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的目光落在傑克的身上,剛才只顧着注意對方的臉,忽略了他的穿着打扮。跟着科迪以來,他的眼光今非昔比,很快就估量出傑克身上服飾的價值。

他依稀記得姨媽家也只是普通農民,為什麽他們的兒子卻像個上流社會的少爺?他和霍克利家有什麽關系?竟然可以使用主人家的小書房招待客人?

他決定問問。“你是來參加宴會的?”

傑克搖搖頭,又點頭,他看出蓋茨比有點糊塗,解釋道:“我和卡爾在泰坦尼克上認識,之後一直住在他家直到現在。”

泰坦尼克!

全美國沒人不知道。

蓋茨比驚呼:“那麽,你可真幸運啦。我看報紙上說死了一千多人呢,人人都說它不會沉,誰會料到這麽一場大災難呢。感謝上帝,你平安無事。”

傑克覺得蓋茨比的慶幸表情比宴會上的人真心多了。倒不是說外面那些人完全沒有心,而是面對陌生人和面對親戚任何人都是兩種态度。傑克相信蓋茨比完全發自真心的在為他慶幸。

“是啊,我非常幸運。對了,詹姆斯你呢?你什麽時候來的紐約?我記得姨媽好像住在北達科他州還是南達科他州……我想過給你們寫信的,但是沒有你們具體的地址,以前姨媽寄來的信上那個地址據說沒有找到你們。”

“北達科他州。我希望你能叫我傑,傑·蓋茨比,我現在用的名字。我們搬了幾次家,我前幾年離開那裏出來闖蕩,科迪先生,我在蘇必利爾湖那裏遇見他,他的船擱淺了,後來我就一直跟着他做事,他是個好人,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蓋茨比談到科迪臉上顯現出欽佩的表情。

傑克想到了莫莉,她和科迪在這一點上相同,都是被排斥的富豪,但他們都是很棒的人——既然蓋茨比這麽說那科迪肯定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仔細研究一下,才發現蓋茨比和傑克差不多大,所以從遠房叔叔變成表哥

☆、32(捉蟲)

傑克和蓋茨比聊了各自幾年的經歷,蓋茨比十七歲離開家出去闖蕩,傑克十五歲離開家鄉,兩個都做過水手、苦力、推銷員,不同在于,他們又同樣堅韌的心性,甚至同樣經歷過水面上的災難——當然蘇必利爾湖是沒法和大西洋的慘劇相提并論。

随着話越說越多,蓋茨比比開始熱忱了很多,他腦海裏多了一個豐滿的形象,逐漸接受了這位突然出現的親戚。

在他們愉快聊天的時候,卡爾在樓下四處尋找傑克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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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大的賓客紛紛向主人告辭,宅子裏的客人慢慢變少。

卡爾問到了漢克,漢克告訴他傑克和一個長得很像他的先生在小書房聊天。

他敲開門看見了漢克口中長得很像傑克的青年。

一樣清秀的臉龐,一樣的金色頭發,一樣的綠色眼睛。

卡爾吃驚的看看這位青年,又看看傑克。“傑克,你沒說過你還有一個兄弟……你們長得太像了!”

傑克嘴角高高揚起:“我也沒想到會遇見我這位表兄,他的母親是我母親的表姐妹。很神奇吧,我們長得太像了,別人一定以為我們是同一對父母生的。”

傑克歡快的為他和蓋茨比介紹,卡爾一邊伸出右手和蓋茨比握手,一邊不着痕跡的打量對方。不管他們多麽像,卡爾總是能分辨他們的不同,傑克的發色更純粹些,傑克仰頭時在光線的作用下眼珠會變成天空的藍色,傑克的鼻梁更挺,皮膚更白,傑克笑起來更好看,總之,傑克更好。

“蓋茨比先生做科迪的跟班太浪費了。”送走蓋茨比和科迪之後,卡爾看着遠去的汽車對傑克說。“你的表兄是個人才,要是他不說,我會以為他出身良好,至少是中産階級。”

“他和科迪先生不止是雇傭關系,他救過科迪先生的命,科迪先生相當于他的老師。”傑克說。

“可惜……”

“可惜什麽?”

