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江茗茗聞言頓住。她擡眸,“你摸着你的良心再說一遍?”
見她壓根沒把這話當真,陳新臉一黑,剛才暗恨自己嘴太快的懊惱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挫敗感和憤怒。
他罵了一聲艹,“老子哪句話說錯了?”
江茗茗被他這大嗓門弄得一哆嗦,剛剛才收拾好的紙張又飄落在地。
她彎腰去撿,正好跟陳新灼灼逼人的目光錯開,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行行,我錯怪你大爺了。”江茗茗頭也不擡的說:“你确實是個打着燈籠都難找的好男人。可惜……可惜只能做朋友。”
江茗茗是真不知道他哪裏來的厚臉皮,連這樣自誇的話都說得出來。
她還怕自己真嫁給他之後,頭上綠成青青草原呢。
江茗茗以為陳新作為情場浪子,已經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覺悟了。這猝不及防的求婚……算求婚吧,還真是讓她有些措不及手。
陳新吊兒郎當慣了,你根本分不清他說的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話。江茗茗不敢信他。
陳新垂眸看她,沉默了很久。直至江茗茗站起身子來,他才把視線挪開,只留給江茗茗一個側臉。
也不知他都想了些什麽,摸了摸下巴之後,陳新說:“我明白了。”
……他都明白什麽了?以他這種臉皮,還能有這種覺悟?
江茗茗也不深究,點點頭,“你明白就好。”
不過她心中确實有點別扭。
她欠陳新這麽大的人情,還是早日還掉才好。只是錢好借,人情難還。這已經不是能夠用錢能說得清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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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新大爺似的坐在沙發上,一只腳搭在茶幾上頭,挑挑揀揀的說了一通,一會說她住所不好,一會說她工作不行,反正哪哪都不好。說完之後還特意停下來看江茗茗,似乎還給她留下了一點時間來反駁。
但江茗茗不理他。她不管陳新說什麽都照收不誤,也沒生氣。臉上的神情依舊淡淡的,神色溫和,卻沒有過多的表情。
陳新一下子就炸了。他氣哼哼的站起身來,只留下了一句“老子走了”,然後就真的走了。
江茗茗知道,他是想給她換一處地方,最好能離別墅近一點,能搬進別墅最好不過了。
他提過,江茗茗想也不想的就拒絕他。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陳新還是不适應。
至于工作的事情……江茗茗有點心動。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由她雙手換來的東西,總是能夠讓心裏舒服一點。但是她還沒有考慮好,要不要再承他的人情。
江茗茗腦袋都大了。
媽媽好強,一個人也能把她拉扯到這麽大。如果她醒來之後,知道她這麽窩囊,指不定還要罵她呢。
不過……要是真能醒過來就好了。
江茗茗無奈苦笑。
她趁着太陽還沒落山,想着要趕幾張畫稿,于是又在陽臺上擺開來,打算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張姐交代的任務。
第二天,當江茗茗把畫稿送到畫室去的時候,張姐把她留住,說有事情要跟她商量一下。
“你會畫人體肖像嗎?”張姐問她。
江茗茗一愣,猶豫着點頭,“會……但是水平不高。”
平時畫室給她的都是一些插畫,以及排版設計之類的。
真有肖像的單子,也輪不到她來接。
“會就行了。”張姐明顯松了一口氣,她指尖輕輕點在桌面上,開心的說:“我這裏有個單子想要介紹給你,對方開價是……八萬。”
其實是10萬,但是她抽了兩成。
江茗茗嘴巴一張,幾乎能吞下一個雞蛋了。她努力想擠出一抹笑來,臉頰卻有些僵硬。
“這……我估計畫不出來。”江茗茗失落無比。
能開出這樣的價格,要求肯定好高。她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畫技也不見得多精湛,只是勉強能夠糊口而已。
這樣的單子很顯然不該是她來接的。張姐做事一向靠譜,也不知道怎麽會讓這一張單子落到她頭上來。江茗茗實在想不通。
不過,張姐怎麽說也是為了她好。即便空失落一場,江茗茗也挂着一抹笑容。
