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使與惡魔的合作

法布爾問：“‘他們’是誰？”

林奈說着：“可能是貪婪魔王的手下發現了我們。”那八只手的仆人已經為他找來了水晶球。周圍的惡魔聚集過來看，從水晶球裏面能看到模糊的地面場景。在他們上方的地面，的确聚集了一些看起來不妙的家夥。看到這情形，法布爾的眉毛擡了起來。

然而水晶球的視野就像蒙着一層紗網一般，壓根看不清詳細。林奈嘀咕：“還是攝像頭好用！”

有惡魔悄聲問：“攝像頭是什麽？”

其他惡魔說：“一看你就沒去過人間！”

眯眼看了半天無果，林奈說：“我上地面看看。”目光與法布爾相碰，發現法布爾眼中有不确定的神色。林奈善解人意地說：“跟我一起來嗎？”

法布爾跟上了林奈，進入了通向地面的法陣。林奈一邊用金針戳破手指，一邊說：“沒有電的日子太難過了。等這場鬧劇過去，地獄也該來一場工業革命了。”

他偷眼看了一眼法布爾，感到他的臉上有少見的不安。于是拍拍法布爾的後背，繼續玩笑說：“還能搞點直播什麽的。還可以裝個電梯，省得每次上下樓還得戳手指。”

法布爾回過神來：“工業革命？好啊，回來以後寫個發展計劃。”

林奈噗嗤笑出來。一滴血滴入法陣，光芒四起，下一刻，法布爾與林奈站在了地面上。他們終于看清了不遠處鬧出動靜來的不速之客，法布爾的臉更黑了——果然是他們。

不遠處，那些西裝革履的精英模樣的家夥，個個帶着獵魔手套，散發着柔和的聖光，與周圍的灰暗背景格格不入。他們并不是林奈以為的敵手，而是一隊難得出現在地獄的獵魔天使。似乎為了不在地獄丢臉，那幫家夥還特意打扮得更考究了一些。為首的大天使彼得那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茍，感謝人類世界發明了發膠。

獵魔天使很快發現了法陣中憑空出現的叛逃天使與地獄魔王，喊：“找到他們了！”停下了動靜巨大的“探測”。

彼得一臉威嚴地朝他們喊：“法布爾，到我這裏來。離開那個惡魔！”仿佛當場逮住了兒子與十惡不赦的毒婦人幽會。

被稱為“那個惡魔”的林奈抱着臂，一臉探究地看看他們，看看法布爾，說：“聽這個動靜，你是私自下的地獄？”

法布爾面色陰暗地捏着拳頭，一臉“別想勸我”的固執。坐實了林奈的話。林奈心中一動，想到法布爾剛才說的話。法布爾說，林奈一直在選擇放棄他，而他從未放棄過林奈。林奈當然不認可前半句，但此時此刻，他充分地感受到了後半句的力量。法布爾用行動證明了。

這是一種久違的安全感。不需要害怕被他放棄，被丢下，被背叛。他永遠站在自己這邊。這安全感太強烈了，令林奈感到一陣舒适的脊背發麻。仿佛溫水從頭澆灌他到底，渾身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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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奈眼裏浮起笑意來，躍躍欲試地掰掰手指，說：“你是要幹掉他們，還是和他們談判？你都有我的支持。你得知道，我也不會在任何時候放棄你。”

法布爾也想到了剛才休息室裏的對話。他的眉頭松開了一些，感激地看了林奈一眼：“談判。”他說。

“好吧，我該料到是這樣。”林奈咽下了剛浮起來的殺氣。

天使們遠遠望着他們，小聲說：“他們在讨論什麽？法布爾看起來可不妙。要發動攻擊嗎？”

彼得擡手制止了他們，仍目不轉睛地盯着法布爾。盡管他和法布爾的關系說不上好，但憑着共事多年的經驗，他不信法布爾會做出這麽不理智的決定。

彼得說：“法布爾，你清醒一點！想讓你這兩百年的努力都白費嗎？”

