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正月二十一是原主的生日,卻不是左晞的。前幾年都在給薛老爹守孝,等孝期結束又是客居榮國府,去年回家後,又正在跟薛姨媽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游戲,将自己的腳脖子玩進去了。認真說起來,左晞來了這裏後,還真沒正經過上一回生日呢。

其實.左晞也不是個喜歡過生日的人。

媽媽過世的日子離左晞的生日只有兩三天,當時媽媽的病情已經惡化了,可媽媽真的很疼左晞,所以咬牙撐着一口氣也要給左晞過最後一個生日。

當時媽媽以為左晞聽不到所以對看望她的阿姨說了叫左晞難受得連呼吸都仿佛帶着割裂疼痛的話。

媽媽說,如果她不撐下來就有可能沒在左晞的生日那天或是……那以後她的寶貝女兒還怎麽過生日呢。所以媽媽撐下來了,一直到左晞生日的第二天才徹底陷入昏迷……

也是這樣,左晞很讨厭過生日。

情緒裏的悲傷在一瞬間實質化,濃烈的叫薛姨媽都震驚。本來還在氣惱左晞頑劣,可在看到左晞一閃而過的哀傷後,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是想到她老子了吧?

“那及笄禮.真的不辦了?”

“嗯。”左晞收斂心神仍舊對薛姨媽揚起一個燦爛的笑臉,“鬧鬧哄哄的,也沒什麽趣。媽不得閑,我也不得受用,何苦來哉?”

“那老太太和娘娘問起來怎麽辦?”

娘娘肯定是不會問的,老太太嘛.還真說不準會問一嘴。

畢竟元春回宮後,賈家上下就都閑下來了。

“不會叫您背鍋的。咱們只說找廟裏的大師給算過,不易張揚也就罷了。”想了想,左晞又說道,“不如您明兒陪我去寺裏上柱香吧。”

“不是前兩天才去過,怎麽又去?這兩日天陰的很,堵在城外可不是鬧着玩的。”

“大晚上的,天都黑了,您老是火眼金晶不成,穿透雲層都看見雪花了?”左晞總不好說想去寺裏是因為想起自己另一個媽心裏難受吧。順着薛姨媽的話,朝窗戶外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視線對薛姨媽抱怨道,“不樂意陪人家出門就直說,我還能非拉着您出門?做什麽這樣遮遮掖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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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發不像樣子了,連你媽都編排上了。”薛姨媽被左晞這話氣到了,或者說之前就被左晞的皮勁氣得手癢癢了,這會兒借題發揮就要伸手打左晞。

左晞往旁邊一躲,沒叫薛姨媽打到她,卻配合的哎呦,哎呦的叫起疼來了。這一叫,就跟火上澆油一般,薛姨媽左右看看,直接拿起一旁的家夥式就追着左晞打。

左晞與薛姨媽圍着飯桌你追我趕了好幾圈,薛姨媽不追,左晞也不跑。薛姨媽追了,左晞才跑兩步。始終體貼的照顧着薛姨媽的體力。

可惜左晞的體貼,薛姨媽并沒有感覺到。氣喘噓噓的掐着腰,招呼屋裏的丫頭幫忙摁住左晞。

丫頭們哪敢參與進來呀,正左右為難呢,薛蟠就從外面進來了。

薛蟠一見這情況就知道這母女又鬧起來了,一邊問怎麽了,一邊叫丫頭去竈上傳個暖鍋子來。

見薛蟠回來,薛姨媽到也不拿打閨女當消遣了,給了左晞一個‘你給我等着’的眼神,便關切的問薛蟠去哪了?

“還以為你在外面吃了呢。”薛姨媽說完,又叫人将桌上的飯菜都撤下去,再弄兩個熱乎的端上來。

薛蟠倒了杯熱在熱水裏的酒喝了,然後才跟薛姨媽說起今兒的事。原來薛蟠叫上馮紫英和幾個素日玩的極好的去城外打兔子,回來時一道去酒樓吃酒,遇到了素有冷面二郎之稱的柳湘蓮,一番引薦,便又重新落座吃酒說笑。

不想這中途又遇到了王仁和幾個不認識的纨绔。那幾個就當着他們的面調戲了一回柳湘蓮,最後都被柳湘蓮摁在地上磨擦了。

“那柳湘蓮長的極好,便是女子都多有不及他的。只是忒的手黑,咔嚓一聲就掰斷了,呃”

說到這裏薛蟠一下子就頓住了,看看薛姨媽,再看看左晞,眼珠子轉來轉去,一副想要轉移話題卻不知道怎麽轉的模樣朝莺兒喊道,“暖鍋子怎麽還沒上來,拉磨呢。”

知子莫若母,見薛蟠這樣,薛姨媽便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只是還沒等她張口問,左晞就在一旁用一種好小聲卻誰都能聽得見的聲音問薛蟠,“柳湘蓮打王仁的時候,哥你沒拍掌叫好吧?”

薛蟠:“……”當時太激動了,只顧着叫好了。

左晞:……的重嗎?”

