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娘家知道的說他想當皇帝,不知道的還……
第5章.娘家知道的說他想當皇帝,不知道的還……
國公府。
何老爺穿上官服,戴上官帽,臨時想起一事,向妻子窦氏道:“聽說前兒瑛丫頭去看了貴妃,貴妃還賞了厚禮,論理,你也該去瞧瞧太子妃。”
當初都沒想到何妙瑛能有這等出息,貴妃的算計,何老爺多少知道一些,但橫豎是個不中用的女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哪曉得瑛丫頭不顯山不露水的,才嫁過去數月便有了身孕,如此一來,國公府總得賞她幾分薄面——就算他不看好太子,多條門路總是不錯的。
窦氏扶着他的肩膀卻僵了僵,老爺自己不肯趟這趟渾水,卻把燙手山芋扔給她。後母難為,她是續弦,又非元配,在何妙瑛面前怎麽擺架子?
何況瑛丫頭在閨中沒少受委屈,窦氏雖未刻意刁難,不過前妻的女兒,怎樣都難一碗水端平,也只能敷衍了事,怕是這丫頭早就将她恨上了。此番過去,可不得狗仗人勢、好好耀武揚威?
窦氏心中不願,但她清楚老爺脾氣,說一不二,也只能勉強應下。
送走當家的,窦氏便命人備車,她女兒何妙容遙遙望見,問明緣由,便說也要跟着去。
窦氏心中煩惱,“你添什麽亂!”
瑛丫頭從小到大的不快,一半都是容丫頭主動找事的緣故,窦氏偏疼女兒,言行之間難免有些護短,這一去不是火上添油麽?
何妙容拉着母親衣襟撒嬌,“大姐姐才沒這樣小氣,再說,不過一點吃食,幾匹綢緞,用得着耿耿于懷麽?”
又不是沒給她吃沒給她穿,無非府裏每季新裁衣裳的時候,總會由何妙容先挑罷了——何妙瑛本就相貌狐媚,穿簡單點反而清雅,太鮮亮就不成話了。
何妙容還覺得自己是做善事呢。
窦氏拿她沒辦法,只得點了點女兒腦門,“待會兒言語慎重些,別跟你大姐姐争鋒,咱們這回是讨好人去的。”
何妙容嘴上應下,心中實不以為然,不過仗着老天眷顧揣了個肚子,生不生的下來還是兩說呢,況且,若落地是個女兒,也白費了現在這股得意勁。
當然東宮內務不與她相幹,要緊她得向何妙瑛問一問二表哥的事,她跟二表哥到底什麽關系?怎麽表哥會說該應約的是他?太子大婚當晚,表哥卻喝得酩酊大醉,叫她看了心疼不已,不會是被人始亂終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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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最清楚女兒的心事,眉間愁緒又多了一分。妙容要嫁天瑞,在她看來是千好萬好,連老爺也同意這樁親事,可貴妃為何遲遲不肯松口呢?明明親上做親。
她哪裏曉得,正因兩邊原是親眷,國公府無論如何都得支持二皇子,何貴妃才不想将兒子的姻緣浪費在這上頭,另結一樁有權有勢的親家不是更好麽?
何苗穿着一襲鮮豔明媚的嫩黃色衫裙,正熱火朝天指揮仆役将銀子往庫房裏搬——當然是她自己的小金庫。
但見她來回穿梭,吆五喝六,比在花間采蜜的蜜蜂還勤快。
太子遠遠望見,一時倒有些失語,這哪像個有身子的女人,該不該提醒她端莊點?
李忠最知自家主子的脾性,卻笑道:“殿下終日關在書房,未免悶得慌,閑時看看風景也好。”
太子妃身姿婀娜,窈窕動人,模樣着實不差呢。
太子輕咳了咳,“胡說八道。”
正要回書房靜靜心,門口的侍從卻來回話,“何國公夫人帶着二小姐過來了。”
何苗幾乎立刻便有了反應,趕緊着人将庫房門關上,還挂了塊布簾,仿佛裏頭只是普通酒窖——生怕錢財外露,別人來打秋風似的。
太子:……
想了想,扭頭吩咐李忠,“孤記得還有去年貯的陳茶?就拿那個招待稀客吧。”
李忠抹了把額上汗滴,心想主子爺一向慷慨豁達,竟也有這樣小心眼的時候,不會是專程給夫人撐腰吧?
窦氏母女此刻已來到廊下,何苗來不及換衣,只能假笑着迎上前去,“母親,二妹。”
何妙容望見她那身明亮刺眼的服飾,下意識判了一個俗字。但不得不說,穿在她身上效果還挺好——豔光四射,讓人莫敢逼視。
相形之下,自己卻有些黯淡無光,何妙容懊悔該穿那件天水碧來的。
窦氏則早已濃濃地堆出滿臉笑,“早就該來看看你的,只是不得空,你爹成日忙東忙西,偌大的家業都堆在我一人身上,也是辛苦得很。”
這話一半是解釋,一半則是警示——到底她還是堂堂國公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識趣的就別起沖突。
何苗眼中的鄙薄一閃而過,轉念仍是微笑,“那敢情好,母親若覺得力不從心,大可以交給二嬸三嬸她們,我想嬸子們都會樂意的。”
何家內部幾房也傾軋得厲害,如今是仗着老太太健在,尚可穩得住,若老太太哪日駕鶴西去,怕是會有大變。
她這一下,正好戳中窦氏心病。
窦氏那張完美的假面具險險碎裂,好容易忍住了,沒有當場失态——瑛丫頭結了場婚,倒是更顯能耐了,從前只會張牙舞爪地鬧騰,如今卻懂得暗含針砭,當真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
兩人彼此試完深淺,何苗見好就收,虛情假意道:“母親口渴了吧?我命人備了茶飲,不如略坐坐再走。”
才剛來就說要走的話,這丫頭是在下逐客令?
