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54章
伊迪絲驚疑不定,她覺得客人的要求太過離奇,也許其中蘊藏着不可說的秘密,可是……能有什麽秘密呢?總不會客人喜歡髒臭的環境吧?
伊迪絲搖搖頭,把茫然荒謬的念頭甩開,領着卡爾往馬廄走去。
傑克正在給一匹棕色的馬刷澡。
外套搭在拴馬柱上,身上一件灰色襯衫,一條咖啡色的背帶褲。背帶垂在大腿兩側,襯衣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經過體力勞動鍛煉出的結實肌肉,扣子僅僅系了中間兩顆,遮擋的面積大大減少,
随着傑克身體搖晃,背帶一下一下的拍打傑克的大腿。
像一幅充滿誘惑力的油畫。
調皮的馬兒不住搖頭晃腦,将水濺到傑克身上。
“夥計!聽話!”傑克學着威廉的樣子撫摸它的背脊。
“我父親很喜歡騎馬和打獵,在我們剛開始學騎馬的時候就花了很多錢購買純血馬送給我們,當然,我們的騎術都是由父親親手教的。”伊迪絲盡職盡責的給卡爾介紹。“現在唐頓的馬廄裏有十匹純血馬,都是父親的寶貝……可惜我不太擅長騎術,這點瑪麗就常常得到父親的誇獎……”最後兩句不無嫉妒。
“我從來不知道對淑女的要求竟然也包括擅長騎術!”卡爾說。
伊迪絲立刻高興的笑了,看卡爾更順眼了幾分。
歡聲笑語傳入傑克耳中。
他偏過頭望去。
一切都那麽猝不及防,本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人竟然毫無預兆的出現他的眼前。他依然英俊挺拔,眉眼間無法掩飾的傲慢那麽熟悉。明明隔着不短的距離,傑克眼中的卡爾卻連一根頭發絲都清晰無比。是他眼神太好還是因為日日夜夜都在心中描摹從未忘記?
答案清楚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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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迪絲挽着卡爾的胳膊,卡爾揚起的唇角。
傑克瞪大了眼睛,撫摸大馬背脊的手驀地收攏,揪住馬兒的鬃毛。一直不肯配合乖乖洗澡的棕色大馬吃痛,咴兒咴兒叫着高高躍起上半身,傑克心神不屬,被馬兒的沖力帶動撲倒在側邊地上。
地面上馬兒們的洗澡水淤積成淺淺的水坑,泥水四濺。棕馬歡快的叫着,馬蹄調皮的踢踏,不斷的濺出泥水點。
地面泥濘而柔軟,倒沒有受傷,也不怎麽痛。但整個人卻十分狼狽。頭發、臉、脖子……全身上下都是大片的泥水,好似在裏面打了滾,滴答滴答的泥水從衣角、褲腳滴落,重回大地。
這樣的見面真夠糟糕的!
傑克心想。
他眯着眼——因為泥漿快要流進眼睛裏了——四下摸索,抓到水管,連忙對準臉頰沖掉泥漿,甩甩頭将多餘的水珠甩開,随便用手抹抹,然後終于能睜開眼睛看向卡爾的方向。
那對男女只剩下背影。
傑克呆站了一會兒,直到背影消失不見,棕馬不耐煩的用鼻子拱他,他才受到驚吓般的回神,狠狠的打了個冷戰。
傑克索性把又髒又濕的襯衫脫掉,先給自己沖了個澡然後繼續伺候金貴的馬兒們。
直到莊園亮起燈火,傑克才拖着疲乏的腳步回到仆人房。
莊園的大廳舉辦了歡迎客人的舞會,燈火輝煌、衣香鬓影,莊園的仆人除了傑克這樣的低等仆役沒有資格出現在主人面前,其餘的高級仆人統統在大廳裏服侍。
傑克得以獨占房間。
他沒有去廚房吃晚飯,但肚子一點兒也不餓,只是有些頭昏。他累得不行,一進門就脫去衣服往被窩裏鑽。
一聲響亮的口哨毫無預兆的在狹窄的房間裏響起。
