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用昂貴的禮物表達自己的歉疚。
卡爾不幸的從他父親那裏遺傳了男人的通病。
纏綿的親吻後,他獻寶的從西裝袋子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絲絨盒子在傑克面前打開。黑色天鵝絨上面躺着一塊懷表——純金的,表殼邊緣鑲嵌了一圈碎鑽,中央镌刻了某種花卉。
看起來物質價值遠遠大于實用價值,傑克常常看到來往于霍克利家的紳士帶着類似的懷表。
時髦的年輕男女更喜歡腕表,尤其是女士。卡爾就曾經送給蘿絲一塊菲麗腕表。老派的、富裕的階層更青睐懷表,他們認為懷表更有派頭更有意義。
傑克猜是炫富的意義。
時間的工具精雕細琢成奢侈品。
“送給你。”卡爾沒有看見預期中的驚喜表情,總算腦袋沒被情愛沾滿,趕緊從另一邊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其實這才是真正的禮物,表只是給你看時間的。我的意識是——你知道——人都是勢力的,光穿得好還不夠,總要有些證明身價的東西……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怕你被人慢待了。”卡爾感覺有愈描愈黑的趨勢,趕緊把純金懷表放一邊,打開那個信封。“這份才是真正的禮物。”
“我想不會是張支票對嗎!”傑克僵硬着臉開了個不成功的玩笑,當他看清楚信封裏是兩張畫展的邀請函時,表情變得輕松多了。“謝謝,我很喜歡。”
傑克接過邀請函,卡爾提起的心終于落地,然而聽見傑克問他什麽時候他們去看畫展時,歉疚不免重新挂在卡爾臉上:“抱歉,傑克,畫展只有一周的時間,還有兩天就結束了。你看,我現在非常忙,根本沒有時間。對不起,你和朋友一起去好嗎?”
傑克努力把失落深藏在心底,假裝無所謂。“沒關系,我可以和蘿絲一起去。她也喜歡繪畫,一定願意和我一起看畫展。”
和蘿絲一起?!
卡爾盡量讓自己語氣和平常一樣:“嗯,記得叫司機送你們,注意安全。”
傑克自己是不需要司機的,考慮到蘿絲,他把拒絕咽了回去。他有很多話想對卡爾說,可是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太少,說瑣碎的事情太浪費,要知道光是傾訴彼此的思念和愛意都不夠呢。
“卡爾……你什麽時候才不那麽忙呢?”傑克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卡爾臉上的歉疚更深重了:“很快,傑克,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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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布雷恩推開書房的門:“卡爾先生,你在裏面嗎?”
卡爾連忙拉開和傑克的距離,撩起窗簾:“什麽事?”
布雷恩朝他彎腰:“《郵輪》雜志社的兩位記者來了,他們說和您預約好的。”
“是的,請他們到客廳坐下,我馬上就來。”卡爾說。
布雷恩出去後,卡爾匆匆的在傑克臉上親了兩下,離開了書房。
事實上,各大報紙上也提到了傑克的名字,以卡爾朋友的身份出現。所有的采訪無一例外的淡化了傑克的功勞,将一切歸功于卡爾。
“霍克利先生的朋友道森先生也給予了幫助。”“霍克利先生的新朋友傑克·道森先生在霍克利先生的影響下也開始勸告慌亂的乘客們。”“當時,霍克利先生的朋友也在場。”“卡爾·霍克利先生和他的朋友。”
報道基本上都是這麽說的。
蘿絲知道真相之後還憤憤不平的批判過整個新聞業,指責他們愚弄民衆。
不需要深想也知道原因在哪裏。
一名不文的窮小子,連船票都是賭博贏來的,乘客名單上根本沒有他的名字。怎麽和顯赫的霍克利先生比呢?
