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的二者兼有。卡爾無數次乘坐豪華郵輪出海,往返于大西洋兩岸,可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常通過的兩個碼頭外,別的碼頭在什麽地方。
這個夜晚,他開着車,一個地方一個地方的問,掏出一疊又一疊的超片,斯派塞找來了,喬伊找來了,他們帶着男仆們幫卡爾詢問,可比卡爾自己一個人沒頭蒼蠅亂撞有效率多了。
“今天晚上沒有船走紐芬蘭那條航線。”十七號碼頭的船員說。
“沒有,今天晚上沒有船出海。”麥格理碼頭的船員說。
“沒有,我們這兒的船都是走內河航道的,不出海。”伊麗莎白港的船員說。
“沒有……”
“沒有……”
“沒有……”
難道傑克還在紐約。卡爾心中升起微弱的希望。
“沿愛爾蘭海岸線那條道?泰坦尼克號出事那條道,确實有這麽一趟船,淩晨2點鐘出發。”十一號碼頭船員的話打破了卡爾的期望。
“乘客裏有沒有一個叫傑克·道森的年輕男人?他是個畫家,金色頭發,長得很好看,穿着黑色西裝,沒有行李,有沒有?有沒有?”
喬伊安撫道:“卡爾先生,您別着急,慢慢說。”
斯派塞摸出一張十美元的鈔票,安撫了船員受到的驚吓。“我不知道,那又不是什麽高級郵輪,只是普通的貨輪,兼做載客用,沒有記乘客姓名。”
沒有記名?那他怎麽知道傑克有沒有上船?他怎麽找傑克?
斯派塞見自己的雇主已經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自作主張,再摸出兩張十美元的鈔票在船運面前晃晃:“聽着,我知道你有辦法,我們要知道有沒有一個金發的年輕男人上船,只要确定了結果,這就是你的了。”
船員的眼珠子随着鈔票左右擺動:“是的,你們找對人了。負責檢票的人沒上船,現在在宿舍睡覺,我想他不會介意我打擾他的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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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茫然在紐約的大街小巷穿梭,這座繁華的城市到處都彰顯着它的財富和興旺,和匹茲堡冷硬粗犷的線條不同,紐約就像個百變的妩媚女郎,既端莊又性感,既矜持又誘惑。淩晨最黑暗的時刻,仍然華燈璀璨,笑語輝煌。
傑克帶着厭惡和留戀,踩着失魂落魄的步伐踏過一塊塊石板鋪成的道路。他沒有目的地,他已經走了幾個鐘頭,他沒有注意到自己是第幾次經過那家面包店。他糊裏糊塗的走着,直到東方的天空現出一抹魚肚白,直到雙腿疲憊得快要邁不動步子,他才機械的停在海邊。
原來他不知不覺來到了一處港口。
‘我可能會坐船出海……’
傑克擡起腳,往渡口走去。
“我會燒鍋爐,也做過男招待,我還會畫畫,劃槳也可以,讓我上船,我可以償還船票的錢。要是你們覺得不值,随時可以把我扔下去。”傑克機械的陳述自己的技能,他沒有穿大衣,黑色的貼身西裝勾勒出他纖長的身材,卻沒有設計衣袋,他身上一毛錢的現金都沒有。
大副的目光估量着傑克身上明顯不便宜的衣服,确定足以支付船票的價錢。“房間滿了,你只能待在船員艙房。”
傑克點頭。
“我們的目的地是西班牙。”
傑克點頭,其實他什麽也沒聽進去。
大副揮手放行。
一個船員領着傑克去了船員的艙房。過了一會兒,汽笛鳴響,這艘普通客輪緩緩駛離港口。
于此同時,相隔兩條街的地方,金紅色的汽車在晨曦中飛馳,卡爾緊緊的握着方向盤,一次又一次的踩下加速踏板,無視斯派塞鐵青的面色。
傑克,我絕不允許你離開,我們曾經同生共死,沒有什麽能打擊我們的感情。等我,我很快就會和你會合,我會反省——不,我現在就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是個該死的自大狂,自以為是!愚蠢!混蛋!
