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好笑,卻故意板着臉說:“我感覺你說的不是好話。”
傑克擡起頭,讪讪說:“怎麽會呢?你誤會了。”
“是嗎?我認為沒有誤會!”卡爾放下叉子的手稍微重了點,叉子敲擊在瓷碟上發出“叮”聲。
傑克以為他真的生氣了,急忙說:“我見到的只是片面,你看,我們只見過……呃,五次,吃過一次飯,聊過三次天,我對你的了解當然很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介意我的話。”傑克心裏嘀咕:果然是小氣的有錢人。
卡爾繃不住了,笑出聲來:“既然這樣,看來我們需要多一點時間來了解彼此。”
傑克恍然大悟,原來卡爾吓唬他的。“你……”他不知道說什麽好,憤憤的把土豆塞到嘴裏。
其實,霍克利這個家夥還不錯嘛!
有意思的話題的确能讓食物變得更美味。
彷佛撥動了某根控制思想的弦,卡爾和傑克在接下來的時間裏不斷的談論他們的經歷,他們的家人,他們對未來的追求。傑克驚嘆老霍克利先生對卡爾的嚴厲管教,卡爾嘆息傑克父母英年早逝。傑克對卡爾的婚姻觀不以為然,卡爾預言傑克作為藝術家一定會有超過一次的婚姻。他們為了各自的分歧争論辯駁,火藥味出現時又同時哈哈大笑,不了了之。
直到斯派塞敲門進來兩人才驚覺他們連甜點都吃光了,盤子碟子酒瓶都空空如也。
“什麽時間了?”傑克問。
卡爾掏出懷表:“十點。”卡爾驚訝他們居然聊了兩個多鐘頭,為什麽過了這麽長得時間他卻感覺不過一會兒呢!
“啊……很晚了,我該走了。”傑克同樣詫異時間的飛快流逝,他站起來,對卡爾說:“謝謝你的邀請,晚餐很美味。”
卡爾産生了不舍的心情,但時間的确不早了,而且這頓晚餐花的時間超過了他的預計,計劃裏今天要完成的事情還沒做完呢。“不客氣,斯派塞……還是我送你出去吧。”
傑克迎着斯派塞詫異的目光連忙擺手:“不用不用,我可以自己出去。”
傑克越是拒絕,卡爾越覺得送他離開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于是堅持他的話。傑克推辭不了,只好應承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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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走廊,迎面走來蘿絲母女。“卡爾,道森先生。我們剛散步回來。”
卡爾對蘿絲母女點頭:“我送道森先生。”不等她們發問,便領着傑克往電梯走去。
從電梯下到C層,需要轉另一部電梯。傑克想到還要把衣服還給布朗夫人,便對卡爾說不用送了。卡爾這才知道傑克身上禮服的由來,不由得在心裏暗暗埋怨布朗夫人的多事。
“好吧,那……再見!”卡爾頓了一下,說。
傑克笑笑:“再見!”轉身往樓梯走了兩步,停下,頓住,回身:“嘿,布朗夫人似乎和你住在同一層吧!”
卡爾張了張嘴:“……沒錯。”
兩人對視半響,卡爾先笑道:“看來我們還要一起呆一會兒。”
傑克也笑了。
兩人轉回電梯回了B層,找到布朗夫人的房間。布朗夫人還沒回去,她的女仆接待了卡爾和傑克。
傑克換回自己的衣服,卡爾把傑克送到電梯門口。脫去了高級禮服換回了灰撲撲襯衫的傑克變回了窮人,進出電梯的人包括電梯乘務員都不住的打量他。
傑克盡量讓自己忽視別人的眼光,對卡爾說:“不用送了,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卡爾點點頭,對他說:“好,晚安!”站在門口目送傑克。
傑克走進電梯,旁邊一位穿着長裙的夫人往邊上挪了兩步,另一邊的一位先生也挪到了邊上,彷佛傑克身上有傳染病菌似的。
卡爾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乘務員看了看站在電梯口的卡爾,忍下了要說的話,伸手拉上電梯門。傑克抿了抿嘴唇,看向卡爾,卡爾筆直的站在那兒,見傑克看向他連忙扯出一個笑容。
傑克扯了扯嘴角。
電梯發出轟哧的聲音慢慢下移。
傑克突然趴在電梯門上朝卡爾大聲說:“卡爾,讓我回請你怎麽樣?”