政府需要的是出身良好的貴族形象,以便維護民衆對貴族階層的尊敬崇拜,淡化一切醜聞。記者可不是傻瓜,知道什麽更吸引眼球,他們沒有歪曲事實,只不過加以修飾而已。
傑克到不怎麽在乎被剝奪了出名的機會,他渴望的出名方式最好是他的畫舉世聞名,能收獲到卡爾的愛便是泰坦尼克不幸的災難中他最珍貴的收獲了。
傑克覺得哪怕自己死在海難中也足夠了。
傑克回到自己的房間。
卡爾不在的時候,他只能和蘿絲說話,當蘿絲也不在的時候,他只有待在房間裏還覺得好過些。他身上沒有錢,出門也只能閑逛。卡爾給過他錢,顧忌他的自尊心,體貼的沒有當面給他,而是悄悄的放在他房間的櫃子上,醒目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看見。
那是卡爾的好意,傑克沒有退回去,但是也沒有用。
純金的懷表還是被卡爾塞給他了,傑克把它扔進抽屜裏,和之前卡爾送的貴重禮物放在一起,抽屜裏還有卡爾時不時放在他房間裏的鈔票,已經積累了厚厚一疊。
卡爾還以為傑克接受了他的好意,他不知道傑克一美分都沒用過。
傑克從那疊美元中抽出了兩張,對着燈光看了很久,終于嘆着氣塞進了口袋裏。
作者有話要說: 還在想以後幹脆寫言情算了,結果今天出來個無CP……我覺得我可以開始構思新文了,反正現在卡文麽,對着電腦敲幾個鐘頭才擠出來,痛苦啊
☆、24(捉蟲)
卡爾身體裏基本不存在所謂的藝術細胞,賞鑒能力可以等于零。某場餐會有這麽一位藝術家派送邀請函,他想起傑克的愛好,随口要了兩張。
傑克不知道中間的經過,欣賞了水準不差的畫展,還覺得卡爾體貼知心呢。
“蘿絲,我想去買些東西,你先坐車回去吧。”從畫展出來,傑克對蘿絲說。
蘿絲感興趣的說:“我可以一起去嗎?現在回去也不過是和媽媽喝茶,那可太無聊了。你想買什麽,我可以提供意見。”
“買些工具,紙,筆,畫板什麽的。”傑克爽快的答應:“我原本那些全沉入大西洋了,需要重新購買。”
蘿絲興致勃勃的說:“我知道能在哪裏買到好的,我帶你去,咱們上車吧。”說着先上了車。
傑克站在車門外,有點尴尬:“恐怕你常去的地方我負擔不起,我已經打聽好了買東西的地方。”
蘿絲意識到自己令傑克尴尬了,她立即善解人意的說:“你找的地方一定很有意思,那些貴地方我早就厭煩了。”
司機在兩人的指引下從繁華開闊的大道開到狹窄擁擠的小巷。車子在小道外面停下,蘿絲和卡爾拒絕了司機的跟随,進入狹窄的街道。
說實話,傑克一下車就後悔帶蘿絲來了。
他之前搜集的消息是這裏是條美術街,出售既便宜又質量好的炭筆和顏料。任何繪畫工具都可以在這條街上買到非常方便。連街道名字都被稱作美術街。他只是忽略了蘿絲的引人注目。
蘿絲的膽大在泰坦尼克他就已經充分認識到了,傑克也是聽說美術街出入的人都是藝術家和學生以及商人,沒什麽不正當的家夥才會那麽爽快答應蘿絲跟來的。哪裏下車才幾分鐘就遇見了意外。
藝術家在普通人眼裏有偶爾等同于瘋子。
他們會為了一些在普通人看來莫名其妙的理由歇斯底裏。還有他們的習慣,比如不吃不喝宅在陰暗的屋子裏,比如不修邊幅看起來像流浪漢,比如嘴裏嘟嘟嚷嚷說一些人們根本聽不懂的話。
所以當他們幹出什麽驚世駭俗的事來時他們往往表現出兩種矛盾的情緒同時存在:“上帝,他們在怎麽幹得出這種事!”“上帝!也只有他們才幹得出這種事!”
美術街上,和諧的街道眨眼間變成畫架和顏料共舞,紙片與畫筆齊飛的混亂場景。
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從一家商店的玻璃門撞出來,又幾個人沖了出來,在叮鈴叮鈴的門鈴聲中兩撥人扭打在一起。
傑克擋在蘿絲面前。“我們走,下次再來。”
蘿絲好奇中帶點興奮的瞅着前方的混亂,但還是乖乖的聽從傑克的意見回到街口車上。
混戰的人群中伴随着一道粗暴的弧線,一個健碩的男人落地後擦着地面撞上了蘿絲的小腿。
“啊!”蘿絲的右腳被這個男人抓住了。從來沒有經過這種陣仗的蘿絲露出了不知所措的一面。
“放開!”傑克蹲下掰開他的手。
這時,另一個男人朝他們沖來,他神色猙獰,滿臉都是顏料,襯衫少了只袖子,但是氣勢十足的拎起抓住蘿絲腳踝的男人的衣領:“怎麽樣,廢物?認輸了嗎?”