“科迪先生沒有繼承人,人又糊塗,年紀又大,你表哥依靠不了他多久。”卡爾說。

傑克皺眉:“傑不需要依靠誰。”

傑克這一點和蓋茨比完全不同,卡爾從蓋茨比的眼睛裏看到了欲望和野心,而傑克在某些方面如孩子般天真。

卡爾沒同傑克争辯,有時候他覺得傑克的天真非常可愛。

直到十二點鐘客人才走光,仆人們收拾殘局,将宅子裏的擺設還原。器皿洗幹淨收到庫房,垃圾清理出去,重新鋪上地毯……收尾的工作恐怕要弄到天亮。

卡爾被奈森叫到書房,他們明天上午出發去匹茲堡,父親兼老板肯定有話要交代。

傑克那些簡單的行李裝好了放在櫃子裏,明天提起就可以出發,要不是貝芬敲開他的門,告訴他“霍克利夫人想和他談談”,他已經睡下了。

戴安娜優雅的坐在小會客室的沙發裏,手裏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殘留的酒意令她臉頰泛着緋紅,與平時不一樣,看起來多了些親和。

“道森先生,請坐。”戴安娜扯了扯嘴角表示她在微笑,即使經過了四個鐘頭的晚宴疲憊不堪,她仍然挺直背脊,正襟危坐。“咖啡還是茶?”

“不用了夫人。”傑克在戴安娜銳利的目光下坐在對面的沙發上。

“那好,我就不浪費時間了。我明天要去費城,接着還要去倫敦,而奈森不會和卡爾住在一起。所以我認為有必要叮囑你幾句。”戴安娜注視着傑克。“卡爾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所以不需要提醒。但是我要提醒你,注意你的言行舉止,不要做出玷污霍克利的舉動,否則你任何好處也得不到。”

二十世紀初的美國,正處于蒸蒸日上的時期。美國人将印第安人從土地上趕出去,占據北美大陸豐腴的土地,種植農作物,建設工廠。

匹茲堡是全國聞名的工業城市,提起匹茲堡,去過的人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的是林立的冒着黑煙的煙囪和空氣中遍布的粉塵。

阿巴拉契亞山脈以西,阿勒根尼河和蒙龍加亥拉和在此處彙聚為俄亥俄河,在土地下面埋藏的豐富礦藏被挖掘出來之前,這裏就是戰略要地。經過殖民地時期、獨立戰争時期、西進運動時期到工業時代,匹茲堡的發展就像土地上面的鋪設的鐵軌,短暫的百年間從匹茲堡鋪滿北美大陸。電氣時代開始後,它成為全美乃至全世界最重要的重工業城市之一。

霍克利鋼鐵集團的總部就在這座著名的城市裏。

老霍克利出生于費城郊區一戶貧民家庭,母親是紡織女工,父親在碼頭做事,他八歲開始做報童,兩周內收集到全鎮所有訂報人的資料,二個月後得到老板賞識多支付他兩美元的薪水。

“父親十六歲的時候離開費城,輾轉來到匹茲堡,從普通工人做起,一步步升職。有位退役的安德森上校在報紙上登消息,願意将自己家中的400冊藏書借給有志讀書的青少年,每周一本。安德森上校的家距離父親工作的地方有三個小時的路程,我父親每周星期六步行三個小時去借一本書,然後步行三個小時回去,下一周再去。後來我父親捐資在匹茲堡建立了一所圖書館,供人借閱。”

卡爾講起奈森的過去,語氣充滿崇拜。“不過你不用專門去圖書館借書,我們在匹茲堡的住宅也有一個大書房。”

“你讓我開始期待了。”

“還有更值得期待的,你知道約翰·辛格·薩金特嗎?”卡爾揚眉。

“當然知道,他擅長水彩和人物,對畫技的革新很有名,也是我偶像之一。”

“薩金特先生也是費城人,雖然和我們家沒有交情,但是他最近在匹茲堡,正巧住在我一位朋友家裏,我們可以上門拜訪他。”

傑克眼睛一亮:“什麽時候?”

