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請安 男人果然是看臉的生物

也罷,原是她假孕在先,他要生氣也是理所應當。雖然禍是原主闖下,但既然她接受了這具身體,自然也需承擔她身上的一切功過與罪愆。

何苗懶得為自己開脫,她跟李天吉不過是政治聯盟,喜歡也好,不喜歡也罷,都不會影響他們的合作。

倒是待會兒要應付的局面才是該擔心的。

出門前,何苗特意讓橋香尋出家譜,來來回回翻了數遍。

書裏原主不過是個炮灰,通篇不過數百字,背景設定一概模糊,何苗那堪比魚的記憶自然難記得十分清楚。

好在世界線會自己補足,這不,橋香手裏就攥着一本出嫁時老國公送的家譜呢。

原來她是有大名的,喚作妙瑛,小名才是苗苗——可惜從無人這樣叫過她,只除了先夫人在時,可惜先夫人去得太早,自此以後她便孤苦無依了。

何苗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美麗的影子,女人的十指溫柔而有力,輕輕箍在她頭發上,她多想看她平安長大,可惜福薄命舛,這心願到底完成不了了。

許是這具身體最後殘存的回憶——她畢生僅有的溫暖。

不知不覺間眼眶已然潮潤,何苗想起自己的母親,在現世她還未戀愛出嫁,若九泉下的母親得知她也英年早逝,該是何等痛徹心扉?

太子下車時,只見她眼圈通紅,眼皮還有些浮腫,忍不住道:“若害怕,可以不必來。”

何苗小聲接道:“我才不是被吓哭的。”

一面接過橋香遞來的妝奁,仔細撲了點粉,營造出渾然天成的精致。

女人真善變。李天吉皺起眉頭,雖不知她情緒為何調整得這樣快,可為了避免待會子鳳儀宮前失态,還是不着痕跡地往旁邊靠了靠——有他坐鎮,想來這女人的膽氣能壯些。

何苗則無語地望着男人過分強悍的寬肩窄腰——帥是帥,做什麽故意擋她視線?他這樣的高個子往前邊一站,路都看不見了!

不一時來到鳳儀宮下丹墀,侍人通報過後,自有一幹宦者俯首帖耳引他們進殿。

何苗一面震驚這堪比古裝劇的肅穆氣氛,一面小心翼翼跟在夫君身後,仔細腳下,一步,兩步。

快到門檻時忽然一個趔趄,虧得李天吉及時将她攙住,皮笑肉不笑道:“夫人小心。”

在這兒若是摔了,恐怕立刻得傳召太醫,假孕的事恐怕瞞不住。

何苗心中一凜,忙扶着他的胳膊站穩了,羞答答道:“多謝。”

其實是心虛,落在外人眼裏卻好似小夫妻你侬我侬。傅皇後看在眼中,悄無聲息嘆了口氣,她自然是願意兒子好的,盡管何貴妃幾次挑釁,傅皇後實在不願媳婦出在她們家族——但,木已成舟,只要天吉喜歡,就由他去吧。

但願這女子是個懂事的。自從東宮有孕的消息傳出後,傅皇後也召見過她幾回,可見她一味地趾高氣昂,飛揚跋扈,聽說在府裏還要驕狂十倍,終日裏宰了肥雞又要嫩鴨,不是缺那一口吃的,是怕她這樣不愛惜身子,腹中的孩子出了問題可怎麽好?

這回的态度仿佛要恭順些。

何苗遵循太子教導,規規矩矩上前問好,“兒臣拜見母後,願母後福樂安康,長壽吉祥。”

伸手不打笑臉人,傅皇後亦展顏道:“過來,讓本宮瞧瞧,臉龐兒可是又圓潤了?”

何苗略略定心,看來傅皇後不是那等嚴厲性子,只是這動不動揉人臉的習慣讓她想起村口老太太——看太子面無表情的模樣,想必小時候沒少被捏。

許是深宮之中寂寞慣了,僅有的一點樂趣只能從小輩身上找尋。

何苗倒有點同情,看氣氛正好,便适時地恭維兩句,“母後別謬贊了,只瞧您氣度高華,不染纖塵,比天上的仙姑還駐顏有術,便稱是兒臣的姊姊也有人信呢。”

太子嘴角抽了抽,姐姐?她可真說得出口,還把自己給誇進去了。

事實證明沒有女人不愛被誇年輕,傅皇後從沒在丈夫口中聽過類似的話,倒是兒媳婦讓她如願以償——就算不那麽懂規矩,也可以忍受了。

婆媳正相談甚歡,外頭太監大聲唱喏,“貴妃娘娘駕到!”

不過一瞬,何苗明顯感到傅皇後胳膊上的僵硬。果然宮裏紛争就沒有斷過的時候,她才來了多大會兒,何貴妃就忙着搶人頭了。

正好何苗也想看看這位姑母有何新鮮,因此盡管傅皇後态度疏遠了些,何苗仍端坐不動。她得讓皇後知曉,自己并非站在何家那邊。

當然她對李天吉也未必多麽忠心,不過是牆頭草兩邊倒。目前看來,還是李天吉能給的好處更大些。

太監通傳了半盞茶的工夫,何貴妃方才姍姍來遲,可知她多會擺架子!