薛蟠:……嚓,咔嚓。”不知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只聽到了兩聲咔嚓聲。

左晞:“……”哦嚯~

薛姨媽剛剛壓下去的氣,又猛的升了上來,看着面前的左晞和薛蟠,氣得直哆嗦:“夭壽呀,我怎麽就攤上你們倆個不省心的。”

“您老怎麽不說,王家怎麽攤上這麽個丢人顯眼的玩意呢?您老怎麽不說,有這麽個親戚,我哥哥出去都跟着丢人臊皮呢?您老怎麽不說,”

“閉嘴吧你。”

左晞朝薛姨媽帑了下嘴,然後轉頭跟薛蟠訴委屈,“哥哥這回總知道你妹妹在家過的都是什麽日子了吧。”

“媽,妹妹又沒”說錯什麽,

“你也給我閉嘴。”你個不分青紅皂白的混帳。

“……”

左晞與薛蟠對視一眼,誰都不說話了。洽巧廚房送了飯菜過來,兄妹倆也不用薛姨媽招呼,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因不讓說話,兄妹倆還時不時的你給我夾一筷子菜,我給你倒杯酒的,眉來眼去,熱鬧極了,叫一旁生悶氣的薛姨媽更是氣得不行。

氣得肝疼的薛姨媽轉天又帶着各色禮物,叫上左晞回了王家。

王子騰上朝去了,王子騰夫人又偶感風寒,左晞以王仁是外男為由留在王子騰夫人的房間并沒去看被咔嚓咔嚓的王仁。

王仁胳膊和腿都被打骨折了,如今正在床上養傷呢。昨兒被擡回來後,王子騰就派人去捉柳湘蓮,不過柳湘蓮這種事遇得多了,早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王仁疼得不行,被王子騰喝罵時還不忘将薛蟠跟打他的人是一夥的事說了。

王子騰聽了,不由又想到去年王仁在薛家鋪子那受的傷,當即便想叫人去将薛蟠喚來,不想那會兒都宵禁了,也只得留到今天再處置。

薛姨媽看過了滿是抱怨不滿的侄子,便又回了王子騰夫人的房間。稍坐片刻,等到王子騰上朝回來。兄妹見過,王子騰沒見着薛蟠,卻只見到了他妹妹和外甥女。當即拉下臉來問道:“蟠兒怎麽沒來?”

“我哥哥哪好意思來呀。”左晞上前兩步,将本就放在王子騰手邊的茶杯端起來恭敬的遞給王子騰,“昨兒吃了酒,醉眼迷蒙的也沒認出表哥來。見有人調戲他剛結識的兄弟,不但站在一旁看了熱鬧,聽說還拍手叫好來着。今早酒醒了,吓壞了,再不敢上門了呢。出門前還跟我媽說,若是認出來那是表哥,再不至于看着表哥挨打的。”

“混帳東西,這是說的什麽混帳話。”王子騰一把将手聽茶杯砸在地上,氣得在屋中來回踱步。

王仁可沒敢說是他想要調戲個大老爺們不成,反被那大老爺們給暴揍的。要是知道,要是知道.“等傷好了,就送仁哥回他老子那邊去。”

這混帳東西再不能留在府裏了。

王子騰夫人聞言,垂下眼眸掩飾眼中笑意,“仁兒還小,胡鬧些也是有的。這事我記下了,等他傷好了,便叫他回那邊住一陣子。正好他老子前幾天還跟人說想兒子了呢,咱們到底是做叔叔嬸子的,總不能攔着人家親生父子相聚不是。等老爺氣消了,再接他回來也就是了。”

王子騰沒言語,薛姨媽也沒覺得王子騰夫人這話有什麽問題,到是左晞有些敏感的看了一眼自己名義上的舅媽。

這話,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

在王家用過午飯,左晞将早前做好的鋼刷給了王熙鸾,便與薛姨媽坐着馬車回家了。

回去的馬車上,左晞想起早前就壓在心底的疑問,不禁好奇的問薛姨媽,早年她還沒有出嫁時,王家的老太太是不是也叫王子騰夫人像鳳姐兒李纨那樣,侍候婆婆和小姑子用飯?

“自來就是這樣的規矩。”薛姨媽靠着馬車壁,身體随馬車左右晃悠,一邊回答左晞,一邊笑着幻想着她兒子娶媳婦,她媳婦侍候她用飯的一幕。

薛姨媽的表情太好讀了,見薛姨媽也想要叫兒媳婦給自己立規矩,左晞便冷笑的提醒她,“媽覺得舅媽待你如何?”

“不過是面子情罷了。”

“我覺得不光是面子情,還有些三十年河東的暗爽呢。”

“這是怎麽說的?”

