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吉祥物這也太巧了

第19章.吉祥物這也太巧了。

何苗不急着自報家門,而先問他:“你是哪個宮裏的?叫什麽名字?”

小豆丁糾結了一會兒,粉團子般的臉上露出審慎之色,顯然不知該不該說實話,半晌才輕輕迸出幾個字,“我娘生病了,姐姐能幫忙請個大夫麽?”

小小年紀就這樣警惕,雖是好事,卻也見得曾經歷過不少磋磨——人總是先吃過虧才知道教訓的。

但何苗卻不能貿然答應他,助人為樂非難事,但未知來龍去脈就讓她擔幹系,她也沒這般糊塗。

橋香察言觀色,從衣裳上尋出些端倪,小聲附耳道:“想是婉嫔娘娘宮裏的。”

何苗驀地想起李天吉講的一樁奇志,道是有個婉嫔,從前十分得寵,一度甚至跟何貴妃分庭抗禮,不但容貌秀美,而能在宮中群敵環伺下平安生下皇子,亦可見得心計不俗。要知宮裏多少年都沒孩子出世了,敬獻帝中年之後還能有此喜訊,委實得意非凡。

然而從那之後,卻是這母子二人噩夢的開始。先是宮裏宮外流言四起,道是婉嫔楊氏閨中時就對淮南王世子有情,她祖父乃先朝首輔,不但位高權重,亦且滿腹經綸,因此頗為士林推崇,雖然家道敗落了,可與淮南王也算的門當戶對,更有家仆言說王世子曾帶着聘禮上門,只是那時楊家已有意選秀,才推辭了出去。

原本只是一樁沒頭沒尾的雜談,算不得什麽新鮮故事,何貴妃在閨中時亦不乏青年才俊往來求親,幾乎踏破門檻,敬獻帝非但不以為忤,反倒與有榮焉——這才顯得出身價哩,能進他後宮的,自然都是天底下絕頂出色的女子。

但,自從幼子李天祥出世,便陸續有人竊竊私語,道是這位小殿下與淮南王世子相貌十分肖似,竟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般。

盡管并無真憑實據,而楊氏自從進宮之後便規行矩步,并未擅自見過外男,可敬獻帝還是逐漸冷落于她。楊氏悲憤之下竟出言頂撞,揚言要命小兒與其父滴血驗親,敬獻帝本就覺家醜不可外揚,見她還要将事情鬧大,愈發怒不可遏,從此将楊氏囚于深宮,雖未明确下令禁足,可也宣告楊氏就此失寵,面聖日希,一年能得兩三回召見就不錯了。

何苗起初覺得這故事很不可思議,以為是李天吉故意捏造诳她的,哪個男人會因為幾句流言蜚語就不相信深愛自己的女子?可如今瞧着小家夥滿宮亂轉找太醫的模樣,方知天底下真有這樣荒唐的事——瞧他臉上通紅,不住地搓手,想來在假山石邊已等了許久,卻沒一個人肯搭理他。

最最可笑的是,淮安王前年就因謀反被誅,族中數百人口都沒落下,而當侍衛檢視滿地遺體時,才知那位世子殿下竟患有天閹之症,根本不能生育——敬獻帝的懷疑一開始就是錯的。

可惜,罅隙已然鑄成,再難彌合。楊氏無心邀寵,而敬獻帝的自尊也不容他放下架子,去屈就一個女人,只可憐這對母子,繼續在幽涼冷僻的深宮茍活罷了。

何苗嘆口氣,俯身望着對面道:“你能否帶我去看看你母親?”

總得瞧瞧嚴不嚴重,才能決定是否請太醫——到底她也只是個晚輩,不好擅自做主的。

小豆丁眨巴兩下眼睑,察覺這位漂亮姐姐應該并無惡意,于是任由何苗牽着他的手——盡管該他在前面帶路,可畢竟年紀太小,何苗生怕走散。

好在早熟的孩子大多記性不錯,但見他七繞八繞的,不知穿過幾條小徑,費了些功夫來到一片紫竹林前。

婉嫔住的甘泉宮臨近水畔,異常幽涼,夏日許是個優點,可一旦進入秋冬,那股蕭蕭之氣便叫人難以禁受。

何苗縮了縮脖子,下意識攏緊披風。只見小豆丁踮着腳,吃力地夠上門環,用力叩了三下。

婉嫔聽到動靜出來,立刻申斥,“才一會兒的功夫又跑哪兒作耗?讓你好好念書,你也不聽!”

一壁說着,一壁嗽了兩聲。

何苗見她臉色青白,雙目無神,原本還以為小孩子不懂事誇大其詞,這會子卻擔憂地上前,“婉嫔娘娘。”

婉嫔此時方注意到她,“太子妃。”

她曾在東宮的婚宴上遠遠見過一面,雖然陌生,也還不至于過分吃驚。

“不過是小兒胡鬧,太子妃若無事,就請回吧。”婉嫔說着,便欲關上門,顯然不打算留客。她這樣晦氣的人物,誰沾上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何苗敏銳地注意到她袖口帕子上的斑斑血跡,想是喉間腥甜時咳出來的,“娘娘生的是肺病?”

“不過因近來時氣之故,染了些風寒罷了,算不得大事。”婉嫔隐約記得這位太子妃出自何家,當年她遭人污蔑名節,裏頭少不了何氏手筆,她的侄女自然也當視自己為眼中釘。

然則何苗的反應卻出乎她意料,不過一瞬的遲疑,何苗已有了決斷,“橋香,你拿我的手書去太醫院,讓韓太醫無論如何都過來一趟。”

橋香有些為難,婉轉勸道:“是否該先請示皇後?”