傑克,我知道自己錯得多離譜了。
傑克,等我,我馬上就會趕上你……
傑克,不要離開我……
傑克,對不起……
傑克,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 傑克不負責任的不辭而別了
☆、49
“我沒穿外套,單憑裏面的夾克和襯衫抵禦紐約街頭的寒風——顯然不夠——等我糊裏糊塗上了一艘開往西班牙的船後暈倒才被人發現我發燒了。那真是痛苦的回憶,船員們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為了避免傳染應該把我趕下船自生自滅,另一派認為見死不救有違基督的教義,會被神明處罰。謝天謝地,後一派占了上風,我才在他們施舍的少量藥物下保住了小命,但是病痛依然折磨了我整個冬天。下船後,我根本沒有力氣謀生,頭幾個星期,我只能靠變賣身邊的東西來購買食物和租一小塊容身之地,後來漸漸有了力氣,我便在餐廳裏當服務生、畫畫和賭博掙錢。很快,我便在西班牙呆膩了,恰好有趟船去英國,我便買了一張船票,來到了這裏。”傑克輕描淡寫的講訴自己的故事,他的語氣輕松活潑,很難聽出語句中代表的苦難和艱辛。
“你真是太不幸了……”淺棕色頭發的貴族小姐用檀香木扇子掩住嘴唇的嘆息。“不過,我更佩服你在如此艱難的境地也能生存,換做是我,恐怕連一天也過不下去,要麽餓死,要麽病死。”
傑克忍不住笑了:“西比爾小姐,您是伯爵千金,怎麽可能需要自己幹活呢。”
西比爾露出明媚陽光的笑容:“你說的對,我是伯爵千金,什麽都不用做就可以衣食無憂。但是,那太無趣了……我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有時候伯爵千金也想嘗嘗用自己雙手換來食物的感覺。”
“西比爾小姐。”面試傑克的男管家不贊同的提醒她。
傑克看着西比爾年輕美麗的臉龐,想起了很久沒見的蘿絲,她們兩個一樣年輕貌美,一樣出身高貴,一樣具有與衆不同的品格。
“好啦好啦,卡森。”西比爾捏着扇子俏皮的點着自己的下巴。“我上去了,道森先生,祝你工作愉快。”
西比爾邁着輕快的步伐離開仆人餐廳,丢下傑克面對面試者卡森管家的質疑。她忘記了自己還沒有被正式錄取呢。
管家卡森是個身材壯碩的嚴肅男人,不茍言笑,傑克覺得他是典型的古板英國人。老天,他肯定會質疑自己身份。
“西比爾小姐說你在莊園裏教孩子們畫畫?”出乎意料,卡森只不過一板一眼的詢問他的履歷。
“是的。”傑克簡潔的回答。
“為什麽你沒有繼續做這項工作?”
“呃,因為它帶來的報酬不足以支付我的生活。”傑克實話實說。
“那你會做什麽?”男管家的語氣一直硬邦邦的。
傑克心裏有點忐忑。“我會給壁爐電火。”
“那有廚房女仆幹。”
“我會鋪疊餐巾,也知道怎麽給貴客上菜。”
“高級男仆的職位已經滿了。”
傑克挫敗:“不如您告訴我我可以在莊園裏幹什麽吧,我學東西很快,做什麽都可以。”
卡森的目光從傑克的頭發掃到傑克的腳趾,就好像在唾棄:啊,美國人!什麽都不會的美國人。
傑克厚着臉皮假裝完全看不出卡森的嫌棄。要知道支付了旅館的賬單後他身上只剩下七便士,離開英格蘭島到歐洲大陸最便宜的船票也需要10先令。
傑克需要一份臨時的工作養活自己。
但是這裏不是紐約、倫敦那樣的大城市,當然坐火車去倫敦只需要兩個鐘頭,可是他來到這裏是為了描繪英格蘭鄉村風景的,說實話,要看大城市的話,充滿霧霾的倫敦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紐約比倫敦更現代、更繁華、更多姿多彩。
想起紐約,就忍不住想起在紐約的那個人。
他現在怎麽樣了呢?
