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發簪他甚至想一輩子寵着她、縱着她、……
第51章.發簪他甚至想一輩子寵着她、縱着她、……
何苗努力保持鎮定,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本應不懼于此,然而當死亡真切來臨的時候, 何苗還是由衷生出股恐懼。
她發現這世間仍有她所貪戀的事物, 譬如某個人,譬如她藏在匣子裏的那些錢。
何苗小心地挪動腳步, 卻始終無法擺脫劍鋒的環繞,李天瑞習武雖不用心, 要制服一個弱女子還是極容易的,而他的夜視能力也仿佛極好。
何苗沉住氣, “你幾時過來的?”
滄州距離京城何止千裏,就算聞聽消息,也不該這麽快來到, 又不是背上生雙翅。何況太子早就加強宮門把守,連只蒼蠅都難溜進, 他又是怎麽渾水摸魚的?
李天瑞擡手想碰一碰她的臉, 卻被何苗側首避開——她不想利用美色來虛與委蛇,再說,誰知道他對她是否還有情呢?
這個人跟以前可是大不同了。
李天瑞也不惱,只輕輕拔下她頭上的發簪, 讓青絲如瀑瀉下, 自然不是為近距離欣賞她的容貌,只是不想她用那支簪子反擊而已。
李天瑞信手将發簪折成兩段,抛進湖裏, 輕笑道:“大哥這樣神通廣大,我為何不能縮地成寸?”
電光火石一般,何苗驀地醒悟過來, 也許他根本就沒離開京城,也許就在宮中——這一個多月,他就像一只幽靈般,默默盤踞在幽暗陰濕的角落裏,等待突然發難的那天。
何苗只覺毛骨悚然,沒想到李天瑞有這樣強的忍耐力,能蟄伏至今,他究竟聽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只從她的眼睛李天瑞便能猜到她在想什麽,微笑道:“放心,父皇的死因是個意外,大哥不說,我不說,沒人會知道的,當然,這得有個小小的前提……”
他經歷了大起大落,又混跡在雜役堆裏卧薪嘗膽,歷盡苦辛,所求者必非小事。
何苗冷笑,“你想取太子位而代之?你做夢!”
她使勁想要啐他一口,可惜準頭不夠,只沾了點唾沫星子在他頰邊上。
李天瑞擡手拂去,神情悠閑,“大哥若不肯寫這封禪位诏書,那就把虎符和玉玺給我,我自己來寫。你應當知道,我在朝中多少還識得幾個人,父皇殡天後,我便向幾位親近的藩王去了書信,想來此刻人已在城外。”
何苗手心冒汗,舌尖發澀,卻不肯露出絲毫怯懦,只叱喝道:“烏合之衆,焉能成事?”
藩王們勢力雖大,可被一代一代這麽削下來,早已不可同日而語,更別提還有禦林軍,還有傅家,只消大軍一上城門,這群困獸便将作鳥獸散。
李天瑞折下一根青嫩柳枝,編成環戴在她發頂上,溫柔道:“不是還有妙瑛你麽?如非必要,我也不想與皇兄起幹戈,只看江山美人,皇兄願意要哪一樣。”
彼時,周遭已被火折子團團圍住,假山後的腳步紛至沓來,可見侍人們已聽見動靜。
為首的正是太子,他一襲蒼藍勁裝,氣勢凜冽,銳不可當,目光直直落在女子柔軟的頸項上——何苗沒有呼救,然而那顫動的肌膚已洩露出她莫大恐懼。
李天瑞卻是不慌不忙,“皇兄來得可真早,你若是再遲些,嘿嘿,這美人兒恐怕……”
刀鋒又往前一寸,點點血珠從何苗頸間冒出。
太子目眦欲裂,“你想要什麽?”
李天瑞看着那群整裝待發的護衛,神情淡淡,“把玉玺和兵符給我,再讓大軍撤退三十裏,等我安全了,太子妃自然也能安全。”
他究竟不傻,懷璧其罪,單拿了玉玺也沒用,為今之計,還得先保存實力,等他找到一個合适的栖身之所,再集結軍伍,以清君側的名義殺回京城,那時勝算便大多了。
還沒等太子做出回應,何苗已高聲喊道:“不要相信他!”
她才不信這人會遵守承諾,他會以自己相要挾,擺明了捏着人質更有用處,倘一旦叫他得手,順利登上帝位,那麽無論皇後太子也好,她也罷,都将死無葬身之地了。
見她對自己怒目而視,李天瑞微微一笑,忽的附耳過去,“你不想聽聽皇兄對你的看法麽?你在他心中,究竟占有多少分量?”
