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打秋風他肚子餓了,專程到老丈人家來……
第15章.打秋風他肚子餓了,專程到老丈人家來……
何苗抛下這枚重磅炸彈,便再懶得理會——她又沒撒謊,以為人到中年便可以不注重身材管理麽?普信男真缺乏自知之明。
何晏山咽了口老血,想着長輩莫與小輩計較,強笑道:“你難得回來一遭,不知爹心裏多高興,趁今日得閑,咱父女倆正好團聚……”
說着便讓丫鬟引她進屋,何苗卻翻了個白眼,橋香早知趣地将那丫鬟的胳臂擋開,“什麽人也敢亂碰我家小姐身子,若驚擾了皇嗣,可擔待得起?”
貴妃省親都不曾擺這樣大的架子,兩夫妻俱瞠目結舌,然而知曉妙瑛此番負氣而來,必不會給他們好臉色,窦氏只得推了推女兒,“你去攙着你大姐姐。”
她自己剛剛已被羞辱成“微賤之人”,自然犯不着找不痛快。
何妙容縱使再不甘願,可當着雙親的面,也只能哼哧哼哧地挪過去,垂首道:“姐姐,您慢點。”
何苗一眼望見她頭上缺少的珠飾——原來還沒贖回來,怕是不好意思對家裏講罷?
如此甚好,要臉面的人對付起來才更容易,真要是個厚顏無恥的,她反而不知該怎麽辦好。
何苗沒說話,只擺了擺手,露出倦意。
窦氏這會子比誰都積極,忙道:“我給姑奶奶倒茶。”
說罷便命人沏上一壺鐵觀音來——還記得上次去東宮瑛丫頭請她喝的陳茶,但窦氏可沒那般小心眼,亦或者說,她不具備以牙還牙的勇氣,不是人人都能有太子撐腰的。
何苗只略嗅了嗅,便道:“茶味太濃。”
嘗都不嘗就嫌濃?要知這東西她自己都沒舍得喝呢,窦氏強笑道:“也有碧螺春。”
另換了一壺新的來,但何苗臉上同樣顯不出高興,“太淡。”
死丫頭的胃口愈發刁鑽了,這也不好那也不好,莫非要吃她肉喝她血麽?
窦氏臉上的微笑快繃不住了,還是丈夫恍然大悟,“姑奶奶有孕在身,當然是不宜飲茶的,你也忒糊塗。”
說罷忙命人煎些蜂蜜水來,還加了些府裏自制的棗泥,這回何苗總算受用了。
何晏山方松口氣,窦氏則暗暗埋怨,你自己的女兒自己都不留神,還怪我當繼母的招待不周?既是有身子的禁忌,幹脆不吃不喝倒清淨。
心裏無端多了些對丈夫的怨怼,好人他來做,黑鍋自己背,這國公夫人當得也忒委屈了。
何苗喝完蜜水,解了饑渴,方才慢慢說道:“我母親的宗祠在哪兒?”
身為女兒本應了解母親的牌位所在,不過何家夫妻皆以為她故意刁難,因此也不覺得蹊跷。
往常窦氏是不摻和這檔子事的,何晏山也只有在閑暇的時候才進去拜一拜,但今日适逢其會,一行人便齊齊來到祠堂。
何苗望着那塊黑漆漆的木匾,胸口無端有些牽痛,想來原主這一世不曾享過多少福,僅有的美好,也只有兒時那短短數載吧。
她定定地注視片刻,方才由橋香攙扶着,屈膝跪拜下去,何晏山早知趣地命人取來蒲團,他自己則在一旁陪侍——誰讓女兒有幸當上太子妃?為了亡妻能夠心安,他裝也得裝點樣子。
窦氏以為這是他們一家人的內務,哪知何苗卻不打算放過她,兀自乜斜着道:“太太,您不跪麽?”
先前種種都還能忍耐,這下窦氏可真被氣笑了,她又不是奔者為妾,好歹也是堂堂正正過了門的,還得給死人吊孝服喪不成?
何苗淡淡道:“太太莫非忘了昭烈皇後?”
窦氏啞然,她再想不到何苗會搬出這條古老的律法,其實與昭烈皇後本人并不相幹,而是當今繼位之後,胡太後為表對先帝爺與昭烈皇後的尊崇,親自到奉先殿致禮,并從此規定,若原配早逝,繼室進門需對着元配的牌位執妾禮,以示家族和睦之意。
胡太後此舉自是為了幫兒子集聚人心,表示她們母子不敢忘本——胡太後本就是先皇後侍女出身,做小伏低慣了的,此舉對她不算難為。不過落實到民間卻有許多不易之處,誰家女兒不是花朵一般養大的,怎舍得她受此屈辱?
好在這只是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民不舉官不究便罷了,窦氏再想不到會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當着丈夫的面,她卻說不出半個不字,本指望女兒幫自己說幾句好話,妙容這笨丫頭卻只是一臉緊張地發呆,不知想些什麽。
窦氏只能萬般無奈地跪下,膝下連蒲團都未墊——何苗有意挫一挫她的銳氣,自然不會容她痛快。
這一跪便去了半個時辰,窦氏只覺兩條腿都快累斷了,再看何苗仍是不動如松,心下暗暗納罕:這死丫頭可真沉得住氣,也不怕流産啰。
好容易完成任務,窦氏又含悲忍恥地說了幾句恭維話,方才紮掙着起身,也不敢叫人來按摩——人都未散,怎麽好褪下衣裳?