一張被怒氣破壞了英俊的面孔浮現在眼前。他是不是已經結婚了?很快就會有繼承人了吧?然後慢慢忘記自己,将一切當做一場荒唐大夢。
管家卡森最終看在西比爾小姐的面子上通過傑克的面試,讓傑克成為唐頓莊園的低級男仆,他的工作內容是照顧莊園犬舍的十七條獵狗和馬廄裏的八匹純血馬。
西比爾有些抱歉,她覺得這份工作侮辱了傑克的才華。“我本來希望你能在莊園裏叫我們姐妹畫畫,但是卡森不知道怎麽跟父親說的,父親一口就拒絕了。道森先生……我可以再去問問,給你換一份工作。”
傑克理解格蘭瑟姆伯爵的做法,讓一個身無分文作風輕浮的流浪畫家教授自己三個未嫁的年輕女兒,尤其那個畫家是長得不錯的男性,肯定不會是個好主意。雖然這麽想有點自作多情,但是在英國人眼中,美國人的确作風輕浮,僅次于法國人。
“不用了,西比爾小姐,這份工作不錯。我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已經足夠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報道你呢。”傑克誠懇的說。
西比爾的臉頰微微泛紅,傑克的凝視殺傷力太大,偏偏他自己不知道。“沒……沒什麽,呃,我的意思是,嗯,希望你在唐頓過得開心,這裏的人都很好。對了,我帶你去認識你未來的同事吧?”
傑克不好意思的說:“卡森安排了人來帶我,啊……難道是這位。”
一個穿着白襯衣黑外套制服的男人從小徑走來,左手貼在右腹彎腰:“西比爾小姐。”
西比爾微笑:“威廉,你是來找道森先生的嗎?”
年輕男仆威廉恭敬的回答:“是的,小姐。卡森管家讓我帶傑克·道森去了解他的工作。”
西比爾只能遺憾的跟傑克道別,目送傑克跟着威廉通過仆人的通道去莊園背後的馬廄和犬舍。
“伯爵大人和他的長女克勞利小姐都喜歡打獵,這匹馬叫朱蒂,是克勞利小姐的……”威廉滔滔不絕的介紹。
“除了你之外,還有另一個男仆約翰在馬廄和犬舍工作,專門照顧它們,他會告訴你具體怎麽做,有什麽不懂的你可以問約翰,問我也可以。”威廉十分友好。“對了,早飯在早上六點,仆人餐廳。午飯一般在中午1點半,如果主人們用餐花的時間長可能會延遲。還有你和托馬斯住一間,走吧,我帶你去仆人房間。真不知道你是運氣好還是壞……”
傑克疑惑的看着威廉。
“托馬斯是男仆領班,他的房間是男仆裏最好的,不過……他人有點、不太友好。”因為在背後說人閑話而有些難為情。
傑克帶着簡薄的行李從旅館搬進了唐頓莊園的仆人房間,見到了威廉口中不太友好的托馬斯,他是個身材高大的英國男人,大約二十多歲,臉色冷峻,頭總是高昂着,唇角下撇,一看就不好相處,和給人感覺和氣腼腆的威廉恰好相反。
“新來的?”托馬斯打量傑克。
“是的,你好,我叫傑克道森,你可以叫我傑克。”傑克朝他伸出右手。
托馬斯的目光從傑克臉上落到他的右手,卻沒有握手的意思。
威廉果然沒說錯,傑克心想。
他尴尬的把手縮回去,縮到一半卻被托馬斯握住。傑克驚訝的看着他。
“托馬斯,男仆領班。”托馬斯板着臉說:“需要幫忙可以找我。”
傑克意外。“謝謝。”
他松開手,卻沒沒能把手縮回來。輕咳一聲,重複道:“謝謝。”
托馬斯驚醒,放開傑克的手,深深的看了傑克一眼,什麽也沒說,匆匆的出了房間仿佛有鬼攆着似的。
遙遠的美國紐約,曼哈頓的高級住宅區,鋼鐵大王霍克利父子在書房對峙。
奈森·霍克利臉色鐵青,他看向卡爾的眼神不像是看兒子,而是看仇人。“你考慮清楚了?”
“是的,父親。”卡爾神情平靜。“再也沒有比現在更清醒的時候了。”
奈森冷哼。“但願你是真的頭腦清醒而不是中了什麽邪術——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到時候即使你跪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卡爾毫不在乎的聳聳肩:“不會有那麽一天的。父親,雖然我離開了,但是希望你知道,我并沒有把你當做仇人,也從來沒有怪你為我做的一切。等我找到傑克後,我會回來,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仍然會作為你的兒子而出現。你保重!”
