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他對卡爾的工作內容一竅不通,只能幹巴巴的諷刺兩句。
不過對愧疚的卡爾來說足夠了。
“那個啊晚一點也沒關系,家裏一定亂成一團,我們吃過飯再回去。這一次我保證沒有人打擾我們了!”卡爾信誓旦旦的說。
他揮手招來一輛車,載着他們來到一棟大廈前面。卡爾拉着傑克坐電梯直接上了頂樓,原來是一家露天餐廳,正好用餐的高峰期,餐廳裏的客人不少。
“我要包下這裏,麻煩你請客人們換一個地方。請務必轉告給客人們,他們的賬單都由我支付,并且贈送每位客人一份點心,他們沒吃完的東西也可以打包。”卡爾找到老板,直接說。
“卡爾!”傑克不贊同的叫卡爾的名字。這種行為太霸道了,用這種方式換來的單獨相處傑克可不喜歡。
卡爾直接從口袋裏抽出兩疊美金拍在櫃子上:“願意離開的客人可以從這裏拿一張走。”
經理二話不說叫侍者們去和客人協調。
在金錢面前規矩和法則的作用不堪一擊。
這家叫夜幕的餐廳不是卡爾常去的那種高檔餐廳,要是那種頂級餐廳,卡爾就算敢也絕不會這麽做,那不僅得罪人,還會被嘲笑。但是夜幕只不過是一家中等價格的餐廳,來這裏吃飯的以中産階級為主。這裏連一支五人小樂隊都湊不齊,只有一個小提琴手和一個揚琴手。
紐約認識卡爾這張臉的人非常多,餐廳裏甚至還有霍克利企業的職員。半個鐘頭後,櫃子上的美金一張不剩,餐廳裏的客人也統統都在侍者的勸告下離開,餐桌上的殘渣收拾得一幹二淨。
“我有點不習慣。”傑克在安放于露臺上的雙人餐桌旁坐下。“你不覺得侍者們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嗎?”
那是當然,帶着美女來包場的富家少爺他們見過,但是帶着帥哥來包場的還是開業以來第一次。
不管是包場,還是帶着帥哥包場都讓傑克不習慣。
“這裏的牛排和沙拉很好吃,你一定要嘗嘗。”卡爾卻介紹起食物。“不過酒就一般了,幾十美金一箱的貨物,用來解渴還行。”
“我也看出來了,這裏可不像你會來的地方。”要是安菲翁劇院那種地上鋪着波斯地毯,包廂裏熏着香料,侍者身上的制服都好像是新做的地方才像卡爾常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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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夜幕餐廳,地板上的淺綠色地毯沒有花紋,顧客們使用的餐具既不是鍍銀的,也不是高級瓷器,餐桌上的鮮花是一美分十朵的紅玫瑰,來往的侍者也做不到目不斜視。不得不說,在霍克利家住了一段日子,傑克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在以前,連夜幕級別的餐廳他也沒錢進來。
“我倒有點好奇,你怎麽知道這個地方。”
一個姑娘帶他來的。
這句話卡爾當然不會說。
“有一次下屬的職員請我吃飯就在這裏。”卡爾微笑着說:“雖然我常常表現得很霸道,但事實上霸道也要分對象和場合,和霍克利家有來往的人家我是絕對不能真正得罪的,無論如何都要維持表面上的友好,所以來過這裏一次之後,我發現在等級不如我的地方我可以真正的霸道,不用擔心得罪人,不用束手束腳的在心裏估量有沒有過——當然,我喜歡這裏可不是因為這個,而是這裏的牛排真的很不錯。”