“等我們整理好東西就可以去。”傑克的期待取悅了卡爾,他決定安頓下來第二天就帶傑克去拜訪那位朋友。

火車終于靠站,頭等包廂再舒适,長時間的路途還是讓人難耐。

“終于到了。”卡爾親手拉開包廂門,讓傑克先下去。

灰蒙蒙的天空籠罩在頭頂,傑克以為是天氣不好,出了車站才發現原來是工廠排出的煙霧和灰塵。

工業的發展總是以環境為代價。

火車站外接他們的轎車等在那兒,兩人上車,經過一個小時的車程,抵達匹茲堡郊區卡爾的住宅。

那是一棟占地五百英尺的三層別墅,有十六間卧室,以及4間傭人房、兩間書房、兩個會客室、一個休息室、一個廚房、和專門的車庫。圍繞別墅周圍的寬闊草坪和玫瑰園在紐約及別的城市不稀奇,但在機器轟鳴聲充斥的匹茲堡格外令人賞心悅目。

跟着卡爾和傑克到匹茲堡的還有斯派塞、漢克和女仆莉莉。

“廚師明天才到,今天晚上我們出去吃。對了,還有你的房間,我安排在隔壁,你看看哪裏不喜歡再慢慢改。”卡爾帶着傑克上二樓,推開一扇白色雕百合花的門。

大片的窗戶映入眼簾,幾乎鋪滿整面牆壁,潔白的窗紗随着微風飄揚,碧綠的草坪和玫瑰花圃就是最美麗的風景畫。

“很美……”傑克輕輕拂開貼在臉上的窗簾,扶着窗框看向玫瑰花圃。

“你喜歡就好。”卡爾從後面抱住傑克,熱氣将傑克的耳垂染紅。

傑克側過頭,送上自己的唇瓣。

“……我希望你不會特別喜歡玫瑰花。”傑克勾起紅潤的嘴唇。

“什麽?”卡爾眼睛裏竄着火苗,充血的腦袋完全聽不出傑克的意有所指。

“算了,玫瑰不錯。”傑克把不成功的玩笑丢到腦外。

“我為你布置了一間畫室,希望你喜歡。”卡爾氣息不穩的獻出第二份禮物,說不定他能收到回禮。

卡爾浮想聯翩。

“真的,在哪兒,我去看看!”傑克頓時忘了玫瑰的寓意,開心的問。

“在樓下,我帶你去。”卡爾心旌浮動,拉着傑克的手下樓,他覺得自己今天晚上說不定可以收到禮物。

剛走下樓梯就聽見客廳裏電話的鈴聲像戰争的號角一樣急促。

卡爾不得不改變腳步方向,先接起電話,聽了兩句,神色凝重的對傑克道歉:“抱歉親愛的,我有些事必須現在解決,你自己去看畫室好嗎?我很快就回來。”

他親了親傑克的臉頰,大聲叫漢克替他把大衣和車鑰匙拿過來。然後又打了幾個電話,通話的過程中他語氣粗暴而簡短。

傑克很難放任自己裝作什麽都不懂的去參觀畫室,在卡爾放下電話的間隙問:“也許我可以陪你一起過去!”

他一直站在旁邊,從卡爾的話中推斷出了大致的情況。

工人們罷工了。

伴随着匹茲堡工業的飛速發展,其令工廠主資本家們厭惡的附贈品也随之壯大。那就是工人運動!資本家們喜歡稱之為暴動。

像野草一樣,連火都燒不掉的暴動。

上一次暴動是在兩個月之前,奈森靠治安隊以流血的代價才平息了這場混亂。

傑克做過工人,知道暴怒的工人被煽動之後可以變得多麽恐怖。也知道他們會面臨的鎮壓有多麽殘酷。

“不,你留下,我很快會回來。”卡爾一口拒絕,他不再聽傑克說,穿上大衣,從漢克手裏接過鑰匙,匆匆出門。

傑克被留在客廳裏,十分鐘前的惬意蕩然無存。

“道森先生,您要去參觀畫室嗎?”

“不。我想坐一會兒。”傑克哪有心情參觀畫室,他喪氣的把自己摔在沙發裏。

漢克站了一會兒,見傑克望着天花板發呆,不像是有事情吩咐的樣子,幹脆離開做自己的事了。

時針指向八點,卡爾沒有回來。

他說的“很快”顯然實現不了。

“道森先生,晚餐是烤雞和水果沙拉,您……現在在用嗎?”莉莉的手在白圍裙上擦了一下。今天的晚餐是她做的,廚師沒到,廚房裏的食材倒是裝滿了倉庫,但是她只會做幾種,幸好吃晚餐的是道森先生——哦,她絕不是看不起道森先生,只是、只是……哦,上帝,不付她薪水的人很難讓她懼怕。特別這位傑克·道森先生和主人的關系仆人們心知肚明。