“什麽?”卡爾一時沒反應過來,電梯已經下滑到只能看見傑克的頭發頂了。傑克又喊了什麽,卡爾根本聽不清楚。
腦子裏什麽都來不及想,卡爾飛快的跑到樓梯那兒,大步大步的跨下階梯,轉過拐角,兩步并作一步的跑到走廊,迎面撞上了同樣大步跑來的傑克。
卡爾捂着被撞痛的鼻子,傑克捂着額頭,兩人不約而同的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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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泰坦尼克號的三等艙比很多客輪的二等艙還好。房間裏有大理石的洗漱臺,有床頭取暖設備、幹淨的床單枕頭、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地板,船艙中間有用于聚會的大廳。
傑克帶着卡爾到了三等艙的大廳。盡管已經是夜晚十點過了,大廳裏仍然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唱歌的,跳舞的,玩牌的,喝酒的,打鬧的……
卡爾忍不住捂住耳朵,适應了船艙裏嘈雜的高音才放下來。
傑克拉着卡爾穿過人群,走到一張桌子邊坐下來。桌子上放着大杯大杯的酒,廉價的啤酒,威士忌,麥酒……托盤裏還剩着面包屑,大約食物都已經被吃光了。
卡爾第一次來到‘下等人’聚集的地方,謹慎的打量周圍的人群。和他相反,傑克如同回到了海裏的魚兒一樣,歡快的和認識的不認識的人打招呼。卡爾的打扮和大家明顯不同,和傑克打招呼的人多半會有意無意的看向他,傑克大笑着拍拍卡爾的肩膀,卻沒有向大家介紹的意思。
這一招對陌生人有用,對熟人就沒用了。
“傑克,他是誰?”一個棕色頭發的小夥子走過來坐在傑克旁邊的位子上。
“霍克利先生,我新認識的朋友。”傑克對卡爾說:“這是法布裏吉歐,我的朋友。”
法布裏吉歐好奇的打量卡爾,卡爾輕咳兩聲,一般情況下別人就知道自己失禮了不再盯着他,但是這裏太吵了,法布裏吉歐和傑克都沒聽見。還是傑克胳膊肘碰了碰法布裏吉歐:“你沒去玩牌?”
“嗨,都輸光了。”法布裏吉歐撇嘴,他對卡爾的興趣比較大,當着卡爾的面大聲問:“你怎麽認識的——這位先生一看就是有錢人。”
卡爾假裝自己沒有聽見,保持着臉上的微笑。
傑克尴尬的推開法布裏吉歐,對卡爾道:“我們去跳舞吧。”
卡爾來不及說話就被傑克拉起來,擠到中央。周圍都是跳得興高采烈的男女女女,反倒沒有注意到卡爾的不通,這的确讓卡爾自在了些。
“看,這樣!”傑克給卡爾示範。他抻了抻褲子,示意卡爾看他的腳。随着激烈的鼓點,踢踢踏踏的跺出特別的韻律。卡爾猜這應該和踢踏舞差不多,他曾經在街上看到過,看着傑克旋轉,跺腳,他不知不覺也随着傑克的旋律生澀的晃動雙腿。
“嗨!看我的——聽拍子——使勁兒——”傑克大聲傳授他的訣竅。
卡爾使勁兒踢腿,結果兩只腳不聽他的指揮,絆了好幾下。幸好傑克及時扶住他才避免了摔倒的命運。卡爾丢臉的不敢看傑克,耳邊傳來傑克爽朗的笑聲,帶着善意。“再來!多試幾次!”