除了夜幕餐廳,卡爾常去的不符合他身份的地方還有兩家酒吧。
聽到卡爾的實話傑克不知道該為他的價值觀生氣還是該為他的坦誠感動。
好吧,卡爾能對自己這麽說,傑克的确是觸動大于生氣的。
價值觀什麽的,他不是早就知道了麽,難道他還指望卡爾是個心懷慈悲的聖人麽?別開玩笑了!傑克挫敗的想。
霍克利宅燈火通明,客廳裏站着酒水供應商和食品供應商,正在由布雷恩和戴安娜驗看樣品。
“卡爾先生,先生要我向您取賓客名單。”
傑克見卡爾有事,打了個招呼就自己上樓了,剛走上樓梯,迎面蘿絲捂着臉沖過來,撞上了傑克。
“蘿絲,你還好嗎?”傑克被蘿絲撞得踉跄幾步,而蘿絲則摔倒在地上。
“不好,一點也不好。”蘿絲哽咽的說:“傑克,我要走了,我要搬出這裏,再見。”說完她在傑克的攙扶下站起來,提起裙子往下面跑。
她當然沒跑出大門,布克特夫人帶着侍女氣勢洶洶的從房間裏沖出來,母女倆顯然顧不得體面了,就在大廳裏吵了起來。
傑克不可避免的從她們的争吵聲中知道了吵架的原因。
布雷恩管家送走了商人們,然後命令仆人們離開客廳。卡爾作為吵架原因之一,勸架的立場不足,戴安娜則事不關己的冷眼旁觀。
要是一位紳士的話,傑克應該回到自己的房間,假裝什麽都沒有聽到,什麽都沒有看到,第二天早上還要若無其事的打招呼一面對方感到尴尬。但是傑克實在不是做紳士的料,他在樓梯上下徘徊踟蹰,為難于該不該勸慰吵架的母女倆。
很快他就不用糾結,卡爾見兩母女的話越來越難聽,終于忍不住上前勸了兩句,換來布克特夫人尖銳的聲音在大客廳裏回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那些醜事嗎?你和那個傑克·道森,那個窮小子!哼,你從他的房間裏出來——”
“夠了!”戴安娜大聲呵斥,手上的扇子在桌子上敲出清脆的聲音。“布克特夫人,請您注意您的言辭!”
傑克腦袋嗡嗡嗡的響,布克特夫人的話就像一道閃電劃過,随後的雷鳴轟隆隆的将他的思維震得粉碎。
他手腳冰涼,臉色蒼白得像紙片。
怎麽辦?自以為隐蔽的秘密竟然被人知曉,還在最想隐瞞的人面前揭穿,天哪,人們會怎麽看他和卡爾,卡爾會怎麽辦?他會迫于壓力離開自己嗎?
戴安娜雷厲風行的下命令:“布雷恩,你送布克特夫人和蘿絲小姐回房間,然後告訴仆人們不要亂說話,叫我知道了絕不會輕饒。既然蘿絲小姐要搬出去,我記得我在裏士滿有一所房子空着,你明天叫人收拾一下,暫時給布克特夫人和蘿絲小姐居住。”
布克特夫人和蘿絲在布雷恩的護送下上樓,看見靠着牆壁的傑克,布克特夫人哼了一聲,蘿絲的表情則震驚居多,至于布雷恩,傑克根本沒從他臉上看出任何心理活動。
傑克以為接下來戴安娜會叫人把自己趕出去,結果客廳裏靜悄悄的,過了一會兒卡爾上來,急切的扶着他:“傑克,你還好嗎?別怕,沒事的,沒事的。”
卡爾将傑克帶回房間,給他倒了一杯牛奶。
這會兒工夫,傑克已經找回了理智。“你母親,沒說什麽嗎?”
卡爾安慰他:“你放心吧,我母親不會怎麽樣的。”
怎麽可能不會怎麽樣呢?哪一個母親知道自己兒子與衆不同的取向會一點兒反應也沒有呢?傑克猜戴安娜現在的平靜一定是在醞釀更大的風暴,她只是顧忌自己的兒子才沒有發作自己,或許過幾天卡爾不在就會把自己趕走。
“真的,你放心吧……”卡爾還是這麽說:“我母親不會幹涉我們的。”
難道戴安娜不相信布克特夫人的話?