卡爾說完,大步走出書房。
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書房內卻陰暗寂靜。奈森坐在寬大的紅木書桌背後,握着他的手杖,仿佛雕塑一般僵硬。
斯派塞迎上來:“先生,您行李都捆在車後了,我們随時可以出發。”
卡爾點點頭,回身仰首望向二樓女主人卧室的方向。父親至少還啃見他最後一面,可是戴安娜擺出了不認這個兒子的姿态,卡爾連告別都隔着門板,且得不到半個字的回應。看起來她根本不能原諒卡爾寧願放棄繼承權也要和一個出身底下的男人在一起。
最後再看一眼他的家,卡爾邁着大步離開了豪華的宅邸。
“傑克,你在哪裏?”他在心底呼喚朝思暮想的名字。
被他思念的人正在辛勤的勞動,用自己的雙手換取食宿。
總的來說,傑克在唐頓的日子還算順利。工作雖然腌臜,但勞動強度比起做水手或者碼頭工人都輕松得多,甚至他可以抽出時間在森林和花園中作畫,清晨在林間漫步,傍晚在湖邊吹風,還有平易近人的西比爾小姐。
這個女孩常常令他想起蘿絲。
某些方面她們太像了,都對底層人民充滿同情和幻想,也毫不吝啬她們的善心願意對遇到困難的人伸出援助之手。不過蘿絲更大膽,西比爾更淑女一些,但是傑克感覺她們骨子裏都有想沖破某種束縛的沖動。
這點從西比爾不顧身份和別人異樣的眼光和自己頻頻接觸就可以看出來。
傑克不明白為什麽西比爾的父母沒有阻止,西比爾的行為很明顯不符合她的身份,想當初羅絲絲的母親布克特夫人可是把他當賊一樣防備。
作者有話要說: 卡爾:為神馬大家都喜聞樂見的虐我呢?嗚嗚嗚,傑克,快到我的碗裏來!
☆、50
男女兩位管家都是面冷心熱的人,傑克知道他們對自己心存疑慮,可是從來沒有刻意刁難過自己,更不要說其他人了,威廉、黛西、艾薇,活潑善良;安娜、貝茨穩重嚴肅,就是在大家口中頗有瑕疵的奧布萊恩和托馬斯,對自己也相當友善。
傑克心知肚明,并非自己的人格上完美無趣讓衆人待自己如同聖人,也不是自己非凡的人格魅力征服了他們,實際上,大約是自己這張臉的緣故。
長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不管是在自由開放的美國還是在嚴肅古板的英國。
每天晚餐前,傑克祈禱時都默默的感謝上帝和父母賜予他這張漂亮的面孔。呃,如果能去除某些微笑的瑕疵就更好了。
比如……
“我給你帶來的巧克力餅幹,晚餐的時候看你沒吃什麽。”托馬斯把手中的托盤遞到傑克跟前。
是的,這就是傑克的小小煩惱。
“呃,謝謝,其實你不必如此,帕特莫太太沒意見嗎?”傑克委婉的表示他的拒絕,畢竟他要在唐頓待好一陣,如果不是必要,還是別和這裏的人把關系弄僵。托馬斯在唐頓服務了好些年,如果他們出現了矛盾,傑克未必讨得了好。
“不,帕特莫夫人知道是給你的非常樂意呢。”托馬斯唇角上揚:“對了,那些馬兒和獵狗你應付得來嗎?有任何需要可以向我開口,我願意為你效勞。”最後半句話他故意把聲音拖長,眼睛微微眯起,眼神在傑克身體上下流連。
不是傑克自作多情,單獨生活了許多年,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對托馬斯打量他的眼神不算陌生。雖然和卡爾發展出了不倫的關系,實際上對別的男人包涵興趣的目光仍然感到別扭。幸好這裏是伯爵府邸,托馬斯的言行舉止都在恰當的範圍內,頂多背了人用言語和眼神挑逗傑克,當着別人的面他仍然是不茍言笑的首席男仆。
不過,傑克還在想換個住的地方。
如果不知道托馬斯喜歡男人就算了,現在知道了,他們兩個再合住一間就不合适了。卧室是多麽私密的地方,同住的兩個人幾乎不會有任何秘密。在卧室裏都必須衣着完整、言行謹慎的太累了。
斯派塞穿過擁擠的人流,來到碼頭邊的一座寒酸的咖啡館,推開門,找到坐在窗邊的主人卡爾·霍克利。“先生,找到一個見過道森先生的船員。”
卡爾匆匆付過錢,跟着斯派塞去見那個船員。