卡爾仔細觀察傑克的動作,慢慢的移動步伐。
咚,咚,咚咚。
漸漸地他找到了感覺,動作變得流暢。
傑克一邊拍掌一邊打呼哨,又大聲的贊美卡爾:“很好!就是這樣!太棒了!”
卡爾越跳越快,幾乎跟上了傑克的速度,踢踢踏踏的節奏格外歡快。不知不覺,周圍跳舞的人們都拍着巴掌和他們跳着同樣的舞蹈。
跳到大汗淋漓,卡爾也不介意傑克端來的酒是廉價産品,咕嚕咕嚕的一口氣喝了兩大杯。接着傑克帶他參加了賭局。卡爾從小就擅長算學,對數字非常敏感,不到一個鐘頭就贏了一堆硬幣,讓傑克大吃一驚。
卡爾把贏了的錢統統還給了賭客們,讓賭客們贊不絕口,直誇他是個‘好小子’!傑克直搖頭,但沒說什麽,在派對結束前和他看兩個壯漢扳手腕,下了小小的賭注。
最後一杯啤酒也被人喝光了。
大廳裏的人漸漸稀少,兩個喝醉了的人趴在濕漉漉的桌子上打着呼嚕。人們告別,然後回船艙睡覺。
明亮的燈火一盞盞熄滅,只留下走廊一盞。醉酒的人也被朋友們扶走了。
傑克和卡爾坐在靠樓梯的一張桌子旁。“我覺得剛才要是我一定能贏。”傑克信誓旦旦的說。
“我懷疑,贏了的那家夥是水手吧,你瞧他的胳膊,肌肉,看着像鐵那麽硬。”卡爾說。
“你別小看我,我也是做過水手的。”傑克沖卡爾比劃:“不信咱們試試,我絕對比你有勁兒多了。”他的确做過水手,不過只做了一個星期就因為擔心傷害到畫畫的手而辭職了。
任何男人都受不了有關男子漢氣概的挑釁,卡爾輕蔑一笑:“我必須告訴你,我可不是只會看文件坐辦公室的男人,我很擅長體育的。”
“是嗎?”傑克拍拍自己的胳膊:“光說是沒用的。”
卡爾伸出右手抵在傑克手腕上,傑克倒數,然後兩人一起使勁兒。
兩只手腕紋絲不動。
傑克真有點意外卡爾果真不是只會簽文件的男人。不過,嘿嘿,勝利是屬于他的。“洛夫喬伊先生——”傑克另一只手指着卡爾身後。
卡爾沒想到傑克會使詐,他反射性的扭頭,手腕一松,砰的一聲被傑克壓在桌上。
“我贏了我贏了——”傑克歡呼在空蕩蕩的船艙回響。
卡爾當然不服氣:“不算不算,你耍詐。”
傑克耍賴到底:“贏就是贏,輸就是輸。我贏了!你輸了!”說完,還站起了得意的扭了扭腰。
松垮的襯衫因為這個動作揚起了下擺,傑克纖細白皙的腰際在卡爾眼中一閃而過。
卡爾飛快的別開眼,氣憤的說:“這算什麽,要不是你耍賴——我們再比別的,啊哈,有一樣你一定比不過我,你會擊劍嗎?”卡爾瞧了瞧四周,看見牆角一支木棍。他走過去拿起來,握住在空中揮舞了兩下——還蠻順手的。
後退兩步,木棍豎握于面前,行禮。“劍才是男人的好夥伴!”卡爾得意的說,猛地對着空氣接連前刺。
“哇……架勢不錯嘛!”傑克發出古怪的嘲弄。
卡爾把木棍對着傑克說:“可不要小看我,如果生在沒有火藥和槍的時代,我肯定是出色的戰士!”
