,三步一景,五步一畫,暫住此處,到也舒适。
搬到這處宅子後,林如海又重金酬謝了那兩位被左晞請來的太醫和京城聖手,随後又包了船送他們回京。
此後,林如海便帶着黛玉在這處宅子小住。一邊悄悄的收攏林家産業,一邊等着京城那邊的辭官批複。
自已的身子自己知道,林如海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如今他所擔心的,也就只有黛玉這一點骨血了。思來想去,林如海到底是如了黛玉的意,準備過繼一個孩子。不過林如海為了黛玉,也為了林家,卻是留了個後手。
林氏宗族與林如海這一支都已經出了五服,從他們那裏過繼和從養生堂抱養一個,區別不大。
于是搬出巡鹽禦史府沒多久,一位侍候林如海起居的大丫頭就因為懷有身孕被開臉升了姨娘。
過年時,那姨娘已經有五個月的身孕了。肚子微凸的樣子,讓看到她的婆子都私下裏讨論她這一胎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
都說七生八不生,林家這位姨娘七個月的時候出門上香,不想動了胎氣,直接早産了。
掙命為林家生下了一個男丁,人便去了。林如海感念她為林家留下子嗣,特意擡了這位沒了的姨娘做繼室。
林如海借着給死人擡身份的方式,給他新得的兒子擡出了一個繼子嫡子的身份。之後又派人快馬加鞭回姑蘇,為繼室和嫡子上族譜。
如此這般,姑蘇那些林氏族人也不得不放棄将自家兒郎過繼到林家的想法了。
等葬禮畢,林如海的辭官也準了,随後林如海便帶着黛玉和新得的小兒子軒哥兒用一種極慢的速度朝着京城進發。
黛玉要照顧病入膏肓的父親,要撫養嗷嗷待哺的幼弟,不過一兩個月的時間,整個人就變得跟榮國府那位琏二.奶奶有的一拼。
黛玉有一個墨家千鎖匣,那千鎖匣的打開方法極為複雜,除一把藏在觀音吊墜裏鑰匙外,還需要三十七步拼接挪動才能開鎖。這三十七步拼接組合一但錯了一步,就必須重頭再來,複雜之極,便是黛玉每次打開都要投入十二分的心思才可。
那千鎖匣跟九連環,華容道放在一塊,誰也不知道那千鎖匣是嬉戲的玩具,還是裝了什麽重要的物件。
這世間,怕是只有林如海和黛玉父女知道,那匣子裏裝的是林家一半的家産變賣所得的銀票和林家小少爺的真正身世。
郎中的假孕診斷,養生堂的收養憑證,以及姨娘的‘認罪書’……
有了這些,縱使這個小孩沒能成為黛玉所期待的弟弟,他也沒辦法利用他林家少爺的身份傷害黛玉了。
若他一如期待般是個品性純良的少年,那他就永遠是林家的少爺。
林如海将林家財産賣掉一大半後,将所得銀票皆交給了黛玉保管。
林家剩下的那一半家産裏,林如海又挑出歷代主母的嫁妝收拾歸攏裝箱後,拟了一份嫁妝單子叫黛玉單獨收着。
一番折騰下來,林家明面上的家産只有曾經的三分之一。
這些事情,遠在京城的左晞不知道,榮國府裏那些一心惦記林家財産的賈家一衆人也不知道。
林如海的身體不适合遠行,但他又不能真的叫自己死在江南。死在江南到是方便他下葬了,可他這一雙兒女怕是也得跟着他下葬。
林如海也不能在賈元春省親前進京城,一來是林如海知道榮國府資金緊缺,不想叫林家成為榮國府的錢袋子。二來也是不想叫林家去湊榮國府這場作死的熱鬧。
也因此,走走停停間,林如海花了将近一年的時間才帶着黛玉和軒哥兒來到京城。
林家入京那日,已經是二月末了,別說省親早就結束了,連省親後的入園居住都安排完了。一行人悄悄的進了京城,又安安靜靜的住進了林家在京城的老宅,等徹底都安頓好了,林如海又吃上那位太醫和京城聖手開的藥後,林家才派人去榮國府下送帖子。
此為後話,暫且不提。
回到康熙四十三年臘月二十六這日,薛家将全部家當行李都搬回薛家後,便又像前兩年那般準備過年諸事。
打從九爺入股薛家商鋪後,薛家這邊年年都會給九爺府送年禮。九爺那邊也會有些東西賞下來,你來我往的到也多了幾分面子情。
因着宮妃省親的事已經板上釘釘了,各家各戶都已經着手修建省親別院了,實際掌控薛家商鋪的九爺更是忙的不可開交。
年底本就忙,再加上他還想要在明年的省親上撈一筆,這個年就得全部用來備貨和确認訂單。
薛大管家去九爺府送年禮的時候,九爺聽了一嘴,對着秦八兩嘀咕了一句,“‘真是傻人有傻福’,爺在這裏忙成什麽樣了,他到真将自己當成甩手掌櫃的了。”
“爺既然看不過去,何不将事情派給他去做。”
九爺聞言,笑罵了秦八兩一句,才道:“爺才不給薛家那傻子收拾爛攤子呢。”
秦八兩聞言又笑着奉承了九爺幾句,主仆倆便繼續低頭忙了起來。
至于被九爺笑稱傻子的薛蟠,則給在屋裏養腳傷的左晞弄了一只八哥兒回來。
兄妹倆個逗了一回那八哥兒,薛蟠便叫莺兒拿下去收拾幹淨了再送回來。
等莺兒走了,薛蟠拿起桌上的蘋果就啃了起來。一邊啃還一邊心事重重的走神。等将一整顆蘋果都啃光了,連蘋果核都吃進肚子裏,他才醒過神來。
左晞見他這樣,就知道他是有什麽話想對自己說,卻還有些猶豫或是沒想好要不要說。
于是左晞也不催他,就坐在薛蟠對面,看着他發呆犯傻。
半響,薛蟠終于下定決心了,張了張嘴将想了許久的話問了出來,“妹妹,你想進宮嗎?我是說,你自己想不想進宮。不為這個家,也不為了我,也不為了爹爹的遺願。就你自己的想法,你想進宮嗎?”
左晞沒想到薛蟠會這麽問,一時還真被他的話給問住了。
她想進宮嗎?
如果是進宮參觀,并且在進宮後做些不太辛苦,也不危險的工作的那種進宮,她想。
想看看那個克死老婆,将兒子當鷹熬的康師傅,想看看克已勤儉,唠叨較真還摳門成性的四大爺,想看看那個将老婆當擋箭牌的八賢王,想看看那個俠肝義膽的十三爺,想看看微服私訪記裏的宜主子,想看看……
私心裏,她是想進宮的。
但這種猶如參觀膜拜的進宮和薛家想的那種進宮完全不同。
去一個見人就跪,張嘴閉嘴自稱奴婢,睡覺都不能仰頭睡的地方,然後想方設法的勾引一個五十大幾的老頭,再後跟一群女人姐姐妹妹的你死我活.哪怕只是想一想,左晞都覺得對不起她的社會主義道德觀。
“我也不知道。”收回心神,左晞看向薛蟠,見他正雙眼灼灼的等着自己的答案。左晞想了想,輕輕的搖了搖頭,“我恍惚聽人說,大老爺開年就五十有三了,跟當今差不多。”
她對老頭是真沒興趣。
薛蟠:“……”
他就說嘛,這一大年紀的,糟蹋人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