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永恒的愛

彼得嘆了一口氣,今天是他的休息日,但他已經因為法布爾這個自作主張的家夥加了二十小時的班了。現在還要去領導面前複命。

約瑟夫聽完彼得的陳述後,問:“所以,法布爾說他要和惡魔一起來一場地獄工業革命,你覺得這裏面可信的部分有多少?”

彼得:“我認為他們壓根還沒想好整個計劃。”

約瑟夫給了個“你想對了”的表情:“那你為什麽放法布爾走了?”

彼得誠實地列舉起來:“首先,我在地獄裏打不過魔王。”頓了頓,“而且,我認識了法布爾到現在,盡管他脾氣很臭,但我認為他至少是個品德高尚的天使。最後,我雖然不認識那個魔王,但從他過往的事跡來看,他本可逃避永恒的痛苦,卻選擇了跳下地獄贖罪。我覺得這個地獄魔王也不是個壞家夥。”

約瑟夫:“說完了?”

彼得說是的。在心裏嘀咕,該挨罵了吧。畢竟他的判斷全都基于“我感覺”,“我認為”,拿不出什麽依據。這是工作彙報中的大忌諱。但對方只是說他知道了。并讓他去休息一會兒。彼得求之不得地退出了辦公室。

林奈與法布爾回到了地下,一臉嚴肅地坐在會議室裏。法布爾拟了一份項目書,正在幫林奈練他的游說思路。得到了天堂的支持,他們的下一步工作是向另外兩個魔王伸出橄榄枝。說服他們一起進行地獄改革。一直在戰亂中是沒法搞發展的。

林奈一直以為法布爾只會打惡魔,現在才發現其實他最會的是文案工作。仔細回想起來,這才符合邏輯。以前還在一起讀書的時候,法布爾就又愛閱讀,又擅長寫作,甚至還會寫詩。林奈曾經用一次頸部按摩賄賂法布爾幫他寫過情詩,然後拿着他寫的情詩送給漂亮小姑娘。林奈稱之為團隊合作。

對啊,這家夥以前不是文绉绉的嗎,剛到軍隊的時候可是吃了不少苦頭呢……

林奈的腦門被彈了一下,摸了摸額頭,回過神來,遇上了法布爾探究的目光。法布爾說:“在發什麽呆?”

林奈:“我在想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能打的。你還記得你剛進軍隊第一天嗎,長官讓我們負重跑五千米,你……”

法布爾趕緊捂住了他的嘴:“怎麽把我的糗事記得那麽清楚?”

林奈笑着抓住他的手,親了親他的手心,那藍得鋒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法布爾臉一紅,收回了手,回答了他的問題:“我成為獵魔天使只有兩年。剛到天堂的時候不符合條件,一邊幹着別的工種一邊鍛煉我自己。練了近兩百年,才轉到了獵魔部。”

林奈驚異地重複:“兩百年??”

法布爾覺得自己很糗,自我掩飾地擡了擡眼鏡:“我不是很有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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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非常厲害!”林奈感嘆,“我只是沒想到你會堅持一件事兩百年。你一定要進獵魔部,是因為我嗎?”

這個問話更是讓法布爾難堪地難以回答。紋身上說,要把“他”從地獄帶回來。他作為一個成年的人類靈魂,和存在了兩百年的天使,僅憑一些沒有依據的文字就堅定不移地行動至今。要是沒人揭穿還好,一被這麽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糗。

法布爾故作鎮定地咳了一聲,岔開話題:“工作時間不要聊天。”

林奈的臉就垮了:“我在人間要工作,我回地獄了還要工作?”

法布爾:“當然。就連在天堂都需要工作。不工作就得到的幸福是不存在的!”

林奈叫起來:“可是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不工作!”

法布爾冷笑:“你仔細想想,你在這裏做的一連串改革,難道輕松過嗎?放棄吧,你一直在工作,只是沒人将這定義為工作。掙錢嗎?”

林奈:“一般……”

法布爾:“魔王就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事兒多,錢少,唯一的好處就是離家近。”

林奈:“……”

法布爾敲敲文稿,示意他集中注意力。林奈抓狂地趴到了桌子上:“我不想練了……一想到将來的我還是社畜,要不還是趁現在放棄吧!”

法布爾想了想:“那這樣,等這裏的事結束了,我們一起去旅行。”

“旅行?”