傑克斜靠着桌子,不正經的笑着說:“光吹牛可沒用的,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卡爾哼一聲,挽了個劍花,像平常練習那樣揮劍。
傑克吹着口哨,大笑着拍掌,鼓勁,歡呼。
“先生……先生……您今天約了莫斯特先生。”
卡爾艱難的睜開眼,又在陽光的刺激下閉上。“幾點了斯派塞?”
“9點十分。先生,您約了莫斯特先生11點半一起午餐。”斯派塞回答。
哦……卡爾從來沒有覺得起床是一件如此艱難的事。昨天和傑克鬧到太晚,直到淩晨困得不行了才告別,他感覺才剛剛睡着就被斯派塞叫醒了。
可是他必須起床了,和莫裏斯見面前還有一份文件沒打出來。
馬修·莫裏斯,匹茲堡的實業家。昨天老霍克利發來的電報說莫裏斯準備賣工廠,要卡爾找機會用最小的代價收購它。
“給我準備一盆冰水。”卡爾睜着朦胧的眼睛對斯派塞說,差點把襯衫的扣子扣錯。片刻後,冰涼的冷水洗臉終于令他清醒了。
“蘿絲小姐去了甲板散步,布克特夫人在咖啡廳。我已經告訴她們你不能和她們共進午餐了。您錯過了早晨的祈禱——我怎麽也無法叫醒您。”斯派塞舉起他的西裝等着他伸胳膊。
卡爾點點頭,實際上根本不關心蘿絲母女的行蹤,他全部的、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的頭腦正在竭盡全力的抵抗睡意并且提取出關于馬修·莫裏斯和他的工廠的一切。洗漱過後,他在書桌前坐下,斯派塞為他端來熱牛奶,時間有限,他不得不一邊喝牛奶一邊浏覽文件和信函。該死,他昨天喝的簡直不是酒而是迷藥,竟然在今天有重要商業約會的時候宿醉,卡爾十分懊惱自己的不恰當行為,但是回憶起昨天傑克爽朗的笑容他又覺得此刻的頭疼都不算什麽了。
匹茲堡幾乎壟斷了美國的鋼鐵工業。大大小小的公司建立在這個工業城市,其中霍克利家實力最強,名下的工廠基本上是圍繞着鋼鐵的生産和加工。而莫裏斯的工廠則主要是焦炭冶煉和化工。
在大西洋上卡爾沒辦法閱讀到更多的莫裏斯的信息,看完了文件,他閉上眼睛一邊回憶匹茲堡的形勢,一邊為待會兒的午餐打腹稿。
莫裏斯今年53歲,發際線的提前後退讓他看起來像63歲。他對着卡爾露出和藹的笑容,眉頭卻總是在不經意間聚攏。
一場商業洽談總是始于旁敲側擊。
出乎卡爾意料,居然是老謀深算的莫裏斯先出手。
“聽說上個季度你提出的計劃,建議霍克利鋼鐵公司建立從燃料到鋼鐵成品一條龍……”莫裏斯意味深長的說。“真是個了不起的計劃,把燃料和生産過程都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年輕人心很大啊!”
卡爾臉上卻露出一個不在乎的笑容:“實話實說,其實這都是我父親的想出來的,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呢!”
莫裏斯哈哈大笑:“好了,年輕人。謙虛是美德,但是不要把我們當傻子。有野心有魄力的人才我們這些老家夥都很欣賞。艾德裏有了你這麽一個繼承人簡直勝過別人家的七個。你以為是那種打壓有才幹的年輕人的老糊塗嗎?哈哈!”
和自己兒子快成仇人了也聰明不到哪兒去。要不然就不是自己購買他的工廠而是反過來了。
必須再說一次,上流社會沒有秘密。
卡爾假裝被莫裏斯的玩笑話取悅了,配合的呵呵笑。
莫裏斯笑得眼睛只剩了一條縫:“厚臉皮的家夥,明明是你邀請我的還要我先說嗎?”