“呃,OK!”傑克站起來朝餐廳走去。

沒有電話,也沒有打發人捎個口信,傑克不知道卡爾現在怎麽樣了。

叉子碰到瓷碗發出叮叮的聲音,侍立在一旁的漢克忍不住把餘光投向傑克。

傑克心不在焉的把叉子送進嘴裏,渾然不覺仆人的打量。

客廳的大鐘當當當的敲響。

傑克放下叉子,轉向漢克:“卡爾打過電話回來嗎?斯派塞呢?”得到的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我要去工廠,你知道在哪兒嗎?卡爾現在在的地方!”傑克推開盤子,把餐巾扔在桌上。

“啊?但是卡爾先生說——”

“你知道?”傑克挑眉,故意跳過漢克的話。

“是的,但是——”

“請告訴我。”傑克語氣堅定。

漢克鬼使神差的乖乖說了。

從辦公室的窗戶往下看,烏泱泱的一片人頭。

卡爾煩躁的将窗簾合上,按息雪茄。“凱拉斯呢?回來沒有!”話音剛落,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推門進來。

“霍克利先生,他們拒絕上工。我和他們的推舉的代表談過,這是他們的要求。”凱拉斯把一張紙遞給卡爾。

卡爾卻并不接,借着凱拉斯手掃了一眼,勃然大怒:“他們瘋了!提高工資???還有休息日!誰聽過休息日還有工資的?不幹活還想要工資,他們以為自己是誰?上帝嗎!”

辦公室裏的管理者們默默的承受卡爾的怒火。他們沒一個人開口,誰先開口,就意味着卡爾的怒火将轉向他們。

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身為管理者,沒有解決好工人的問題就是他們失職。

但是凱拉斯不得不硬着頭皮提醒卡爾:“他們還要求不得懲罰這次活動的頭領,不準解雇任何一名工人,以及減少工作時間。”其實還有更多,但是凱拉斯認為不用講那麽細了。

卡爾一腳踹翻了文件櫃!

作者有話要說: 奈森當然是虛構的人物,真是的歷史,匹茲堡的鋼鐵大亨是安德魯·卡內基。白手起家的人物,和洛克菲勒、摩根等齊名,後來把自己的工廠賣給了摩根,經過組建構成現在的美國聯合鋼鐵公司。

在本文這個半架空世界,沒有卡內基,但是奈森的事跡一部分取自于卡內基自傳裏的事。

☆、33

過了很久,經營部主管才小心翼翼的打破死寂。“如果繼續晾着他們,我們每天的損失超過一千萬……”在卡爾兇狠的目光中禁音。

有了一個開頭的,接着有了第二個膽子大的。“我今天接到無數電話打聽情況的,其他公司很擔心罷工會擴大。”

新聞部的主管:“我和報社打過招呼了,他們會約束記者。”

“我覺得應該叫保安部的人出動……”

“不行,你們忘了伯利恒工廠那次暴動了嗎?還有兩個月前。”

“難道要答應他們的非分要求嗎!他們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也許我們應該先處理艾奇遜,畢竟是他鞭打工人才引起這次事件。”

“得了吧,到了現在趕走艾奇遜也不會有用。”

卡爾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槟,一口飲盡,然後轉身問凱拉斯:“領頭的是誰?幾個?”

“三個,他們最聽一個叫威爾森的,另外兩個說的話也有相當多的人聽。”凱拉斯說。

“告訴他們,我會親自和他們的頭領談判,單獨和每一個談判。”卡爾把重音放在單獨上面。

他的秘書立刻出去安排。

“凱拉斯,趁這個時間,給我說說這三個人。”卡爾放下酒杯,他需要武裝,然後上戰場。

三個衣服上沾滿油漬的男人分別待在三間辦公室。

卡爾在每間辦公室待了三十分鐘。一個半小時後,三個男人帶着不同的表情離開了大樓回到樓下的工廠區,卡爾從窗戶間隙看到工人們紛紛聚集在他們身邊。

過了十幾分鐘,有人悄悄的傳來消息:“威爾森堅持所有條件不變,迪加正在說服大家放棄罷工,山姆認為可以就某些條件讓步。他們還沒有達成相同意見。”

卡爾輕松的坐在椅子上,斯派塞為他點燃了雪茄,他惬意的吸了一口,吐出煙圈。

“鬧劇結束後,提升那個叫迪加的做工頭。”

衆主管會意,顯然卡爾用最小的代價取得了勝利。

“霍克利先生,下面不對勁……”秘書緊張的叫卡爾。

卡爾皺眉,起身湊到窗前往下看,主管們也紛紛湧到窗前。只見下面的人越聚越多,昏暗的燈光下,人群中央有個人嘶聲力竭的說:“你背叛了我們,你投靠了霍克利,犧牲我們的利益換了什麽好處!”