“狗屎!”壯碩男人一腳踢到滿臉顏料的□□,受襲者捂着隐秘部位彎成了蝦子。
“走!”傑克拽着蘿絲的手轉身後退。
來不及了,這麽一會兒工夫,戰團已經轉移到他們附近。
打紅了眼的男人們可沒工夫分辨誰和誰,見到好好站着的傑克不由分說的揮拳上去,傑克沒辦法将蘿絲擋在身後,迎上了對方的攻擊。
乒呤乓啷的聲音不斷響起。
蘿絲慌張的叫着傑克的名字。
“分開,你們這些混蛋!”
“住手!”
刺耳的哨子聲壓過了男人們的咒罵,街上的巡警終于趕來了,他們毫不留情的用警棍敲擊鼻青臉腫的男人們。
“哪個王八蛋通知的巡警!”嚣張的叫喊換來幾棍子。
在巡警們的威吓下,打架的男人們紛紛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我們是來買東西的,是受害者。”傑克向警察解釋。
他身上穿着的不是灰撲撲的襯衫和沾滿塵土的背帶褲,而是霍克利家為他準備的每天熨燙得整齊筆挺沒有一絲兒皺褶的襯衫西服,脖子上打着白色的領結,腳上也不是開口的皮鞋,而是擦得铮亮的小牛皮鞋,加上他俊美的臉龐,看起來就是一位出身良好的富家少爺。
只是額頭的一小塊擦傷破壞了完美。
“哦,先生,您不應該到這麽混亂的地方來。尤其您還帶着女士。”貌似巡警頭兒的中年男人殷勤的說,“他們中誰打傷了您,請您指出來,我們可以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傑克朝這位警長搖頭:“不用了,我們可以離開了嗎?”
他有點不習慣警察的彬彬有禮,通常情況下他們應該不由分說把他按在地上,和這些打架的人一樣,就像在船上他救了蘿絲那次。
只不過換了身衣服而已,他口袋裏唯二兩張鈔票也不是自己的呢!
“當然,比利、漢森,你們送先生小姐離開。”警長笑着點頭,然後招呼兩個警察護送傑克和蘿絲。
“不,不用了、司機就在巷口。”傑克剛說完,就看見了慌張慌張的司機。
他招呼司機,司機看見他們平安無事,尤其是蘿絲毫發無損,大松了一口氣。剛看到十幾個巡警沖進美術街他就知道不妙,未來的女主人沒事,否則他一定會被遷怒的。
這趟購物之旅落了空不說,還遇上了那麽掃興的事,而且傑克腦門上的傷痕可掩蓋不了。
面對雇主的責問,司機當然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經過統統說了出來。
于是傑克不得不面對卡爾擔憂的目光和戴安娜的譴責目光。蘿絲事後倒是興奮居多,為傑克辯護,極力證明那是意外。
結果反而遭到戴安娜的勸誡,準确而不留情面的告誡蘿絲不要出入不符合身份的地方以及不要和不恰當的人交朋友。
“已經訂婚的女人不應該和未婚夫之外的男士太過親密。”
這句話打擊了兩個人。
傑克受到了雙重打擊。
蘿絲不服氣的想辯駁,但是布克特夫人看出了她的意圖,搶先一步:“當然,蘿絲,你應該更注意一點。”
蘿絲氣的臉頰通紅。
卡爾覺得戴安娜的話有點過分了,這并不是傑克的錯,她不應該指桑罵槐。但是他不能反駁自己的母親,只好轉移話題:“傑克,你的傷口需要包紮,漢克,把藥水送到道森先生的房間。蘿絲今天肯定吓壞了,讓她去休息吧!”
戴安娜還想說什麽,但是卡爾已經站起來,拍拍傑克的肩膀:“走吧,我陪你去。”他彎腰親了親戴安娜的臉頰,向她道別:“媽媽,盡情享用你的下午茶。”
他們進入傑克的房間,讓漢克幫傑克擦了藥水然後打發他離開。
“很痛嗎?”卡爾的手指小心翼翼觸摸擦傷旁邊的肌膚。
“不怎麽痛。”傑克笑笑:“我受過比這嚴重得多的傷,事實上這點程度以前我根本不需要上藥。”
“那可不行。以後我得監督你,不能讓你過以前的日子。”卡爾開玩笑。
他的玩笑不成功。“以前的日子。”傑克挑眉,重複道。
卡爾趕緊補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必須替我母親向你道歉,有時候她的确不太友好,你不會放在心上的,對嗎?”