傑克吓了一跳,回頭瞧見門後陰影處站在一個魁梧的男人。
仆人的寝室十分狹窄,兩張單人床正對着門并排擺放,床與床之間僅留容一人通過的空處,靠牆的兩側恰好各嵌進一只床頭櫃。高級仆人的房間比普通仆人除了更幹淨外,多了一個衣櫃,一個鬥櫃。鬥櫃當然很小,勉強安置在門後牆邊,與衣櫃緊緊挨着,再往前一點兒就連門都不能開了。
現在門也無法全部打開,門打開後,門板抵住鬥櫃,與牆壁成夾角,留下一小塊空地,正好可以讓人躲在門後。
傑克沒有開燈,房間裏黑漆漆的,仆人房間比人腦袋大不了多少的窗戶透進的月光便是房間裏唯一的光線來源。
傑克的手已經摸到床頭櫃上的畫板。
男人從陰影中走出來,傑克心髒猛的一跳,不是因為恐懼。盡管視野模糊,他仍然立刻認出這位不速之客。
“啧啧,瞧瞧這間屋子,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麽小的房間,真的是給人住的嗎?你确定不是給寵物住的?”卡爾刻薄的點評。“床真窄!床單都發黃了!這是什麽?算了算了,反正是窮人的東西……”
果然是這個該死的混蛋!傑克咬牙切齒:“霍克利先生不是應該正在大廳參加舞會嗎?請別告訴我閣下迷路了,還從來沒有客人從大廳迷路到仆人房間!”
雖然諷刺了一句,但傑克沒期盼卡爾會為此感到羞愧。這個混蛋的臉皮比唐頓莊園的牆壁還厚。
如他所料,卡爾嗤笑:“你的房間裏藏了什麽秘密嗎?有漂亮小妞所以不敢讓我看見?”他一步一步朝傑克走來。“只要我想來我就可以來。”他昂着頭,仿佛自己是巡視領土的國王。
傑克捏着畫板,努力抑制一板拍到他臉上的沖動。
卡爾居高臨下,俯視他,好似在問“我現在進來了,你能怎麽樣”?或者“我想做什麽都可以,你能反抗嗎”?
傑克深吸一口氣,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手裏的畫板帶着心裏憋着的氣一塊兒砸向卡爾。哐啷砸在櫃子上,被反沖力彈到地上,摔掉一角。
只是傑克沒有空心疼自己的畫板。
卡爾偏身躲過了飛來的畫板,但他的臉色已經變了,眉毛高高豎起,眼神充斥怒火,嘴唇緊抿——那些都是他發怒的征兆。
傑克渾身一激靈,還沒來得動作,就見卡爾朝他撲來。
他反射性的擡腳去踢——沒踢到!翻身——沒翻動!一條腿被另一條腿壓着,一條胳膊被另一條胳膊抓着,傑克左手攥成拳狀,用力揮向卡爾的右臉——卡爾頭往後仰,避開了他的拳頭。
“游戲該結束了!”卡爾獰笑。
傑克不可置信。
說起打架的功夫,他和卡爾不相上下。卡爾接受過系統的學習,傑克從小在實戰中千錘百煉,兩人動起手,基本勝負各半。但從沒有像今天,傑克輕易的被卡爾制服——俯趴在床上,右臂反剪于背部,被卡爾死死的壓着,左手用力掙紮想撐起上半身。
卡爾的膝蓋屈起抵着傑克的裸背,高級面料一點兒也不會磨到皮膚。
扭動半響,傑克終于放放棄掙紮,安靜下來,房間裏只剩下兩道呼吸聲。
傑克的腦袋擱在白色的枕頭上,金色的發絲自由的灑落。他頭暈,腦袋越來越重,但又好像越來越輕。他對這種感覺并不陌生,這是生病的信號。嚴格說,他一直在生病,沒想到今天剛好些,晚上又加重了。
他大口大口的喘氣,放棄般趴在床上。
卡爾把這當做傑克服軟認輸的信號。
就算傑克的體溫升高、面頰發紅,他也不奇怪,只當做是剛才“運動”的效果。事實上他很難分心注意傑克的異樣,他自己的呼吸也越來越粗重。
愛戀的人赤身裸體躺在自己身下,擺出臣服的姿态,如果還能冷靜思考簡直禽獸不如。卡爾雖然沒聽過那個笑話,但到嘴的美食他可不打算放過。
傑克脫掉衣服鑽進被窩正要穿上充當睡衣的舊襯衫就被卡爾吓了一跳,所以他此刻簡直就像被掰開的蚌殼,露出鮮嫩的肉等待品嘗。
卡爾向來不知道什麽叫客氣!