他前面一個男人試圖辯解:“我沒有,正是一心為大家打算我才會這麽說,他們已經準備叫警察了,還有許多人家裏連一塊面包都沒有,我們要見好就收。”

“見你的好吧,混蛋!”

人群越來越鼓噪,樓上的衆人聽得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們看見許多人揮舞着胳膊,有的抓起身邊随便什麽棍子、磚塊之類的。

“叫警察,立刻!”卡爾厲聲叫道。

來不及了,卡爾說服的那個迪加已經被威爾森一拳揍倒在地,暴力的閥門被打開就很難關上。

斯派塞猛的将卡爾向後一扯,避開了磚頭和飛濺的玻璃。

“他們怎麽扔進來的?這裏是五樓!”卡爾的秘書尖叫。

傑克很容易找到工廠,燈火通明就是最好的指引,遠遠的他便聽見裏面的喧嘩。傑克感覺不妙。

大門沒鎖,傑克三兩下跑進去,繞過一間又一間的廠房,朝中央那棟大樓跑去。很快他就看見了被包圍的大樓以及樓下洶湧的人群。

磚頭、石塊被扔向玻璃窗,每一下聲響都代表一扇玻璃壯烈犧牲。

“下來!混蛋!”

“我們要假期!我們要薪水!”

隐約可見窗戶附近搖晃的身影。

幾個人把廠房裏卸下的鐵柱擡出來準備撞門。大樓的那扇雕花木門絕對經不起他一撞,實際上在工人肉身的撞擊下已經搖搖欲墜了。

他們一個個面孔漲紅,眼睛裏閃爍着瘋狂。

“警察什麽時候到?”

“二十分鐘。”秘書不停的擦汗。“他們沒有車,只能跑過來。而且人不夠,他們要從別的分局調人手。”

卡爾甩手把杯子摔在地上,和玻璃渣混成一片。

彭彭的撞門生敲在在場所有人的心裏。

“霍克利先生,危險!”大家驚慌的叫嚷着。

卡爾充耳不聞,站到窗戶前,深吸一口氣,朝下面大聲吼:“下面的人聽着,我是卡爾·霍克利!”

回答他的是兩塊銅錠,其中一塊擦過臉頰,留下一片血痕。

斯派塞連忙把他拉回來。

卡爾驚魂未定,秘書連忙掏出鏡子豎在卡爾前面,另一位主管掏出雪白的手帕替他清理傷口。粗手粗腳的男人動作太大,換個怕痛的早疼得直叫喚。

卡爾龇牙咧嘴的實在不好意思叫痛,所以強裝着無所謂。

簡單的清理一下,他小心翼翼的再一次站到窗口,重複喊了一遍,這回沒有人朝他扔磚塊石頭。他對着下面洶湧的喊:“你們的條件我們正在商議,如果你們現在離開,我可以不追究你們損害工廠財産和威脅人生安全的錯誤。”他一邊喊,一邊注意調整自己的位置方便随時向後閃躲。

“他在騙人!拉姆可他們就是事後被抓走的,他們這些資本家都一樣。”

“對,不能離開,霍克利家的大少爺走了,誰還理咱們的要求。”

“對,對!”

“下來!混蛋們,你以為我們是笨蛋嗎!”

卡爾後仰躲開一根鐵條——天曉得他們哪來這麽大的力氣。“聽着,我已經叫了警察,如果十分鐘內你們不離開的話,那就只能在監獄裏和我們談判了!”

“滾蛋!誰會怕!”

撞門的人暫時停止了,不過不是因為卡爾的話,而是工人內部出現了矛盾。

領頭人之一的山姆阻止了他們。

“什麽?現在離開?你瘋了。”

“你才瘋了,要不是你剛才打了迪加,煽動同伴,事情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山姆比威爾森更火大:“我們說好的,不采取任何暴力行為,也不損毀工廠任何東西,這樣才能不給他們抓人的借口。現在這樣,你看看,警察來了就可以用破壞私人財物和暴力威脅的罪名逮捕我們!”