他能回答什麽呢!
“是的。”
傑克說謊了,他放在了心上。
或者這麽說,如果對方不是卡爾的母親,他反而不會放在放心。事實上,他非常在意卡爾母親的态度,而對方對他的不喜歡有目共睹。
“對了,你今天沒去公司?”
“哦,是的,我只能再待……”他掏出懷表:“二十分鐘。五點半我必須出發,參加六點鐘的餐會。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今晚的餐會沒有限定資格。”
傑克恹恹的別開頭。“得了吧,我才不去呢。”
卡爾理虧的說:“我很抱歉傑克,我向你保證,很快我就不會這麽忙了。再過幾天,我和父親就要啓程去匹茲堡視察工廠,母親不會和我們一起去的,她讨厭那裏。而且在匹茲堡我就不會這麽忙了。”
“那和我有什麽關系?”傑克故意說。
卡爾求饒似的說:“親愛的,別生我的氣。對了,你今天買了什麽東西?”
“每次聽到不想聽的你都要轉移話題嗎?”傑克板着臉說:“那你的手段可不太高明。”
“是的,我需要采取別的手段。”卡爾,面孔朝前湊,用嘴巴堵上傑克的嘴。這樣,他就不用聽見不想聽的話從他的男孩口中吐出。
傑克第二天再次去了美術街,沒有司機,也沒有蘿絲。他順利的買到鉛筆,畫紙,畫架,夾板,橡皮等需要的東西。
他打算重操舊業。
無所事事的待在霍克利家他早就厭煩了,手指發癢到晚上睡覺都夢見自己在畫畫。在那棟豪華大宅裏,他唯一能找到的樂趣就是觀賞牆壁上的油畫。
但是難免撞見戴安娜,而且來往的仆人也讓他不自在。
傑克發瘋的想拿起鉛筆在紙上描繪他見到的一切。
他沒有錢。
踏上泰坦尼克前的賭博是他最富裕的時候,從太平洋裏撈起來後,他連衣服都不是自己的。他住在卡爾家,吃在卡爾家,他身上的一切都是卡爾給的。
傑克的朋友不少,經濟窘迫互相投靠的日子當然有。可傑克沒辦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卡爾的金錢。
他也有身為男人的自尊心。
于是他終于動用了卡爾給他的錢,買了工具,打算明天就去廣場給人畫素描。當然,哪怕他手畫僵了掙的錢也買不起衣服上的一只袖子。但是叫他什麽都不做,游手好閑,他根本做不到。
最重要的是,那是他的夢想!
做水手、睡大街、把身上所有的錢拿來買紙筆也要堅持的夢想!
老板把傑克買的東西全部裝在一個紙箱子裏,傑克抱上之後,必須仰着頭才能看見前面。幸好商店的門一直開着,不然他可沒第三只手開門。
結果還是和別人撞到一起,新買的東西撒了一地。
“對不起,對不起。”撞人的家夥連聲道歉,幫傑克把東西撿起來放好。擡頭一看,吹了個口哨:“是你,昨天帶着個美女的家夥。”
傑克仔細看了看他五顏六色的臉,認出了對方,“咳咳,原來是你啊。”
這家夥就是昨天被人踢了小弟弟的那位。
對方顯然也想起那尴尬的一幕,尴尬的抓抓頭發,沒有了寒暄的心思,再次說了聲對不起就跑了。
這個插曲并沒有影響傑克的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地點是作者瞎編的,作者連21世紀的紐約都沒去過更不要說20世紀初的了
☆、25
抱着紙箱子不方便走路,好在老板找給傑克的零錢讓他可以搭乘公交車。紐約是個發展很快的城市,他曾經來過一次,和現在相比變化可不小。以前的公車沒有這麽多車次,行駛的路途也短得多,現在聽說很多沒有通鐵路的地方都可以乘坐公交車往返。
只有像紐約倫敦這樣的大城市才有如此便捷的公交系統,其它地方雖然也有公交車,但無論是車次還是路程都比不上紐約,甚至有的地方只有少量的蒸汽公交車。