傑克急忙問。
卡爾沉默了一下,“恐怕不是的,我母親顯然是相信布克特夫人的話。其實……”卡爾有點難以啓齒。
“什麽?”傑克急切的追問,他沒有注意到卡爾的表情。
“其實,我想他們——我父母,可能對我們的關系心裏有數。”
傑克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遍“什麽”,然後才反應過來,導致他問了第三次“什麽”。
“本來我不肯定……你沒有在這種家庭裏生活過,所以不清楚,照顧我們生活的仆人們知道的遠比我們想象的多,我的父母總是能從斯派塞他們的口中知道很多我的秘密。可以這麽說,在這個家裏我幾乎是沒有秘密的,也許,除了一家之主的父親,連母親也未必保得住自己的秘密呢。”他嘲諷的笑了笑,接着說:“我敢肯定,他們對我們的關系心知肚明,只不過沒有說出來罷了。”
天啊!傑克太驚訝以致于結結巴巴的問:“為什麽?我是說,根本看不出來不是嗎?我簡直想象不出來他們已經知道我們的關系了,什麽時候知道的?誰告訴他們的?”傑克接二連三的問出問題。
這是多麽神奇的境況啊,哪一對做父母的會對自己兒子與衆不同的性向而保持沉默呢?在愛上卡爾之前,要是傑克身邊有男人喜歡上男人的事,他即使不會刻意鄙薄、嘲罵,也不可能做到坦然默認。
在傑克看來,霍克利夫婦就是默認了他和卡爾的關系。
坦白說,傑克冷靜下來後心中的确存有竊喜,但更多的是惶恐,由于缺乏真實感而引起的惶恐。
卡爾欲言又止。
他該怎麽告訴傑克他父母的想法呢?
他的父母并不是默認了他們的關系,只不過懶得管而已。在霍克利夫婦的眼中,傑克大約相當于一個新鮮小玩意。正好他既沒有親人,也沒有身份地位,不會給孩子帶來麻煩。
這些話無疑是傷人的,卡爾怎麽對傑克說得出口呢!
他遲疑了一會兒,在傑克想明白之前掩飾的說:“他們也許是怕我太過反抗,或者是怕鬧出來讓別人看了笑話,也可能是等着我們的關系自動破裂。”
傑克覺得卡爾講的有道理。“這麽說的話,霍克利先生和戴安娜夫人不會刁難我啰?”
卡爾艱難的點頭:“我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
沒想到傑克噗嗤笑出聲來:“別這麽說,好像我是個嬌弱的小姑娘似的。頂多他們把我趕出去,或者加上一頓狠揍,其他的他們能做什麽呢!”
親愛的,比你想象的多。
卡爾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和“默認”的美好誤會一樣,揭穿了,對他或是傑克一點好處也沒有,反而叫傑克擔憂,還是讓他保持現在的樂觀吧,自己來想辦法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那句話,求留言,求收藏,哪怕是批評都好啊,單機一點兒也不好玩
☆、30
第二天早上,卡爾在布克特夫人的尖叫聲中醒來,他披上睡袍,連衣服都來不及換,沖出房間,結果布克特夫人面前并沒有毒蛇猛獸,也沒有槍指着她,她手裏揮舞着一張紙,悲痛欲絕的叫着自己女兒的名字:“蘿絲——我的蘿絲——”
霍克利夫婦,傑克,還有管家和仆人們都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了。布克特夫人看見管家,撲過去吼道:“她什麽時候走的?怎麽走的?誰給她開的門?”