法布爾一臉決定了什麽的神色，擡起眼來。說：“彼得，你們先回去，地獄太危險了。我處理好這裏的事，會自己回去。關于我的處分，也等這件事處理好之後再決定。”

彼得被氣笑：“到底是什麽事，需要你這個天使在這裏參與？你已經打算堕落了嗎？”

法布爾推了推眼鏡，說：“地獄也是天堂管轄的一部分，又沒有獨立出去。如果大量的惡魔從地獄湧入人間，到頭來還是獵魔天使去處理，更可能造成人員傷亡。而我現在正是避免這件事發生，所以我不能這麽不負責任地回去，哪怕事後領罰。畢竟我工作的目标不是升職，而是切實地保證人界的安全。”

林奈一臉佩服地望向法布爾，這家夥竟把自己私自的行動說得這麽冠冕堂皇，而且一句假話也沒有。

天使們被說得一愣。他們已經拿定了主意，法布爾這是和自己的魔寵私奔來了，他突然說出這麽正經的話來，仿佛自己是在努力工作中被冤了個大枉。如果法布爾是個普通的家夥也就罷了，他偏偏是模範員工法布爾，兩百年工作盡心盡力，那個似乎永遠理性，聰慧的獵魔天使。打心眼裏就沒人願意相信他會沖動做出奇怪的舉動來——他們要是看過他是怎麽在林奈懷裏哭的，可能就不會那麽想了。

總之，那番話的确是把天使們唬住了。他們面面相觑，不知道該強加否定，還是順着他的話問下去。他們中只有彼得對此不驚訝，說：“我們不可能僅憑你幾句話就相信你。你需要解釋清楚。”

法布爾早有心理準備，向着天使們走近了幾步，拿出了他講PPT的氣勢冷靜地陳述起來。

“地獄是堕落靈魂的放逐地，然而天父從未放棄過感召這裏的靈魂。承蒙天父感召，此地的靈魂得以被救贖，千年來一直保持着大體的平衡。然而，天父是何等的慈愛，未嘗不希望更多被放逐的靈魂能夠得到安息。現在，我身邊的這位，”指向林奈，“手裏就有一個非常有建設性的地獄體制改革草案，我認為只要能夠實施下去，那麽，地獄的秩序也将到來。靈魂更高效地得到救贖，地獄的産能也将提升，從而減少為了覓食而游離去人間的惡魔數量。那就是，”他清了清嗓子，大聲宣布，“地獄工業革命！”

林奈：“啊？”

法布爾側頭對林奈說：“你來和他們說說。”暗中對他擠眉弄眼的。

林奈瞪着法布爾，攤攤手——你自己誇下的海口，居然要我來填坑？？我哪裏來的草案？？這不是剛才上電梯……啊不，上法陣的時候随口開的玩笑嗎？？

法布爾給了他一個“你可以的！”的鼓勵眼神。

将信将疑的天使們眼睛睜得圓圓的，竟看起來還挺期待的。

林奈咳了一聲，硬着頭皮說：“沒錯，我們計劃給地獄來一場工業革命。惡魔侵擾人類，是因為地獄的确缺少資源。大家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采用極端的手段。而且，這些天在人間做了一段時間的社畜，我也發現了一個真理——”嘆了口氣，說起了真心話，“人一肚子壞水，那都是給閑出來的。有了工作，惡魔們也就沒時間作惡了。”

沒想到地獄魔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天使們張大了嘴。

“接下來，會由我和法布爾，”在法布爾的名字上加了微妙的重音，兩人目光碰了一下，“給你們陳述我們的計劃。”