在靠窗戶的位置坐下,傑克迫不及待的打開檢視自己的寶物。他取出素描本,接着取了一支鉛筆,然後把紙箱從膝蓋挪到腳邊,削好鉛筆,素描筆擺正,黑色的碳芯在紙上劃下第一筆。
傑克沒辦法忍耐到下車之後。他一上車就注意到坐在他前兩排的一個女性,她懷裏摟着個兩歲的左右的女孩,嘴裏輕哼不知名的童謠哄着孩子,神态安詳。
到傑克下車的時候,紙面上多了一對母女的素描肖像。
傑克滿意的收好東西,雖然快一個月沒有練習,但是自己的水準并沒有下降啊!傑克愉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進門時看見戴安娜。
“你好,霍克利夫人。”傑克禮貌的打招呼。
對方手裏捏着一把檀香木折扇,輕輕扇動,帽子上插着染成純白色的鴕鳥羽毛,随風顫動,身後跟着貼身女仆貝芬,目不斜視的走出大門。
不受歡迎的客人在仆人們異樣的眼光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從客氣的“道森先生”到随意的點頭致意到目不斜視一系列變化讓傑克充分認識到戴安娜對自己的無視甚至厭惡。任誰面對白吃白喝的客人也不會喜歡。傑克心說。他把東西放好,再一次打開素描本,沉浸在自己的藝術世界,那裏沒有苛責也沒有歧視。
卡爾中午回來換衣服,沒有看見傑克,問過仆人知道傑克把自己關在房間幾個鐘頭了,午飯也沒吃。
卡爾親自端着銀托盤敲開了傑克的門。
傑克眼中還殘留着興奮的餘韻,見到卡爾非常高興。他忽略了卡爾手上的托盤,徑自拉着卡爾在沙發上坐下,将自己剛剛畫的作品展示給卡爾。
素描本的第一頁是公車上的母女。
第二頁是卡爾的半身像。
卡爾第一次見到傑克筆下的自己:頭發全部梳到腦後,露出圓潤的額頭,眉毛濃密斜飛,鼻梁高挺,臉部的線條飽滿而有力。臉頰微側,單手撐在下颚處,彎曲的十指和中指遮住了一邊唇角和部分下颚,做出思考的動作。眼睛畫得極其細致,連睫毛都分明可數,眼神卻不是畫像中常見的堅定明亮,卡爾不懂陰影或者構造筆法什麽的,但是他看出了畫中主人公眼神略帶困惑,卻并不茫然,傳神得讓任何人都知道畫上的人正在思考重要的問題,而他并不是一個沒有主見和智慧的人。
“有一次你正在看文件。”傑克帶了點得意向卡爾闡述靈感的來源:“認真思考的模樣非常迷人。”
他從卡爾肩膀處看向卡爾手中的素描本:“怎麽樣?”
背後貼着傑克的胸膛,耳旁熱氣噴薄的是傑克的呼吸,跳動的心髒被莫名的情緒包裹,卡爾贊嘆:“太棒了……”
他知道自己的贊美過于貧乏,頓了頓,絞盡腦汁的回憶曾近蘿絲時怎麽贊美她買的那些廉價油畫的。
色彩?意義?
但是素描沒有顏色,人物素描逼真不就是最大的成就了麽?
卡爾的眉毛漸漸皺成一條直線,欣賞的目光變成為難的僵硬。
“……你看起來很勉強。”傑克遲疑的說。
“不是!”卡爾反應迅速的說。
傑克的目光帶着懷疑,看看卡爾,看看他的畫。“我太久沒畫了……還以為自己的技術沒退步呢。”
“不不不不——”卡爾連忙說:“你誤會了,畫很好,很像,我從來沒見過比這更好的。——我不會說話,你知道,我是個企業家,商人,對藝術和繪畫了解得不對。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它。”
“不會說,那就做好了。”傑克唇角翹起,綠寶石一般的眼睛彎彎像月牙。“我把它送給你。”
傑克把畫着卡爾肖像的那一頁小心的撕下來。“你的了。”
卡爾接過自己的素描肖像,再一次端詳,越看嘴唇彎起的弧度越大。“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事實。”他走到鏡子面前展開肖像對比鏡子裏的自己。“它太逼真了……你到底悄悄的看了我多久?”