“發生什麽事了?蘿絲怎麽了?”戴安娜莫名其妙的的問。
可憐的女仆朱蒂,蘿絲的貼身女仆,左頰鮮明的五指印腫得老高,哭哭啼啼的說:“小姐、小姐……走了……”
那張泛着郁金香味道的印花信紙從布克特夫人的手中傳遞到戴安娜的手中,接着傳遞給了卡爾。
細膩的信紙表面是蘿絲漂亮的花體字,大意為她決心不再叫她母親掌控她的人生,她要把握自己的命運。請布克特夫人原諒她,她把自己的珠寶華服都留下了,布克特夫人可以将那些東西變賣了償還債務。而她則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等她安定下來,她會寫信給她的。
“天啊!上帝!天啊!”布克特夫人癱倒在沙發上,嘴裏只剩下這兩個詞。
要是她平靜下來,一定會為後悔死,沒有将信收好,也沒有将這個消息死死的捂住,這棟宅子裏那麽多仆人呢,明天全紐約都會知道蘿絲離家出走了,而後天這個消息将傳播到倫敦。所有認識她們母女的人都會知道蘿絲的出走,從此再也不會有一個有名譽的有錢人家接納蘿絲。
“蘿絲身上帶錢了嗎?”卡爾問朱蒂。
朱蒂淚水連連的點頭:“帶了,抽屜裏的還有小姐手袋裏的,大約有一千美金左右。”
帶了錢就好,起碼不會馬上淪落到睡大街的地步。
在那之前找到她就行了。
接下來就是詢問仆人,有一個叫南希的女仆提供了線索,大約淩晨兩點鐘的時候,她起床吃藥,聽見外面有動靜,她出去查看,好像看見一個女人的身影,但是一眨眼就不見了,她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就回去睡覺沒再管。
“蠢貨!為什麽你不多走兩步?為什麽不攔住她?”布克特夫人歇斯底裏的大吼,如果不是另外兩個仆人拉着她,她一定會抓花南希的臉蛋。
蘿絲走了,突然走了,傑克又覺得這彷佛覺得理所當然。她曾經為了擺脫這一切差點跳下大西洋,上岸之後相當于她的第二次生命,她有權利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
“我很擔心她,她太魯莽了,單身的漂亮女人太危險了。”傑克同情蘿絲,但不贊同她的行為。
“我和父親已經叫了所有仆人去找了,還有紐約市的警察,他們會找到蘿絲的,她才離開不到一天。”卡爾的眉頭往眉心聚攏。
臨別的宴會蒙上了一層陰影。
兩天的緊密搜尋沒有找到蘿絲,有人說在碼頭見過她,有人說在火車站見過她。顯然她離開了紐約,而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裏。
總比在街頭找到她要好吧,似乎除了等待她的信,作為朋友能做的就是祈禱她平安無事了。
傑克穿着特意卡爾特意為他定做的晚宴禮服,坐在灌木叢背後的椅子上,他的位置正對着大門,灌木叢擋在他前面,別人很難發現他,他卻可以肆無忌憚的觀察陸續到來的賓客。
賓客們大部分乘坐豪華汽車前來,少部分四匹馬拉的馬車。女士們的耳朵、脖子、手腕閃爍着熠熠寶光,男士們舉着手杖,胳膊上挎着的女士就是最耀眼的飾品。
卡爾和父母站在草坪和石子路盡頭迎客。賓客差不多都到了,三位主人和賓客們談笑着進入屋子。
首先是奈森上前致辭。
傑克端着酒杯倚靠着一根柱子,遙遙朝卡爾舉杯。
奈森先提議大家為泰坦尼克事故的遇難者默哀,默哀過後,贊美了神靈,表達自己對兒子幸存的感激,當場宣布捐贈一萬美元做慈善,幫助孤兒和老人。此舉贏來了陣陣掌聲,鎂光燈不停的閃爍。