從北美洲一直憋到大不列颠的欲火如來勢洶湧的洪水,上帝也攔不住。他甚至沒有耐心撫摸傑克,別扭而迅速的解開皮帶,拉下褲子,對準入口挺身。
“嘶……”傑克倒抽一口涼氣,臉色發白。
釀成血案之前卡爾及時抽身。他四處張望,沒有看到可以充當潤滑的東西。
“別找了,沒有。”傑克嘟嚷。他暈乎乎的,提不起對抗的意志。
卡爾瞪着他,眼眶有些發紅——火氣憋的!
他頂着一張欲求不滿的臉,半跪在床上,褲子褪到了膝蓋處,上衣也淩亂不堪。進門時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樣找不到一點兒痕跡,這造型讓傑克呵呵笑出聲來。
劍拔弩張的氣氛消失不見。不知不覺卡爾放開了對傑克的壓制,傑克卻沒有趁機扳回一城的念頭。也許病症變嚴重了,他覺得身上越來越熱,燥熱,還有別的……他舔舔發幹的嘴唇,在卡爾越發幽深的眼神中慵懶的翻個身,肆意舒展四肢。“笨蛋,難道沒有別的東西代替嗎?”
☆、55
咚咚咚——敲門聲急促而慌張。
莊園的仆人都在為宴會而忙碌,不然此時大家應該紛紛探出頭張望了。斯派塞打開門,他的主人——卡爾·霍克利驚慌失措的面孔映入眼簾。
“斯派塞,快去請醫生!快!快!”
發生什麽事了?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霍克利先生應該正在和道森先生親熱,難道兩個人沒談攏打起來,霍克利先生把道森先生打傷了?
上帝!可別出人命啊!
斯派塞跳起來。“我馬上去。”
受到主人卡爾的影響,他短暫的失去了自己的謹慎,竟然直接從樓梯下去,穿過半個莊園——即使大部分仆人都在服侍享受舞會的賓客,但總有“不夠體面”出現在主人面前的低等仆人目睹他如何開着卡爾來時乘坐的豪華汽車請來醫生。
對了,醫生大家都認識。
他經常出入唐頓,為伯爵一家看病。
斯派塞當時心慌随便抓了個仆人詢問唐頓最好的醫生是誰然後讓人帶路把醫生請來,總算他理智回籠,先打發帶路的仆人,然後領着醫生繞了個圈子進入傑克的房間,看完病,不用卡爾吩咐便先自己掏腰包給醫生封口費。
完全無視醫生便秘一般的臉色。
他想,反正霍克利先生已經搞定道森先生,他們很快就會離開唐頓甚至離開英國,這群古板的英國人用什麽眼光看待他們他也不用在意了!!
事與願違。
帶病“運動”,且狀況太過激烈,傑克不但中途被迫退場幾乎把卡爾吓萎了,接下來數天都高熱反複,體溫退了又升,升了又退,醫生又來過兩次,可是也沒有什麽見效快的方法。
這種情況下,幹活什麽的當然不可能。
即使傑克堅持自己沒問題,這點小病不會影響他幹活,但被卡爾一口否決。
“你沒有權利禁止我工作。”傑克生氣的說,“我們是兩個獨立的人,我有人身自由的權利,你無權幹涉。”
卡爾哼了哼,黑着臉将藥片按照遺囑分好,塞到傑克嘴裏,然後遞上一杯溫水。
咕咚一聲,傑克就着卡爾的手灌了一口水将藥片咽下。
“喂,卡爾·霍克利,你不能假裝沒有聽見我的話。我要去工作,我要出去,你這是囚禁,犯法的!”
