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悟能主持緩緩睜開眼睛,對于周旸的魯莽并無表現出責怪或不喜之意。他指了指身前的蒲墊,道:“周世子,請坐。”

不回應他的問題,已經表明他是知曉沈閱離開大佛寺,甚至就是他幫她離開的。

周旸大步跨到悟能主持前,然後在蒲墊上坐下,此刻不似适才那般沖撞,道:“方丈能否告訴我殿下去哪兒了?”

悟能主持不答反道:“閱公主已不是大長公主,她遁入空門,如今法號慧靜。既然她不理紅塵世事,施主便不必再找她了。”

周旸早就料到他不會輕易告訴自己,聞言冷嗤一聲道:“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她找出來。”

悟能主持:“你對慧靜何苦如此執着?據老衲所知,慧靜皈依我佛前,與你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既然她今日能放下執念,落地成佛,于你于她,乃皆大歡喜之事。”

悟能主持說得輕巧,可每一個字都在提醒他有多後悔,似是刀子一下又一下地紮他的心。事到如今,他也沒想隐瞞,直接道:“我如今後悔了,只能把她找回來,求她原諒。人非聖賢孰能無錯?請求方丈給予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世間姻緣,皆有定數,你與慧靜,怕是有緣無分。”悟能主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又道:“慧靜南下逃命已屬不易,你也放下他吧。”

話落,他朝外頭喊道:“十八羅漢,送客。”

周旸:“……”

悟能主持這哪裏是送客,分明是攆客。他不依,再想糾纏主持,就直接被十八羅漢架着送了出去。

等周旸被攆出去之後,一直候在悟能主持身旁的小沙彌忍不住道:“師父,您不是答應了慧靜不洩露她的行蹤的嗎?”

悟能主持迷之一笑,“我有洩露嗎?”

“當然有,您都說她南下了。”小沙彌小聲嘟喃。

悟能主持搖頭失笑,“你都聽出來了,周世子卻沒領悟到。他與慧靜能否再續前緣,就看他自己的修行了。”

倘若今日來打探沈閱行蹤的是皇宮裏的人,悟能主持肯定守口如瓶,可如今是周旸,這個沈閱過去幾年每次上山皆是為其祈福的男子,他便想給他們之間一次機會。

倘若緣分尚在,周旸應該能追上沈閱。

周旸試了幾次沒闖進寺院大門,他生氣惱火,但多年的行軍經驗告訴他,他不能硬碰硬,而是要伺機而行。

他騎上駿馬,策馬下山。

山路不算好走,駿馬跑跑停停,大多數時間是緩緩走着。

如今已是盛夏,烈日當空,熱得人難受,沈閱出行在外,也不知她能否受得了這樣的天氣。倘若是去蠻夷之地,那将會更熱,估計她不回去。

周旸想着,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悟空主持最後與自己說的那句話“慧靜南下逃命已屬不易”,不就是在說她朝江南之地去嗎?

他頓時欣喜若狂,要不是山路險峻,他真想快馬加鞭朝江南出發。

周旸心情激動,等到了山腳下,他才冷靜下來,決定出發前先回國公府一趟,跟他娘交代一聲才好出門。

雖然他迫不及待想去追沈閱,不過她不會騎馬,坐馬車再快也不比騎馬快,只要方向對了,也不急于一時。

周旸回到國公府時已是晌午,他才下馬,管家就上前禀報,“世子,适才李公公遣人過來,說皇上召你進宮,有急事商議。”

“好,我這就進宮。”周旸應下,馬鞭一甩,駿馬就竄了出去。

皇上找他正是時候,因為他離開京城要向皇上禀報。宮裏如今應該尚未知曉沈閱逃走,所以他不能如實告知,但可以借口去邊疆替換他爹。

周旸去到頤和殿時,皇上正在批閱奏章,見他來了,便放下奏折,示意李公公把門關上并把守。

“微臣叩見陛下。”周旸直覺皇上有重要的事情要與自己說,難不成是沈閱逃跑的事情被知曉了?他的心不禁一提,問:“不知陛下急召微臣,所為何事?”

皇上看着周旸,問:“你還記得,第一次與朕見面是何時嗎?”

周旸不知皇上為何突然問這個問題,但還是如實回答,“微臣第一次與陛下見面,是微臣六歲那年,作為陛下的陪讀進宮。”

“你六歲,至今已快二十年了。”皇上感慨道:“身居高位,你算是朕唯一的友人了。”

“謝皇上擡舉。”周旸道:“,微臣受寵若驚,必定竭盡所能,為陛下分憂……”

他想趁機把回邊疆的事情與皇上提及,可不等他開口,皇上已經搶先道:“朕知曉你一直忠心耿耿,如今還真有一事需要你替朕分憂。”

周旸:“……不知陛下為何時煩擾呢?”