她估摸着膝蓋已經腫透,針紮一般。
何苗到神龛前恭恭敬敬上了兩炷香,又在心裏默念了一番對原主、對原主母親的祝福,方才轉身道:“父親,該您了。”
何晏山的城府究竟比窦氏深沉許多,而況他也不介意為亡妻上香——死人若有知,這些年早該來尋他,何以只能窩縮在這一方狹小天地裏?再說,縱使他對妙瑛不及妙容那樣疼愛,可到底還是将她養大成人,如今也平平安安出嫁,何晏山自認很對得起陳氏了。
不過在将滾燙的線香插入爐中時,那香灰仿佛抖動了一下,何晏山情不自禁起了點肌栗,汗毛倒豎。
忙扭頭向何苗笑道:“你是留下用膳,還是回宮與太子一起?爹只怕府裏招待不周。”
何苗倒是不急着吃,“女兒想看看從前閨房。”
窦氏面露尴尬,親事剛一做完,她就命人将妙瑛房裏的桌椅什物悉數搬出,另外布置成一個小間,以供妙容刺繡習字歇憩之用。
這會子妙瑛突然提出要看,只怕會露餡。
窦氏忙向女兒打眼色,何妙容知趣地走上前來,“姐姐,我帶你去咱們從前踢毽子的地方瞧瞧吧,那兒長了棵老大的玉蘭樹,剛開出碗口大的花,別提有多漂亮了。”
何苗盈盈道:“怕是不及前兒那對翡翠镯子漂亮。”
窦氏聽着納悶,“什麽翡翠?”
何妙容卻明白對方是在故意敲打自己,再不敢插手,茫茫躲到窦氏背後。
何苗嘆道:“就知道這府裏容不下我,人沒走茶已涼,罷了,橫豎都是些身外之物,我也懶得計較。”
窦氏剛松口氣,卻聽她話鋒一轉,“只是我母親留下的念想總得讨回來,太太,您不會都私吞了吧?”
果然說起嫁妝,窦氏喉嚨一緊,雖然沒打算永久瞞天過海,可卻想不到何妙瑛這麽早就來發難——看來她在東宮已然站穩腳跟,有了靠山就是不同。
其實嫁妝的事窦氏倒不算自作主張,何晏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其實也是知曉的,不過窦氏所言有理:陳家産業豐厚,外孫女出閣,怎麽着也得添些妝奁;倒是府裏得供給貴妃,又得支援二皇子,委實拿不出許多現銀來,再加上還有兩三個小的,若都用在妙瑛身上,後來的豈非一個賽一個窮酸?橫豎都是何家骨血,誰多誰少不是一樣麽。
只是誰料到陳家心硬如此,非但不遣人來探望,連賀禮都不送,女兒的婚事辦得不甚體面,如今連累他成了惡人。
何晏山便陪笑道:“你也知道咱府裏只是表面風光,裏頭實有許多艱難之處……”
他自己的一件紫襦官袍都是穿了又穿,窦氏也不敢任性揮霍,可見這話不全摻假——唯獨何妙容又往身後縮了縮,唯恐旁人注意到自己,她花三千兩買一對镯子,爹知道恐怕能将她打死呢。
何苗似笑非笑,“父親的意思,是讓女兒自認倒黴啰?”
“不是這等講,”何晏山幹咳了咳,“爹也知道你受委屈,不過是權宜之計,等日後府裏寬松了,爹自會将虧空你的那份補回來,你二娘當初說要賣幾間鋪子給你添妝,還是爹攔下了……”
何苗輕輕挑眉,“那就賣呀,再不然,改到我名下也是一樣。”
何晏山被噎住了,半晌方道:“你小孩兒家,哪裏懂得這些經濟事務,不若由二娘先替你照管着,錢再生錢,到時候一并交給你,你還自在。”
窦氏則雞啄米似的點頭,表示她一定不會貪圖昧心錢——盡管那幾間鋪面都是用陳氏留下的資産開辦的。
何苗唯有冷笑,這兩人一搭一唱,說得還真好聽,可惜全是空中樓閣,這種畫大餅似的承諾,誰信誰是傻瓜。
何苗不想再耗下去了,靜靜道:“爹的意思,是不肯将娘親的嫁妝交給我麽……”
“你這孩子……”何晏山才說半句,何苗已收斂了全部笑容,“那看來只好衙門裏見了。”
她要報官?何晏山又驚又怒,雖說陳氏的嫁妝依律該留給親生子女不錯,但,一家人何必分那麽清楚?她卻打算對簿公堂,是打算将何家的醜聞喧嚷得人盡皆知麽?
何晏山咬牙道:“女告父,是為不孝,你以為知府肯受理?”
更別提他還是堂堂國公爺,又有貴妃裙帶關系,京兆尹總得掂量掂量。
哪知話音方落,庭外一道肅殺的聲音便已響起,“若這是孤的意思,大人您又将如何?”
何苗循聲望去,不期然見到那襲熟悉的身影,驚喜自然而然流露在臉上。
下意識帶了些雀躍,“殿下,您怎麽來了?”
李天吉想說怕她處理不好,才特意過來看看,但那樣似乎太過傲慢,躊躇片刻,說道:“孤甚饑,乞食。”
言下之意,他肚子餓了,專程到老丈人家來打秋風的。
何苗松口氣,還好不是特意來尋她的,否則又得欠人情。
何晏山本就呆若木雞的臉上卻更僵硬了幾分,這是在暗示他舍財免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