“是的,就是這位先生,不過他可沒畫上那麽體面,發着燒,連身上唯一值錢的衣服都賣了也湊不出船票,還說要坐經過大西洋的船……”
卡爾捏緊了拳頭,心疼得無以複加。
斯派塞注意到他的臉色,朝船員警告:“閉嘴,你只要說道森先生去了哪裏就行了。”
“是是是……”
“不,讓他仔細說,所有和傑克有關的都要清清楚楚的告訴我。”卡爾堅持,他要知道傑克的一切,傑克所受的苦都是他害的,哪怕心痛而死,他也不想錯過傑克的任何消息。
船員非常明白誰才是給他賞錢的人,聽卡爾這麽說,不等斯派塞說話,就乖乖的繼續說:“道森,他說自己叫傑克·道森,要坐經過大西洋的船,我們船長看他穿着體面,就同意他上船了,誰知道他身上一個便士也沒有,而且上船第二天就發燒,船上沒有醫生,船長給他吃了退燒的藥,他燒得迷迷糊糊的,把衣服抵了船票和藥費。病好後在我們船上幹雜活,後來船在西班牙靠岸,他就上岸離開了。”
卡爾的腦海裏浮現出傑克病容憔悴還要蹲着擦地板的模樣……傑克……“他……知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他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儀态,臉上浮現出悲傷和自責。
船員露出思索的神色。有點費勁,傑克只在船上待了半個月,而且上船第二天就生病了,要不是看他穿的那身衣服,說不準就被扔在那兒等死了,後來吃了藥痊愈成了船上的雜工,他可是二副,怎麽會跟個雜工打交道,他還懷疑那身衣服是偷的呢。
“先生,還有幾個見過道森先生的船員,你要挨個見他們嗎?”斯派塞低聲問卡爾。
卡爾點頭。
斯派塞把這個說不出更多信息的船員領了出去,帶進來另一個男人。
卡爾從家裏出來,帶着斯派塞在紐約的各個碼頭尋找傑克的蛛絲馬跡。傑克離開的時間是深夜,而紐約的碼頭和船只又那麽多,使得他們的尋找十分吃力。十多天後,才等到打聽出的傑克上的那艘船返航。
接下來,卡爾從一個個船員的描述中拼湊出了傑克在船上的生活。
他知道了傑克病得很重,昏迷了好幾天,奄奄一息。知道了船上的人一開始打算不管傑克的病任他等死。知道了傑克被他精心保養的雙手除了拿畫筆之外還必須那肮髒的抹布。還知道了傑克在病中叫着他的名字……
斯派塞将傑克賣掉的衣服找了回來。那套法國設計師設計的高級西裝花了卡爾四百美金,卻被不識貨的船員們用幾片感冒藥就騙了。衣服熨燙過,袖子上的寶石袖口不見了,不知道是船長不識貨弄丢了還是識貨賣了。
卡爾緊緊的抱着那套衣服,他多麽希望能從衣服身上汲取到傑克的餘溫。
只要一想到傑克昏迷不醒卻得不到治療,孤伶伶的被抛在肮髒的船艙最底處……卡爾的心髒就像被最冰涼的風吹過,寒風似刀,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他的心髒。
“為什麽我沒有立刻去找他,為什麽那天晚上不上船追上去?”卡爾自責的喃喃自語。
傑克走的那天晚上,卡爾本來可以等一天上另一班同航線的船追上去。在他上船之前他意識到了他的尋找太過草率。于是他調轉方向,回到曼哈頓的豪宅,和奈森和戴安娜談話,堅決的表明了自己的不結婚不生孩子的态度,毫無婉轉。然後他回了一趟匹茲堡,将傑克的兩幅自畫像裝進行李箱,接着再一次趕回紐約,在碼頭之間輾轉,尋覓船只的蹤跡。
傑克趁卡森去馬廄巡查的機會向他申請換房間。
“唐頓不是旅館,你的要求我不能答應。”卡森管家拒絕。巡查完畢,确定沒有沒問題。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傑克沮喪的臉,猶豫了一下還是離開了馬廄。托馬斯的不好相處莊園的人幾乎都知道,不過規矩就是規矩,如果這一次幫傑克調了房間,再有別的人找來他同意不同意?唐頓可不是旅館。