卡爾故作不解:“我不懂您的意思。”
“得了吧,宮殿套房和海洋之心,我知道霍克利家能夠出得起價錢。我确實需要這麽一筆錢,咱們可以不必再拐彎抹角了。”莫裏斯不耐煩的擺手。
宮殿套房是泰坦尼克號上最豪華的套房之一。海洋之心是他拍下預備送給蘿絲的結婚禮物——世界上最大最昂貴的藍鑽。兩樣都是霍克利家財富的象征。他本來可以不選擇這兩樣東西的,一切都是為了向人們展示霍克利家的雄厚實力。
有利也有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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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接下來卡爾與莫裏斯就一筆錢的具體數額争執了半個鐘頭,終于定下了一個雙方勉強滿意的數字。卡爾當即拿出上午草拟出的合約讓莫裏斯簽了字,杜絕了可能出現的競争對手。
事實證明他的心急是對的。
他剛剛把自己的名字簽上,一個和莫裏斯長得很像的青年男人步伐匆匆的走了過來。“父親,我反對你的決定。”他試圖從莫裏斯手中搶奪那份文件。
卡爾認識他,馬修·莫裏斯的長子,弗蘭·莫裏斯。
“看來您有事要處理,那我就先告辭了。”卡爾收起自己那份文件。“等上岸之後我再去拜訪您。”
老莫裏斯喝止了兒子的舉動,朝卡爾道別。而他的兒子則用布滿血絲的眼睛惡狠狠的瞪着卡爾,模樣比熬夜的卡爾還憔悴。
卡爾先回套房把文件放進保險箱,然後喝了杯酒提神。這時蘿絲回來換衣服,看見卡爾皺了皺眉:“早上你沒來做禮拜。”
她記得做禮拜卻敢自殺。
卡爾心中嗤笑,嘴上卻說:“抱歉親愛的。”
蘿絲覺得他在敷衍,心中不滿,但是好歹記得布克特夫人的叮囑,沒有說什麽抱怨的話。女仆朱蒂托着一條裙子展示給她看。她搖了搖頭,朱蒂換了一條繼續。
“親愛的,你穿哪一條都很美。”卡爾恭維道。
蘿絲回頭沖他笑了笑。
“上午有什麽有趣的事嗎?”卡爾問。
蘿絲終于選定一條有着精致刺繡的絲綢裙子。“沒有,乏味極了。母親要求我跟着她,而她們不停讓我講我們的請柬,我們的菜單,我們的禮服……從上船到現在我至少講了三遍了。她為什麽不自己講呢!”
卡爾想到自己至少吹噓了三遍的“泰坦尼克號使用了霍克利家提供的鋼鐵”,不确定蘿絲是不是意有所指。
“她想讓大家知道我有多重視你。”卡爾為布克特夫人講好話。
“什麽!”蘿絲不理解這種“重視”。
卡爾沒重複。“下午我們去玩橋牌,你可以不必說,看着我們玩——或者你自己也可以玩兩把。”他說着閉上了眼睛靠在沙發上養神。
隔着一扇門,更衣室裏的蘿絲咬住了嘴唇。她不想跟他一起去休息室,男人們通常在裏面打牌、抽煙,談論的全是她不感興趣的政治和經濟。卡爾為什麽從來不問問她的意見就擅自替她下決定呢!
被布克特夫人打壓下去的叛逆再一次占據蘿絲的腦海。
厚厚的地毯掩蓋了蘿絲的腳步,她在朱蒂耳邊低聲的吩咐了一句,提着裙子從另一扇門出去了,直到上了電梯也沒被卡爾和斯派塞發現。
仿佛逃離了一個監牢,即使是暫時的,蘿絲依然興奮得臉頰漲紅。去哪裏呢?船上的空間有限,即使是世界上最大的郵輪也一樣。
電梯一直下到E層,她想到了什麽地方不會被卡爾找到。
“蘿絲·布克特小姐?”傑克懷疑自己看錯了。
看見熟人蘿絲開心的打招呼:“道森先生,下午好。”
不是幻覺!傑克仍然不可置信:“您怎麽會來三等艙,守樓梯的那些人怎麽會讓您下來的?我送您回去吧!”