其實以太子妃的身份,調動幾名太醫并非難事,只是這婉嫔處境尴尬,一來一回的,勢必得驚動皇後與貴妃,傅皇後是個省事的,但何氏……她或許巴不得撺掇給皇帝知道,如此一來,恐怕有損皇帝那邊的形象。

何苗輕笑道:“本來我也不是什麽賢人,何妨再破一回規矩。”

要說敗壞印象,當初是貴妃領着皇帝捉奸,撞破她與太子在水閣“茍合”,因此才捏着鼻子促成的婚事,還有比這更嚴重的麽?

倒是楊氏的病實在禁不起耽擱,若再拖延些時,保不齊香消玉殒,留下膝下這孩子該如何自處?

橋香方才領命,婉嫔卻急急擺手,“不必!本宮都說了不用……”

何苗一改之前和煦,厲聲道:“娘娘想眼看着六殿下年幼失恃麽?您扔崩一走不打緊,可他呢,難道讓他受盡旁人的冷眼與欺淩?這也算恪盡人母之責?”

婉嫔一怔,小豆丁已牢牢抱着她雙腿,眼含淚花仰着小臉,“娘,我不要你死,你不能丢下我。”

年幼的他或許對離別沒有很深刻的感知,然而多年相依為命的生涯,母親早已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至于皇帝——他沒當他是兒子,他當然也不認為那是父親。

趁着這會子膠着的工夫,橋香早一溜煙向太醫院跑去。

婉嫔也只能嘆息道:“辛苦太子妃了。”為她這樣的人去得罪兩宮,甚至有可能觸犯陛下,未免太不值得。

何苗卻只是秉着做人的堅持,原則範圍內,能幫一把是一把吧——更何況有這個假肚子在,敬獻帝怎麽也不可能重罰她的,這點把握她還有。

不一時韓元朗趕來,來不及施禮,便讓他速速進屋為婉嫔看診。

韓元朗放下醫箱,先為婉嫔查驗脈象,臉上神色卻驚疑不定。

何苗盯得有些忐忑,“如何?到底要不要緊?”

不會是不治之症吧?那就太倒黴了。

韓元朗放下墊在腕部的手絹,飛快地作了一揖,“恭喜娘娘,您已經有近兩月的身孕了。”

毓秀宮中,何貴妃半偎在床頭,柔情滿懷看皇帝幫自己包紮肘部的傷口,“都是妾自己不小心,本想為陛下做一頓藥膳的,哪知粗手笨腳,撞翻了食盒不說,連胳膊也摔着。”

男人最難抵抗的便是女人細水長流的攻勢,起初她只是送些貼身物件,敬獻帝看過便罷,後來開始送親手繡的絲帕香囊等等,據禦前的人回報,敬獻帝會懸挂于床頭。

睹物思人,何貴妃暗忖時機已到,于是更進一步,開始為夫君制作藥膳,哪怕根本沒有送出去的機會,就當作磨煉手藝也好。也是事有湊巧,她從未下廚的人手忙腳亂,不慎還被碎瓷片割傷了,遣侍女去太醫院拿藥,經過禦前,這消息恰好傳到皇帝耳裏。

于是在長達一月的禁足之後,何貴妃終于迎來轉機。她依依望向對面,“陛下還在生妾的氣麽?”

葉嫔到底無礙,太子妃也安然無恙,就算那事真是她幹的,也不過是一點争風吃醋的小脾氣——面對心愛的男子,誰又舍得拱手将他讓給旁人?

何貴妃縱使離豆蔻年華已過去了二十餘載,可仍保留着天真少女的心性,她知道皇帝最喜歡的就是這點。

敬獻帝也只能無奈道:“你呀!真不知叫人說什麽好。”

何貴妃俏皮地點了點他鼻尖,半真半假地嗔道:“陛下您才是真狠心,就因為旁人一句無足輕重的話,便讓妾禁足許久,夜間難寐。您也不想想,太子妃是臣妾親侄女,臣妾害她做什麽?更別提這太子妃之位還是臣妾一手提拔上去的,打從她踏入東宮,臣妾明裏暗裏給了她多少好處,賞了她多少東西?偏偏妾剖肝瀝膽,有人卻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一味地恩将仇報罷了。”

暗指何苗被傅皇後收買與她作對。

敬獻帝嘆道:“她雖是何家女,可如今入了東宮,便是吉兒的妻子,未來的皇後,與何家無涉,便為腹中之子多些籌謀,也是應該的。”

何貴妃把玩着裙邊一抹流蘇,幽幽道:“臣妾自然是願意她好的……只是,有一事妾不曾向您提起,妙瑛幼時有法師為其批過命,說是她身邊至親至近之人,都需小心為上……”

敬獻帝最信扶乩之說,聞言皺起眉頭,“果真麽?”

何貴妃嘆道:“妾不通佛理,亦未知真假。只是瑛丫頭生下來沒多久,她娘親就過世了,偏又趕上天災,府裏的莊田被淹了大半,若非陛下您施以援手,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如今入宮,先是瑞兒出了岔子,險些小命不保,連臣妾也意外受傷,想來我們母子皆是命硬、遇難成祥也就罷了,妾只擔心皇後與太子……”

她這樣一說,敬獻帝不免陷入深思,若何妙瑛果真如批言所說的那般,那他給太子尋的這樁親事會否不夠妥當?且專克身邊之人,莫非連他這位公公都會有所妨害?

何貴妃心中竊喜,正欲趁熱打鐵,坐實何苗不詳之言,哪知外頭忽有捷報傳來,一個小太監跌跌撞撞趕到,進門便重重磕了個響頭,“恭喜陛下,恭喜貴妃,甘泉宮婉嫔娘娘遇喜了,還是太子妃着人發現的!”

何貴妃:……這也太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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