無論表明上裝得多麽自然,其實傑克心裏仍然缺乏底氣。尤其是和霍克利夫婦共處于同一屋檐下,他難受極了。明天他将和卡爾啓程前往匹茲堡,一段時間內不會和霍克利夫婦在一塊兒,靠這個,他才能在衣香鬓影的宴會中待下去。
正如預料的那樣,蘿絲出走的消息全紐約都知道了。布克特夫人躲在自己的房間裏,晚餐時仆人送上去的。
沒人知道的是蘿絲和卡爾已經解除婚約了,宴會上的賓客自以為隐蔽的用同情或嘲諷的眼神掃向卡爾——可憐的未婚夫,他的未婚妻寧願逃家也不願意嫁給他。
人們竊竊私語,猜測霍克利的繼承人是否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毛病。
真假不知的消息在人們嘴中傳來傳去,連最開始的面目也扭曲了。而壞消息永遠比好消息傳播得更快,更廣。
“我覺得他肯定喜歡打人。”
“也許那方面有問題。”
“聽說是布克特和男仆私奔了。”
傑克不得不換個地方,遠離這兩個嘴碎的女人。他竟然不知道美國已經開放到這種程度,連男士那方面的問題也可以讨論了。她們不是上流社會的名媛麽?怎麽喜歡街頭流莺的話題!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胡子雪白的男人朝他舉杯,他身上的酒氣隔着一英裏都能聞到。
“我想我們沒有見過。”傑克回答。
“不不不——”男人搖頭,眯着眼睛打量傑克。“你很想我認識的一個人——”
“科迪先生,香槟怎麽樣?你還喜歡嗎?”卡爾不知道從哪裏走過來。
“不錯。”科迪先生說。
卡爾給兩人介紹:“傑克,這位是丹·科迪先生,科迪先生,這位是傑克·道森先生,我的好朋友。”
“哦,你好,我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一個人長得很像。”科迪先生混沌的眼睛盯着傑克。
傑克搞不懂這位老先生為什麽會和自己搭讪,他不知所措的看向卡爾。
卡爾拉着傑克對科迪先生說:“抱歉,科迪先生,我要将傑克介紹給一些朋友。”
“可是……”
卡爾已經拉着傑克離開這個角落,把科迪嘟嘟嚷嚷的聲音丢到了身後。
“這樣不是不禮貌嗎?”
“沒關系。誰都知道丹·科迪的腦袋被酒精泡傻了。他名下有金礦和銀礦,不過本人沒什麽值得稱道的。”卡爾不在意的說。“靠淘金一夜暴富的人而已,不請自來的客人。”
傑克不喜歡他輕蔑的語氣,盡管他也覺得科迪先生的确奇奇怪怪的。“像莫莉?”
卡爾點頭。
“莫莉幫助過我呢,我覺得她比許多夫人都好。”傑克說:“真遺憾她不在紐約。”
卡爾妥協:“好吧,我不該那樣說別人。來,我給你介紹幾位朋友。”
傑克想婉拒卡爾的好意,但是卡爾不由分說的将他帶到一個圈子裏。“傑克,這位是銀行家羅斯柴爾德先生,這位是馬歇爾議員,這位是卡特西伯爵,這位是……”
聽起來每一位都大名鼎鼎,對他們,卡爾一致用“我的好朋友傑克·道森”來介紹傑克。
這些了不起的人物對傑克和顏悅色,個個看起來都風度翩翩。
“這是古根海姆先生,傑克,你肯定還記得和我們同船的勇敢的古根海姆先生,就是眼前這位的父親。”卡爾介紹。
“您好,您的父親是一位真正的紳士。”傑克用一種欽佩和哀痛的語氣說。
對面的先生感動的同他握手:“謝謝。”
他們表達了一番對老古根海姆先生的追悼後,卡爾拉着他告辭,走向下一位。
卡爾在傑克的耳邊悄悄的說:“瞧他的模樣,好像一點兒也不怨恨他父親給他們四兄弟只留下少的可憐的遺産。”
傑克無奈的說:“卡爾,那是亡者。”要知道傑克可對上流社會沒好感,看他們的笑話簡直是理所當然的,誰知道他現在竟然勸誡卡爾呢!