二等艙和三等艙之間的樓梯要麽鎖起來了,要麽有守衛守着以免下等人闖進去騷擾了貴客們。難道他們沒提醒這位天真活潑的小姐麽?
蘿絲支支吾吾的。她穿着曳地的絲綢長裙,脖子上帶着珍珠項鏈,耳朵上是珍珠耳環,頭上是鑲了綠寶石的發卡,和好奇的打量她的乘客們十分不同。
這個女孩絕對不知道她孤身出現在這裏有多危險。
“我不要回去。”她氣鼓鼓的說。
有男人沖着蘿絲吹口哨。
傑克只好先哄着蘿絲:“好吧,你不想回去,那你願意陪我去甲板上散步嗎?”
蘿絲搖頭,興奮的觀察四周:“我想在這裏看看,你不用管我。”
他怎麽可能不管!誰知道她一個人在這兒會發生什麽事。如果只是丢失財物還罷了,萬一——
傑克揚揚手中的畫冊:“我準備去甲板畫畫,你願意給我點意見嗎?”
繪畫和藝術總算勾起了蘿絲的興趣,她沒有反對,同傑克一起離開了E層的走廊,上了甲板。
“你打算畫什麽?”她饒有興致的問。
“不知道,到了甲板上先看看。”
到了甲板上,傑克坐下來打開畫冊,飛快的翻到空白的一頁。
“咦……”蘿絲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可以給我看看嗎?”她問。
傑克找不到說“不”的理由。
蘿絲接過畫冊,将上一頁翻過來,驚訝極了:“什麽時候畫的?”雪白的紙張上,炭筆勾勒出一個健壯的男人,濃眉深目,身姿挺拔,手裏卻可笑的握着一根木棍擺出擊劍的姿勢。“為什麽會畫卡爾?”
“呃——”傑克不自在的轉動鉛筆,組織着語言。
然而蘿絲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這一定是你想象的罷,卡爾才不會這樣笑。”她瞪着畫紙上燦爛的笑容。“也絕不會做這麽可笑的動作。那是木棍——是木棍嗎?”
“啊,是。”傑克簡短的說。未經過主人同意就畫了別人的肖像還被人家的未婚妻看到——卡爾·霍克利可不是巴黎街邊的流浪兒或者三等艙的落魄乘客。擅自畫像會不會給自己招麻煩?
“你畫得不錯!”蘿絲忿忿的抱怨:“不過我知道的卡爾·霍克利才不會像你畫的那樣。”即使隔着畫紙她也能感受到畫中人的愉悅和真誠。
傑克順口問道:“那他是什麽樣的人?”
蘿絲滿腔的郁悶終于找到了發洩口:“傲慢,自私,不理會別人的感受,除了賺錢對什麽都不感興趣,永遠自以為是的高人一等。”
傑克沒料到會從一位未婚妻嘴裏聽到如此對未婚夫的評價,奇怪道:“可是我看到的他似乎不像你說的那樣。”
蘿絲表現出一種誇張的不滿:“得了,你不過才見過他兩面,而我才是那個即将和他結婚的人,我當然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他從來不懂得體貼別人,希望周圍的人全部按照他的意願行事,偏偏他的本性又——那樣!”
蘿絲表情轉為悲傷:“真是個不公平的世界,為什麽我必須和那樣的人結婚過一輩子呢!”