傑克的打算落空,他後悔應該先同威廉敲敲邊鼓,然後再提出更換房間,說不定會有周轉的餘地。卡爾曾經教過他,公務上的人際交往和日常生活中不同,越是關鍵的事越要迂回,給雙方留下回轉的餘地,一面一次不成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他總是記不住。
哦……又想起卡爾了。
離開紐約之後,沉浸在心中的那麽怨氣、沉郁、悲憤、自抑似乎都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失無蹤,剩下的全是那些熱戀時的美好。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出卡爾溫柔和他說話的樣子,卡爾甜蜜的微笑的樣子,卡爾親吻時雙唇柔軟滾燙的溫度,甚至兩人擁抱纏綿的畫面。白天他還可以借着工作和別的事暫時将卡爾的臉從腦海裏趕走,可是一到了晚上,腦袋就仿佛失去防禦的囚牢,那些被他強行壓制在囚牢裏的記憶如同籌劃了數年的囚犯亟不可待的沖出囚牢,自由放肆的占據他腦海和心靈的每個角落。
傑克從馬廄裏出來,渾身臭烘烘的。經過的每一個人都捂着鼻子避開他。這種時候他的臉蛋再看好也沒有用。
“哦,傑克,快去洗個澡吧,廚房裏有熱水,我可以給你送過去。”一個對傑克特別熱情的廚房女仆格雷琴熱情的說。
大部分英國人都含蓄古板,很少有像格雷琴一樣肆無忌憚的追逐英俊男人而毫不掩飾毫不羞澀。
正在擦洗平底鍋的黛西悄悄的撇嘴。大嗓門慣了的帕特莫太太卻哈哈笑道:“你還可以給傑克擦澡是嗎哈哈。”
廚房裏外的其他仆人聽見都悶笑。
“我想我可以幫忙。”托馬斯把托盤連着上面的高腳杯放在桌子上,另有仆人清洗。“男人的力氣才适合幹這種活。”他說得理直氣壯,仿佛經常奴役低級仆人替自己做事的人不是他似的。
傑克連忙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帕特莫太太,熱水在哪?”
帕特莫太太指給他,卻捂着鼻子說:“不不不,你不準進廚房,趕緊離開。”拒絕傑克加腳上沾着污穢的鞋子踩在廚房的地板上。
托馬斯微笑:“你可以先上去,我馬上就幫你把熱水提上來。”
傑克尴尬的道謝,在大家意味不明的目光下離開了廚房的範圍。
只有剛剛進來的威廉捂着鼻子莫名其妙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51
托馬斯帶來的小小困擾暫時不至于讓傑克吓得落荒而逃。當然,傑克非常清晰的認識到他對自己的興趣。
坦白說,傑克一直生活在最下層,他見過許多□□裸的肮髒事。他漂亮的臉蛋給他來帶過便利,相對的,麻煩也不少。
比起他曾經經歷過、見識過的,托馬斯的殷勤倒不算十分令人煩惱。英國人比美國人更保守,如果托馬斯暴露出自己的性取向,那将會給他帶來滅頂之災。因此傑克毫無負擔的拒絕托馬斯的示好。他完全不認為托馬斯會對自己造成什麽威脅。
讓他煩惱的反而是另一個人。
瑪麗·克勞利!
伯爵大人的長女,莊園人人稱贊的大小姐,未來的莊園女主人。
老天在上,他只是一個連替冷豔高貴的大小姐牽馬的資格都沒有的低級男仆。
“傑克……我不得不說你和伊迪絲小姐、西比爾小姐的關系太……親近了,那不太好,難怪克勞利小姐有意見。”威廉吞吞吐吐的說。
他一片好心的告誡傑克。為了不讓傑克感到難堪,他特意選在午餐後,大家夥兒都不在廚房,帕特莫太太打盹的時候說。
威廉是個和氣善良的好青年,可惜他的勸告不在點子上。
瑪麗·克勞利小姐昨晚通過管家斥責了傑克沒有照顧好她的愛馬辛蒂。今天中午,這件事全莊園都知道了。
無論在哪裏,想要保留隐私都是一件困難的事。傑克默默的想。
他感激威廉的好意,可是他知道原因不是那個,克勞利小姐對他的不滿另有原因。
這一天,傑克收到了除男女管家外,包括奧布萊恩在內的所有仆人的安慰。
然後,傑克在仆人群中獲得一項“萬人迷先生”的稱呼。