“你是個聰明人,如今朝中是何狀況,你必定看得一清二楚。”皇上憂心忡忡道:“前朝因為腐敗動了國之根基,朕日夜憂愁大康會在朕的手上走上此條不歸路。”

周旸:“既然陛下知曉症結所在,大可徹查腐敗,肅清貪官污吏。”

“朕當然清楚,也曾經派人暗中探查,可回來的結果好得‘不盡人意’。倘若朕再派人下去,估摸亦是徒勞。是以,朕想派你南下到各縣摸清狀況再回來禀報。你是武将,文官一般認不得你,即便認得,亦猜不出你是去查貪官污吏。”

南下?這簡直就是天助我也。周旸強行抑制住內心的狂喜,連忙作揖道:“微臣謹遵陛下旨意,必将竭盡全力,請陛下放心。”

“好。”皇上站起身來,走到周旸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誠懇道:“你祖父助太/祖打下大康江山,今日你為守住大康出力。朕不會忘了你的功勞,日後你有所求,朕必定答應你。”

“多謝陛下。”周旸連忙行禮,道:“微臣立刻歸家拜別家母,收拾行李,今夜便出發南下。”

“今夜便出發?”皇上訝異,“其實也不必這般着急,在家休整兩三日再出發也不遲。”

“不急不行。”周旸道:“多少黎民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容不得我耽誤半刻。”

“那你路上小心,有任何需要可與朕提。”皇上說。

“多謝陛下,微臣先行告退。”

**

次日醒來,沈閱換上缥色絹布襦裙,在直縣鬧市中行走,偶爾在小攤上買個小東西,或者在腳店裏稍作停留吃點東西,所到之處,皆成了別人駐足的焦點。

在胭脂水粉店時,幾個未出閣的姑娘直接走過來問她,“姑娘,你這身衣裳真好看,能否告訴咱們,這絹布是在哪家布行買的嗎?”

沈閱微微一笑,道:“我這身絹布乃是家父去京城帶回來的,聽說是在一家名叫海棠閣的布行買的。我家父不懂女子穿衣這些,不過他說如今京城的姑娘最喜歡用這種缥色絹布做衣裳,聽說公主都愛穿。”

這些姑娘從未出過遠門,京城于她們來說,是天子之地,更是繁華之地。京城風行的衣裳讓她們向往,特別聽到公主都穿這樣的絹布,便更加想要了。

“太可惜了,京城這麽遠,咱們不可能為了一匹絹布跑去呢?”姑娘們苦惱道。

“你們不必這般灰心。”沈閱道:“我爹聽說,海棠閣近日會在悠縣開分號。悠縣離咱們這兒不遠,坐馬車一日來回肯定行。”

“真的嗎?”姑娘們聽了大喜,“咱們到時候便結伴去。”

話落,沈閱滿意地笑了,不再多說什麽,讓碧桃把幾盒胭脂水粉結賬,然後離開了胭脂水粉店。

回到馬車上,他們就馬不停蹄地往悠縣去。

“殿下,今早你穿着襦裙走街竄巷,的确把這絹布宣揚出去了,可日後總這樣不是辦法,很容易被壞人盯上。”碧桃擔憂道。

“無妨,也就是這回罷了。”沈閱說:“今日尚未做好準備,他日我男扮女裝,老是易服不妥當,屆時就請人穿。”

“這般才穩妥。”碧桃總算放心,開始整理沈閱适才采買的胭脂水粉。

自從出宮以後,沈閱都不抹胭脂,日後作男子打扮,這胭脂派上用場的機會更少,碧桃便問:“殿下,你買這麽多胭脂作甚?放久便不好使了。”

沈閱這才想起來,道:“這胭脂水粉是給你的。”

“給我?為何?”碧桃不解道。

沈閱勾了勾唇,道:“你很快就會知道。”

碧桃不知自家主子葫蘆裏賣什麽藥,但她要賣關子,她也無可奈何。

悠縣距離直縣不算太遠,晌午才過,他們便到了。沈閱先讓小厮尋一腳店用午膳,膳後便給了一些銀子,把小厮連帶馬車打發走了。

“殿下,你不說在悠縣有宅子嗎?怎麽又要了一間廂房?還有,如今沒了小厮沒了馬車,咱們怎麽趕路呀?”陳嬷嬷問。

“嬷嬷莫急,你先在此處等候。宅子離這兒不遠,我與碧桃先回去一趟,讓新的禦車人駕馬車過來,把行李運回去。”

沈閱說完,便帶着碧桃回宅子。

當年先帝微服出巡,她在這宅子小住過,雖然過去很多年,但循着記憶,她還是找到了。

“殿下,這宅子有人打理的嗎?”碧桃問。

“你去敲一敲門不就知道了嗎?”沈閱笑了笑。

碧桃總覺得她這個笑容有點飽含深意,但沒做多想,輕輕敲了敲門。

片刻,大門被拉開,她擡頭一看,只見一個高大的男子站在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世子:不急不行,我媳婦都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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