傑克不知道該怎麽安慰蘿絲,他猜到蘿絲自殺的原因,但是他覺得卡爾·霍克利和蘿絲口中那個傲慢自私勢力的人不一樣。
“咳,我說,你和他談過嗎?”傑克吞吞吐吐的說。他認為自己不應該摻和到未婚夫妻之間去,尤其他和他們地位天差地別,下了船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說一句話了。但是他還是忍不住說了。他注視着蘿絲,眼角的餘光卻瞄着蘿絲手中的畫冊,他還記得卡爾跟着他如何在三等艙狂歡。
“當然,我試過和他談。完全沒有作用,他永遠只會送珠寶,讓我覺得自己也只是一件用來炫耀霍克利家財富的珠寶。”蘿絲嘲諷的說。
傑克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剛才那句勸告已經過界了,他再一次提醒自己蘿絲和卡爾都是上等人,自己不能插手他們之間的私事,不能給自己惹麻煩。
獨自抱怨了一陣的蘿絲沮喪的停口了。“瞧我真是瘋了,對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呢。請您不要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該回去了。”她的語氣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
傑克當然不會知道,在他從欄杆外把蘿絲拉起來的時候開始,一直生活在有限空間裏的蘿絲認為傑克也許是那個能幫助她擺脫乏味生活的救星,就像挽救她生命那次一樣把她從一灘死水般的生活中拯救出來。這就是蘿絲能對一個才認識的男人吐訴心聲的原因。
傑克随口說送蘿絲回去,實際上今天沒有穿着考究禮服的他頂多只能将蘿絲送到甲板走廊的入口而已,守在那兒的使者不出意料的攔住了他。
這個位置足夠他看到一些東西。
隔着玻璃窗戶,他看見了卡爾·霍克利憤怒的揮動的手臂,一拳擊中另一個男人。傑克張大了嘴還來不及說什麽,就見窗戶裏面多了兩個人架住被打的那個年青男人。隔着窗戶玻璃傑克似乎看到那個年青男人嘴角被裂開了,他朝卡爾吼叫着什麽,而卡爾則獰笑着又一拳重重打在對方毫無防備的腹部。
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傑克不可置信。
“傑克?!蘿絲!”卡爾隔着窗戶對上了傑克的視線,接着注意到和他站在一起的蘿絲。
傑克看見了那個可憐的被毆打的青年整個面部都腫了,像極了今天中午吃的那塊烤得有點焦的面包。
“卡爾——!”蘿絲尖叫,步履匆匆的闖入那間房間。這次守衛急忙跟去,沒有空攔傑克了,傑克不由自主的也跟了過去。
“真難以置信!”蘿絲難以接受的沖卡爾大聲道:“卡爾,你到底在做什麽!?”
卡爾手足無措的看着突然出現在他眼前的傑克。“傑克,你怎麽會在這兒?”他條件反射性的問,然後意識到此刻的場景有多麽容易引起誤會。“噢,和你……你們看到的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蘿絲憤怒的指責他:“我們看到你和你的爪牙一起毆打一個勢單力孤的人。卡爾,我從來沒想過你會這麽做!”
“嘶……啊……”被毆打的青年适時的□□,胳膊仍然被兩個壯漢鉗制。傑克認出其中一個是卡爾的貼身男仆。
作者有話要說: 商業争鬥真不是我等廢材玩得轉的……寫得讓我吐血
☆、09
傑克不是單純的蘿絲,父母雙亡後他有很長一段時間在流浪,見過各種各樣蘿絲這種富家小姐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他知道許多看起來道貌岸然的人私底下往往有另一張面孔。但是卡爾——在他面前,一個貧窮的沒有名氣和地位的畫手面前表現得那麽可親,真誠,那麽風度翩翩,對比此刻冷漠不屑的施暴者,他格外難以接受卡爾猝不及防的換上另一付面孔。
青年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裝,傑克看不出時是什麽面料,咋一看和布朗夫人借給他穿的那套似乎差不多。一只袖子裂開,襟口雪白的襯衫沾了幾滴血,來自于青年破裂的嘴角。
“放開我!”