傑克從來不吝啬表達的感情,大大方方的說:“不止,我還時時刻刻都把你放在心裏,随時描摹你的五官,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
他的目光随着自己的話語在卡爾臉上游走,心頭一片火熱。
“你可以再畫一副嗎?我懷表的內殼還空着呢。畫一幅小頭像,你自己的,讓我把它鑲嵌在表殼裏,每一次看時間的時候都能夠看到你,那樣就可以提醒我快點完成手上的工作來陪伴我的愛人。”
“當然可以。”傑克爽快的答應,他的眼睛閃閃發亮。“你知道,我拒絕不了你的要求。”
卡爾差點提出另一個非分要求。
他剛朝傑克湊近,傑克卻恰好轉身,興致勃勃的拿出自己購買的工具展示給他看:“我從來沒給自己畫過肖像,你覺得……”
和卡爾的相處總是找不到規律,傑克想告訴卡爾自己打算開始在廣場給人畫肖像賺錢,結果說着說着就忘了。
戀愛中的人果然沒有理智。
還有他想搬出霍克利家也沒說。
卡爾最近沒有之前那麽忙了,他留在家裏的時間慢慢增多。可惜和傑克單獨相處時間依然稀少。父親、母親、還有被布克特夫人逼着來找他的蘿絲需要他的時間,卡爾不可能拒絕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分身乏術。
趁着旁人沒有注意的機會偷個飛吻,捏捏對方的手,摸一把臉,也有別樣的刺激,稍稍緩解了兩人的渴盼。
共進早餐的時候,相視一笑。
走廊相遇時,偷偷勾對方的手指。
睡前,溜到對方房間交換晚安吻。
年輕力壯的青年人克制不了自己的渴望,帶着珍惜和貪婪,摸索彼此的肉體。
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不該做的他們都悄悄的嘗試過了。
從餐會回來的路上,卡爾和奈森并排坐在後一排車座上,喬伊和司機坐在前面。
五十歲的奈森仍然精力十足,他剛剛從匹茲堡工廠視察回來,又馬不停蹄的拜訪客戶、同銀行家、政府官員吃飯、參加舞會、餐會,身上的力氣好像永遠用不完似的。
回去的路上,他也在整理自己的思路,敦促卡爾的工作。
“科倫娜夫人今天向我打聽你的婚禮在什麽時候,你覺得下個月二十三號怎麽樣?”說完了工作,奈森想到了兒子已經延遲了半個月的婚禮。他們登報宣稱延遲婚禮,但沒有通知具體時間,這是卡爾的小花招。
卡爾提心吊膽的說:“父親,我有不同的意見。”
奈森銳利的眸子對上他的:“什麽意見?”
卡爾盡量放松自己的身體,以免奈森看出自己的緊張。“以前我很喜歡蘿絲,她美麗,有個好出身,念過大學,沒有不良愛好。但是經過長時間的相處,我發現她可能不适合做霍克利夫人。她的母親就不說了,既淺薄又勢力。就說蘿絲自己吧,她個性太強,沖動,做事不顧後果,雖然還沒在公開場合宣稱不滿意這場婚姻,但是我看已經很快了。”
“你的意思是想解除婚約,換一個新娘?”
路要一步步的走,卡爾打算走出第一步。
“父親,時代在變化。幾十年前,我們需要提高身份,想方設法和貴族聯姻,就像您花費了巨大的代價娶到母親一樣。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已經有了足夠的身份地位,不需要委屈自己去迎合那些貴族。看看他們,不事生産,只會躺在祖先的遺産上面吃喝,敗落是早晚的事,不不不,現在就已經敗落了。蘿絲的家庭除了名譽出身之外,不能給與霍克利家任何幫助,相反,我和蘿絲結婚之後,我必須支付布克特家的債務,以及負擔她們母女的奢侈生活。而她們,幫不上我任何忙!”
最後一句話着重強調。
蘿絲大學念的藝術類專業,她也一心熱愛藝術,對商業及相關絲毫不了解,和戴安娜差不多。
這場婚姻原本是由戴安娜一手撮合的。
蘿絲和戴安娜同樣出身于沒落的貴族家庭,同樣父親早亡沒有兄弟,戴安娜和布克特夫人年輕時是朋友,在布克特夫人的推薦下選中了蘿絲。
奈森則對蘿絲不太滿意。
原因在正在卡爾先前那些話裏,卡爾已經醞釀了兩個星期,他知道奈森會被什麽話說服。
卡爾沒忘記父母為了他的婚姻對象曾經吵過一架,最後奈森妥協不是因為妻子的堅持,而是卡爾喜歡蘿絲,卡爾選擇了蘿絲,畢竟結婚的是卡爾,不是奈森。
同樣的,現在卡爾不喜歡蘿絲了,作為父親的奈森,本就對蘿絲不滿意,那他會怎麽回答呢?