“迪加出賣了我們,那個霍克利那麽狡猾,他根本不會跟我們談和。”腦袋充血的威爾森恨不得現在把壓榨他們的資本家們拉下來痛打一頓,能和山姆用話溝通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了。他身後大部分人都和他處于同一狀态。

“我們不能這樣!”

“不,我們可以。”威爾森揮手,另外兩人強行拉開山姆,一部分人繼續撞門。

山姆奮力掙紮:“威爾森,夥計們,快住手,冷靜點,我們不能這樣!”

砸紅了眼的人聽不進去他的勸告。

這一段過程僅僅花了五分鐘。

傑克離門很遠,他聽不見山姆和威爾森的對話,也聽不清卡爾的演說,但不妨礙他通過觀察判斷現在的情況,他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事情通常是怎樣發展的。工人們看起來已經失去理智了,他們一旦撞開門,肯定會攻擊卡爾!

怎麽辦?

警察?卡爾肯定已經報警了。

沖上去?別說擠不過去,就算擠過去了也不見得能幫他多擋幾塊磚頭。

怎麽辦?

傑克急的團團轉。

眼看大門要被撞開,他顧不得其他的了,朝人群中擠去。幸好工廠的燈度數不高,人又多,烏泱泱的腦充血的工人們竟然沒有注意到穿着打扮和大家截然不同的傑克,任他擠來擠去,越來越靠近前方。

他還沒有擠到最前面,門就被撞開了。工人們抓着随手取得的武器蜂擁而入。傑克心急如焚,只能努力向前擠。

Shit!他讨厭暴力!

保安擋在了雇主的前面,斯派塞掏出了槍對準門口。

“天啊,這次之後我一定要弄把槍!”卡爾□□,會議室的門鎖着,不過支撐不了多久,他想今天免不了要受些罪了,不過他發誓一定會讨回來的。

沖進辦公樓的工人們備受“勝利”的鼓舞,似乎撞開的那扇門就是資本家的防禦層,現在可惡的資本家只能任他們宰割。那些人以前只能仰望,可以随意呼喝、驅使,把他們當牛馬使喚,沒有一點同情心的吸血鬼,今天終于要付出代價了。

他們紅着眼睛沖進去,砸開每一扇門,看見什麽東西都立刻毀滅。石膏雕塑,水晶壁燈,天鵝絨的窗簾,真皮的沙發,月季花圖案的地毯……統統成了垃圾碎片。

終于他們撞開了會議室的門,朝獵物們咧嘴笑了。

“霍克利先生,我保護你!”

“霍克利先生,小心!”

“你們這些廢物最好立刻離開,警察馬上就來了!”

“廢物”這個詞拉倒了一大片仇恨值。說出這個詞的那位主管頂着滿頭包趴在了地上。

“退後——”斯派塞将槍對準工人們:“誰要是上前我就不客氣了!”

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人民群衆的汪洋大海中。

斯派塞朝天放了一槍,會議室混亂的局面頓時一靜。

卡爾緩緩吐出一口氣:“現在離開,一切都可以商量!”

“打死這狗娘養的——”威爾森猙獰的喊,一群人不顧□□的威脅,朝卡爾這邊撲過來。跟着他們的山姆徒勞的嘶喊:“住手——停——”

這個時候保安們當然首先護住卡爾,別的主管們就倒黴了,從桌子底下,椅子後面被拖出來,狼狽的抱住腦袋祈求警察快點到。

卡爾一把從斯派塞手裏搶過槍,對準威爾森,扣下扳機。

砰的一聲,威爾森倒下!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更新時間會變晚了……

☆、34

“他殺死了威爾森——”

斯派塞臉上挂滿了驚駭兩個字,他拿槍出來只是為了威懾,為了保護雇主,可沒打算讓雇主殺人啊!

那聲嘶吼打破了僵局,頓時群情激奮。

卡爾雙手沉穩,食指使力,槍聲再一次響起:“誰要是靠近我就開槍,看誰先死!”眼角餘光瞟過牆壁上的挂鐘,心中默默計算還有多長時間警察才會到。

室內陷入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卡爾的舉動震住了,兩下槍響猶如女巫的魔法,定身術的魔法。

“你殺了人——你殺了人——”過了一會兒,某個黑皮膚的工人失控的大喊。

“是的,我不介意再殺一個!”槍口指向黑皮膚工人。

工人手腳并用的後爬。

場面又陷入僵局,拿着簡陋武器的工人們堵在門口,不肯退出去,也不敢上前,主管們躲在長長的會議桌的另一頭,誰也不敢輕舉妄動,害怕刺激到工人的那根神經,今天就交待在這裏了。

還需要五分鐘!