何苗原以為書中豔冠六宮的何氏該是個明豔無匹的大美人,頗具侵略性,然而何貴妃卻并不似她想象那般,反而異常纖細柔弱,眉宇間還籠着股清愁——難怪敬獻帝要将她疼化了。

她先攙扶着向皇後行了禮,何苗亦随之起身,“參見貴妃娘娘。”

何氏仍未入座,倒向她擺手,抿唇道:“瑛丫頭嫁了人還這樣生分,你我本是至親,縱使分居兩地,也該時常走動走動才是。”

皇後稱呼她的本名妙瑛,何氏卻直呼瑛丫頭,一親一疏,分明可見。何苗卻只覺得好笑,本來以為書裏誇大其詞,何貴妃未必心腸刁鑽,如今瞧着卻分毫不差——若真為她好,怎麽還故意在皇後面前上眼藥,這不明擺着讓她不得婆婆歡心麽?

原書雖未明說緣由,想來何貴妃出嫁前跟何苗生母相處不算太好,姑嫂龃龉漸深,以致于何貴妃對這位血脈相連的大侄女毫無憐惜之情,甚至不惜拿她當砝碼,給東宮潑髒水,順便阻了太子聯姻其他朝臣的路——正妻與妾室,到底價值是不同的。

計劃天衣無縫,何貴妃自然笑得愈歡,“我還是那句話,瑛丫頭若受了委屈,只管讓本宮替你做主,本宮就不相信,誰能踩着國公府的面子給你難堪。”

這都有點打傅皇後臉的意思了,誰能給太子妃難堪?除非皇後授意。

眼看婆婆的臉色越來越青,何苗忙擠出一個甜甜的笑,“娘娘折煞我了,臣妾在東宮過得很好,近來因有了身孕,皇後還一天三趟打發嬷嬷過來探視,讓我缺什麽需什麽只管讨要,臣妾忝不自安,生怕會折福呢!”

恰到好處地将話題引到身孕上頭,傅皇後面容稍霁,“小孩子家家,什麽折福,本宮疼你原是應當。倒是天瑞今年也十八了,妹妹蕙質蘭心,也該為他尋一門好親事才是。”

都知道何貴妃雄心大,現放着一個娘家侄女不肯要,偏塞給太子,她自己卻把朝中有權有勢的人家挑了個遍,如今落得高不成低不就,也是辛苦得很。

何貴妃抿了口君山銀針,閑閑岔開去,“瑛丫頭有孕原是大喜,本宮該好好道賀,昨兒倒有人擡來一塊上好的和田玉,只是稍顯笨重,本宮想命人雕琢成送子觀音再給你送去,你且等等罷。”

要說何貴妃并非悭吝之人,只是東宮的喜訊與她什麽相幹?看了便刺心。偏這瑛丫頭懵懵懂懂,肚子倒争氣,白白讓皇後那個老婦扳回一局。

何苗的眼睛倏然亮起,立刻踴躍說道:“何必費事,太子殿下宮裏便不乏匠人,姑母只管交給他是一樣的。”

何貴妃被這番死皮賴臉的話給震撼到了,那可是整塊的玉材!能做十尊觀音像都不止,她居然說要走就要走,這丫頭是不是瘋了?

何苗卻鎮定自若,比起李天吉給她畫的大餅,還是握在手中的利益更紮實些,誰讓何貴妃假惺惺賣弄親熱?她這樣大方,幹脆大方個夠好了。

傅皇後忍着笑,亦閑閑幫腔,“小孩子眼睛挑,怕咱們選的式樣不喜歡,妹妹不如放手由她去,喜歡什麽便做成什麽模樣,豈不比強加的好?”

何貴妃這會子簡直四面楚歌,不知道望向何處,下意識去看太子——別人不通禮數,他當儲君的總該懂點謙卑吧?

偏偏李天吉明知一幫女人在打機鋒,早已将自己變成聾子,無論旁人說什麽,他只裝聽不見就是。

何貴妃只能認栽,咬牙道:“秋蘭,去讓庫房把和田玉擡出來,收拾收拾送去東宮。”

何苗喜笑顏開,“不必費心裝點了,簡單些更好。”

何貴妃差點沒被她氣吐血,這份大禮可真簡單!人心不足蛇吞象,早知如此,當初随便将她嫁個小吏倒好了。

原本是來跟皇後耀武揚威,敘一敘親疏之別,這會子何貴妃再無心情,略坐片刻,便起身告退。

何苗看看時候差不多了,也跟在李天吉後面告辭,傅皇後莞爾道:“有空常來,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

順便讓侍女備了些金銀首飾打點——說是薄禮,總不能比何貴妃那份差就是。

出來的時候,何苗心情倒很松快,本來以為宮裏是個水深火熱的地方,如今瞧來還是不錯的,尤為難得的才半天就撈到第一桶金——在前世她累死累活一輩子都掙不到呢。

手裏握着兩枚黃澄澄的金髁子,何苗眉飛色舞,顧盼生輝,比平時更顯麗色。

太子不動聲色望了她兩眼,沒聽說何家苛待過她,縱使姻緣不諧,吃穿總歸是不愁的,怎麽跟個潑皮破落戶一樣貪財?

但無論如何,她方才那番言語卻是對何貴妃有力的還擊,難怪母後心情大好,連早膳都比平時用得香些。

太子難得和顏悅色起來,“我還得見父皇一趟,你是自個兒回去,還是等孤來接你?”

何苗本待說有了銀子要什麽男人,然轉念一想,傅皇後賞她正因見他們夫妻恩愛,她愈發得做出個賢妻的表率來,遂嬌滴滴道:“殿下無須着急,妾身等多久都甘願。”

一副海枯石爛不變心的架勢。

李天吉原本最厭惡做作之徒,但何苗這些生動的表情卻不叫人煩厭,只覺得滑稽——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捏着嗓子說話有多搞笑。

太子欣然離去。

何苗望着他風姿灑落的背影,心想:男人果然是看臉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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