“幸好你們的婚禮還沒開始籌備。”這是奈森的回答。
他沒有直說,但是顯然同意了卡爾的選擇。
“你母親那邊,我會去說。對了,你找到了更适合結婚的對象了嗎?我覺得和銀行家不錯。”
“我認為應該更慎重些,婚姻畢竟只有一次,不應該草率的做決定。”
“不要太晚。”奈森沒有反對,這件事意味着就這麽定下來了。他轉而說別的:“既然短時間內沒有婚禮,那你的假期就該結束了。你預備什麽時候去匹茲堡?”
“随時可以,父親,我迫不及待的想開始工作了。”半個月的應酬不斷,卡爾也有些不耐煩。他懷念工廠裏機器的轟鳴聲,莫裏斯家的工廠已經正式歸于霍克利家了,而手上不減反增的訂單也要馬上動工,感謝他現在的好名聲,那些酸溜溜的家夥沒有一個敢指責他趁火打劫,大多紅着眼稱贊他年輕有為,精明能幹。
“嗯,走之前該解決好的事要解決好。”奈森說。
車慢慢停在門口,喬伊和司機分別替他們打開車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打開JJ頁面,結果一片空白,左上角冒出一行字:您打開的網頁可能涉嫌違規或……
吓尿了,幸好刷新兩遍就出來了。摸摸胸口,為了定驚我決定今天晚上多吃一碗飯!
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26
戴安娜還沒有回來,不知道在哪家的舞會裏。卡爾溜進傑克的房間,傑克還沒睡覺,他們先一陣熱吻,然後卡爾和傑克分享了好消息。
卡爾以為傑克即便不會欣喜若狂也應該笑容滿面,沒有料到傑克不喜不悲。他先是疑惑,腦海裏快速重播了一遍自己的說辭,确定沒有問題,才問道:“傑克,為什麽不高興?”
“不,我沒不高興。我只是……有點負罪感。”
負罪感?!
卡爾想起了蘿絲:“不,你不需要有負罪感,蘿絲本來就不想和我結婚,而且解除婚約早有了共識,你為什麽會有負罪感呢?”卡爾不解。
傑克連連搖頭:“不,不是對蘿絲——而是你的父母。”他嘆了口氣:“我愛你,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一想到你的父母該多麽傷心,這份幸福就減少了一大半。”
卡爾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肯定不會樂意我和男人過日子,可我沒辦法不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們相愛,我從來不認為我們的愛是錯的或者是變态的。但是我擺脫不了自己的負罪感,因為我剝奪了一對老人看見孫子的願望……盡管我可以發誓我願意傾盡一切讓你幸福!”
“那就夠了……”卡爾說,然後他堵住了傑克的嘴,當然,用的自己的嘴唇。
如果傑克對霍克利家更了解一些的話,他就不會産生那麽多的愧疚。
出于某種卡爾自己都無法了解的心理,到了嘴邊的話終于還是沒有說出來。
眼前的麻煩是戴安娜的态度。
在蘿絲還沒有成為卡爾的未婚妻時,戴安娜和奈森為了卡爾的婚姻争吵過數次。奈森傾向于本國或者他國的大企業家,能夠給家族事業帶來幫助。戴安娜堅持出身好,有教養的貴族小姐。
今天晚上奈森一定告訴戴安娜解除婚約的事,卡爾想到明天要面對戴安娜的怒氣就頭疼不已。
感謝戴安娜的禮儀教養,她至少不會今天晚上就沖進他的房間。
次日早餐時分,原本習慣在床上享用早餐的戴安娜果然出現在了餐桌上,臉帶怒色。她一看見卡爾就沉着臉質問:“作為母親我必須知道你想解除婚約的原因。”
卡爾就知道,奈森所謂的“你母親那邊交給我”其實僅僅是告知母親。“媽媽,我和蘿絲不适合!”
戴安娜仿佛看見了滑稽的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