法布爾明白這種惡作劇，若有若無地笑了一聲。他也沒法置身事外，于是上前一步，和林奈并肩站着。天使與惡魔一唱一和，半真半假地陳述起了他們的計劃。那些天使一開始是抱着臂皺着眉頭聽的，過了一會兒湊近了一些，眉頭也松開了一些。到最後，都坐到了路邊的石頭上，一臉沉思。地下，擔心他們安危的手下們對着顆水晶球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然而水晶球裏的畫面看起來不僅安詳，而且充斥着一股濃郁的社畜氣息。看得惡魔們打起了呵欠。

“那些家夥到底是誰？”

“逼逼了這麽久，還打不打了？”他們嘀咕。

“綜上所述，”法布爾在結尾的時候提高了音調，“這個項目能為地獄，人間和天堂三界的繁榮帶來不可估量的積極作用。每一場變革都不免有犧牲，我在跳下地獄的那一刻，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這一切在項目面前都是值得的！工作改變命運！我的話完了。”推了推因為太過激動而掉下來的眼鏡。

天使們面面相觑，感嘆：原來法布爾是為了世界和平才跳進地獄的呀！誤會他了！忍不住就鼓起掌來。一時間，在地獄那昏暗的天頂下，一圈天使稀稀拉拉鼓掌的畫面十分詭異。

林奈忍住了大笑的沖動，也鼓了鼓掌。

安靜下來後，法布爾仔細地看着彼得的臉色。不管話講得多麽好聽，只有彼得信了，才算暫時的成功。而彼得此時的表情分外不明朗。他坐在那裏沉思着。過了一會兒，站起來冷靜地說：“我不是在潑你的冷水，法布爾，但這種動辄三五年的計劃，需要的是周密的計算和安排。還有太多細節待推敲，你先跟我回去，按照正常的流程來。”

這麽說，彼得至少是信了一半了。林奈在心裏哇了一聲。法布爾這一招要是在地獄，連個最底層的小惡魔都說服不了。天使到底是天使，他們的信仰中有着善良，責任感之類的褒義詞，而且相信別人身上也有。林奈覺得自己開始有點喜歡天使了。

法布爾說：“我還不能回去。計劃有待改進是不可否認的。但現在有個緊急事态，可能會影響整個項目能否生存下來。需要先把這個緊急事态先解決掉。”于是把貪婪魔王與嫉妒魔王聯合起來攻擊他們的事說了一遍。

彼得的眉頭皺了起來：“所以，說了半天，是要幫你的同伴搶回地盤嗎？”

林奈在一旁抱着臂，說：“你覺得有你們可敬的天使插手這件事，他還能容忍事情變成簡單粗暴的惡魔搶地盤嗎？”

法布爾看看林奈，又推了推眼鏡。他想起了那八只手的仆人在休息室裏對他說的話。林奈曾拟定過一個與那些魔王們同歸于盡的方案。在這家夥的眼中，計劃成功的條件是大局，而他從不把自己的性命計算進大局裏。這使他感到莫名的焦慮。

林奈說：“你們該給他升職加薪，我的手下都已經被他說服了。我們會采用談判的形式，而不是幹架。”

居然會從惡魔的嘴裏說出“談判”這個詞，這要擱在以前，絕對是聞所未聞。然而，在聽完整個工業革命的計劃後，就算是天使們也對“談判”毫不驚訝了。不如說，正是聽到這個，才讓天使真正地放心了下來。

彼得最終說：“好的。法布爾，我信任你。既然是談判，必須有籌碼。你們有嗎？”

法布爾：“我們的籌碼是這家夥的巧舌。”下巴朝林奈擡了擡。

彼得：“不夠。我去向上級申請。一些救贖名額什麽的，還是能給的。”

林奈說：“那可太需要了。”

彼得看了他一眼，上前，向林奈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林奈新奇地第一次握住了一個大天使的手。一個屬于天使與惡魔的口頭協議達成。

林奈望向法布爾，眼神在說，這也不壞。

首相帕麥斯頓說過，大英帝國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與“宿敵”和好，和平地謀求共同的利益，這感覺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