“姑娘嫁人前,在家裏也應是金尊玉貴的嬌客。一朝嫁到夫家來,被當成外人,還各種立規矩。小姑子坐着,嫂子站着。小姑子吃着,嫂子看着。長此以往,小姑子擺不清自己的地位,嫂子心裏又積了怨氣。日常往來應酬,也多是內宅交道,與兄弟們見面的時候自然就少了。等老子娘沒了,嫂子也就不用裝出一副疼愛小姑子的樣子了。如此一來,嫁出去的女兒還能指盼到娘家幫襯嗎?但凡這嫂子的心歪上一歪,小姑子不但借不着娘家的勢,說不定還會和兄弟疏遠。可見呀,這姑嫂關系多至關重要。”

對薛姨媽攤了攤雙手,“如今外祖母過世了,媽也是薛家婦了,而舅媽卻熬出來成了王家的主母。若媽與舅母關系和睦幾分,咱們兩家說不定走的更近些。哥哥想要出士的事,都不用咱們跟舅舅說,只舅媽放在心上,跟舅舅提上一嘴,就将這事辦了。”

薛姨媽被左晞這話弄得有些面色不好,喃喃的說道,“何至于此。”她當年也沒為難過嫂子呀。

“我是給媽提個醒,等将來我嫂子進門的時候,你可千萬千萬別叫她立規矩。省得她一腔怨氣都留給你閨女。我哥哥又是個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的,若是遇到個面上賢良,心裏歹毒的,沒事就給我哥哥吹耳旁風.不行了,不能想了,越想越害怕。要不,還是別叫我哥娶媳婦了吧?”

“又渾說什麽胡話。”

“我就那麽一說,您愛聽不聽。”其實叫左晞說,就以薛姨媽的心性,還真不是那種愛為難人的。不過,有人裝槍,她估計就是那個放炮的。今兒,就當提前打個預防針吧。

→_→

臘月過得忙碌,等回過神時已經過去了。

因正月十五元春省親之故,賈家這個年過得很是潦草唬弄,過完年,也不像往年那般辦年酒,只一心撲在省親上。

薛家這邊只正月初二去王家拜了個年,便哪都沒去。初十,左晞叫人将家裏一處小樓收拾出來。

那小樓建在薛家花園裏,四面有窗,窗戶上又都鑲嵌了玻璃,是冬日賞影的好去處。屋中的牆都是那種火牆,冬日呆在裏面也不會凍到人。這幾年搬回來住後,左晞便讓人将這小樓收拾出來弄了花房。

這次為了好好的賞一回煙花,左晞叫人将靠窗放的那些盆花都移了移。又叫人弄了好些漂亮的花燈,徹底将小樓打造成一個極舒适美觀的觀景樓臺。

薛姨媽還是對不能在十五這日去榮國府有些微詞和遺憾,不過她也算了解左晞的,覺得自家這個丫頭最是個精明不吃虧的。

她能這麽做應該是有些道理的。

至于薛蟠,他到沒那麽多的想法和顧慮。賈琏他們讓他那日過去湊熱鬧,薛蟠想都沒想就應下了。

不過也正是如此,等薛蟠回來将元春省親的流程從頭到尾說了一回給薛姨媽聽後,薛姨媽腦子裏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家那丫頭是不是早就猜着會是這樣了?

等等,元春回宮了,那沒能見到元春,豈不是連半點香火情都沒剩下?

“元春就一庶妃,還是個沒生養的。媽就是想借她的力,怕是她借咱們的時候更多吧。”左晞還站在小樓窗邊看外面的煙花,看着煙花在天空中的方向猜測着是誰家放的。見薛姨媽聽了薛蟠的話,神色就不好了,左晞只得分出兩分精神勸她,“元春那邊又有什麽?二三十萬兩的銀子還了嗎?真有什麽香火情,便是不見咱們,她也應該記得。就這樣吧,不鹹不淡的處着正好。”

好話賴話都叫你說了,她還能說什麽呢。

賈家的人都在滴血,尤其是花了百萬巨資的王夫人,她怎麽都沒想到阖家費了那麽多錢,耗費一年多時間修建的省親別院,她閨女怎麽就呆了那麽幾個時辰。

想着想着,王夫人又想到了沒來的薛姨媽和左晞,不禁在心中苦笑。

這可怎麽跟親戚說呢。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真的不好意思見親戚,正月二十一那日,賈母和王夫人都身上不好了,只叫人送了份禮到薛家,人卻沒到。

等送禮的婆子回來,賈母和王夫人想要問一問左晞的及笄禮辦得熱不熱鬧時,那婆子便将她從薛家打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學給了這婆媳倆。

“……好叫老太太,太太知道。薛家大爺帶着姨太太和寶姑娘去寺裏吃齋禮佛去了。”

沒有及笄禮,因為大師說今年不适合辦這樣的儀式。

聽到這樣的說詞,賈母和王夫人的心裏都有些意外的舒爽。就像是我過得不好,看見你也過得不咋,我心裏就特別平衡的那種心态。

“可憐見的,哪天接了寶丫頭過來散兩天。”

王夫人點頭剛要應下,一旁的寶玉便揉到賈母懷裏,“老祖宗,有日子沒接雲妹妹來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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