“當然,皇兄若是愛江山不愛美人,那我也沒法子,少不得你我在泉下做一對恩愛夫妻了。”
何苗被他肉麻的語氣激出一身雞皮疙瘩,但同時又覺得非常詭異,李天瑞的所作所為十分瘋狂,他本不該是這樣性子的人,或許今日他這些舉動不單是為了争皇位,亦是想緬懷那份逝去的愛戀——他方才用柳條編織花環的舉動,看起來熟稔之極,應該是和原主在一起經歷過的罷。
“殿下莫非仍心悅于我麽?”何苗陡然發問。
李天瑞被這一下弄得有些狼狽,倉促轉過頭去,李天吉臉上則陰霾更盛。
然而等來的并非互訴衷腸,而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何苗定定看着他,“可惜,我不是她。殿下以為能破鏡重圓,殊不知,早已是生死兩茫茫,再怎麽挽回都無用了。”
李天瑞怔住,不是沒有過那樣荒唐的猜想,可如今親耳從她口中聽到,又是另一回事。
何苗自說自話,“你如果真愛她,不會連愛人的眼睛都認不出來,色相俱空,縱使兩具相同的皮囊,也看得出親疏之別麽?”
李天瑞神情恍惚,他自然察覺出婚後她對他的疏離,可他總以為那是避嫌所致,他們畢竟朝夕相處過那些日子,何以在她看來他卻是毫不相幹的人?
而剛剛為她戴上花環時,她也毫無反應,這本該是兩人回憶裏最甜蜜的部分。
不是她瘋了,就是這個世道瘋了。
眼看自己一通嘴炮攪亂了對方神智,何苗抓緊時間,屈起肘節,使勁往他胸口掄去,意圖脫身。
李天瑞吃痛,意識清醒了些,握着匕首要将她抓回,不過這片刻的空檔已足夠旁人做出反應,太子彎弓搭箭,一支雪亮的長箭破空而出,筆直地刺進他胸口。
李天瑞倒在血泊裏,羽毛做的箭尾仍在風中搖晃,一如他搖擺不定的心事——至死他都沒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又或者,只是不願意相信罷了。
何苗驚魂未定,如同一只受驚的小鹿般直沖過去,将太子撞了個滿懷。
李天吉拉着她柔聲安撫,“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最後着人将屍身收殓起來,還算趕了個巧,這回不必将罪名往他頭上扣,只說是父死大悲,投湖溺斃,還能博個仁孝的美名。
何苗信手往他胸口抹去,飄飄蕩蕩都是絲狀物,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披頭散發的慘狀,恨不得立刻回宮更衣。
太子用披風緊緊地裹着她,不讓她受到半分寒氣,“這般可好?”
何苗心滿意足打了個嗝,随即卻想起被李天瑞折斷扔進湖裏的那截簪子,可是純金的呢,禦湖有暗流通往城外,只怕早就飄遠了,撈都難撈起來。
太子不意她此刻仍有餘暇關心財物,簡直啼笑皆非,“孤再送十支給你好不好?沒見過這樣摳門啬刻的,虧你還是太子妃呢。”
何苗理直氣壯道:“太子妃更得持家有道,任性揮霍,把錢不當錢看的,那是敗家婆娘。”
真真都是戲文裏學來的無賴話,太子擰了擰她鼻尖,看她龇牙咧嘴,卻也拿她沒轍。
忽然想起一事,“方才你跟二弟說了些什麽,何以他會失态?”
若說是訴衷情,兩人間的氣氛可不怎麽甜蜜——但除了那些青梅竹馬的往事,又有何言語可講?
太子很明白自己不該拘泥過往,但若不問個仔細,就跟百爪撓心似的,又癢又難耐。
何苗朝他扮鬼臉,“偏不告訴你。”
她暫時還不想向他透底——其實說了也沒什麽,他跟原身又無甚感情,知道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他更有理由放她離開。
但,話到嘴邊,何苗還是咽了回去。也許她希望他能主動猜到,那對她而言是種驚喜。
又或許,她不過是想在他心裏保留一點神秘感。《傾城之戀》裏說,男人徹底懂得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
太子緊了緊披風,看她頂着滿面狼狽與血糊糊的脖頸還縱情使氣,忽然間有種養女兒的無奈。
出乎意料的,他覺得這種滋味不壞。如果可以,他甚至想一輩子寵着她、縱着她、慣着她。
只要她肯給他機會。
“留下吧,別走。”太子終于說出那句斟酌良久的話。
然而何苗卻在他懷抱裏睡熟了。粉面桃腮,十分香甜,還帶點小小的呼嚕。
太子凝望夜色,默然無語。