窦氏臉色青了又青,但夫君吩咐亦不能違抗,只得忍氣吞聲随她進殿,好在何苗說備茶倒非假話——只是泡在杯中的茶葉怎麽跟褪了色似的,還有股微苦澀味,窦氏只略嘗了嘗便放下了,實在難以入口。
何苗借着身孕之便,倒是有滋有味喝起了蜂蜜水,還加了幾瓣鮮果切。
窦氏看得嘴饞,也放不下尊嚴讨要,只咽了口唾沫,放下禮物,開門見山道:“這副觀音送子圖,是你父請畫師吳道子所作,願你挂于室內,日日祝禱,早日誕下貴子。”
那吳道子才高八鬥,卻是出名的傲慢,也不知磨破了多少嘴皮子才說得他動筆——窦氏想想都覺得不甘。
這樣誠摯的禮物,何苗卻看都不看一眼,只淡淡命人收進抽屜裏去,她對古玩字畫本就興致缺缺,又不好變賣,還不如幾個金髁子實在呢。
窦氏卻只當她眼界高了才看不上這些,暗暗心驚。看來外頭流言非實,也許太子很寵她也說不定,指不定寶貝堆積成山,才養成這副盜跖脾氣。
窦氏反而說不出話來,本想引她懷念一下娘家好處,再順勢敘一敘天倫之樂,可如今瞧着,她似乎并不稀罕?
何苗懶懶打了個呵欠,“母親若無要事,我想去打個盹。”
自從入了東宮,何苗長日無聊,養成了午睡的好習慣——有身子的人犯困也很正常,正好借機偷懶。
她這副旁若無人的态度卻激怒了何妙容,不過是踩着狗屎運,還真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再加上二表哥又對她念念不忘,何妙容忍無可忍,啐道:“我母親好心好意來看你,你怎的這樣不知尊重,你也配為儲君之妻麽?”
何苗一手托腮,一手卻笑盈盈地指着面前二位,“好心好意?黃鼠狼給雞拜年,老虎吃了人掉兩滴眼淚,倒真是慈悲!從前在府裏怎不見您二位這般客氣?放着前妻養的孩子不管,對自己的兒女視若至寶,溺愛無端,連衣服都是穿剩不要的,怎麽,我還得感謝沒死在你手裏麽?”
窦氏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她果然都記着!這個心機狡詐的丫頭。
何苗收斂了嬉容,“可別叫我說出好話來,行了,您二位還是快請回吧,我這裏小門小戶,哪裝得下兩尊大佛。”
饒是窦氏頗有涵養,可聽到這樣尖酸刻薄的言語還是不禁臉色慘白下來,偏又有許多侍婢随從——她們聽到背後會怎麽議論呢?
這該死的瑛丫頭,真是一點體面都不要了。
何妙容攙扶着母親,留神不讓她跌倒,一面卻狠狠怒視着對面,壓低聲音道:“你跟二殿下到底怎麽回事?”
何苗巧笑嫣然,“他沒跟你說嗎?”
傻子都看得出這位二妹對李天瑞的情義,如今瞧着,倒像是神女有夢襄王無心。
何妙容簡直出離憤怒。
何苗也懶得再刺激她,淡淡說道:“他想娶我,可我不樂意,就這麽簡單。”
何妙容不信,二表哥那樣的良人,哪個女子會不願嫁?何況在入東宮之前她都快一無所有,還不是抓着什麽便是什麽。
可要她當面駁回何苗的話,何妙容也沒那個本事,畢竟當日水閣中事已成為宮中秘辛,連貴妃都嚴厲禁止身邊人議論,她更是被蒙在鼓裏。
何妙容只輕哼一聲,扶着母親的胳膊将欲離去。
李忠趕來送客,“國公夫人現在便走?”
窦氏方才被便宜女兒一頓痛斥,就差指着她脊梁骨罵,既丢臉,心裏也實在屈辱。她記得李忠是這府裏的總管,便趁勢道:“我看太子妃初初有孕,身邊人手實在不足,不如從何府挑幾個出色丫頭過來幫忙,您可否行個方便?”
話中之意很明顯了,但凡機伶些的主母,有孕時多會舉薦侍婢侍寝,一來可籠絡丈夫,二來穩固地位,窦氏當初懷孕也是這麽做的。
當然她此舉絕非給妙瑛分憂,純粹想添堵罷了——瑛丫頭那個脾氣,蠻霸慣了,哪裏容得旁人與她争寵?等鬧上幾回,太子殿下自會膩味了她,那時看她還敢怎麽折騰。
窦氏自認為這主意出得極好,哪知話音方落,太子斬截的聲音便已響起,“謝夫人擡愛,但,實在不必。”
他臉上并無憤怒之意,但,窦氏卻無端覺得心中一寒,再不敢逗留,拉着女兒便匆匆離開。
何苗白看了一出好戲,這會子也好整以暇地上前,她自然知道太子不會接受何家送來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是美人計?窦氏也真是氣糊塗了,淨想些昏招。
不過,她卻無須避嫌。何苗望着李天吉那張無可挑剔的俊容,促狹笑道:“我看母後宮中的侍婢就很不錯,色藝雙絕,不如由我出面,請母後賜下幾位,您覺得如何?”
這樣一來,既穩固了太子妃賢良的名聲,也免得李天吉夜間寂寞——他到底年紀輕輕血氣方剛的,總會有想那種事的時候吧?
李天吉定定看她片刻,依舊冷然,“不用。”
兒女私情,從來非他所願。他唯一所向往的,只有金銮殿上那副座椅。
何苗悄悄撇嘴,知道的說他想當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想做和尚呢——真是男德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