“別這麽着急着拒絕。對方是我朋友。沒什麽要求。”張姐頓了頓,又說:“大概就是……人傻錢多,跟跟風罷了。你随便糊弄幾下就得了。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你。”
江茗茗驚訝。
片刻之後,她笑了出來。
“行我明白了。”
她現在确實是需要錢。沒道理把送上門的錢推出去的道理。
跟張姐說好了之後,江茗茗很快就離開了畫室。
她一路神采飛揚,一雙眼睛笑得如月皎皎,瞳孔裏亮晶晶的,透出一種像琉璃一般的色彩。
她很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錢啊錢,真是個好東西。要是這樣的單子還能再多幾次,陳新的債務她就能還上了。
不過江茗茗知道這樣的事情不能多求,多半是機緣巧合,求也求不來。
張姐雖然說随便糊弄幾下就可以了,但是江茗茗收了人家這麽多錢,她還是盡量要做到讓對方滿意。所以在最後幾天,她開始練練手提前熟悉一下,經常對着鏡子畫自畫像。
但是畫着畫着,線條就有些亂了。江茗茗腦海裏浮現的,是莊野的那一張臉。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每一次有作業,江茗茗畫的都是莊野。
她最熟悉他臉上的線條了。看着非常的流暢優美,有點難畫,但是線條很美。也許是她畫技太過拙劣,畫在紙上的時候根本不能體現出來他的氣質。
江茗茗為此苦惱不已,又不肯換一個模特,于是只好埋頭苦練。
只是可惜氣質大概是畫也畫不來的。她筆下的功夫再好,也勾勒不出他的□□一二。
不過這麽多年,她最熟悉的還是他的臉,還是那剛毅中帶着一絲柔和的線條。
心思一動,等江茗茗再度落筆的時候,畫的就不是她自己的自畫相。
一張畫作畫完,江茗茗輕舒了一口氣。她的目光落在紙上,看見莊野的眼神,頓時僵住。
現在的莊野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莊野。但是她畫筆下的莊野還是一如初識的模樣。
神色溫和,眉目含情,那一雙稍顯淩厲的眉眼透過畫紙,看起來是深情款款。
時隔多年,江茗茗終于畫出了他的一絲□□,神情也終于變得動人。
但是莊野再也不是莊野了。
江茗茗深吸一口氣 ,想要撕掉又舍不得。她心裏堵得發慌,拿了一張布蓋上,眼不見為淨。
就讓它在角落蒙塵好了。
夜深了,江茗茗強迫自己入睡。
因為明天,她就要去給張姐那個人傻錢多的朋友畫畫了。
第二天一早,張姐就把地址給她發過來。
江茗茗看了一眼信息,在掃到江濱別墅的時候,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不過很快江茗茗就釋然了,因為這個地址是在c區,不是陳新的那一棟。
這個雇主果然是人傻錢多,不然也住不起別墅。
江茗茗在路邊等車的時候,接到了張姐的來電。張姐覺得有點不放心,又開始叮囑她。
“你要提前過去,千萬不能遲到。張先生……”
正好這時車到了,江茗茗把話筒挪開一些,聽得有點含糊不清。
等上了車之後,江茗茗才重新問:“張先生怎麽?”
“他非常不喜歡別人遲到,你自己機靈着點。”
江茗茗自然再三保證,她都提前一個多小時出門了,沒道理還會遲到。
等到江濱別墅區的時候,大約過去了40分鐘。
江茗茗對着地址一戶一戶的掃過去,最後終于來到此行的目的地。
她按了門鈴,過了一會兒就有一個穿着黑色西裝的人過來開門。
他帶着一副眼鏡,斯斯文的樣子,看着人到中年,已經稍微有點年紀了。
江茗茗打量他幾眼,覺得他身上帶着一股書生氣,讓人很容易有好感的那種,實在看不出來哪裏是張姐說的,人傻錢多暴發戶。
江茗茗正想開口,問是不是就是他要畫肖像的,中年男子就搶在她前頭說:“江小姐這邊請,先生已經等了很久了。”
原來不是他要畫畫呀……
江茗茗一愣,随後有些羞赧,臉皮開始發燙。
這張先生……未免也太過守時了。她提前半個小時來了,沒想到人家還等了她很久。
江茗茗心中莫名的有點發慌。等來到專門準備用來作畫的房間,她站在門口,深吸一口氣,正想問那個中年男人有沒有什麽需要注意的,一回頭就發現只有她站在這裏。
江茗茗一路上沒什麽感覺,但是到了門口,反倒是心跳如擂鼓,緊張的不行。
“你好——”門是虛掩着的,江茗茗稍微一推就推開了。
她輕聲的問聲好,然後輕手輕腳的走進來。
房間裏沒人應聲,江茗茗有些疑惑的環顧一圈,發現在巨大的落地窗戶前,有一個男人坐在沙發上。
他手中拿着一杯紅酒,慢慢搖晃着也不飲下,只留一顆後腦勺對着江茗茗。
江茗茗心跳越來越快,也慌了。
她覺得……這背影居然該死的有點熟悉。
“你遲到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