“好吧好吧,其實我還是很尊敬去世的古根海姆先生,不是誰都能從容面對死亡的。”
客廳裏,卡爾帶着傑克和一位又一位名流打招呼,互相介紹。傑克覺得卡爾就像一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的讓每個人見識,讓每個人都贊美他的玩具。某一瞬間,眼前繁華熱鬧的景象如同水面的倒映微微晃動,只要一顆石頭扔下去就能打散似的。
傑克的臉都笑僵了,盡管才第二次見識有錢人的宴會,可他好像見識了幾百次那樣厭倦。
燈火輝煌下的歡聲笑語,金銀器皿和珍珠寶石的光彩,昂貴稀少的美食,如同鮮豔濃烈的油畫,而他傑克·道森,其實是街邊一美分一張的鉛筆素描。雖然是同一物種,但是完全不同。
在卡爾為他和姓萊文森的母子倆介紹時,戴安娜過來拉走了卡爾。
傑克悄悄的吐出一口氣。
“你喜歡打獵嗎?我養了二十條獵狗,每一條都有血統證明。”萊文森先生問他。
“事實上我喜歡藝術,喜歡繪畫。”傑克實話實說。
萊文森先生興趣缺缺的說:“是嗎,我對藝術不敢興趣,不過我姐姐家裏倒是有許多名畫。”
卡爾介紹過,萊文森先生的姐姐嫁給了英國的格蘭瑟姆伯爵,是一位伯爵夫人。
“她是一位成功女性,據說伯爵沒有情婦,也沒有離過婚。”這句話當然是卡爾的耳語。
“我才從英國回來,那裏的天氣可真糟糕。”傑克選擇了安全天氣話題。
萊文森先生點頭又搖頭:“鄉村景色還是不錯的,你認識派翠克·克勞利先生嗎?”
傑克搖頭。
“他也在泰坦尼克號上,不幸遇難了。——他是我姐姐的侄子兼繼承人。”
“哦,真不幸,願你們節哀。”傑克連忙擺出沉痛的表情。
哪怕再過一百年,泰坦尼克號的陰影也不能全部退去,何況才不到一個月呢。如果不是對亡者不敬的話,傑克就要承認除了天氣之外,泰坦尼克是第二個安全的話題。因為這裏的每一位賓客,都有直系的、旁系的、遠支的以及朋友在大西洋遇難了。
共同悼念太頻繁了。
作者有話要說: 原來耽同頁面可以從首頁點進,作者在月榜第二頁看見了自己的文,好幸福的趕腳~
☆、31(捉蟲)
“我真的覺得你和我認識的人長得很像,你有兄弟嗎?”醉醺醺的科迪先生不知道從裏鑽出來,插入談話。
“沒有,科迪先生。”傑克簡短的回答。轉了一圈後,他已經了解到這位科迪先生是衆所知周的糊塗人。
“真的?你姓什麽?”
萊文森先生皺皺眉:“這位是傑克·道森先生,科迪先生。”
“哦,道森……道森……不是蓋茨比麽。”科迪先生連個正眼都沒給萊文森。
萊文森臉青了,他自認為和科迪說話時纡尊降貴,誰知道竟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他朝傑克點點頭,生氣的轉身走了。
說實話,傑克也想走,他喪氣的嘀咕:“蓋茨比不知道,蓋茨倒是知道一個。”
“啊,對了,是蓋茨。詹姆斯原來姓蓋茨,你真的不認識他嗎?你們倆長得太像了,詹姆斯·蓋茨,我的好幫手,他現在叫傑·蓋茨比。”科迪先生大聲說,幸好音樂和聊天的聲音蓋了過去,只有離他們近的幾個人轉過頭來看了看。
詹姆斯·蓋茨?不會這麽巧吧……
“這位蓋茨先生在這裏嗎?我真想看看我們長得有多麽像。”傑克問。
“他今天沒來,不過,待會兒會來接我。”科迪先生說。
詹姆斯·蓋茨。
傑克把這個名字默默的念了一遍。如果科迪先生沒有胡說八道的話,他竟然還有一個親人,而且這位親人近在眼前。孤孤單單的生活了好幾年,遠離家鄉,四處漂泊,仿佛蒲公英的種子随着風浪跡天涯。即使遇見了卡爾,傑克心中還是存在着某種難以言喻的孤單。
愛人和親人是不一樣的。
一個是歸宿,一個是根源。
沒有根的人怎麽能成長呢?