卡爾的心幾乎都提到嗓子眼了,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平靜的面孔下有多麽緊張。他手上只有一把槍,對方卻有那麽多人。他無比後悔今天晚上親自來了,讓自己陷入危險的境地。就算今天晚上平安無事,這次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也不是輕易能夠消除的。他不僅要擔心現在,還要煩惱以後。

五分鐘,還需要五分鐘,警察就會到了。

失去了威爾森的領導,沸騰的血液暫時降溫。

這時,山姆擠到了前面,看見倒在人群腳下的威爾森,還有舉着槍的卡爾,結合剛才在人群後面聽見的對話,他憤怒的站出來:“你這個殺人兇手,你會付出代價的!”他雙目含淚充血,不管剛才和威爾森有多少分歧争論,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替威爾森複仇。

“夥計們!怕什麽,他只有一支槍,難道能打死我們所有人嗎?威爾森是為了争取我們的利益被殘忍殺害的,我們不能讓他白死,等警察來了難道會抓捕這些資本家嗎?!他們根本是一夥的,我們必須現在就為威爾森報仇,否則他就白死了!我們今天做的一切也都白費了!”

前面的幾個工人随着山姆的話慢慢挪動腳步。

卡爾的槍口對準了山姆,額頭沁出細汗。

“你們都想死嗎?想想你們的孩子!”經營部的主管戰戰兢兢的朝工人們吼。

山姆的肌肉虬結的胳膊在空中揮舞,表情痛恨:“我沒有孩子——啊——”他大叫着被人從背後撲倒,身體連着壓在他背上的人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了一米遠。山姆力氣很大,他手肘後擊,力氣足以連門板都撞破,但是那個人很靈活,躲開了他的反擊,反而胳膊彎曲,環過他的脖子,勒緊。

山姆腿狠狠的下踩,同時一手扯着勒住脖子的胳膊,另一只手彎曲,手肘奮力向後撞擊。這一回沒有落空,手肘撞擊上柔軟的皮肉,他再接再厲身體半邊着力,試圖側翻,将背上的人壓在下面。

他的反擊中結于某種尖銳的物體抵在太陽穴。

“不想死就安靜點!”

山姆不想死,他只不過想依仗人多勢衆抓住霍克利,可沒想真的把自己的命賠上。他看不見勒住自己的人,不過這個人很有經驗,他知道自己力氣大,所以勒住自己的脖子一點兒也沒省力氣,深深的箍着喉管,只留給他僅能呼吸的空氣,太陽穴的刺痛表明對方真的是個能下狠手的人,他敢肯定自己流血了。

狗屎!這個人是從背後冒出來的,難道是同伴中的背叛者?

當然不是!

要是山姆背後能長眼睛,他就會看見制服他的人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穿着高級定制的西服,袖子上的寶石袖口閃閃發光,和柔軟燦爛的金發相映成輝。

傑克……

最難熬的五分鐘過去了。三個領頭人一個內讧中被打暈、一個中槍、一個被制服,工人們在警察來之前就溜了一部分,剩下的在警察到了之後抵抗了一陣,花不了多長時間就控制了局面。

警察局長局促的向卡爾解釋遲來的原因,生怕霍克利家向他問責,再三表示對暴徒的痛恨以及從重懲戒的決心。

卡爾拒絕了局長殷勤的護送請求,警車護送,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才是被抓起來的暴徒呢!他不耐煩的寒暄了幾句,把剩下的事交給了凱拉斯他們,驅車回家。

醫生已經在家裏等候他們了,和助手處理卡爾臉上的擦傷和傑克身上的淤青。

“我以為你真的打死他了。”傑克複雜的心情都體現在了臉上。

天知道那個躺在地上的“屍體”叫痛的時候他心裏有多麽的慶幸。他之前真的以為卡爾打死了人。

“吓到你了……嘶——”卡爾轉頭,撞到了醫生手,一瓶酒精倒了半瓶在卡爾的臉上。

“小心!”傑克急忙站起來,助手的鉗子戳進了皮膚。“啊……”

“傑克!”

醫生助手連同仆人頓時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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