“看啊,我們的‘萬人迷’先生。”連黛西都能強顏歡笑的打趣他。
傑克聳聳肩,對自己的新綽號并不發表看法。
黛西說完,陷入沉默。她雙手絞着裙擺,不安極了。
傑克安慰道:“黛西,你不用擔心,你應該學會忘記。好女孩,把那天晚上的事忘記,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黛西搖頭,眼下深深的青灰色痕跡。“我做不到,傑克,我目睹了……我不知道,一場不名譽的事故?可我卻因為自己的膽怯将一切隐瞞下來,連向神父忏悔度不敢,傑克……我很內疚!一個人死了……而瑪麗小姐——”
傑克捂住她的嘴,嚴厲告誡:“黛西,你答應過我不提這件事。”
眼淚奪眶而出,黛西哽咽出聲。
傑克松開手,壓下心裏的煩躁,柔聲安撫黛西,過了好一會兒黛西才漸漸平靜下來,向他道謝,然後離開。
傑克有些後悔摻合進這件破事。
那天晚上他給馬兒洗完澡已經很晚了,經常走的樓梯上了鎖,他不得不繞到另一道樓梯,裝上了臉色慘白不住發抖的黛西,他抱着對女孩要遷就的心理問了兩句,沒想到情緒在崩潰邊緣的黛西一股腦兒的把看見瑪麗小姐和安娜把那位英俊的土耳其大使的屍體從自己閨房運回男客房的經過告訴了傑克。
第二天傳出來的消息是警察确定土耳其大使死于突發疾病。既然不是謀殺,傑克便告誡黛西裝作沒看到——如果她不想惹麻煩的話。
可是沒過幾天,黛西這個傻女孩就被伊迪絲小姐——瑪麗小姐的妹妹套出話,而且連自己的存在也說了。鑒于兩位小姐水火不容的關系,傑克毫不懷疑唐頓莊園将迎來一場大風波。
如果他自己沒有摻合其中的話,他不介意作為一名圍觀者看看熱鬧。
可是現在的情況是伊迪絲小姐得知姐姐的醜聞,肯定已經憋不住向姐姐挑釁去了,而不知道為什麽她瞞下了黛西,卻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導致自己成了瑪麗小姐的眼中釘。
唉……貴族小姐。
像蘿絲、西比爾那樣的終究極為少見。
傑克一邊數自己的財産一邊感嘆。
他在唐頓只幹了三個月,路費倒是夠了,但他要吃飯,還需要錢買畫筆、顏料、畫布……而他的全部財産只有六先令而已。
算了,就算只能吃黑面包也要先辭去莊園的工作。否則,誰知道恐懼醜聞外洩的伯爵千金能幹出什麽事來?在匹茲堡和曼哈頓、紐約,他見過不止一個被貴族誣陷的可憐人。
瑪麗小姐只需要随便找個借口,比如說他弄傷了馬、她在馬身上劃條口子,或者讓女仆随便将自己的耳環、戒指什麽的丢進馬廄然後再報警……她有太多手段收拾自己,随便哪個都能讓自己進牢房。
作出決定後,傑克找到機會向男管家卡森提出辭職,理所當然的得到卡森的不滿。“道森先生,你才來莊園三個月!”
“是的,抱歉,卡森先生,因為我個人的原因,我必須離開。”傑克說。
傑克覺得卡森臉上幾乎刻着“果然是不可靠的美國人”。他因為西比爾小姐美言才得到這份喂馬喂狗的工作,但卻幹了三個月就走人,換做任何管家都會不高興。
不過,卡森似乎忘記了,他的女主人也是美國人。
卡森不屑于挽留傑克,同意傑克的辭職,但是需要傑克再工作一段時間以便他找到另一個仆人。
莊園的工作對唐頓的農夫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卡森對仆人要求甚嚴,傑克有點擔心自己短時間走不了。
盡管辭職時只有傑克和卡森,但傑克要離開唐頓莊園的消息仍然不胫而走。有些人松了一口氣,有些人依依不舍。
瑪麗小姐剛對傑克表示了不滿,她的愛馬辛蒂就生病了。辛蒂從昨天起就不肯吃草料,不管是嫩草還是香噴噴的黑豆。今天更嚴重了,辛蒂趴在馬廄的地上,精神萎靡。
真糟糕!
本來就有嚴重危機感的傑克更擔心自己的前途了。男仆中對馬最有經驗的當屬威廉,可他看過之後也不能肯定,建議傑克去村裏找獸醫老亨利。
“傑克,下這麽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