“科迪先生,請務必讓我們見一面,他什麽時候來接您呢?”傑克按捺住自己的激動,按照卡爾教的那樣不管發生什麽都要保持平靜沉穩的态度,他還不知道自己閃光的眼睛出賣了他。
傑克打定主意今晚要和科迪先生形影不離,以免錯過他的親人。
卡爾被戴安娜拉走,徑自進入小休息室,宴會剛剛開始一小會兒,小休息裏還沒有休息的人。
戴安娜低聲斥責卡爾:“你再幹什麽!把他養在家裏我就不說了,現在還把他介紹給客人們,你就不怕丢臉嗎!”
“傑克是我的好朋友。”
“得了吧,好朋友,你去問問你父親信不信?”戴安娜嘲弄的說:“蘿絲的事已經給你惹了足夠的麻煩了,你不會想今天晚上再添一樁對嗎?”
“媽媽……”
“卡爾親愛的,我和你父親願意縱容你小小的愛好,但你可不能因此就肆意妄為。你必須知道自己是誰,應該做什麽。”戴安娜換了副嚴肅的神情說。
“我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卡爾眼睛注視着腳下,聲音低沉。
戴安娜心中突然升起莫名其妙的不安,她展開折扇,扇了扇風,微涼的清爽讓她感覺好多了。
長長的兩列餐桌上鋪着雪白的蕾絲桌布,邊緣勾出镂空的百合花型。盡管頭頂碩大的水晶燈将宴會廳照得和白天一樣明亮,餐桌山仍然排列着鍍銀的燭臺,燭臺與燭臺之間是嬌豔欲滴的花卉。
露臺上有另一支樂隊在演奏。
随着音樂聲,賓客們從大客廳移步宴會廳,紛紛在仆人的引導下入座。除了霍克利家本身的八個仆人,為了這次宴會,卡爾還從一家高級餐廳雇傭了侍者。
傑克的位置在左邊長桌的末端,和科迪先生遙遙相對。盡管他知道科迪先生就在那兒,還是忍不住頻頻看向他。
不過他也沒忘記卡爾教他的用餐禮儀,享用完第一道菜後将刀叉平排放在盤內,身後的仆人立刻上前端走空盤子。
配餐的奶酪被高明的大廚雕琢成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傑克一晃神,差點分不清和玻璃瓶裏那朵有什麽差別。
“我喜歡法國菜,尤其是那道香草羊裏脊肉。”旁邊的男人同傑克閑聊。
傑克記得卡爾說過,用餐時不能沉默,要和身邊的人說話聊天否則就是不禮貌。于是他回答:“是的,非常美味。”
男人做出傾聽的模樣,傑克想了想,說:“多虧了女主人的堅持,你知道今天晚上的菜品全是霍克利夫人決定的嗎?她也喜歡法國菜。”
“哦,感謝霍克利夫人,我們必須為她舉杯。”男人說着,舉起高腳杯。
傑克也舉起杯子和男人致敬,紅色的酒液滑入喉嚨。
視線穿過透明的酒杯,傑克接受到卡爾贊美的眼神。
看來自己的表現不賴,傑克朝卡爾舉了下杯子,他一邊和兩旁的賓客閑談,一邊偏過頭注意科迪先生的動靜。
卡爾發現傑克頻繁的望向某個方向,他順着傑克的目光看過去,并沒有看見特別的人。
甜點用過之後,客人們紛紛起身。有的去休息室喝茶聊天,有的去游戲室打牌抽煙,有的則邀請美麗的女伴去大客廳跳舞。
傑克看見科迪先生起身,趕緊放下勺子跟着他離開宴會廳,遺憾的是科迪并不是朝大門走去,而是走到一張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老夥計——”他和朋友們打招呼。
傑克失望的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你好,科迪先生。”
“啊,傑!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不,我是傑克·道森。”傑克忙說。
科迪用渾濁的眼睛細細的看了一會兒他,點頭:“對不起,都怪你和他太像了。”
“沒關系……事實上,我想知道那位和我長得很像的詹姆斯·蓋茨先生什麽時候才來呢?”傑克問道。
“什麽時候?”科迪看起來完全醉了,重複着傑克的話。
這時穿着制服的男仆走過來問:“請問是科迪先生嗎?”