“你不是說過嗎,想像讓·法布爾一樣環游世界。”

這着實讓林奈一愣,咽了口唾沫:“你還記得我當時說過的話……”

那句話一下子将林奈的記憶拉回了當年。

那時他們并排躺在篝火邊,手裏捧着那本《昆蟲記》,幻想着戰争結束後的生活。林奈滿腦子都是自由與解脫。他總是想去更大的世界。

他說戰争結束後,他想去環游世界。他做了許多暢想,在這些幻想中,哈特始終在他身邊。可哈特說他要回到家鄉,幫家裏幹活。那句話簡直就像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林奈到現在都耿耿于懷。

奇妙的是,現在對方正坐在他身邊,提議一起去旅行。篝火下的哈特,與燈光下的法布爾重合在一起。他們早就失去了當年的所有人,但仍擁有彼此。林奈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直到幾個小時前,他看到法布爾身上的紋身之前,他從沒想過他和法布爾之間可以是朋友以外的關系。當他讀完那些讓他臉紅心跳的紋身後,他發現愛情也許也不錯。他們之間充分地信任對方,他們的親昵放松而舒适,感受好極了。

但現在,此時此時,在回憶與眼前的雙重刺激下,林奈突然意識到,他和法布爾之間,不是非得拿人類發明的詞,“朋友”,或者“戀人”來定義他們的關系。他就想永遠和這家夥在一起,跑遍世界任何角落都在一起。他當年就是這麽想的。他現在也毫不懷疑這一點。不能是別的任何人,必須得是這家夥。

在提到“是否記得”時,法布爾眼鏡下的目光變得幽暗:“我當然記得。”

他的記憶恢複後,不僅記得林奈的願望,而且記起了一段灰暗的回憶。

在戰争結束後,哈特并沒有如他所願望的那樣回到家鄉。他走上了那條林奈沒有機會走的路。

許多人都在戰後回到了老家,帶着不同的創傷。有的人一生都無法從創傷中走出來。尤其是哈特這樣虔誠的信徒,他堅信天堂與地獄的存在。而他最好的朋友做了無法被原諒的事,會落入地獄遭受永恒的折磨。作為唯一的幸存者,哈特無法釋懷地去做任何事。

他染上了喝酒的毛病。成天醉醺醺的。環游世界變得寸步難行。他感到意義已經喪失了,就算他實現了那人的願望,那人也已經不在了。

在與痛苦做了一段時間的鬥争後,他最終選擇了結束自己年輕的生命。在那之前,他周密地計劃,将一切刻在自己身上,寄希望于這能令他挽回一切。那是他戰後最清醒的幾天,滴酒未沾,眼裏重新燃起了希望。

看着眼前這個家夥,法布爾慶幸自己在那從沒目睹過天堂與地獄的人間時,仍做了正确的選擇。

兩人同時伸出手,抓住了對方的手。而後都是一愣,随即握在了一起,笑了笑。

“你在想什麽?”

“沒什麽。”法布爾說。

“我也是。我也沒在想你。”林奈說。法布爾笑出來。

“既然是工作,對應地,就有休假。我到了天堂兩百年從未休過年假,我請這一次,應該可以請很長吧。”法布爾說,“足夠我們去旅行的。所以,”敲敲稿子,用“你逃不掉的”的目光看着他。

林奈:“……”

林奈的游說意外地順利。

根據法布爾的工作設計,他們先從貪婪魔王入手。與正常人類交涉的四條原則,先動之以情,後曉之以理,伴随着誘之以利,如果都不行,最後再繩之以法。只要堅定貫徹這四條原則,談判大多能成功。而與貪婪魔王則是徹底反着來的。

“先繩之以法。”法布爾說。

于是,在內應的幫助下,他們堂而皇之地綁架了地獄的第二位魔王。貪婪魔王的肥肉驚恐地一抖一抖的。

“後誘之以利。”

林奈開始了他的游說,承諾了土地與收益。他的敘述平實而詳細,沒有任何天花亂墜。貪婪魔王精明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開始問問題。

“再曉之以理。”

當貪婪魔王為利益動心,卻有些猶豫時,林奈又扭轉了話鋒,開始描述他們的舉措對整個地獄的發展意義。這立馬給追求利益的行徑一個光鮮而正當的理由,使貪婪魔王極為動搖。

“最後動之以情。”

他那被出賣的老部下也出現在了貪婪魔王面前,與他真誠地表忠心,表示自己多真心為他考慮,請他也一定要為大家考慮。

當一切結束時,貪婪魔王賊溜溜地轉着小眼睛,與林奈握手:“成交。為了慶祝我們的合作,我再送你一份好禮。”