卡爾依舊充耳不聞。
斯派塞站在半掩的門前,手舉起來又放下,又舉起來,重重的敲了敲門。如果不是情況有些不妙,他很不願意進這扇門。
“你來的正好夥計,告訴他!”卡爾踢了踢腳邊的凳子,哐啷一聲凳子倒在地上,顯示主人心情的暴躁。“我為他看病花了多少錢,他一點情也不領,誰能比他更冷血?”
傑克把枕頭扔到地上:“我就是冷血怎麽了!我出去工作,就是累死也要把錢還給你!”
“我再說一次,你現在的不适合工作。”卡爾提高聲音。
傑克譏諷:“我現在這樣誰害的!”
話音一落,兩個人同時愣住,然後尴尬的撇開頭,分別頂着東西兩面牆壁。
卡爾心中反省——自己怎麽就那麽猴急,活似幾輩子沒開過葷。不不不,不是沒開過葷,而是……像妓院裏最沒品最下流的嫖呸呸呸呸!!!
斯派塞艱難的将自己的臉皮維持在自然的狀态,仿佛一點兒也察覺不到屋子裏奇異的氣氛。
“道森先生,恐怕現在這個時候您不适合出去工作——戰争開始了,咱們最好快點回美國!”斯派塞心說,就算沒有戰争您也不适合出去工作。
唐頓莊園鏟馬糞的下等男仆和莊園貴客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已經在唐頓流傳。倒不是醫生嘴巴大,他為伯爵一家服務多年,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分得很清楚。
醫生腦子再清楚也架不住卡爾我行我素慣了,直接将傑克從仆人房移到了客房——沒有征求傑克的意見。
倒是征得了主人的同意。
伯爵大人聽見卡爾宣稱傑克是他的好友時,不動聲色的吩咐管家卡森給傑克收拾客房,解除他的勞動——仿佛真的信了這個理由似地。而卡森也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兩人之前曾經見過——那會兒兩人的表現可一點兒也不像“好朋友”。作為卡爾親戚的男爵夫人呢,
只有三位小姐修煉不夠,臉上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接着種種異常之處更不用說了。
總之,傳言很精彩。
不過,那不需要讓主人知道。雖然斯派塞覺得和敢和家族斷絕關系的卡爾根本不在乎。
“先生,您看。”斯派塞将一封信遞給卡爾。“這是我一個在軍隊服役的親戚給我的信,他是英國人,知道我現在在英國,所以提醒我。”
戰争其實從未停止。
為了争奪殖民地,世界各國都在明争暗鬥。英、法、俄、意、德、奧,結盟、對抗,排列組合令人眼花缭亂。德法在摩洛哥對峙,意大利和土耳其摩擦不斷。英法之間甚至摒棄七年戰争帶來的仇恨,結成聯盟,共同對抗德國。巴爾幹半島槍炮轟鳴的聲音更是沒有停過。凡是有實力的國家都不停的擴充軍備,稍微關心時事的人都知道更大的戰争在醞釀。
卡爾略過開頭的寒暄,直接找到關鍵的信息。
‘親愛的斯派塞,昨天我接到調令,你看到信的時候想必我已經調防,抱歉,因為保密條令我不能告訴你地點……大不列颠和歐洲大陸之間隔着海峽,還算安全。但是,親愛的表兄,如果你有回美國的打算,那麽盡快,或者等一切塵埃落定……局勢一觸即發,誰也說不準……’
“先生,我這個表弟不是喜歡誇張的人,我認為我們盡快應該動身回美國去。”斯派塞說。
如果可以,卡爾也想盡快回美國,不是因為戰争,唐頓在大不列颠內陸,以英國的實力不可能成為前線,安全無虞。他想回美國,除了生活習慣和氣候外,最主要的是為了自己的生意。
在父親面前他擲地有聲的發表了愛情宣言,與家族劃清界限,意味着他無法再插手龐大的霍克利帝國,也休想再從奈森·霍克利手中拿到一毛錢。那麽,卡爾自己的生意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在他離開美國的日子,有經理人操心加上他通過電報遙控,也十分勉強。他的雇員可都不是什麽老實人——老實人可吃不了買賣這碗飯——再不回去,被貪污些錢不算什麽,就怕自己的生意改姓了!
可是,傑克願意跟他回美國麽?
他看向傑克。
傑克板着臉,面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