蘿絲走過去想讓那兩個人放開他,兩個幫兇看向卡爾,她氣憤的對卡爾說:“卡爾,放開他。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這都太過了。”
卡爾示意斯派塞和另一個人松手。“我覺得我應該說什麽——雖然大多數時候解釋都是浪費時間毫無作用——是這位弗蘭·莫裏斯先動手,我只不過是自衛而已。”
傑克必須承認自己聽了他的解釋之後沒那麽失望了。青年看起來和卡爾蘿絲是同一類人,起碼從身份上看不像一起富人欺壓窮人的戲碼。當然以多欺少也并不讨傑克的喜歡,所以傑克仍然板着臉。
和蘿絲傑克一起進來的那位侍者認出弗蘭·莫裏斯,他攙扶着這位站都站不穩的被害者。鑒于雙方都是有身份的人,他沒有說出叫警衛的話。除非被害者主動說,或者雙方再發生沖突,否則他絕不多嘴,以免惹禍上身。
相比圓滑的侍者,蘿絲相當正義。
卡爾的解釋沒有讓蘿絲滿意:“即使是這位先生先動手,但我認為他已經得到了足夠的教訓。卡爾,我們應該為他叫醫生。”
卡爾看看傑克,又看看蘿絲,最後目光落在狼狽的弗蘭·莫裏斯身上,輕蔑道:“啊哈,當然。我會為你叫醫生,如果莫裏斯家經濟困難我也很樂意可以替你支付賬單——以免別人都以為我是個混蛋!”
蘿絲瞪着眼睛:“卡爾!”
卡爾聳肩:“我已經足夠友好了。”
弗蘭·莫裏斯混含着咳嗽的聲音:“不用了,把錢留着給你買棺材吧!”他惡狠狠的瞪着卡爾。
任何被打得如此慘的人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弗蘭說完這句咒罵,跌跌撞撞的走了。侍者趕緊跟着他離開了是非之地。“先生,我為您叫醫生!”
卡爾一副“瞧他的嘴臉”對着傑克和蘿絲:“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毆打!”
蘿絲:“無論如何,用暴力解決問題是不對的。”
卡爾不以為然:“對小姐們來說可能如此,對男人們來說可不一樣。跟你說你也不明白,我想,傑克應該明白吧。”
蘿絲的表情很明顯的表現出了她的惱怒,這對未婚夫婦同時看向傑克。
蘿絲直接問:“傑克,你也認為應該用暴力解決争端嗎?”
焦點突然集中在自己身上,傑克有點不自在。“我必須說,武力也許值得驕傲,但是暴力可稱不上榮耀。”
蘿絲得到滿意的回答,得意的看向卡爾。
卡爾的臉色一下子從信誓旦旦變成面無表情:“這麽說,如果你被攻擊了,難道還要和攻擊你的人讨要正義和公理嗎?”
傑克就知道卡爾會不高興。“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純粹作為曾經的暴力受害者而談論自己的觀點罷了。”
意料之外的話叫卡爾和蘿絲愣住。
見這對未婚夫婦面面相觑忐忑不安的模樣,傑克假裝不在意的笑笑,開口告辭:“我得回去找我的朋友了,再見!”
躺在船尾的甲板上,傑克閉着眼睛聆聽海浪拍打鋼鐵船體,聲音極有韻律,聽着聽着仿佛一曲自然之音。微涼的海風略帶腥氣,拂過傑克的面頰,像情人溫柔的愛撫,額前的幾縷碎發随着海風擦過肌膚,癢癢的。晚餐的土豆濃湯和小圓面包充實了他的胃,還有什麽比填飽了肚子悠閑的躺在星空下的豪華郵輪躺椅上更浪漫的呢?
傑克睜開眼睛,出現在他視線裏的卻不是璀璨的星空,而是卡爾嚴肅的面孔。他吓得一下子坐起來,額頭差點撞上了卡爾的下巴。
“霍克利先生,你怎麽會在這兒?為什麽不叫我?”他驚訝的說。
卡爾抿着唇,尴尬在臉上一閃而逝,沖淡了過于正經的表情:“我散步走過來,你在睡覺嗎?在這裏睡覺容易感冒。你的衣服太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