貪婪魔王回到了自己的領土,沒多久,送來了兩個匣子,一個裝着嫉妒魔王的腦袋,另一個裝着博恩斯坦的腦袋。林奈看着這個出賣了他的下屬下場如此悲慘,嘆了口氣,關上了匣子。

地獄工業革命就這麽轟轟烈烈地開始了。而這場工業革命揭露了貪婪魔王實際上能夠做一個多精明的管理者——資本的本質是唯利是圖,貪婪魔王也是。

法布爾因為私自下地獄,提交了長達四十頁的工作報告,連檢讨帶着一個真正的工業革命項目計劃。這項計劃在完成風險評估後,很快獲得了通過,從天堂下發了四十萬個救贖名額,給地獄改革中的表現突出者。

至于法布爾那恢複的記憶……由于他的上司彼得在下地獄後同樣恢複了人類時期的記憶,急切地做了記憶消除手術,不慎将近期的記憶也抹了去。到現在為止,這起醫療糾紛都還沒開庭,一向不愛加班的彼得被拖累得身心俱疲。也就沒人再記得把法布爾的記憶也抹去的事了。

五年後。

阿爾卑斯山下的村莊裏,來了兩個年輕的背包客。他們在旅店坐下來,那個銀發的青年認真研究着菜單,他身邊戴眼鏡的青年手熟地替他架起手機,切到了直播界面。滴——直播開始。觀衆數字跳動着上升。

過了一會兒,銀發的青年将菜單一丢,開心地說:“老板,我想要菜單上每樣來一個,牛排要雙份!今天是我們的紀念日,我想吃頓好的。”

老板笑着送上兩杯雞尾酒:“祝福你們!”

戴眼鏡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們會付這杯酒的錢,今天不是我們任何紀念日。”

銀發的青年争辯說:“今天是我們再遇的第1560天紀念日啊!”

眼鏡青年:“沒錯,昨天你說的是1559天紀念日。”

老板爽朗地笑起來,直播間被歡樂的哈哈哈哈淹沒。

這是一對直播了好幾年的情侶,直播時間十分任性,想播就播,播的時候也從來不看鏡頭和觀衆互動。從他們開播開始,兩人就時不時去各種各樣的地方旅行。因為他們的直播沒有任何劇本,有時候甚至有些無聊,但還是積累了大批的觀衆。他們愛極了這自然真實的感覺,就像看自家隔壁的小帥哥談戀愛一般甜蜜。

觀衆看他們的直播也不圖什麽,只是特別喜歡刷屏一句話:

“祝幸福,要一輩子在一起!”

“祝幸福,要一輩子在一起!”

“祝幸福,要一輩子在一起!”

“祝幸福,要一輩子在一起!”

“祝幸福,要一輩子在一起!”

“但其實,今天也可以是紀念日。”戴眼鏡的青年過了一會兒說。

“那當然,”銀發青年啃着牛排,“每一天都可以是……”

看到眼鏡青年推開椅子單膝跪地,銀發青年一口肉含在嘴裏忘了嚼。他在褲子口袋裏掏了好幾回才把戒指盒子掏出來,打開送到了對方面前。目光透過鏡片,濕潤而真摯地注視着他。

林奈瞪着那枚求婚戒指看了一會兒,放下叉子擦了擦手,并努力咽下了牛肉,而後同樣單膝跪了下來。

看到林奈也開始掏口袋,法布爾:“等等……你幹什麽,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林奈從衣服口袋裏也掏出了一個戒指盒,忍着笑:“我一路都在想我該怎麽掏出來。”

“上帝……”法布爾捂住了臉,忍不住大笑起來。他們擁抱在一起。

林奈鄭重其事地為對方戴上戒指,并讓對方為他戴上。他藍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注視着對方,已經很久沒有那麽正經說話了。

“你不僅是我的朋友,戀人,也可以是我的丈夫,”他說,“我很期待在未來我們一起發掘更多的關系。等等……啊……好了,你這寶寶,我們還在直播呢。”他忍着笑摘下法布爾的眼鏡,替他擦起了眼淚。而後就被用力地吻住了。

他們彼此擁抱住對方,無名指上的戒指閃爍着純淨的光。在這普通鄉村裏的普通一天,在這平平無奇的旅店裏,青草的味道那麽的好聞,陽光那麽的和煦,這一切都既普通,又美麗極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嘻嘻,就這樣完結了,快樂!感謝大家的陪伴,寫的很開心~~~誰說社畜不能擁有愛情,大不了一起社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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