“科迪?我是科迪,你是誰?”科迪醉醺醺的問。
“科迪先生,有位蓋茨比先生打電話來說半個鐘頭後來接您。”男仆轉達電話內容。
傑克興奮的向他确定:“蓋茨比先生是嗎?”他記得科迪說過蓋茨比是他那位親戚後來改的名字。
“是的。”
半個小時候,傑克扶着科迪先生坐在花園裏某張椅子上。
遠處,兩束黃色的光束由遠及近,一輛福特轎車在石子路邊停下,車門打開,下來一個金發的年輕男人。他看起來大約二十一二歲,清秀的面龐,一雙碧綠的眼眸,身材瘦削,他反手關上車門,眼睛朝四周環視。
傑克丢下科迪,激動的迎了上去:“你好,我是傑克·道森。”他看見青年眼睛裏的驚訝。
“很神奇是吧,我們長得真像。”傑克滿面笑容:“我聽科迪先生說,你本來叫詹姆斯·蓋茨,我就想,這個名字挺耳熟的,啊,那不是姨媽信裏寫的她兒子的名字嗎,你不知道我有多驚喜,我一直以為不會再見到親人了,畢竟離開吉普瓦之前已經六年沒有收到姨媽的信了……”
傑克一口氣說了一大堆話。
“……我也有印象,威斯康辛州,道森。”蓋茨比的态度要比傑克冷淡些。“你好,我來接科迪先生。”
“對了,科迪先生。他在這兒……”傑克連忙轉身,科迪靠着椅背,好似睡着了。“這兒。”
“謝謝。”
蓋茨比扶起科迪,将科迪的一條胳膊從自己腦後環過,挂在肩膀上,吃力的穩住科迪。醉酒的人不能自己使力,使得攙扶的人承受了對方全部的體重。蓋茨比的臉頰因為用力而泛紅。
“我來幫你。”傑克連忙扶着科迪另一邊胳膊。“對了,要不讓科迪先生在客房歇一會兒再走。我們可以聊聊天。”
“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不會,不會。”
正好以為仆人走過來,看見他們:“……道森先生,我能為您做什麽?”
“漢克,麻煩你幫忙扶科迪先生去客房睡一會兒好麽。”傑克說。
在漢克的幫助下,三人将科迪送到了二樓西邊某間客房,然後傑克帶着蓋茨比來到小書房。“外面人太多了,小書房比較安靜,我們可以好好聊天,你想喝什麽?”
“咖啡,謝謝。”蓋茨比說,他環視這間書房,目光從書房天花板到牆壁到地板掃過。“主人不會介意我們進來嗎?”
傑克拜托漢克幫忙端兩杯咖啡過來,然後聽見蓋茨比的擔心,笑着回答:“沒關系,卡爾——也就是小書房的主人,允許我使用它。”
蓋茨比點點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